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自杀

    新闻的声音不停,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之下,竟然起到了缓解的作用。

    可能是听到了声音,楚迎将目光投向了这边,郁镀眉心一跳,他本以为自己会躲 ,没想到还没等自己有什么动作,楚迎倒是很快移开了。

    管家一瞅这架势,大概在场之人也就是他最紧张吧。

    “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虽是这样说,楚迎却并没有直接看向郁镀,而是眼神示意小李将郁镀推到近前。

    等真到了旁边,两人一时都无话。

    许久,还是楚迎先开了口:“你可以和楚陵一起一起喊我一声姐姐。”

    郁镀略微震惊,抿抿唇一下不敢说话。

    管家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大小姐还是如往常一样让人一眼就没有拒绝的能力,纯粹是被震慑到了。至于喊姐姐,别说是郁镀,就是楚陵,他记得少爷从七岁开始就没有正经喊过“姐姐”二字了。

    “不上饮料吗?”

    仔细一听,语气竟然也是有区别的。

    管家表情变化很快但是控制也很好,马上低声吩咐身旁的佣人。

    “听医生的说能喝什么就上什么。”楚迎的声音很低,这点倒是和楚陵很有相同。

    “是。”管家一时摸不清这种情况,一下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叫郁镀?”楚迎突然出声道。

    一旁被点到名的郁镀恍然抬头,这下才真正看清楚楚迎的面容。英气非常的五官配上淡妆很好显出了不少温柔,不用细看就能发现楚陵与她能有五分像,只是楚陵好看得认真,楚迎却能从脸上感觉到磅礴的气势。

    郁镀一瞬间竟然觉得害怕。

    “是。”他低低回了声。

    楚迎语气挺随意:“听说你是楚陵男朋友?”

    郁镀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求助的眼光放在管家身上。

    对方一秒接受:“大小姐,您要留下来吃晚饭吗,不知道厨房做什么菜色会比较合您胃口。”

    楚迎也是个人精,当下便清楚是自己的话让郁镀为难了,说:“不用了,我等会儿见着了楚陵就走。”

    管家倒是没有任何惊讶,虽说并没有刻意告知楚迎,但是这种动静不可能瞒过这位掌握了楚家几乎一半权势的女人,可以说,就算是楚陵在她面前,也毫不意外需要收敛锋芒。

    楚迎低了低头,眼神很轻地往郁镀的身上过了一下,“不用紧张,我和楚陵不一样,我手段没他那么低劣。”

    郁镀愣了一下,随后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声:“楚小姐说笑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楚迎继续道:“不过,楚陵在你身上花了挺多心思倒是真的。”

    郁镀心下一惊,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管家,我想和郁镀聊会儿楚陵的事情,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小心眼得很,要是知道了,估计会连带着看你们也不爽,你们先下去准备点吃的吧。”

    管家看了看郁镀,察觉到对方毫不掩饰挽留的眼神,心下一瞬不舍,还是不敢拒绝,只在临走时拍了拍郁镀的肩膀。

    等人全部走后,新闻的声音过于明显,却是改变不了任何。

    仍旧是楚迎刚开口,她很淡定地给郁镀喝到只有三分之一的饮料续杯,微微直了身子,做这些动作太过自然,完全没有任何不一样的不自然。

    “你不用太紧张我,我对你和楚陵之间的事情没有多大关系,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郁镀很小声地深呼吸了一下,很平静地开口:“楚小姐有话可以细说。”

    楚迎淡淡一笑,却没有任何笑意:“你和赵原别做的事情,说实话,不够漂亮。”

    衣角瞬间被捏紧,郁镀眉目凛冽,“楚小姐说的话我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楚迎转而正向看着他,“你知道楚陵为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郁镀眼神警惕:“你想说什么?”

    清茶的苦香味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楚迎的态度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静,或者说温柔。

    “外面有很多人想找你,至于找到了你想做什么,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像是在房间里塞满了冰块,呼吸时都带了冷味。

    郁镀没说话。

    “你们害死了赵新璀,同样的,也放出了你们。如果不是楚陵,你早就会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死得很难看了。”楚迎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一双眼睛看人时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郁镀不可避免地有些害怕:“我不在乎。”

    对方好像被他的回答惊到了,楚迎迟疑了片刻,“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郁镀叹了口气,略显病气的面容恍了一瞬,道:“楚小姐今天过来不是想单纯帮我了解情况吧。”

    楚迎挑挑眉:“哦?那郁先生不妨说说你的想法是什么?”

