第21章 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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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潮的第二天,他们换了住处。

    沈天遇的一个船商朋友和妻子去环游世界,位于L市大区的房子无人居住,干脆就短租给他们了。

    那是一栋带前庭和花园的别墅,米白色的半环形建筑,绿树如茵,鲜花盛开,花园里放着享用下午茶的纯白色桌椅,白天阳光倾泻而下,照得整栋房子暖洋洋的。

    闻潭看着漂亮的小花园,挪不开眼。

    少年时他曾经无数次想着以后搬离春安县,想象着以后要住进怎样的房子里,装修成什么样子。

    沈天遇揽着他的肩:“喜欢的话,我们也买一套。”

    闻潭喃喃:“得要很多钱吧……”

    沈天遇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有老公在,还担心钱,嗯?”

    沈天遇最近自称老公越来越熟稔。

    闻潭听习惯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羞赧。

    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别扭。

    他骨子里是有些传统守旧的执拗的。

    总觉得,这样的称呼太过正式,带着一种严肃端正的仪式感,要正儿八经领过结婚证才能叫。

    但沈天遇叫得很随意,也很自然。

    大概觉得称呼只是称呼而已,不应该赋予过多的含义。

    沈天遇白天出去工作,闻潭就待在花园里看书晒太阳。

    没办法,他不会当地的语言,英语也只是应试水平的半吊子。虽然网络上可以查到一些游玩攻略,出门还是会紧张,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坐在花园里,偶尔会看到小贩戴着高高的红色弗里吉亚帽,推着花花绿绿的冰淇淋车经过。

    他就会连忙叫住小贩,用蹩脚的英语和对方沟通,买下一支新鲜现做的花瓣冰淇淋。

    冰淇淋有很多口味儿,闻潭最喜欢冰冰凉凉的薄荷味,这能让他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一点。

    沈天遇忙了三四天,略微闲了下来,开始带他出去游玩。

    出发前,闻潭去街边小店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沈天遇:“这么热的天,戴什么帽子。”

    闻潭抓着帽檐,低头不语。

    沈天遇略一思索,明白过来,闻潭是介意之前被说发型难看的事。

    “不用,”他干脆地把帽子扔到车上,揉揉小孩的后脑勺,“我们小潭,怎样都好看。”

    说是这么说,他略微不满地想,以后还是要让闻潭在屋子里待着。

    之前眼看着白了点,这几日天天在花园晒太阳,肉眼可见的肤色又深了。

    深了,就不好看了。

    沈天遇带闻潭看了河道,看了铁塔,又坐了游船。

    下午两三点,他们在森林公园里晒太阳。

    沈天遇坐在长椅上,给闻潭念魏尔伦的诗。

    “夕阳倾洒着最后的霞光,晚风轻摇着苍白的睡莲;巨大的睡莲,在芦苇中间在宁静的水面凄凄闪亮。我带着创伤,沿着水塘,独自在柳林中漫游……”

    温柔的嗓音和春风一起催人入眠。

    闻潭困意袭来,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

    沈天遇合上书,把他抱回了车上睡觉。

    后来他们去广场上喂鸽子。

    广场的鸽子都很亲人,因为是专门养殖用来取悦游客的,常年接受人群的喂食,胆子很大。

    一只灰白相间、肥肥胖胖的鸽子主动飞到了闻潭的手心里,啄他手心里的面包屑。

    闻潭又惊又喜,脸上终于出现了些笑模样。

    沈天遇看着也挺高兴,凑在他耳旁道:“喜欢的话,就带回家。”

    闻潭吃惊:“这不是广场上养的吗。”

    沈天遇不在意地道:“买下来就是了。”

    闻潭皱了下眉头:“家里那么小……而且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国了,鸽子怎么办。”

    沈天遇有些诧异地笑了笑,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聊下去。

    闻潭后来才想通沈天遇笑容里的意思。

    一只鸽子而已,是死是活有什么所谓。

    横竖只是用来短暂取乐的物品罢了,哪个正常人会操心它的以后要怎么办。

    因为想要哄闻潭开心,沈天遇在当地多待了一个星期。

    第二个星期,邱寒从国内带来了急需处理的工作文件。

    邱寒敲门进来的时候,闻潭坐在沙发上看小说。

    闻潭一抬眼,感觉邱寒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仔细想了想,发现他是换发型了。

    原先邱寒的头发是男明星一般的逗号刘海,每天上班前都会用摩丝固定,精心抓好造型。

    现在却变成了更加清爽的微分碎盖。

    穿搭也不太一样了。

    原先是黑色职业西装,今天却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像个男大学生。

    沈天遇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小助理的变化。

    看闻潭盯着邱寒看,沈天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淡道:“怎么突然换发型了。”

    邱寒心脏怦怦跳,低着头道:“天气热起来了,就想着,剪短一点,凉快……”

    他期待着沈天遇的下一句,沈天遇却并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签完字,就让他出去了。

    邱寒咬了咬下嘴唇,抱着文件,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他听到闻潭小声对沈天遇道:“我小叔叔好像也是这种微分碎盖头。”

    “是么,”沈天遇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我好多年没见过你小叔叔了。”

    ——

    邱寒有一个秘密。

    当年在一千多名管培生中杀出重围、从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天茂总助的时候,曾经有人问他:“那么辛苦的工作,你怎么忍得下来的?”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连轴转到晚上十点,公司有了需求就立刻赶到,完成领导交代的一切任务,第二天还能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公司。

    公司的人都叫他“拼命邱郎”。

    邱寒当时的回答是:“打工人挣钱买房嘛。”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递出的文件被那个人接过的时候,心跳为什么会突然错了节拍。

    他知道他有爱了很多年的人,不过他不在乎。

    只要能陪伴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

    直到闻潭的出现。

    他忽然发现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沈天遇并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个会屈服于欲望的凡人。

    原先压抑在心底的贪念终于也爬了上来。

    既然可以有替代品,那么,为什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邱寒没有把闻潭放在眼里过。

    对于这个替代品,沈天遇并不掩饰自己的敷衍,冷漠和不耐烦也显而易见。

    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因此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沈天遇对闻潭厌烦的那天。

    他以为闻溪晨订婚的消息会是讯号,结果不是。

    他以为闻潭剪坏头发会是导火索,结果也不是。

    每次眼看着要闹翻了,沈天遇冷脸几天,居然又回去哄人了。

    邱寒有些不安起来。

    他心想,难道他又猜错了,一切和他想得并不一样?

    他在异国分公司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再次看到了闻潭。

    事情向着他不喜欢的方向发展。

    闻潭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沈天遇会蹲在他身旁,笑着给他喂薯片。

    他在旁边看着,嫉妒得眼睛几乎要滴血。

    一个赝品罢了,他心想,凭什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好像自己真的是主人一样。

    心脏狂乱地跳动,脑中闪过一些疯狂的念头。

    ……

    几天后的晚宴。

    这是回国前的最后一场晚宴,在当地耕耘一个多世纪的某华裔富商为十七岁的女儿举办生日派对,邀请沈天遇前去参加。

    闻潭怕吵,在家休息。

    邱寒跟着沈天遇前去,熟练地准备正装,替他挡酒,提前备好解酒药。

    盛情难却,沈天遇难得喝得有点醉。

    邱寒扶着他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他脚步的凌乱。

    他听到沈天遇灼热的体温,喉中低哑的喘息,碎发拂过他耳畔时的麻痒。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邱寒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把沈天遇扶进车子里,替他扇风,替他解开紧扣的衬衫扣子。

    沈天遇闭着眼睛,靠坐在椅背上:“你的机票买好了?”

    因为有工作处理,邱寒会延后几天回国。

    邱寒低低地说了声“嗯”,手指略微颤抖地,解了他的第二个扣子,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皮肤。

    沈天遇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清醒还是没力气,没有阻止。

    他似乎醉得有点厉害,问完这一句,脑袋就微微歪着,目光迷离地望着他,胸口起伏。

    邱寒喉头发紧,额上细细地出了些汗。

    沈天遇盯着他的衣服:“今天来酒会,怎么还穿这身衣服。”

    白衬衫,深蓝色牛仔裤。

    邱寒:“来得急,衣服带得不够,前几天的正装脏了,还在干洗店……”

    其实正装并没有脏,好端端地挂在酒店房间里。

    他有些紧张地问他:“您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穿了……”

    沈天遇却笑起来,目光柔和:“挺好看的,适合你。”

    邱寒脸色微微发烫,低着头,不敢吭声。

    窗外走过一个醉鬼,用当地方言大声嚷嚷着,让主办方再来两箱威士忌。

    沈天遇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脸。

    “你来我身边,也有四五年了吧?”

    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的性感。

    邱寒垂着眼睛:“四年了,我大四那年就来当实习生了。从转正到现在,正好四年。”

    沈天遇点了下头:“你确实是,我见过最聪明最称职的助理。”

    邱寒又惊又喜,脸上的羞色更明显了。

    车厢里的气温缓慢升高。

    沈天遇又盯着他看了许久。

    邱寒大着胆子,手指向前探去,想要解他的腰带。

    沈天遇笑起来,慢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这么天真,觉得东施效颦,就能爬上我的床?”

    邱寒的发型穿搭,和那天闻溪晨给闻潭发来的照片里,一模一样。

    邱寒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

    汗流浃背了家人们

    第22章 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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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闻潭去天茂给沈天遇送饭。

    沈天遇今天要加班,闻潭就让阿姨煲了莲藕排骨汤,用保温桶装满,带到公司去。

    闻潭推门进去,看到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中层干部,站着听沈天遇训话。

    沈天遇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下属们个个大气不敢出。

    看到闻潭进来,沈天遇的脸色才微微缓了缓。

    沈天遇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问他怎么不让司机送过来,还自己大老远跑一趟。

    旁边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闻潭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自己带上门出去了。

    他打算去休息区坐会儿,路上却遇到了抱着纸箱的邱寒。

    邱寒穿着笔挺的黑色正装,依旧是一副精英助理的派头。

    闻潭瞄了一眼。

    纸箱里是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笔记本,钢笔,水笔,文件夹之类的。

    闻潭有些惊讶。

    邱寒这是……要离职了?

    虽然有些好奇,但他和邱寒仅有的几次交集算不上愉快。他总觉得邱寒似乎很讨厌他,说话夹枪带棒的。

    闻潭打算绕过他走过去。

    邱寒却忽然喊住他:“我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闻潭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高兴?”

    邱寒静静地看着他:“我被辞退了。”

    闻潭:“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吗?”