    她眸中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笑意,全然不是刚刚气势逼人的样子。

    “我想请楚小姐帮我一个忙,帮我离开这儿。”

    郁镀看向对方的眼神十分坚定。

    楚迎忽觉热茶烫手,冷静地问:“为什么?现在对你来说,没有比棠院更加安全的地方。如果是把你送出去,且不说我们两个非亲非故我不会保护你,就算是我给你找好去处,也未必能让你高枕无忧。”

    郁镀听出了她话语中嘲讽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暗了暗,眉目是低着的。

    “我的事情不能牵扯到别人,我会想办法解决。”

    楚迎笑了一声:“你?赵原别现在尚且没有任何消息,一旦你出去了就是众矢之的,不论是赵家,涉事之人都不会放过你。”

    郁镀的心麻木不已,话语也冷:“您今天这一趟,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楚迎微微怔愣,脸上本就没有笑意,不可否认,她的来意绝对不够清白,这里的消息被她压下去了一半,长久以往,如果郁镀的事情不解决的话,赵家不会善罢甘休。赵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家族,楚陵必须忌惮,日后想必会受到颇多掣肘。

    “你误会我了,我一向不喜欢越过旁人做决定。”

    郁镀惊愕,抬眼看他,对方脸上的笑意极温。

    “你是我弟弟用手段得到的人,虽然我挺看不起这种方式的,但不可承认,我暂时不想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

    楚迎温柔一笑,“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但是我建议你还是先好好待着吧,别做太多无用功。”

    郁镀的眼睛频率很高地眨着,似乎内心有许多不解。

    “所以,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楚迎说着,十分优雅地起身,低头道:“祝你和我弟弟百年好合。”

    又暗声道:“他脾气不好,以后辛苦你了。”

    当下楚迎的内心是无比高兴的,她和楚陵从小互相看不顺眼至长大,但相处了这么多年,对方的性格她别太清楚。能够大张旗鼓做出这么些事情,怕是别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是因为放不了手。

    至于赵家,楚迎想,反正针对的不是她。

    不过,她多少是有一些担心,强扭的瓜可不大甜,这个郁先生貌似不是很愿意和他这个好弟弟待在一起。

    郁镀的手捏上轮椅的把手,不死心地开口道:“楚小姐,事情没有解决,如果放任下去,未免您或者楚家不会受到影响。”

    楚迎停步,缓慢地转过身去看他,明明也是低眼看人的景象,却毫无楚陵时常的高高在上。楚迎此人,是真的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只要您愿意帮我离开,我能够保证楚家包括楚陵都不受到任何伤害。”

    楚迎意味不明地低头看他,像来了兴趣,走上前问道:“说实话,你在找死吗?”

    郁镀抿唇,又道:“楚小姐,请您相信我,我有苦衷。”

    楚迎淡笑着打断他:“抱歉郁先生,我对你的私事不感兴趣。不过,我倒是有些疑惑,你怎么会这么不待见楚陵。”

    楚迎一只手还拎着个包,灰色的皮质包十分淡雅低调。

    “楚陵虽然说行为处事偏激了一些,但是对你还是不错的吧,要不然你就从了吧?”

    郁镀呆呆地看着她,眼睫毛扑闪着显示出几分无措来,声音干涩:“我一直是在利用他。”

    楚迎仍旧是笑着的,仿若心情还不错:“你对我就不用这么藏着掖着了,我又不是楚陵那个疯子。刚开始就是楚陵先招惹的你,你就是打断他的一条腿也算不了什么惩罚。”

    “算起来,你们也挺有缘分的。”

    静了片刻,楚迎微微低头:“当然我也理解你,感情这种事情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但是对于楚陵这个人来说,就是可以。”

    她想的不多,反正现在压力给到的都是楚陵,哪怕是闹到家里,也没人会给他收拾烂摊子,既然是他要保的人,楚陵也不会依靠别人。

    但是,楚迎低头看向郁镀,对方清纯的脸上眉目完全没有情意,楚迎不是很擅长窥探人心,这点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比不过楚陵那厮。

    “楚小姐,”郁镀眼神真诚:“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楚陵毕竟是您的弟弟,我们的开始就非我所愿,我有非完成不可的事情。”

    楚迎眼神变了变,语调微扬:“你还想做什么?”

    在郁镀的眼神示意之下,楚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

    “七年前,英德七中死了三个学生,疯了两个,还有两个至今都没有找到。”他声调颤抖:“是赵新璀那群人害死的。”

    楚迎拧眉,语气霎时严肃:“郁先生,你需要保证你的言辞正当。”

    郁镀低着头,并未去注意楚迎的神色,自顾自说到:“当年很多证据都被销毁了,但是赵原别是见证的人之一,他留下了很多的东西,也把所有信息都和我共享了。我买了一个黑客去报警,虽然本身就没抱太大希望,但是,消息石沉大海。”

    楚迎见他的神色不对,情不自禁提出心中的疑惑:“那赵原别为什么要出手,他暴露了身份,现在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郁镀很用力地松开了握成拳的手,道:“因为他就是受害者之一。”

    楚迎惊极。

    “他们永远不会找到赵原别了,他已经死了。”

    楚迎从座位上起身,失态道:“什么?”

    郁镀闭了闭眼,仍旧是低着头的,“那三个人就死在他面前,赵原别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但是又在三天后奇迹般地自愈,之后,他就变成了所有人眼中一枝独秀能够上位的私生子。”

    这三个字咬字十分的轻,飘飘忽忽的,好像一秒钟不到就要完全散在空气之中。

    “他自杀了,在我们听到赵新璀死讯的那天晚上,就死在我面前,他的血好臭好臭,但是还好没有沾到我身上。”

    郁镀现在已经无法分清自己在做什么了,记忆中的许多脸重合。赵原别说过,他早就该死了,死在七年前的那一天,这之后的时间对他来说没有一刻不是煎熬。

    所以,对于他的死亡,郁镀第一刻感受到的并不是伤心。

    楚迎转了好几个圈,眼里的惊愕完全藏不住,感觉呼吸都要不通畅了。

    郁镀说的是真的,她能感觉出来,最近的风声源源不断传到她耳中,这一次过来也是想要给楚陵一个警告,没有想到事情背后竟然能有这个原因。

    静了好久,她才说:“既然事情都要解决了,你现在也受着伤,为什么不能留在棠院,留在楚陵身边,至少他能护住你。”

    这确实是楚迎所想不通的。

    郁镀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还没去见他。”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让人听着觉得模糊不清。

    楚迎问:“谁?”

    一滴很凉的液体砸在了手背上,冷冷的,郁镀说:“秦不喜,七年前就死了的秦不喜,已经被所有人都忘记的秦不喜,他很喜欢花,我却从来没送过。”

    郁镀比所有人都无助,分明以前秦不喜的境遇比他好太多,为什么死后七年连骨灰都要被人掘出来,如果不是接到了墓地的续费电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世界上最好的秦不喜已经变成了一捧粉末。

    虽然知道这是赵原别的有意为之,但郁镀仍旧想的只有秦不喜。

    谈不上是庆幸的情绪,因为这个事实对于郁镀来说太过残酷。

    第八十二章 专业术语

    楚迎并不对这个名字感兴趣,但是看郁镀的状态不对,问道:“你可以让楚陵带你去见他。”

    她看见对方很轻很慢地摇头,动作缓很坚定,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对方俊秀的侧脸,哪怕仍在病中,也是不可掩饰的美丽。

    “我只想一个人去见他,秦不喜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没有他,我会比他死得更早。”

    楚迎将这话的意思当成了郁镀也是当年的事情的受害人之一,“你是因为你自己才和赵原别联手对付赵新璀?”

    郁镀安静了下来,眼睫毛沾上泪珠直往下压去,眼圈红红的样子十分可怜。

    楚迎没有催促他,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都是心疼与悲戚。她和赵新璀包括其余几个纨绔玩不在一起去,但是也听说过那群人会凭借家里的势力做不少事,没想到能这样丧心病狂。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死了,没道理他最后一面都不能允许我见到。”

    楚迎被震撼到,皱眉说:“可能你不清楚外面的局势,你和赵原别当初把赵新璀那群人送到了黑老大手上,想必也是清楚黑老大和他们也有私仇。赵家以前有事情做的不对,和黑老大结了仇。”

    顿了顿,楚迎喝了口茶,凉凉的清苦味在唇舌间蔓延,她没管。

    “但是,黑老大也说明了,人送到他们手上之前,就已经没进气儿了。”楚迎略带审视地看着郁镀。

    对方的表情丝毫未变,连续不断的眼泪却收敛了一些,郁镀现在的说话声调总是很轻,大概是为了不泄露哭腔。

    “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事情,怎么能够放心呢?”