    邱寒:“勾引老板,算严重错误吗?”

    闻潭瞪大了眼睛。

    邱寒的表情过于坦然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勾引老板,而是“今天天气不错”。

    闻潭:“你是说……”

    邱寒:“是。”

    闻潭不知道说什么,看样子邱寒已经得到了惩罚。沈天遇这样说一不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不可能容忍身边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闻潭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当第三者,不好,损功德的。”

    邱寒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算我最后做一件善事吧……你以为,沈天遇真的很爱你吗?”

    闻潭:“什么意思?”

    邱寒答非所问:“想留住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好好保养你这张脸,这是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说完,不再解释,转身走了。

    即便是被辞退离开,他也是挺直脊背,抬着头走的。

    他这样骄傲的人,永远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狼狈的一面。

    闻潭连续几天心事重重。

    他在心里想邱寒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寒让他好好保养脸,意思是沈天遇只是肤浅地喜欢他的容貌?

    闻潭觉得很荒唐。

    沈天遇自己就生得俊美无俦,因为什么都不可能是因为容貌才和他交往吧。

    理智上来说,他知道,邱寒勾引沈天遇被拒,肯定心里记恨,说不定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挑拨离间的。

    但想到之前的一些事,他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只是替同学问了一下有没有工作岗位,沈天遇就甩脸色给他看。

    他剪坏了头发,沈天遇莫名其妙发了好大的火。

    后来沈天遇做了很多事来补偿,带他出国游玩,一掷千金,温柔体贴,悉心照顾。

    但那些难过和伤心都真切地存在过,无法遗忘。

    回国后,闻潭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什么要求。

    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处事经验。

    只要他不抱有期待,就永远不会失望。

    ——

    进入四月,天气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

    闻潭趁着天气好,和阿姨一起,把家里的棉被枕头翻出来晒。

    晒得暖洋洋热烘烘的,被子上都会有阳光的气味,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很舒服。

    书房的书架容易落灰,隔一阵子就要打扫一次。

    闻潭把窗户都打开,正好让房间里通通风,然后踮起脚尖,用毛刷轻轻清扫那些精装书。

    沈天遇书架上层有很多精装书和外文原版书,价格都很贵,一本可能就要一千多块钱,有的还是专门托人过海关带来的。

    闻潭打扫得格外小心。

    上层的灰都清理干净了,闻潭长舒一口气,蹲下身,开始整理下面柜子里的杂物。

    柜子里就不完全是书了。

    有些是乱七八糟的文件,还有档案袋,照片夹之类的。

    闻潭忽然看到最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相簿模样的东西。

    伸长胳膊,使劲够了够,把东西拖出来了。

    是沈天遇的大学毕业纪念册。

    封面上印着P大的代表性建筑物——湖边的燃灯塔。

    因为时间久远,封皮的边角有些泛黄,轻微的皱起,不过保存得还是很完好。

    闻潭饶有兴趣地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就是沈天遇的单人照。

    他站在悬挂金色牌匾的校门口,穿着黑色的毕业礼袍,身材颀长,戴着学士帽,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清冷淡漠。

    闻潭笑起来。

    沈天遇年轻的样子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总以为,沈天遇是年纪上来了才这么高冷,年轻的时候总归有些稚气和意气风发的。

    看了照片才知道,这人应该是从小高冷到大的。

    隔了将近十年,神态竟然也没什么变化,年纪轻轻就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天遇大概是刚刚午睡完,声音懒洋洋的:“干嘛呢。”

    闻潭笑着回过头:“你看,我翻出了什么……”

    沈天遇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大步向前,劈手把纪念册夺了过来。

    闻潭惊讶地看着他。

    沈天遇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过激,很快放松地笑了笑:“怎么翻这些东西,脏死了。”

    闻潭看着他手里紧紧抓着的纪念册:“不脏,只是积了点灰……”

    他才看了第一页,还想接着看呢。

    然而沈天遇很快转移话题,说自己要去公司一趟,顺手就把纪念册带走了。

    临走前,他亲了亲闻潭的鼻尖:“今晚早点睡,我可能会加班晚一点。”

    闻潭:“哦……”

    他心想,毕业纪念册而已,沈天遇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

    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带到公司去呢。

    好像生怕他往下翻一样。

    ——

    进入四月,还有一件大事。

    闻潭的生日是4月23日。

    往年,闻潭是不太喜欢过生日的。

    家人虽然会给他过生日,但有一个非常奇妙的巧合——他和小叔叔是同月同日生的。

    这样的巧合,又正好可以凑热闹,每年两个人就都是一起过生日的。

    父亲会在酒店包一个大包厢,两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办一场生日宴。

    闻潭的记忆里,每年的这一天,母亲的心情都会很不好,生日宴中途会找借口提前离席。

    他总是会被拿来和小叔叔比较,比成绩比口才比个头,每一样他都比不过小叔叔。

    因此,他并不喜欢过生日。

    今年是他独自过生日的第一年。他一个人的生日。

    闻潭很高兴,提前好几天就计划着生日当天要买多大的蛋糕,还想请沈天遇吃大餐。

    他问沈天遇:“你有什么想吃的嘛,跷脚牛肉?日料?西餐?”

    沈天遇翻了一页杂志:“都可以。”

    闻潭最怕的就是他说“都可以”。

    闻潭撅起嘴巴:“京安市可没有哪家店叫‘都可以’哦。”

    沈天遇从杂志上方看他一眼:“那就,到省外找找?”

    闻潭佯怒锤他。

    打闹几下,两人莫名其妙又滚到一起。

    闻潭喘息着,看着身上的男人,脸色微红地别过脸去,露出纤瘦的脖颈。

    沈天遇喉结滚动,倾身下去。

    房间内很快响起了细微而暧昧的吮吻声。

    ……

    生日当天,闻潭下午上完课,立刻赶回了家。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解了围裙下班了。

    闻潭原本想着要请沈天遇出去吃,但最近社会新闻里总是报道黑心商家地沟油脚踩腌菜之类的事情。

    他有些害怕,思虑再三,为了身体健康,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吃。

    阿姨提前给他们烤好了蛋糕,漂亮的焦糖蛋糕上铺满了新鲜的水果切块,蛋糕中央插着两根红色数字蜡烛“19”。

    大约十几分钟后,沈天遇也到家了。

    沈天遇脱了外套,在餐桌边坐下,仔细端详桌上的菜色:“阿姨为了哄你,可是卯足了劲儿做这一桌菜啊,五星级饭店都不一定有这水准。”

    龙井虾仁,东坡肉,东安鸡,四喜丸子,清蒸花雕鱼……

    闻潭:“要不阿姨有本事给沈总当御用厨娘呢。”

    沈天遇:“哟,几天工夫,小闻同学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闻潭抿嘴笑:“那我拍到马屁股上了吗?”

    “差一点儿,几厘米的距离吧,拍马腿上了,”沈天遇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下次记得瞄准点,不然我就要亲自教教你怎么拍屁股了。”

    闻潭脸色绯红,瞪他一眼。

    老不正经,在饭桌上还开黄腔。

    沈天遇作势要放下筷子:“看来小闻同学现在就想学习一下?”

    “误会,”闻潭迅速把筷子又塞回他手里,“我刚才只是风吹迷了眼,所以向上翻了一下眼睛而已。”

    两人热热闹闹地吃饭拌嘴,天花板上的吊灯投下温暖的昏黄光线。

    闻潭的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闻溪晨”。

    闻潭把电话接起来,挺高兴地道:“喂,小叔叔。”

    沈天遇看着他的脸色从高兴逐渐变得严肃,然后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

    闻潭手足无措:“小叔叔说,他特地从国外飞回来,想给我一个生日惊喜,结果车在半路上抛锚了,现在一个人在几百公里外的深山……”

    沈天遇一下子站了起来,开始穿外套。

    闻潭:“你去哪?”

    沈天遇没有理他,自己给闻溪晨拨了过去,询问他的地址和现场状况,让他待在原地不要乱走。

    闻潭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抱抱我们小潭TAT

    第23章 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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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一直在家等到了凌晨两点多。

    沈天遇让他先睡,他担心小叔叔的安全,不肯睡,就在餐桌旁一直坐着。

    饭菜早已冷却。

    生日蛋糕是纯动物奶油做的,时间一长,软绵绵地塌下来,黏黏糊糊一坨恶心的白色。

    闻潭没有吃饱,但也没了食欲。

    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小叔叔,还有一部分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等到后半夜,实在是困得厉害,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不知不觉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天光微明。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楼下有嘈杂的说笑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客厅里聊天。

    闻潭掀开被子,飞奔下楼,看到闻溪晨和沈天遇坐在沙发上聊天。

    闻溪晨穿着深绿色格纹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普普通通的学术男打扮,但他头发胡须都理得很干净,目光明亮,看起来清清爽爽。

    闻潭高兴地喊:“小叔叔!”

    闻溪晨笑着站起身,给他来了个热烈的拥抱:“上了一年大学,怎么变这么帅了!”

    闻潭不好意思地笑:“昨天我本来一直在家等你,后来太晚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闻溪晨:“我还说呢,来了一看,你怎么趴桌子上睡。我就把你抱床上了。”

    沈天遇也笑:“你小叔叔怀疑我虐待你呢。”

    闻溪晨佯装严肃:“小潭要是比离家时瘦了半斤,我都要拿你是问的。”

    沈天遇:“这听着怎么跟称猪肉似的。”

    闻溪晨:“好啊,你居然敢说我们小潭是猪!”

    沈天遇:“我说他,又没说你。”

    闻溪晨:“我和小潭是一家人,你说他是猪,不就是变相骂我了么?嗯?!”

    两人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闻潭起先也在笑,后来渐渐地,有些愣怔。

    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沈天遇笑得这么开心放松的样子。

    沈天遇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即便是心情不错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勾一下嘴角。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沈天遇这么活泼地和人拌嘴。

    好像可以隔着时空看到大学时的他,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沈天遇和闻溪晨嗑着瓜子,聊起了大学时的往事。

    闻潭在旁边站着,有些尴尬,抓了抓衣角,道:“我帮你们去洗点水果。”

    没有人理他。

    沈天遇正要给乔越打电话。

    闻溪晨说自己难得来一趟京安市,让多喊几个老同学,都来聚一聚。

    沈天遇:“乔越上次还说呢,要把外甥女送到你跟前去,不然他姐天天在家骂他,认识顶级高校研究员还不挖来当家教,一点当舅舅的觉悟都没有。”

    闻溪晨:“他外甥女不是才七岁?”