    楚迎惊诧,第一时间就问:“既然你们已经没打算给对方留活路,也是你们出手了,那何必再对让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呢。”

    相比于楚迎的激动,郁镀的态度冷静得太平常了。

    “因为……还不够啊。既然人是我动作的手,那么赵家人要对付的人只有我,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或许还会选择去对付黑老大。但是对手只是我,”郁镀顿了很久,说:“听说赵新璀被搅成肉泥的时候还没死透,身体都在抖,有点兴奋了,可惜没有看到。”

    楚迎没听清他后面说的那段话,但前面的话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你想折磨他们,但是能力有限,而且枪口对准的是你们,黑老大也会毫无顾忌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郁镀,你很聪明。”楚迎的声音和她本人十分适配,低沉深邃。

    “谢谢,一般吧。”郁镀回道。

    楚迎继续说:“我不在乎你们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但是我不可能帮你出这个门。外面不止赵家的人在找你。”

    郁镀打断他,“当然,我弄死的又不只是赵新璀一个人。”

    这语气听着,莫名十分骄傲。

    楚迎轻啧一声,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郁镀抬起头,神色自然:“您是楚陵的姐姐,他们找不到赵原别,所有的怒火当然只能在我身上。楚陵现在能护我最多是封锁了消息,哪怕不是这样也要顶住极强的压力。”

    郁镀眼神真诚:“事情演变到最后,楚陵势必需要做出很多努力,甚至于要付出很多东西,我并不值得。”

    楚迎很冷静地看着他,随即弯腰:“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就答应你了,但是我不行哦,楚陵那小子叛逆得很,就算是他为了你变卖财产还是什么的我都不能管,我只是他姐姐而已,不是他妈。”

    郁镀一时哑口无言。

    两人这番坦诚相见,心中各有起伏。

    楚迎缓缓起身,最后留了一句:“但是不论你要做什么,我祝你成功。”

    女人美丽端庄的面容上浮现很淡的笑容,仿佛是在鼓励面前这个还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郁镀的眼神紧紧地跟随着她,面上流露出不甘,但没有说话。他本来以为只是楚陵的家里人过来警告甚至赶走他的,本可以顺水推舟,没想到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几乎是一转身,楚迎脸上的神情变了个彻底,楚陵现在面临的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如若发生意外,爸妈那边估计很快能得到消息。

    看起来事情貌似是因郁镀而起,但那群人做的事情真是猪狗不如,虽然她没有全信郁镀,不过也是自己多查一步的结果罢了-

    管家到到来的时候,只见郁镀的眼神紧紧盯着一处,剧烈地呼吸着,却仍旧如同将要溺亡之人一般眼中爆发猛烈的情绪。

    一惊,管家选择停留在原地,没有上前去打扰。

    直到郁镀有了动作,杯子被他轻轻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但郁镀的表情又无比平静,全然看不出是故意做的这种事情。

    管家大骇,上前冲了几步,飞起的碎片有不少弹射在郁镀腿上。

    郁镀并未看见管家从哪处出来冲出来的,但他也不在乎了,玻璃裂开在一刻裂开的景象真的十分好看。

    “郁先生,您没事吧?”

    管家连忙指挥佣人上前,自己也很快将郁镀推开原来的地方。

    “我没事。”

    来来往往的人在面前,郁镀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不少,主动问起:“楚陵现在要回来吗?”

    管家忙挡住了他的视线,道:“少爷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郁先生,您是要等少爷吗?”

    郁镀摇摇头,青白色的手指整了整衣角,说:“他现在不会回来了,麻烦小李把我推去棠院的花园看看吧。”

    “好。”管家眼中显示出几分疑惑来,挥手让小李过来。

    看着郁镀坐着轮椅的背影消失在面前,管家眼中都是思考,也让人去联系少爷那边。

    电视没关,新闻刚好放到了最近又有不少企业家非正当敛财而带走调查,受之牵连的几位不高不低职位的官员落马-

    已是晚秋的时候,花园没多少颜色了,但是有一片特意栽种了秋天也能开花的植物,故而小李将郁镀推到了那边。

    郁镀的表情淡淡的,是很厌烦的平静。

    他突然出声问:“现在是几号了?”

    “十一月五号。”

    郁镀的眼神仍旧停留在远处,阳光投射在荡漾的湖水之中,起波的涟漪好像一丝一丝划在了心上。

    “医生有说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吗?”