    沈天遇:“他说了,讲究的就是一个熏陶,多少钱都乐意出!”

    “那我可不能客气啊,”闻溪晨顺口道,“再喊上老萧呗。”

    沈天遇顿了一下:“他这两天在省外,下次吧。”

    闻溪晨兴致勃勃的:“那,再喊上那个,化学院一起滑过雪的那个……”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场。

    闻潭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被隔绝在外了。

    其实他们都没有故意不理睬他。

    在大学生活这件事上,他们有着相同的美好回忆,有共同的过去,自然而然聊得热络。

    闻潭意识到,虽然已经交往了大半年,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恋人。

    那些往事里,都是他不知道的沈天遇。

    闻潭抿了抿嘴,藏起眼神里的落寞,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洗的时候,不自觉地走神,一不小心碰翻了流理台上的酱油瓶子。

    半瓶酱油顷刻间泼在他的白色衬衫上。

    白色衬衫一片脏污。

    闻潭懊恼地咬了一下嘴唇,打算回房间换衣服。

    想起来,衬衫前几天都洗了,晒在庭院的晾衣绳上。

    其实家里有烘干机,但阿姨坚信阳光可以杀死衣服上的螨虫,每次晴天都会尽量把衣服在太阳下晒一晒。

    闻潭用纸巾把衬衣上的酱油吸干,洗净手,推门出去收衣服。

    晴朗的日光下,春风吹拂,晾衣绳上的衣服前后随之飘动,洗衣液留下的柠檬香气在风中弥漫。

    闻潭深深地呼吸一口,被酱油破坏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他向庭院右前方走去,那里晾晒着他好几件干净的白衬衫。

    晾衣绳绑在离地面不到两米的地方,衣服整整齐齐,排得有些密。

    此时外面如果有人经过,隐约能看到一排衣服后面的男孩,安静地站着收衣服,侧着身体,露出半张左脸。

    闻潭把衣服拿下来,正想走,看到旁边的枕套上沾了叶片。

    大概是这两天风大,把一些叶片吹掉了。

    他停下脚步,仔细地把上面的叶片拿掉。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闻潭还没来得及抬头,忽然肩膀被人猛地拍了几下。

    来人大笑着:“你可算来了……”

    话没说完,看清闻潭的脸,顿时刹住了。

    闻潭惊愕地抬起头,发现那竟然是乔越。

    乔越的神色比他更尴尬:“怎么是你?”

    闻潭:“我在收衣服……”

    乔越看到他衬衫上的酱油污渍,皱了皱眉,退后一步:“不好意思认错了啊。”

    说是道歉,语气也挺随意的。

    闻潭没跟他计较,心里觉得奇怪。

    乔越怎么会把他认成小叔叔?

    明明他和小叔叔,长得一点也不像吧。

    乔越绕过他往里走,小声嘀咕:“妈的,侧脸还真有点像,难怪……”

    难怪?

    闻潭看着他的背影。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心里模模糊糊的,隐约有了某种猜测。

    某个让他心脏狂跳不已,却又不得不仔细思考的猜测。

    ——

    半天工夫,家里来了十几个老同学,都是闻溪晨沈天遇他们这一届的,热闹极了。

    只有萧万枫没来,自从上次两人有过争执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闻潭没事干,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影。

    傍晚五点多,一行人打算去酒店聚餐,听说昨天是闻溪晨的生日,都嚷嚷着要给他补过生日。

    闻潭看着,心底里是很羡慕的。

    有这么多朋友愿意一起陪着过生日,还都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可见小叔叔的人缘有多好。

    “小潭也一起啊!”闻溪晨喊他,笑着对朋友们解释,“你们可能不知道,特别巧,我这表侄跟我一天生日。以前在老家,我们每年过生日都是一起的。”

    闻潭撒了个谎:“我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昨晚吃油腻了,你们去吧。”

    他虽然不聪明,但还是看得懂人脸色的,知道自己是个局外人,去的话大概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闻溪晨担心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闻潭勉强挤出一丝笑:“没事,我晚上多喝点热水就好啦,你们快去。”

    闻溪晨被众人催促着,在簇拥中出门了。

    满院子的人,一下子呼啦啦全跑光了。

    房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仿佛舞台表演结束之后的突然谢幕。

    闻潭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半个小时。

    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六点整的时候,他像是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手机出门,打了辆车。

    “去天茂集团总部。”他说——

    大的要来了()提前暴打老沈!

    第24章 坠落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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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越做了东,在自家新开的私房菜馆给闻溪晨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倒了一半。

    只有沈天遇清醒着,脸色如常,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乔越用胳膊肘顶他:“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一身的酒气,舌头都大了。

    沈天遇懒得理他:“吃你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想起离家前,闻潭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乔家的厨子今天水平也不行,每道菜都做得没滋没味的。

    看来乔家这菜馆子撑不到两年又得倒了,沈天遇心想,也不知道闻潭吃胃药了没有。

    闻溪晨酒量浅,被拉着灌酒,早已趴在桌上睡熟了。

    乔越喊了两个服务生把闻溪晨抬到楼上的房间休息。

    这儿是乔越的地盘,出不了事。

    沈天遇站起身:“我有事回趟家。”

    不顾身后乔越不满的嚷嚷,开车回了家。

    车在门口停下,等不及开进停车库,直接下车进院子。

    庭院里一切如常,一楼客厅明亮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照在青草地上,成了一层银白的霜。

    但沈天遇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开了门,喊:“闻潭。”

    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没有人回应。

    沈天遇拿起手机拨通了闻潭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沈天遇的第一反应是,闻潭有事出门去了,大概是手机静音着,没有发现有来电。

    他打电话给小区物业调监控。

    出于安全考虑,小区四周每个方位都有若干监控摄像头,360度无死角覆盖。

    物业调出两个小时前的监控,告诉他,他们一行人离开半个小时后,闻潭就穿起外套,走到小区路边打车了,方向是向东。

    向东……

    闻潭的生活很简单,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没什么朋友,经常去的地方就是学校和市立图书馆。

    学校和市立图书馆都是在西边的方向。

    东边……会是去什么地方?

    沈天遇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紧缩,大步走出门去。

    黑色风衣的衣角在晚风中呼呼作响。

    ——

    天茂的规定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半,但加班是有加班工资的,部分还没成家的员工宁可在公司多加一会儿,反正回家没什么事干。

    徐莉是夜班前台,工作时间是下午六点到次日早上六点。

    和白班同事交过班,徐莉到茶水间接了杯冰美式,打起精神,回到了工位上。

    她前几天和男朋友去外地爬山,中午才回来,连续十几个小时没睡,这会儿正困着。

    打下今晚第三个哈欠,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清纯男大”从外面走了进来。

    “清纯男大”是网络流行用语,一般用来指清爽不油腻的年轻男大学生。

    但在天茂,它被专门用来指那个叫闻潭的年轻男孩。

    谁都没有在明面上说起过,但谁都知道,沈总在S大包养了一个年轻的男大学生,叫闻潭,经常进出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闻潭一般都是白天来,给沈天遇送文件送饭之类。

    徐莉之前只远远地看到过他的轮廓和背影,觉得不像一般小说里写的金丝雀那么肤白貌美,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穿着也很朴素。

    小职员们之间渐渐传开,用“清纯男大”来代指他。

    进出天茂是需要专门定制的通行卡的,闻潭每次脖子上都挂着沈总的备用卡,可以随意进出公司办公区内的任何地方,所以徐莉每次都能远远地认出他。

    这天晚上也是如此。

    徐莉看着闻潭走近来,连忙放下手上的马克杯,挺直了背,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去顶楼,沈总办公室,取一份文件。”

    徐莉:“您登记一下。”

    闻潭低头签了字,礼貌地和她点了下头,刷卡进闸。

    徐莉看到他的唇色发白,瘦得摇摇欲坠的样子,还要撑着去楼上取文件,心想,看来有钱人也不是好伺候的呢。

    由于闻潭之前来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去顶楼的办公室,徐莉也没放心上。

    天色已黑,公司也没有太多人进出。

    徐莉接了几个咨询电话,闲下来,借着登记本的掩护,偷偷玩起了手机。

    时间慢慢滑向八点。

    徐莉昏昏欲睡,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一抬眼,看到沈天遇神色冷峻地走了进来,脚步急促。

    徐莉吓得立马站了起来:“沈、沈总!”

    沈天遇厉声问道:“今晚有没有人去过我的办公室?”

    徐莉结结巴巴:“有、有……”

    不需要问了。

    他略一低头,看到了来访人员登记本上,闻潭的名字。

    沈天遇声音不稳:“他人呢。”

    徐莉:“六点左右的时候上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如果闻潭出来的话,闸机会有响声提示。

    她刚才虽然有点犯困,但她的位置就在闸机旁边,如果有人出来,她一定会知道。

    ——

    推门进办公室的前一秒,沈天遇还在想着,不会的,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门开了。

    办公室里亮着灯,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影。

    沈天遇走进去,一直到办公桌旁,看到一个瘦削的、小小的身影坐在地上。

    办公桌左下角的柜子开了。

    闻潭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册子,地上散落着几十张泛黄的旧照片,原先都紧紧地夹在册子里。

    沈天遇瞬间攥紧了手心。

    那是,他的毕业纪念册。

    散落的照片,每一张的拍摄对象都是同一个男孩,笑着的,生气的,扁着嘴的,在窗边写作业的,穿着背心打篮球的,聚餐吃饭的,翘着腿打游戏的……

    每一张,都是闻溪晨。

    那些青春年少的岁月里,无人知晓的心事,永无结局的暗恋……都被他隐藏在这一本纪念册里,打算百年之后带进棺材里去。

    闻潭应该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却又好像根本没听到。

    他仍旧是安静地坐在地上,垂着头,一张一张翻看着那些照片。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垂下去,遮住了侧脸,也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沈天遇:“闻潭。”

    闻潭一动不动。

    沈天遇声音沙哑:“你先起来,地上凉。”

    闻潭微微动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他。

    只一眼,沈天遇的喉头就堵住了。

    闻潭眼眶通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却死死咬着嘴唇,忍着,从刚才到现在,一滴也没有掉。

    嘴唇被咬出了血,鲜红的血丝从下嘴唇渗了出来。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仍旧是拼命咬着。

    沈天遇强行把他嘴巴掰开,用自己的手指阻挡他:“不准咬了!”