    小李停顿了很久,说:“大概十天左右能够不借助轮椅自由行走。”

    小李总是话很少,郁镀会问出这些问题并非是随意说的,偶然得知了负责倚楼照顾病人的佣人都是具有一定医护知识基础的人,并且专门负责的人也会实时跟进了解相关病人的病情。

    郁镀回头,看到的只不过是偌大的棠院的一角,很无奈地想笑。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转转。”郁镀操控着轮椅,抬起头对小李说道。

    小李也是个十分实诚的:“我不能在除倚楼之外的地方离您太远。”

    郁镀的笑僵在脸上,“我坐着轮椅,又不会跑,轮椅上也有按铃,这里更是有这么多巡逻的人员。”

    小李不卑不亢地低头,说:“请您尊重我的职责。”

    说完,他后退了两步,仍旧是没有彻底离开。

    郁镀深叹了一口气,差点被气笑了。

    花园过于大了,郁镀操控着轮椅逛了许久,偷偷回头观察小李,瞅见的是对方毫不大喘气的样子。

    他眉头一跳,回头喊人:“过来一下。”

    小李应声而来,表情和动作都与之前毫无变化。

    郁镀歪歪头,问他:“楚陵吩咐过你要监视我吗?”

    问的太直接了,郁镀清楚看见对方的肩膀抖了一下,脸上带着很难察觉的迟疑。

    “不是。”

    郁镀成功捕捉到他的回答,又问:“那是谁派你要监视我?”

    本想混一个答案的小李莫名无措,纠结了许久,还是答道:“管家让我保护好您,不要让您受到伤害。”

    郁镀没什么意外的想法,不论是楚陵直接授意,还是通过管家,终归都是他的意思。

    “辛苦了。”

    没什么情意的一句话,甚至郁镀的表情看起来也是不大开心的,小李却颇为惊讶地抬眼看向郁镀,不过没有给出回应。

    “我想回去了。”

    轮椅的轮子在地上划动发出清亮连绵的声音,轮椅上的青年脸色苍白,仿若是从身体内部透出的无力-

    回到倚楼,果然管家上前告知楚陵现在不回来了,郁镀没有任何意外。

    他所透露出的消息,大部分都是楚迎所不知的,随便一个还有亲情的姐姐发现事情可能会超出掌控,一定不会按兵不动。

    故而,楚迎绝对不会不参与这件事情,也是及此,楚陵最近大概会更忙。

    虽然楚陵没到,但医生围坐在一起的场景吓了郁镀一跳。

    “至于吗?”他喃喃自语。

    数十个医生端坐在一条长桌两侧,面前都摆放着记录的本子,衣着白大褂的模样让人第一眼就能发觉出这是群精英。

    “郁先生,您回来了。医生们现在都到了,我们现在开始吗?”有人上前问道。

    郁镀很震惊地抬眼抬头看他,回道:“开始?”

    那人应了声,接过在小李手上的郁镀,将人往那群人正面前推。

    郁镀迟缓地感觉到了恐惧,他欲哭无泪地想要止住前进的轮椅,却发现徒劳无功,后面索性将手举在面前,勉强挡住半张脸。

    分明是一群衣冠楚楚的儒雅精英,走到近前才发现他们吵得飞起,手边放着的也只是矿泉水瓶,郁镀第一眼见到时还疑惑了为什么要用这个。

    他们的语速很快,说的也大都是一些专业术语,加上你一言他一语的,郁镀不仅听不懂也听不清。

    过了大概很久,徐医生抬手勉强止住这群人的吵嚷,不过还有一些人脸上还带着不服气,大概是对讨论出的结果不满意。

    徐医生将一叠厚厚的报告递过去给郁镀,态度很好地说:“郁先生你看看,这是你这段时间身体的数据。”

    郁镀装模作样接过翻了几下,看得他狠狠皱了几下眉。

    徐医生继续说:“我们现在是能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保守治疗,您需要很长的一段恢复时间之后开始做复健。第二个是激进一点,可以从国外调来特效药和精密机器将您身体里的骨头用架子重新连接在一起。”

    这些话已经是解释的十分直白了。

    郁镀眉心狠狠跳了几下,说:“用架子连起来?以后要取出来吗?”

    徐医生表情严肃了一些,“不取,这个东西会和你的肉和骨头组合缠绕在一起,不能取的。”

    郁镀抬头深呼了口气,现在是真切感受到了内伤的冲击力。

    “那这两种治疗方式的区别呢?”

    徐医生低头看报告,像是在确认,然后很很是详细地对郁镀解释了一段话,中间夹杂了不少专业术语,但十多分钟下来,郁镀也算是听懂了不少。

    他缓了缓呼吸,又问道:“哪种恢复得更好?”

    徐医生看了看他的轮椅,答道:“你当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留下的隐患很多,不论是哪种治疗方式,后期都需要很长一段的疗养时间。”

    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常规方式见效肯定会更慢一些,但是要是选择特效方式,确实能让你看起来更快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但那些是会伴随着极多的变化,包括会向你体内注射极多的激素。”

    他总结道:“所以我们会更加推荐你选择温和的方式恢复。”

    郁镀沉默了片刻,问道:“温和的方式能够恢复如初吗?”

    徐医生颇有些躲着对方强烈的目光,说:“不可能,温和的方式只是说减少死亡的几率,但是后果也就是你有可能几十年之后都不能恢复好。”

    郁镀眉头微皱,道:“特效方式能恢复?”

    徐医生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短期内能看见的最大效益,也是唯一能有几率恢复到最接近原来状态的方式,不过,伤害远大于效益。”

    “我不论选择哪种方式也是十天之后就能不用轮椅吧?”

    徐医生纠正他的说法:“十天左右,但是不能跑不能跳。”

    第八十三章 好印象

    郁镀能够成功抓住话中重点:“吃特效药能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近原来的状态?”

    徐医生皱了下眉,手里的报告被他翻得作响,道:“是,但不要想着当下就进行长时间负荷的运动,至少不能支撑你长时间保持行走的状态。”

    饮料遁入口中传来的是清香甜适的味道,郁镀微垂的眉尾是较浅的墨色,他的眼皮颤了颤,说:“选特效方式。”

    徐医生很惊讶地抬头看他,眼睛中的色彩表露出他心中的不解,但是刚刚两种方式的利弊他也完全讲清楚了,现下对于对方的选择,他没有置喙的立场。

    “你确定吗?”他还是在希望对方能够回心转意。

    郁镀的眼神坚定,却并未直视徐医生,道:“嗯,我已经确定了。”

    徐医生回头给了众人一个眼神,又很快朝着郁镀说:“现在只是初定方案,回头我们再做出一个PPT来,你这段时间先考虑一下。”

    郁镀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眉目略有不善:“我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徐医生愣了一下,回看向后方,发现大部分人眼神都刻意避了点他,嘴角抖了抖,态度迟疑。

    郁镀一看就能猜到其中关窍,出声道:“楚陵让你们给我用温和的方式。”

    徐医生咳了两声,解释道:“也不是这样,只是现在国内的案例普遍都是温和的方式,成功率更高很多。”

    “后续投入都是一样的,特效药的话对身体伤害很大,太多激素射入身体也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郁镀低头,没有说话。

    管家将一群人往外引,去倚楼的主楼待着,那里有他们的办公室。

    有人留了下来。

    许物生的手打上郁镀轮椅的把手,随意地问:“去吹风还是看电影?”

    郁镀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你博士毕业了吗?”

    许物生十分受伤心地扶着心口往后退了好几步,垂眸欲泣地对郁镀说道:“杀人诛心啊。”

    “你是要劝我选择常规方式。”郁镀道。

    许物生走得离他更近一些,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倒是都尊重你的选择。只不过,我只是比较好奇你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不说也没事,我就一点点好奇而已。”

    郁镀很直接地看着他,眼神清冷但是不容忽视,青年不可忽视的病气中和了原来过于艳丽的面容,更加夺人眼球。

    许物生避了避对方的目光。

    “解决了以前的一些事。”

    许物生眼皮抖了抖,仍旧没有抬起眼皮。

    “去看电影?”郁镀突然转换了话题。

    许物生好似全然不奇怪,将人一个方向推,两人都很默契地并没有说话-

    电影的声音很大,是一部科技感很重的科幻片,评分很高,特效也确实精良。

    郁镀窝在宽大的沙发上,微微侧着一边,刚好是背对墙角上那个监控的方向。

    两人低低的说话声能被影片中的声音盖住大半,剩下的都揉碎在了房内黑暗的空气之中,听不清任何字眼。

    郁镀很隐秘地打量着面前的许物生,眼角带着丝许怀疑,却低着头,莫名展示出了几分脆弱。

    “你为什么要帮我?”

    对方一愣,道:“世界上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善意,你以前不是也遇到过吗?”