    闻潭麻木地看着他。

    很快,沈天遇的手指也被咬出了血。

    粘稠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去,沈天遇眉头紧皱,却没有躲。

    闻潭看到刺眼的红色,像是醒了,松开了嘴。

    沈天遇的手指没动:“你想,就继续咬,咬到你舒服了为止。”

    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

    良久,闻潭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发声器官,身体微微动了动,奇怪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

    被闻潭的眼睛看着,沈天遇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撒谎。

    不知道是因为夜间气温骤降还是因为别的,闻潭的身体抖得厉害。

    沈天遇要抱他起来,闻潭一下子躲开了,不肯被他碰。

    沈天遇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后,去沙发上取了毛毯过来,紧紧地把他裹住:“我们回家好不好,先回家,别的事回家再说。”

    闻潭:“你先回答我,答完了,我再回去。”

    沈天遇:“先回家。”

    闻潭的语气尖利起来:“这些照片,是不是你拍的,回答我!”

    他的身体里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答案显而易见,可他就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沈天遇犹豫片刻:“是。”

    闻潭的脑袋里轰鸣一声,忽然感觉脑部神经疼得厉害,喉咙里泛出猩甜的血腥味。

    他瞠目欲裂,指尖颤抖,如野兽一般大声嘶吼着:

    “你喜欢闻溪晨。”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我。”

    “你总是夸我的侧脸漂亮,吻我的左脸,是因为我只有左脸像小叔叔。”

    “沈天遇,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闻潭终于支撑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泪水模糊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隐约看到沈天遇慌乱地拿纸巾给他擦眼泪,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拍他的背。

    可他只觉得冷。

    京安市的春天,怎么会这么冷呢。

    眼泪仿佛流不尽,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他对着沈天遇又哭又骂,恨不得把他高高在上的嘴脸全部撕开,像是把十几年来受到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愤怒和粗鲁。

    他原本是习惯了委屈和伤害的。这么多年来,父母的忽视,妹妹的嘲笑,同学的奚落,他都好像不在意了,自己都以为失去了激动和伤心的功能。

    可就在这一刻,一切伪装都撕开了。

    他忽然明白,他从来没有不在意过,从来没有不伤心过。

    知道发泄情绪也没有人会在乎,所以才一直紧紧地缩成一团,把情绪都压在心底。

    曾经,一束光照亮了深海的小小角落。

    他以为有人来拉着他向上游,以为终于有人救他于水火。

    可是终究只是一场泡影。

    泡影破灭,他再次向海底坠落。无声无息,陨身糜骨——

    下一章开始入V啦,明后天要存稿,没有更新(入V要求提前存好6000字的稿),新章发布时间我后天会发在置顶评论,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第25章 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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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哭到后来,眼泪都流光了,也没了力气,就呆呆地坐在地毯上,看窗外漆黑的天空。

    “要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他说着,又掉下一滴眼泪来,“我要是没有认识过你就好了。”

    眼泪砸在地上,悄无声息地隐没进了厚重的地毯里。

    沈天遇沉默着把他抱起来。

    事实上一整个晚上他几乎都在沉默。

    闻潭起初还抱有一丝希望,咄咄逼人,尖声质问,其实都是因为心底里希望沈天遇能够反驳他。

    可是沈天遇什么也没说。

    闻潭的心一点点坠下去,面如死灰。

    暴风骤雨般的歇斯底里之后,他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

    他只是个吃饭喝水的凡人,没有那么多剧烈的情绪、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可以用来发泄。

    “你不能再哭了,”沈天遇说,“不然毛细血管破裂,你会流鼻血。”

    闻潭抬头看着沈天遇,心底越来越寒。

    他曾经很佩服沈天遇的波澜不惊,觉得他见过很多世面,才养成了这么沉稳的性格,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可是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沈天遇的沉稳可能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没有心。

    不然为什么,在他哭得几乎要崩溃之后,沈天遇还能这么平静理智。

    回去的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晚上睡觉,闻潭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刚来京安市的时候,他顺着地址来找沈天遇家,可是走啊走啊,怎么找都找不到,急得在马路上哭起来。

    后来终于找到了,他高兴地跑过去推门。

    可是门竟然是纸板做的,被他一推,轰然倒塌,露出里面的家当,竟然也全都是白纸做的,就像老家办丧事的纸人纸马一般。

    闻潭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醒来,后背都汗涔涔的。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去洗手间洗漱。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脸色苍白,眼下泛青,像个命不久矣的肺痨鬼。

    洗漱完他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不多,当初从老家带来的只有一些常穿的裤子、T恤、内衣之类,除此之外就是他的电脑和身份证件。

    沈天遇给他买过不少名牌衣服,他一件也没有拿,全都完完整整挂在衣柜里。

    他把电脑以外的东西都打包好,塞进行李箱里。

    沈天遇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他的行李箱,顿住脚步。

    闻潭吸了吸鼻子,一声不吭,拎着行李箱往外走。

    沈天遇疾步走上来,抓住他的手腕:“你去哪里。”

    闻潭沉默。

    沈天遇缓和了语气:“我向你道歉,这件事是我不对,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跟我说。”

    闻潭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补偿?”

    沈天遇的语气理智得仿佛在说其他人的事:“事情已经发生了,怄气也于事无补。我本来没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是意外。”

    闻潭听着,只觉得心脏上又刺了一刀。

    看沈天遇的意思,发现这件事的真相,反而是他的错了?

    如果不知道,一切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闻潭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这个人过,每次以为走近了一点,其实都是走得更远了。

    不过幸好,以后不用为这件事忧心了。

    闻潭闭了闭眼睛:“我不要补偿。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出来,沈天遇明显的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

    “分手?”他重复道。

    闻潭:“我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再看见你。”

    话一出口,沈天遇脸色变了。

    闻潭低着头,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沈天遇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力气比上次大多了。

    闻潭痛得叫出了声。

    沈天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和姿态,声音里带着寒意:“我还没同意,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擅自决定分手。”

    闻潭的大脑瞬间被怒火占据。

    他从前只觉得沈天遇高傲冷淡了些,觉得他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又这么优秀,脾气差一些也正常。

    现在本性暴露,才发现他根本就是性格恶劣,自私自利,冷漠又高高在上,不把其他人当人。

    闻潭气得结巴起来:“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分手居然还需要你同意……你先骗我的,现在竟然还,还……”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心里一急,想说的话都说不顺畅了。

    沈天遇却不管他在说什么,一手把他手里的行李箱拎走,另一只手把他拽了回来。

    闻潭撞上他的胸膛。

    沈天遇低下头,左手扣着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原本喋喋不休的嘴被堵住,口腔被舌尖强势入侵,舌尖席卷齿列,旖旎暧昧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

    后腰也被揽住了,进退不得。

    闻潭被迫仰着头,呜呜叫着,用力推拒。

    然而在沈天遇的绝对力量优势面前如同挠痒痒。

    闻潭又羞又气。

    气的是自己力量太弱,想走居然也走不了,只能被沈天遇按着欺负。

    羞的是……

    他毕竟和沈天遇交往几个月了,两人热恋期的时候天天胡闹,对彼此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熟悉得很。

    沈天遇的动作强势而霸道,他心里抗拒,身体却还是难以控制,下意识地贪恋,想要去回应,想要更深入的亲昵。

    闻潭心里痛骂自己犯贱,一个使劲,终于把沈天遇推开了。

    推开的时候,闻潭脸颊通红,喘着气,眼睛里水光潋滟的。

    沈天遇仍然是整整齐齐的样子。

    他瞥了他一眼,淡道:“看你刚刚的样子,倒不像是想分手。”

    闻潭低着头:“我以后不在这里住了。”

    沈天遇:“不在这里,你要去哪。”

    闻潭:“租房子。”

    “免费的带庭院大别墅给你你不住,你跑去外面租房子?”沈天遇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再说了,你哪来的钱。”

    闻潭:“以前攒的零花钱和压岁钱,之后我还可以打工。我查过了,京安市也有便宜的房子。房租一个月八百块钱,只是地方小一点,偏一点……”

    沈天遇的表情看起来要骂脏话了:“京安市一千块以下的便宜房子,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不到五平米的合租loft,跟棺材板差不多,胳膊伸直都做不到,要么就是死过人的凶宅,你跑去住那种地方?”

    闻潭不吭声。

    沈天遇深吸了口气,缓和语气道:

    “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就算你去那些地方住了,平时还要吃饭买家具,每个月还要交水电费,这些你想过没有。”

    “你本来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寄住在这里的,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隔音差环境差,晚上外面都是鸣笛声,你能睡得着吗。”

    “生我的气,就对我发泄出来,不要憋着。想要什么礼物作为赔礼,都可以告诉我。”

    这一番话说得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又递了台阶又给了出路。

    要不是自己就是当事人,闻潭真想给他鼓掌了。

    沈天遇看着他:“你觉得呢。”

    “住在差一点的地方,总比住在讨厌的地方好,”闻潭不为所动,“就算真的无处可去了,我还可以去住学校宿舍。”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闻溪晨揉着太阳穴,睡眼惺忪地走进来。

    看到两人剑拔弩张地对面站着,闻溪晨一怔:“出什么事了?”

    第26章 软禁

    =====================

    闻潭很小的时候,曾经是嫉妒过闻溪晨的。

    小叔叔聪明,好看,开朗外向,是天才优等生,更是街坊邻里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闻潭作为对照组,外人客套的时候,顶多夸一句“闻潭这孩子也不错,乖乖巧巧的”。

    其实他的成绩也没有很差,在班上也是中上游,但他的成绩好是用没日没夜的刷题换来的,与闻溪晨那种看一遍公式就能举一反三的天才完全没法比。

    对比之下,他就太黯淡了。

    后来渐渐长大,他知道小叔叔对他好,也羞愧于自己的小气,不再会去幼稚地嫉妒小叔叔。

    只是觉得羡慕。

    很羡慕。

    在春安县时是。

    此时此刻,也是。

    哪怕他恨沈天遇骗他,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对沈天遇的爱慕也是真的。

    闻溪晨站在门口,一脸状况外地问他们:“出什么事了?”

    老远就隐隐约约听到争执的声音。

    两人的模样也古怪,气氛凝重。

    闻潭不说话。

    闻溪晨看到他脸上的浮肿和憔悴,严肃起来。

    他把他抓过来,仔细端详他的脸:“一晚上的工夫,怎么搞成这样,还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吗。”

    闻溪晨眼里的担忧都是真真切切的。

    闻潭不想他担心,勉强道:“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

    闻溪晨见问不出来,转头问沈天遇:“怎么回事?”

    沈天遇看着闻潭,也不说话。

    闻溪晨看出来不对劲,无奈这两个人就像蚌壳,一个两个都撬不开嘴。

    后来闻潭勉强笑了笑,说胃病犯了,半夜吐了一场,失眠了,今天才这样的。

    闻溪晨是知道他这些老毛病的。

    正想抓他去医院看看,手机铃声响了,有个紧急工作让他赶紧回研究院处理。

    闻溪晨只好背上包急匆匆走了,临走前拜托沈天遇好好照顾闻潭,今天记得带他去医院看病,千万别拖。

    沈天遇应了。

    闻溪晨前一秒打车走了,闻潭后一秒也拎着行李箱准备走。

    沈天遇一言不发,把行李箱扔回他的卧室,把大门反锁上了。

    下午更是直接调了一堆一米九的魁梧保镖过来,铁墙壁一般守在门口,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闻潭觉得可笑,自己居然就这样被软禁了。

    两个小时前,他的小叔叔还在叮嘱沈天遇好好照顾他。

    两个小时后,沈天遇就把门锁死,不让他踏出门一步。

    闻潭:“你这是非法拘禁。”

    沈天遇回答得很平静:“我干过的违法的事多了去了,你想知道吗?”

    闻潭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沈天遇上前想拉他的手。

    闻潭挣脱了,转身跑上了楼。

    沈天遇并没有没收他的通讯设备,其实如果他真的豁出去,是可以报警或者打电话给家人的。

    但他豁不出去。

    春安县是个保守朴实的小县城,街头巷尾彼此熟识,消息传得很快。

    他从小就不受重视,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不多,直到考上985大学才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件事万一真的闹大,他自己,连带着整个闻家都会颜面无存。

    刚上大学就和三十岁的男人搞在一起,正常人被掰成了同性恋,男人还曾经暗恋他的小叔叔……

    无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是十分炸裂的程度。

    沈天遇大概也是猜到这一点,所以根本懒得没收他的手机。

    闻潭恨他的游刃有余和掌控全局,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十分聪明的一个人。

    闻潭一整天都缩在卧室里。

    除了阿姨下午过来做了个饭,其他没有人进来过。

    沈天遇就一直在客厅办公。

    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手边放了一壶浓茶,从上午喝到晚上。

    沈天遇到楼上敲门,喊他吃饭,闻潭不肯开。

    沈天遇:“你不是一向最怕浪费粮食?不吃,我就全部倒掉了。”

    闻潭缩在毛毯里,不吭声。

    沈天遇:“闻溪晨刚才打电话给我了,问你情况怎么样,说你不肯接电话。”

    闻潭的头抬起来一点。

    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被小叔叔听出来端倪,所以假装没听见铃声。

    沈天遇拿着手机:“我现在给他回拨回去了,你不出来,我就告诉他,你在房间里不肯吃饭。”

    “你希望我告诉他,你为什么不肯吃饭吗?”

    ……

    几秒钟后,闻潭愤怒地打开了门。

    沈天遇的手机屏幕上一片漆黑。

    他压根就没有拨电话。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闻潭恼火极了,立刻就要关门。

    沈天遇却立刻把他捉了出来,抱到饭桌旁吃饭。

    闻潭在他怀里拳打脚踢。

    “乖,”沈天遇哄他,“把饭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揍我,是不是?”

    看闻潭闹得厉害,他干脆抓住他的双手,把他禁锢在怀里,用勺子给他喂饭。

    一桌子都是清淡的菜,莴苣,芦笋,清炖牛肉,蒸鲫鱼。

    闻潭看了就想吐。

    他曾经有多么爱慕沈天遇,学着他吃饭清淡,现在就有多厌恶这些菜色。

    闻潭紧紧闭着嘴,不让沈天遇喂进去。

    沈天遇的手顿了顿,把勺子扔进汤碗,直接卡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用他十分熟悉的手法抚摸他的腰侧和后背。

    闻潭喘不上气,愤怒和缺氧导致他脸都涨红了。

    “沈天遇,你还要不要脸?!”

    沈天遇:“要么吃饭,要么做,自己选。”

    ……

    闻潭把他的手打掉,咬牙拿起勺子。

    “当初喜欢上你,我真是眼睛瞎了。”

    沈天遇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夹了两筷莴笋到他碗里。

    勉强吃了饭,闻潭还是不愿意看到他。

    吃完饭就继续回卧室里窝着,像雨天里缩成一团的蘑菇。

    沈天遇倒是没再骚扰他,他把下属喊到了家里交代工作,说话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明白沈天遇在想什么。

    说白了他就是小叔叔的平替,不聪明不漂亮,顶多就是侧脸有点像。

    现在闹翻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什么必要继续勉强下去呢。

    他沈总要什么样的漂亮美人没有,难道这普天下就他一个人长得像闻溪晨?

    闻潭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心理变态。

    怎么着,是非得找个和小叔叔有血缘关系的代餐吗。

    晚上七点多,闻潭拿了睡衣下楼去洗澡。

    路过客厅,看到两三个下属站在沈天遇跟前,手指飞快地记工作。

    闻潭当做没看见,径直走了过去。

    沈天遇忽然伸手来拉他:“要不要喝牛奶?”

    闻潭没防备,下意识抗拒。

    啪!

    一巴掌抽在沈天遇手背上。

    闻潭吓了一跳,感觉周围气氛骤降。

    下属们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大概是没见过有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撅老板的面子。

    沈天遇没说话。

    闻潭没敢看沈天遇的脸色,加快脚步,低着头去浴室了。

    洗澡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冲沐浴露的时候没注意,踩到了没起泡的沐浴液,险些滑倒,幸好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穿衣服的时候惊魂未定,手一甩,明黄色小熊图案的睡衣上衣掉地上了。

    闻潭穿着内裤和睡裤,懊恼地把睡衣捡起来。

    地上有水渍,睡衣掉在地上,很快吸了水,成了软趴趴的一坨,肯定是没法穿了。

    洗澡之前穿的脏衣服刚才也扔进洗衣机了。

    闻潭把睡衣扔进洗衣机。

    沉默片刻,敲了敲浴室的门。

    一连敲了十几下,终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沈天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怎么了?”

    闻潭咬着下唇道:“……睡衣掉地上,脏了。”

    这个场景其实很像是烂俗恋爱小说里的情侣调情,闻潭无奈地想,一方假装睡衣没办法穿了,另一方趁机推门进来什么的。

    但他和沈天遇已经不是情侣了。

    他只觉得尴尬和百口莫辩。

    沈天遇:“我给你拿新的,别急,等我一会儿。”

    闻潭听到外面的声音,沈天遇似乎是让下属们走了。

    片刻后,沈天遇拿着睡衣来了,轻轻敲了两下门。

    闻潭:“你退后,不要乱看,把衣服递进来就行。”

    他把身体藏在门后,只伸出一只手,不想让沈天遇有任何误会的可能。

    外面安静片刻。

    沈天遇:“好。”

    闻潭开了门。

    沈天遇居然真的只是乖乖把天蓝色睡衣递了进来,递完就离开了,多余的事情一件没做。

    闻潭关了门,松了口气。

    他心想,沈天遇一开始虽然反应激烈,但看样子,已经开始渐渐接受现实了。

    他偶尔也觉得荒唐。

    被欺骗的是他,他却还要反过来考虑沈天遇的心情和接受度,一步一步,慢慢地让他接受分手的事实。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先爱上的人不仅是输家,还要负责收拾烂摊子,上哪说理去呢。

    闻潭穿好衣服,打开门。

    万万没想到,沈天遇站在门口,如同一堵墙一般。

    闻潭吓了一跳:“你站这干嘛。”

    沈天遇垂眸看着他:“等你。”

    闻潭:“我有什么好等的。”

    沈天遇:“怕你还有别的需求。”

    闻潭:“没有了,我要去睡觉了。”

    他实在和这个软禁人的恶霸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绕过沈天遇,沈天遇却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我有事要说。”

    他举起手,把手背上的红印给他看:“刚才,你打的。”

    像是陈述事实,又像是控诉。

    他的手背微微地肿起来,明显的一层粉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闻潭有些吃惊,觉得自己的力气应该不至于这么大。

    这样的伤痕,得是成年壮汉用死劲儿才能打出来吧。

    可是沈天遇的手又摆在他面前,做不得假。

    闻潭:“我是不小心的……”

    他确实是不小心,可是说出来就显得很像狡辩。

    闻潭叹了口气,忍了忍,道:“对不起。”

    他一向是一码归一码的性格。

    沈天遇骗了他,是沈天遇错。

    他打了沈天遇,是他的错。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沈天遇听了他的道歉,却仍然不肯罢休,强调:“很疼,现在还在疼。”

    那副锱铢必较的模样,比幼儿园小孩成熟不了多少。

    闻潭沉默片刻:“你想怎么样?”

    沈天遇明显是有话要说,不然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至于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报复回来。

    白天他不肯他碰,不肯亲昵,不肯看他,想必沈天遇已经不爽很久了。

    闻潭破罐子破摔地想,无非就就是做那种事罢了,沈天遇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这也是他对沈天遇而言唯一的价值吧。

    就当他上辈子欠沈天遇的,做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横竖他也不亏,闻潭自嘲地想,能和上市公司大老板睡觉,他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沈天遇漂亮的眸子看着他,神情仍然是倨傲的,就像刚才面对下属一样。

    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想要你心疼我,像从前那样。”

    第27章 小潭,我想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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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难以想象,多厚的脸皮,才能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对他说出“想你像以前一样”这样的话来。

    “和以前一样?”闻潭怒极反笑,“怎么一样?”

    沈天遇:“我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你说,你想我怎么做。”

    闻潭:“我要你去把你干的事情都告诉小叔叔,你敢吗?”

    沈天遇一怔。

    闻潭语带讥讽:“要是小叔叔知道了,你们之间就彻底完蛋了,连朋友也做不成,你能舍得?”