    郁镀的眼神中展现出几许迷茫来,又很快转移成了悲伤,这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我不认识你口中的秦不喜,但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郁镀,你能遇到很好的人,也证明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而非只是一直躲在这里不能得到真心的欢笑。”

    郁镀的手指抖了抖,他的眼睛现在十分湿润,于是乎他只能连续不断地快速眨着眼。

    “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无所谓了,”许物生是笑着的,“再说,我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郁镀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神,良久,终于说:“谢谢。”

    在两人看来,这都是一件再匪夷所思不过又足够水到渠成的事情。

    许物生很温柔地注视着他,眼神中有担心与一丝探寻,郁镀却浑然不觉,因为他并未对视上他的眼睛。

    “你如果想尽快好的话,我会给你多开一些药,剂量有些大,你记得按时吃。”

    郁镀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很感谢地应好。

    只有许物生,眼神仍旧停留在对方身上,隐含着难以忽视的温柔与担心。

    他能站在郁镀的角度上看问题,也能发觉出对方身上猛烈的不对劲,这次的郁镀太不同了。

    遭受过重创的人本不应该是这样,郁镀的神情太平静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伤病都掩饰不住的死气,不是濒死之人应该有的强烈的求生欲望,而是精神上遭受剧烈打击的求死之心。

    许物生清楚地想到,郁镀完完全全就是生病了,心理疾病,并且看起来不轻。他观察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借着职务便利能够观测到对方的心肺数据,无一不昭示着他的想法。

    更让他能够确定的其实是在某一天,他借着闲聊的方式引导性地问出了几个心理学上极其标准的问题,答案一个个都让他心惊。

    他有预感,照郁镀这种状况下去,随便有一天他都会选择跳湖或者跳楼,如果真有这样一天,许物生想,他也会毫不意外。

    只有抓住问题的关键症结,才能寻找到一丝机会,这是许物生想做的。对方心里唯一的那点希望不就是那个叫秦不喜的人吗,能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刺激,就极大可能激发他的求生欲望。

    但是,这些所有,都不能够和棠院的其他任何人商量。

    所有人,都只是听命于楚陵。

    他和楚陵相处过,对方温俊的皮囊下是太过于自大的内心,楚陵很看重郁镀,会选择不择手段治好对方的病。

    但是,现在对郁镀最为特别的两个人就是秦不喜和楚陵,许物生没有把握两个人在郁镀心中的地位,故而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况且,他不敢保证以楚陵的性格,是否能够允许郁镀因为一个人甚至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虽然郁镀已经这样做过了。但是,至少目前来说,楚陵是觉得,郁镀是属于他的。

    真是难解,许物生这样想。

    “我会帮你安排好这些事情,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郁镀微微惊讶,只是问:“什么事?”

    许物生看着对方微微上挑的眼角,道:“我得跟着你。”

    没等郁镀的疑问问出声,许物生率先解释道:“你的情况不好,哪怕是十天之后,行动也会受限,我必须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郁镀没说话,看神情大概是在思考。

    “不论是哪种治疗方式,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手术,你无须担心术后的恢复问题。”

    “我只是确保你的安全,如果你需要我的离开的话,我也能够做到。”许物生率先缓了语气。

    郁镀点点头,“你这样帮我很可能引火烧身。”

    是很担心的眼神。

    许物生却奇异地笑了下,“不必在意这些,郁镀,你需要离开,这里不是你的归宿,去见你想见的人,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

    郁镀不能明白对方的好意是为什么,和记忆里那个傻乎乎的人一样,明明知道不该触碰他,却还是义无反顾。

    对方的面容在他的记忆中已经不够清晰了,只是,那一束光,在某个时刻,真真切切照到他身上而已。

    “谢谢。”

    很沉重的一声道谢。

    许物生却显得毫不在乎,“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本来早就想辞职了,我拿到了国外一所大学的教师offer,以后,说不定我们就见不到了。”

    “这算是我临别时送你的礼物好了。”

    郁镀清楚对方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只是他目前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面对突如其来的庞大善意,他不仅无措也因为未能给出回报而觉得愧疚。

    许物生看着他的眼睛,只有还有情感上的联系羁绊,才是精神上挽留一个人的有效方式。

    无耻但可贵-

    夜晚,餐桌旁。

    郁镀等到楚陵人回来才和对方一起吃晚饭。

    长长的桌子摆放了很多菜,但都只是清淡的食物,都是郁镀能吃的。

    楚陵显然对于郁镀特意等他回家吃饭这件事情十分开心,勾起的嘴角完全压不下去。

    郁镀冷睨了他一眼,“你吃饱了?”