    沈天遇:“除了这个。”

    闻潭深深吸了口气。

    “沈天遇,”他的声音隐隐颤抖,“你真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

    这些天,闻潭回想了很多事。

    他终于明白那个装辣子鸡的崭新盘子为什么会被扔掉。

    终于知道,沈天遇新年时写下的那句“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是什么意思。

    终于明白,生日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会被毫不犹豫地抛下。

    当下没有反应过来的事情,事后回想才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自作多情的耻辱感涌上心头,让他无地自容。

    他怎么会那么傻呢。

    闻潭旷课两天,辅导员打电话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前一阵有个学生在大学校园内池塘溺亡,学校里最近抓安全抓得很紧。

    沈天遇不得不放他去学校上课,安排了一个保镖随身跟着。

    保镖看上去二十来岁,一米九,又高又壮,浓眉大眼。

    白天闻潭去上课,保镖就穿着T恤牛仔裤,扮成大学生的样子,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闻潭离开座位,他就立刻站起来,始终在他身后三五米的地方,紧紧跟着。

    闻潭去洗手间,他就在门口站着,门神一般。

    闻潭气不动了,干脆和他聊起天来:“你叫什么名字?”

    保镖起先不说话,大概是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不敢懈怠。

    后来看闻潭和颜悦色的,小声说,自己叫梁毅。

    “梁大哥,”闻潭细声道,“你也辛苦了,中午我请你在食堂吃饭吧。”

    梁毅想拒绝,但闻潭直接拉着他往食堂走。

    他怕自己出手没轻重,没怎么敢反抗。

    要保证闻潭在自己视野里,他只能跟着他走。

    这男孩看起来太瘦弱了,大概吃不消他一个指头。

    梁毅其实有些意外。

    他是拿钱办事的,有钱人大部分不把底层人当人,呼来喝去,眼高于顶。

    闻潭是第一个邀请他吃饭的。

    不过他还是提时刻保持警惕和戒备,怀疑闻潭是找机会逃跑。

    不过全程闻潭一直很安静,老老实实在位置上吃番茄炒蛋盖浇饭。

    梁毅有些好奇,闻潭为什么会被监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个大学生,为什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

    不过他始终闭着嘴,严谨履行自己的职责。

    干多了他们这一行的,最知道,不该问的,一句都不能多问。

    下午闻潭要去仓库搬书,梁毅主动上前帮忙。

    闻潭也没跟他客气。

    等搬完书,递了一包纸巾给他:“谢谢,辛苦你了。”

    梁毅腼腆地接过纸。

    闻潭自然地道:“一会儿我就要回家了,沈天遇是让你要一直把我送回家吧?”

    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被监视的事实。

    梁毅:“嗯。”

    闻潭:“那送我回家之后,稍微等一会儿,顺便用些甜点吧,我晚上正好要做东西吃。”

    梁毅迟疑了,觉得似乎不太妥。

    闻潭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家里没人,沈天遇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

    梁毅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觉得闻潭看起来实在是很温柔亲和的一个男孩子,如果能交这么一个朋友,也不错。

    另外,他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沈天遇虽然是让他监视闻潭,但是也说了要保护他,他遇到困难的话要及时帮忙处理。

    这就意味着,他们关系应该很不错。

    将来两人如果关系缓和,闻潭一句话,说不准就能保住他下半辈子的饭碗。

    ——

    沈天遇回家的时候,闻到了一阵浓郁的焦糖香气。

    香气是从厨房飘来的,厨房里隐隐约约传出说笑的声音。

    沈天遇脱了外套,疾步向厨房走去:“小潭……”

    话刚出口,戛然而止。

    闻潭和保镖站在厨房里,正在其乐融融地做甜点。

    保镖高大健壮,闻潭瘦瘦小小,说话的时候一个仰着头,一个微微弯着腰,侧耳倾听,看起来颇为和谐。

    流理台上放着一个刚刚烤好的焦糖海盐蛋糕。

    闻潭似乎没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拿勺子舀了一块,仰着头,笑眯眯地对梁毅道:“梁大哥,尝尝看?”

    梁毅却是听到了声音的。

    他转头一看,发现雇主已经回家了,吓得立刻站直了:“沈总。”

    沈天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在这干什么。”

    房子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零下。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空间里蔓延,令人窒息。

    梁毅结结巴巴:“闻,闻先生说……”

    闻潭自顾自把那块儿蛋糕吃了:“我让梁大哥来的。你别怪他。”

    蛋糕表面有些焦了,他心想,看来下次还是不能烤这么久,发苦了。

    沈天遇把目光转向他:“你跟他很熟?”

    短短一天时间,连姓什么都知道了。

    闻潭:“梁大哥今天帮我搬了书,作为感谢,我请他吃东西。”

    “他是我拨给你的保镖,”沈天遇道,“他帮你做事,是理所应当的。”

    闻潭一口一个“梁大哥”。

    每说一次,他的眉头就拧紧了一分。

    “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闻潭淡道,“我只是邀请他吃块蛋糕,没有违反工作规定吧。”

    闻潭把蛋糕表面发苦的部分切掉,剩下的部分用便当盒装好,递给梁毅。

    他抱歉地道:“做得不太成功,不过其余的部分应该挺好吃的,你不介意的话,带回家吃吧。”

    梁毅看着沈天遇,不敢接。

    闻潭也看向沈天遇:“看来,我现在送点东西也要看沈总脸色了?”

    沈天遇脸色阴沉如冰,骂道:“傻站着干什么,让你接你就接!”

    梁毅吓得赶紧接了盒子,一溜烟退出去了。

    闻潭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你那么凶干什么,肝火旺盛,对身体不好。”

    他转头去厨房收拾东西。

    沈天遇沉默片刻,在他身后道:“小潭,我想吃蛋糕。”

    闻潭手上的动作不停:“外面蛋糕店有的是,沈总想买多少买多少。”

    沈天遇:“我要你做的,就像从前那种就行。那时你早上起来给我做,我带到公司……”

    闻潭:“没了,或者你去问梁毅要吧。”

    沈天遇握住他的手腕,把他转过身来:“你让我去向一个保镖索要吃剩的蛋糕?”

    浓重的火药味在厨房里蔓延。

    手腕被拽得生疼,闻潭忍着没叫出声。

    沈天遇低声问他:“你可以随随便便给一个认识一天的保镖做甜点,却不愿意给我做吗。”

    这种语气,在沈天遇身上,可以称得上低声下气了。

    “觉得丢脸了?哦,不好意思,忘了沈总是上层阶级的人,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闻潭挺直脊背,直视着他:“或者,等他吃完了,你去垃圾桶里捡也行。”

    厨房里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沈天遇盯着他,倾身上前,把他压在流理台上。

    沈天遇的太阳穴上青筋跳动:“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让他看到他和保镖在厨房里说笑。

    故意给保镖做甜点,让他吃醋,让他生气。

    现在又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闻潭身上那种惯性的温吞窝囊不见了。

    现在的闻潭,每说一句话,声音里都好像带着尖刺,扎得人生疼。

    闻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沈天遇神情阴郁,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上了工作式的说一不二:“给我做一份。”

    闻潭抬眼:“你是在命令我吗。”

    沈天遇的理智微微回笼,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强硬了。

    他勉强压了压火气:“小潭……”

    闻潭一抬手,直接把面粉盆掀翻了。

    咣当一声。

    盆里剩余的蛋黄糊、蛋白、砂糖砸在地上,把沈天遇昂贵的手工定制黑色长裤泼得一塌糊涂。

    闻潭冷淡地看着他:“做完了,吃吧。”——

    谁懂,我真的爽了

    第28章 多谢款待,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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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心底里其实在隐隐期盼沈天遇爆发。

    这些天,他一直在挑战沈天遇的底线,冷脸以对,拒绝要求,掀翻面粉盆,弄脏他的裤子。

    按道理说,无论哪一条,都是足够激怒沈天遇的。

    沈天遇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生气也不会挂在脸上,单是目光里的冷意就足够让人胆寒。

    闻潭知道不破不立的道理。

    沈天遇现在是还没玩够,所以无论他怎么甩脸色,他都不舍得放手。

    一旦彻底激怒沈天遇,让沈天遇厌恶他,他们的畸形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如他所想。

    裤子上被溅上面粉奶油之后,沈天遇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拳头也握紧了。

    闻潭有点害怕,但想着被揍一顿也比被当成替身好,还是鼓起勇气,挺起胸脯,勇敢地直视他。

    沈天遇看着他细微颤动的肩膀,眯起眼睛:“你在害怕。”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闻潭咬着牙关,不说话。

    沈天遇的右手食指在他鬓边的头发上绕了绕:“怕我打你?”

    闻潭:“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必要废话。”

    沈天遇的手指停在他耳尖上,温暖的细微触感传来:“还是……怕我不生气,反而继续让你留在我身边?”

    闻潭的睫毛不易察觉地一颤。

    “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睛总是不敢看我,”沈天遇在他耳旁轻声道,“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笨蛋。”

    沈天遇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引信一般在闻潭耳边炸开。

    闻潭用力地推开他。

    他讨厌这样。

    讨厌沈天遇总是游刃有余,把控全局,轻轻松松看透他的一切想法。

    沈天遇这样的人,对于人心的洞悉几乎是碾压式的。

    相比于虎豹而言,他更像一条毒蛇,盯上猎物之后不是一口毙命,而是不动声色地卷住弱点,让猎物慢慢窒息而死。

    闻潭隐隐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是类似动物性的,对于数倍强大于自身的物种的天然直白的惧怕。

    这让他迫切地想要逃离。

    闻潭起身想要离开,被沈天遇一只手按住了。

    后腰再次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流理台上。

    沈天遇随手拈起流理台上的一点奶油,点在闻潭的喉结上。

    闻潭喉头发紧:“你……你要干什么。”

    沈天遇的目光在他脖颈上流连:“猜猜看?”

    闻潭:“我们已经分手了!”

    沈天遇:“我没有同意。”

    他毫无预兆地倾身上前,低下头,咬住了他的喉结,舌尖轻舔。

    力道并不大,但姿态强硬,不容逃脱。

    闻潭尽管心理上无比抗拒,还是身体一颤,低喘出声。

    沈天遇又舔了一下他的喉结,喉头滚动,把舌尖的奶油咽了下去:“多谢款待,很好吃。”

    所有的反抗都如同小孩过家家一般,被沈天遇轻描淡写地压下去了。

    闻潭气得想杀人。

    如果他现在手头有原子弹发射按钮,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这个混蛋发射过去。

    ——

    次日,闻潭还是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掀翻面粉盆的举动很不应该,这样太浪费粮食了,违反了他勤俭节约的做事原则。

    下次应该泼点不要钱的东西,他心想,比如雨天去门口掘点烂泥,顺便还能把沈天遇推坑里埋了。

    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气好生。

    发泄完了,就像圆鼓鼓的气球放光了气,心里只觉得无限的茫然。

    生气有什么意义呢,又没有办法改变他被沈天遇欺骗的事实。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闻潭上学的保镖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男人应该有三四十岁了,比梁毅稍微矮一点,但体格肌肉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闻潭怀疑他一拳能打爆十个自己。

    新保镖应该是被沈天遇提前训过话了,嘴巴抿得紧紧的,如非必要,一句话都不说。

    闻潭问他叫什么,他一板一眼地说“与您无关”。

    闻潭中午要请他吃饭,他也不搭腔,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保温杯和压缩饼干来。

    闻潭见攻不下,也就不再和他搭话了。

    周四晨课结束,闻潭去上洗手间,趁着门关着,从窗户爬出去了。

    他看了好几天,终于找到这么一个位于一楼的隔间,窗户很大,完全足够一个成年人爬出去。

    闻潭跳出去之后就一路狂奔。

    他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他的身份证被沈天遇扣在家里,没办法租房子。

    他的存款也不够天天住宾馆的。

    想来想去,只能躲在学校里,沈天遇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在学校里抓人。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但他只能试一试。

    天天见面会让情绪激化。

    强行分开一段时间,说不定时间长了,沈天遇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渐渐淡了心思。

    闻潭跑进学校最僻静的一条小路。

    这是一条花园间的石子路,远离教学楼,附近只有靠近后山的实验室,所以鲜少有人经过。

    借着树木的隐蔽,闻潭速度慢下来,喘了口气。

    他的体质还是弱了些,跑远一点就会体力跟不上。

    正慢慢在石子路上走着,绕过拐角,忽然撞上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

    许云静意外地看着闻潭:“你怎么在这?”

    ——

    “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你不要发出太大动静,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柜子里有我之前买的饼干小面包之类的,我等会再去给你买点水。”

    “要上洗手间的话,出门五十米左拐。”

    许云静把行军床上的毯子折起来,放在床头:“床板硬了点,不过休息是够了。”

    闻潭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

    刚才在石子路上意外相遇,许云静见他神色慌乱,主动问他出了什么事。

    闻潭犹豫片刻,问她,学校里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不容易被人找到。

    许云静问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闻潭发誓自己遵纪守法。

    “只是暂时,确实需要一个比较隐蔽的,可以一个人待着的地方。”

    许云静盯着他看了片刻。

    闻潭有些尴尬。

    自从上次他告诉许云静自己有交往对象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他还记得许云静当时错愕又难过的神情。

    如今几个月一过,许云静显然已经走出来了,他的处境和从前比,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初恋就遇到了真爱,从此执子之手,共度余生。

    现在幻梦破灭,只能在学校里狼狈奔逃。

    许云静看出他不想多说,没有再多问。

    她直接把他带到了一个老旧的灰色大楼里,说这里是学校以前的活动大楼,后来建了新楼,老的这栋就没什么人来了。

    过几天她要参加社团的舞蹈演出,新楼里人员满载,她偶尔就会来旧大楼的练习室排练。

    行军床和桌椅柜子都是以前的人留下的,她用毛巾擦洗过了,有的时候跳累了就在旁边小房间的行军床上一躺,零食也是为了补充能量买的。

    闻潭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云静笑了笑:“就当是我报答你那次为我解围。”

    闻潭在小房间里度过了几天。

    这几天里内心惶惶,也不敢去上课,心里祈祷着沈天遇能失去耐心。

    辅导员发现他又没去上课,打电话询问情况,他只能谎称自己生病,这两天在住院。

    许云静每天会来看他一次,给他带点吃的喝的。

    她好奇地问过他,到底是什么事让他紧张成这样,是有人在找他吗?

    她其实想问,是不是他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

    学校里都传言,他被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包养,每天都是被豪车接送来去的。

    话到嘴边,许云静忍住了。

    闻潭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多日躲藏在大楼里,缺乏阳光,没有人说话,这些都让他精神萎靡。

    许云静换了个问题:“你要在这里躲多久呢,总不能待一辈子吧。”

    闻潭低着头,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这样类似于鸵鸟在自欺欺人,可是他实在没有勇气跑出去面对沈天遇。

    见到那个人,伤口就会又一次撕开,让他想起被欺骗、被耍弄的那些荒唐日子。

    “不说这些了,”许云静道,“明天晚上就是我正式演出的日子,可惜你不能现场观看啦,记得看直播给我打气哦!”

    闻潭笑道:“一定。”

    他很羡慕许云静的生活状态。

    简单,开朗,快乐,阳光,积极向上,这些都是对他而言很遥远的词汇。

    许云静走后,他在手机上看了一会儿网课,等太阳西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也是在无聊的网课中度过的。

    他这几天没办法去上课,又怕自己落下课程,于是在视频网上找了线上课程学习。

    学到下午七点多,想起许云静的演出快开始了,正想打开直播,忽然接到许云静的消息。

    许云静焦急地问他:“你快帮我看看,行军床旁边是不是有一双金色舞鞋。”

    闻潭扭头一看:“嗯。”

    许云静懊恼道:“我昨天把鞋子忘那儿了,今天排练时一直是穿的练功鞋,这会儿都快上台了才发现没带过来。”

    闻潭当机立断:“我马上给你送过去,你等等。”

    许云静迟疑道:“可是,你不是不能……”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或许是怕旁边的人听见,许云静没有说得太明白。

    闻潭迅速穿好了衣服:“没事,我戴口罩去。”

    许云静这几天帮了他这么多,现在遇到麻烦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闻潭拿了个塑料袋把芭蕾舞鞋装起来,向剧场跑去。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二十五了。

    许云静的节目是开场,整场演出是七点半开始,就算刨除主持人念开场白,时间也很紧迫了。

    闻潭加快速度奔跑,心脏咚咚直跳,快要飞出来。

    在剧场后台找到许云静的时候,许云静正心急如焚。

    “真是太谢谢你了……”

    闻潭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憨憨地笑了笑:“没事,你快换吧。”

    他想要回旧大楼去,然而此时观众已经开始大批入场,外面挤得水泄不通。

    闻潭迟疑了。

    人一多,他暴露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他不敢赌沈天遇会不会派人来剧场里抓他。

    许云静看出他的迟疑,把他拉到化妆间,道:“你在这歇会,等散场了跟我一起走吧?”

    闻潭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他认真地对许云静道:“演出加油哦。”

    许云静笑得眼睛眯起来,像两个小小的月牙儿:“一定。”

    化妆间里人不多,因为大部分演出人员都在开场前就化好妆了。

    偶尔有人进来补妆,看见闻潭安安静静坐在里面,以为他是工作人员,并不多说什么。

    闻潭渐渐放松下来。

    这些天独自在大楼里待着,他偶尔也会害怕,大楼的夜晚寂静又荒凉,水池缓慢的滴水声都透着一股阴森感。

    剧场里热闹的人声,让他有了一丝回归现实的踏实感。

    晚会一直到十点才结束。

    外面人声鼎沸过一阵,然后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是散场了,人们在陆陆续续往外走。

    闻潭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许云静回来找他。

    十点过一刻,门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闻潭以为是有人落下了东西,道:“可以进!”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闻潭看清楚门外的人,瞬间全身都僵硬了。

    沈天遇的胡子看起来好几天没刮过了,有些憔悴,黑眼圈有点重,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

    他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第29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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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潭的手指都蜷缩起来。

    沈天遇把门反锁,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闻潭想要逃跑,然而化妆间只有一扇门,那扇门此刻就在沈天遇的身后,紧紧地关闭着。

    闻潭攥紧了衣角:“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天遇:“有人看到你急匆匆跑过来,给那个跳芭蕾的女孩送东西。”

    闻潭心想,果然如此。

    他不是没有想过跑出来风险会有多大,但许云静有困难,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沈天遇:“这个女孩,是之前给你送蔷薇标本的那个?……这些天是她把你藏起来的?”

    闻潭立刻道:“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倒是护着她,”沈天遇淡道,“看来这些天,你们已经培养出深厚的革命友谊了?”

    他向前几步,小腿隔着布料,抵着他的膝盖。

    闻潭:“这里是公共场所,外面都是人!”

    沈天遇:“跟我回家。”

    闻潭心里刺痛了一下:“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沈天遇:“我说过,金湖A1就是你的家。”

    闻潭:“那可不敢,我怎么配。”

    平时沉默温吞的一个人,倔起来就像一头小驴。

    沈天遇伸出手来,摩挲了一下他的下颌角。

    闻潭仿佛触电一般,猛地甩开了他。

    “瘦了,”沈天遇把手收回来,道,“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闻潭:“我四天没洗漱刷牙了,沈总也不怕脏了手。”

    他故意恶心沈天遇。

    “我怕什么,”沈天遇语气平静,“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

    闻潭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脸色涨红了:“你,你……”

    正僵持着,外面传来转门锁的声音。

    由于门反锁了,们没有被打开,传来零件滞阻的咔哒声。

    “闻潭?”许云静疑惑地问道,“你把门锁上了吗。”

    闻潭慌乱地看了一眼门,又看沈天遇。

    沈天遇轻声道:“看来,你的小女朋友回来了?”

    闻潭反驳道:“许云静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是光明磊落的朋友关系。”

    他特意强调了“光明磊落”四个字。

    “最好是这样,”沈天遇道,“所以,你的回答呢。”

    许云静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显然越来越疑惑:“闻潭?”

    闻潭直视着沈天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抖:“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沈天遇点点头:“看来,你是想让许云静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闻潭身体紧绷:“你,你什么意思。”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许云静给他打电话了。

    沈天遇俯下身,在他耳边道:“比如,我现在接电话,告诉她,不要打扰她的好朋友和男友亲热。”

    沈天遇的手暗示性地在他大腿上一划。

    闻潭的瞳孔瞬间紧缩。

    “考虑一下,跟我回去,还是向你的朋友坦白,”沈天遇直起身,道,“三,二……”

    闻潭挂断了电话:“沈天遇,你会下地狱的。”

    他起身去开门。

    许云静脸上还是浓浓的舞台妆,不过已经换回了日常的长裤和外套。

    看他出来,松了口气:“你在里面干嘛呢,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屋子里的陌生男人走上前来,抬起闻潭的下巴,低下头,毫不犹豫吻上了他的唇。

    闻潭愣了一秒,随即愤怒地反抗起来。

    男人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将闻潭揽在了怀里。

    许云静惊愕地看着他们。

    “晚上好,许小姐,”沈天遇微微偏过头,道,“你今晚的表演真精彩。”

    ——

    闻潭被沈天遇拎回家,丢进浴缸里洗澡。

    “知道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还不回家来,”沈天遇毫不留情地扒他的衣服,“这么大的人,跟小孩子一样任性。”

    闻潭气得要炸了。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老流氓有多不要脸了,要不然人家能事业成功呢,道德底线高的人确实干不了生意。

    “你出尔反尔!”

    “谁让你蠢得相信,”沈天遇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神情,“而且我又没撒谎,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你这样,别人会怎么想我……”

    当时门外虽然只有许云静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但也足够社死了。

    “爱怎么想怎么想,人生短短三万天,都用来担心别人怎么看自己,是不是太浪费了,”沈天遇有点按不住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行了,我跟你道歉,我就是小心眼儿上来了,想到你这几天都跟她待在一起,心里膈应,所以故意让她看到的。”

    一步到位,绝了后患。

    闻潭洗完澡,睡了一天一夜。

    次日傍晚,被沈天遇强行拎起来吃晚饭。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沈天遇把他抱到餐桌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是打算饿死自己?”

    桌上菜色很丰富,有荤有素加上汤得有十几个菜。

    别说两个人,七八个人聚餐都完全够吃了。

    闻潭不吭声。

    手里一松,筷子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餐桌上的气氛凝了凝。

    阿姨往桌上端油焖春笋,见状,连忙打圆场:“小潭这两天都饿瘦了,快尝尝阿姨做的春笋,我加了芝麻香油煎的,看看鲜不鲜。”

    闻潭:“您辛苦了,做完就回家吧。”

    这是他和沈天遇的战争,他不想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沈天遇夹了一根春笋放在他碗里,道:“等你吃完,阿姨再回家。”

    闻潭瞪着他。

    他忍了忍,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把春笋挑了出去。

    “不喜欢,”沈天遇点了点头,道,“文姨,把这盘春笋拿去倒了。”

    阿姨有些心疼地看着那盘菜。

    春笋都是今天早上从山上新鲜采摘的,价格不菲,也花了她不少时间呢。

    然而雇主的命令不容违抗,她只能把这盘没怎么动过的春笋通通倒进了垃圾桶里。

    闻潭气得拍桌子:“你!”

    沈天遇又夹了一筷香菜牛肉到他碗里。

    闻潭的手紧紧攥成拳:“是不是只要我不吃,你就打算全部倒掉?”

    沈天遇自己夹了一块口蘑,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如果所有的菜都进了垃圾桶,阿姨就会继续做,直到你吃饭为止。”

    餐桌上安静得如同冰窖。

    沈天遇递了一双干净筷子过来。

    闻潭挣扎片刻,终于还是塌了肩膀,接过筷子。

    闻潭吃完饭,把碗一推,沉着脸回房间了。

    沈天遇舀了一碗羊肚菌虫草花汤,淡道:“小孩子脾气。”

    阿姨在旁边摇头:“您刚才语气也有些硬了。”

    闻潭总以为阿姨不知道他和沈天遇的关系,其实阿姨是看着沈天遇长大的。

    主仆二人说话有时也没什么忌讳,阿姨是打心眼儿里疼沈天遇。

    沈天遇:“您又不是没看到,他刚才什么样子,让他吃个饭,好像我是他的仇人一样。”

    阿姨劝道:“这孩子是个心眼儿实诚的,吃软不吃硬。您为他好,也总得软着点儿来,让他知道您的心意。”

    沈天遇垂眼看着汤碗,半晌,道:“他不要我的心意。”

    之前没有人想到,看起来老实木讷的闻潭,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睡觉之前,沈天遇去卧室看闻潭。

    闻潭蜷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沈天遇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被子里传出声音。

    闻潭闷在被子里,道:“我明天要出去玩。”

    沈天遇一怔,眉头舒展开来:“好,我带你去,只要你想,哪里都可以。”

    “不是和你,”闻潭的声音清清楚楚,“我要和萧万枫一起去。”——

    小潭:想不到吧,气死你气死你略略略略略

    第30章 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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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遇的手微微攥紧,一句话也没说,带上门出去了。

    次日是周一,上学的日子。

    闻潭起床的时候,沈天遇已经不在家了。

    阿姨告诉他,沈总临时到国外出差,大概一周之后回来。

    “走得急得很,”阿姨嘀嘀咕咕,“昨晚也没听他说这事,今天吃完早饭突然就走了。”

    闻潭不做声,小口地喝自己的火腿瘦肉粥。

    喝完粥出门,司机和保镖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闻潭坐车去学校,半梦半醒的,到了地方才被保镖喊醒。

    他双腿迟滞地走进学校。

    一进校门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异样。

    四周的人有意无意地向他投来目光,有的隔了五十多米,一路飞奔过来,再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迅速瞥他一眼。

    闻潭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些人。

    他缩了缩脖子,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闻潭!”

    许云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神情紧张,小声道:“你,你有没有看到。”

    闻潭茫然道:“什么。”

    许云静把他拉到僻静处。

    闻潭朝保镖看了一眼,保镖默默退到了五米远的地方。

    许云静点开手机屏幕,怼到他脸上:“不知道谁拍的,学校里都传疯了!”

    闻潭看清照片,脑子里嗡的一声。

    剧场化妆间门口,沈天遇压着他的后颈接吻,灯光昏暗,气氛旖旎。

    许云静焦急道:“凌晨的时候有人发到了校内论坛上,把你和…那个人的名字都标上去了,现在学校里都传开了。拍的人当时应该是偷偷站在剧场后排,不知道是谁。”

    闻潭盯着照片,唇色惨白。

    “……你还好吗。”

    许云静的神情复杂中带着不忍,想拍拍他的肩膀,手抬起来,又放下去了。

    闻潭经历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也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他好受一些。

    许云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闻潭梦游一般进了古代文学史的教室。

    他一进门,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

    等他坐下来,教室里才恢复了悄悄的讨论声。

    闻潭捕捉到一些字眼。

    “是他吧”。

    “好不要脸的鸭子”。

    “败坏校风,丢死人了”。

    “他也配当S大的学生”。

    ……

    随着讨论声增多,闻潭的脸色越来越白。

    激烈的讨论声直到教授走进教室的一刻才停止。

    霸凌却没有就此停止。

    下课时闻潭路过篮球场,忽然一个篮球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他头上。

    闻潭猝不及防,软绵绵倒在地上。

    前些天躲在大楼里,食不果腹,原本就体质虚弱,这下更加雪上加霜。

    保镖立刻跑上前来扶他,愤怒地转过头想要寻找肇事者,然而人群一哄而散,不知道是谁扔的。

    保镖不敢拖延,急忙把闻潭送医院去了。

    闻潭在医院昏迷了两天一夜,直到次日傍晚才醒来。

    他不甚清醒,依旧头痛欲裂。

    保镖守在他床边,见他醒了,连忙道:“别乱动,我给您倒水。”

    闻潭看着他一脸的倦容,笑了笑,道:“你一直守在这里吗?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保镖摇头:“沈总说了,要护您周全……我没能做好。”

    “不怪你,”闻潭咳了一声,道,“医生怎么说?”

    “轻微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一周,慢慢调养,”保镖愧疚道,“砸球的人没找到,当时篮球场人太多了,没有人承认。”

    闻潭平躺着,看着天花板:“是啊,做了坏事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有错呢?”

    保镖:“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李助理了,他应该已经告诉沈总了。”

    李助理叫李黎,是沈天遇的新助理。

    天茂集团从上到下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不能越级上报,保镖只能先联系李助理,然后再由李助理转告沈天遇。

    闻潭没什么反应,似乎对于沈天遇来不来并不在意。

    他觉得躺着头晕,在保镖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在身后塞了个垫子,半倚着。

    他看清周围的环境,这家医院的病房似乎比一般公立医院要好很多,陈设也更加精致讲究。

    保镖:“另外,您昏迷的时候,学校辅导员来过,看您情况有些严重,联系了您的家长……”

    闻潭的瞳孔瞬间紧缩。

    保镖没有察觉到,仍旧是小声地汇报着:“好像是说,您的父母,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话音未落,病房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几秒后,有人推门进来。

    护士带着人进来,公式化地道:“B2号病患,您的家属来了。”

    闻潭抓紧白色的被角,嘴唇抿得紧紧的,看着走进来的父亲和母亲。

    闻墨礼面无表情,方静秋的神色则是有些微妙的打量。

    保镖松了口气:“您父母来了,那我就……”

    他刚从床边站起来,闻墨礼忽然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扇了闻潭一个耳光。

    “干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你还有脸躺在这!”

    “闻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闻潭被扇得脸倒向一边,大脑里嗡嗡作响,忽然什么都听不清了。

    病房里一片混乱。

    保镖立刻钳住了闻墨礼的肩膀,强行把他推到门外。

    护士震惊地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脑震荡!”

    医院的安保迅速赶过来,把闻墨礼控制住了。

    满屋子嘈杂的人声中,闻潭捂着刺痛的脸颊,茫然地向门口望了一眼。

    方静秋抱着胳膊倚靠在门框上,左臂挂着一只老款LV手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闻潭很久没有这样和自己的母亲对视过了。

    在家里时,方静秋通常是不会理会他的。路上遇见了,也顶多敷衍的一瞥。

    他困惑过,伤心过,气愤过,可是最后都变成了沉默的接受。

    可是病痛的时候,人好像是会下意识地渴望母亲的关爱的。

    被嫌弃过一千次,一万次,还是会在最脆弱的时候想躲进妈妈的怀里。

    闻潭望着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忽然胸口一阵刺痛,半趴在病床上,重重地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浓稠的血液在床单上化开,盛开成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

    护士再次尖叫起来。

    闻潭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门口。

    不知什么时候,方静秋已经离开了。

    ——

    沈天遇是在次日中午赶回来的。

    闻潭的脑震荡原本只是轻微,然而受了闻墨礼毫不收力的一巴掌,顿时面部血管破裂,差点被送进ICU抢救。

    闻潭醒来的时候,听到沈天遇在门外大声骂人。

    似乎是在骂保镖,还有医院的护士和安保。

    这家医院是沈天遇投的私产,他住的也是条件最好的高级病房,没想到还是会出这种事。

    而且还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

    闻潭望着天花板,安静得像一尊石像。

    沈天遇骂完了,推门进来。

    看到闻潭醒了,一愣,连忙过来摸他的额头:“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天遇温暖的手掌在他额头上摩挲。

    闻潭微微侧着头,望着他,忽然觉得疲倦无比。

    “沈天遇,就到这里为止吧,”他轻声道,“我已经,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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