    刚端起碗的某人有点无奈,轻啧了两声,眼里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听医生说你已经想好了治疗方式,我方便听听原因吗?”楚陵认真地看向对方。

    郁镀回望他:“他们是你的医生。”

    楚陵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又很快歪了歪头:“怎么了?谁给我们郁宝气受了?”

    郁镀偏头躲过对方伸过来的手,耳根处缓慢浮起一片不易察觉的潮红来。

    语气很凶:“别这么叫我,难听死了。”

    楚陵低低的笑声响在耳边,郁镀冷眼看过去,但因为最近在棠院养得太好,面容都变得温和许多,故而现在都没有什么杀伤力。

    楚陵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搓了几下,“怎么这么冰?”

    郁镀很烦躁地往回伸手,对方并没有用重力,也让他很轻易地夺回了对手部的控制权,但是白皙的手背上,还是止不住出现了不少红红的痕迹。

    郁镀看了下,微微皱了眉。

    “过几天让医生再来一遍,不急着做决定,你最近先养好身体。我调了个国外的营养师过来,过几天就能到了,你太瘦了。”

    楚陵不怀好意地笑笑,凑到郁镀耳边说话,“手感都不够好。”

    郁镀冷脸,脖子根往上却窜上一大片粉红来,浓浓的大片晕开,十分引人欣喜,至少楚陵是被这些欣赏了,连即将到来的危险也毫无察觉。

    温冷的手掌触碰到微微凸起的背上骨头,略带引诱地往下按按,清瘦的身体随之一颤,是难以忍受的酥麻。

    “嘶。”楚陵突兀感受到压迫,忍不住出声。

    郁镀将他的头狠狠往下压去,虽然克制了力量,但仍旧保持着一种对方无法抗拒的重量。

    楚陵卖乖似的往旁偏头,朝郁镀出声:“宝宝,不要伤到了你的手。”

    每天下班回到家都能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楚陵早就意识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不一般,能够日日看到对方安心待在身边,就是以前有再多桎梏都无关紧要了。更何况,郁镀现在包括以后,都不能离开他。

    郁镀哼了一声,放开了手,本不欲再和这人搞上这种无耻的事情。对方却急不可耐地凑了过去,发丝触碰到耳朵产生痒意,郁镀想避,但又不觉得这是自己示弱的表现,就不愿意动作,除了眼神幽怨了不少。

    “宝宝,晚上和你睡好不好,我忍不住了。”

    说完,他暗示性地摸上了郁镀的大腿,意思再明显不过。

    郁镀如同受惊的鹌鹑一样身体往外挪了许多,眼中惊讶直直逼向楚陵。

    楚陵被迫接受目光审判,解释:“宝宝,我保证先伺候好你。不能用那里,别的地方也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郁镀本身不是一个重视身体欲望的人,但是可能也是和对方待久了,长久没有解决过,他确实也产生了一些需要,但是不论如何,楚陵的人品他根本信不过,答应是一点不可能的。

    “不行。”

    两人磨了好一阵,也就是楚陵单方面软磨硬泡,郁镀只有全程冷脸拒绝。后面实在是看着面色不对了,楚陵才堪堪止住话。

    但郁镀没有看见,某个厚颜无耻的人在暗处勾起的唇,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楚陵心中早有计划,不过是提前给男朋友一个小期待而已。

    “你姐姐知道我们的事情了。”郁镀的语气带着微妙的担心。

    楚陵的眉心跳了几下,略微扬起的嘴唇现在是很好看的弧度,“怎么,第一次见家长紧张?真是伤心,她来之前没告诉我,要不然我一定让你好好收拾,争取留个最好印象。”

    第八十四章 身体灵活

    郁镀忍住想摔筷子的冲动,他现在情绪已经收敛很多了,自从受到管家暗戳戳的暗示之后,他已经戒掉了生气就摔东西的不良习惯。

    他很烦地叹了一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走?”

    不提这个还好,一听到这句话,楚陵的表情危险了不少,缓缓对郁镀笑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

    郁镀看着他的样子,内心不可抑制有一些害怕,他嘴唇颤了颤,仍旧是要说话。唇上却传来一股莫名的力气,他眼睛蹬了蹬,挣扎了几下。

    正欲扒开对方压在他唇上的手,郁镀感受到羞耻,楚陵却很直接地闭上眼将温软的唇递了上来。

    郁镀的唇比他本人更加温和柔软,缠绵交绕之间,是萦萦散不去的情丝。

    几乎是能感觉到差点就会有口水顺着二人交汇之处流下,楚陵缓缓退开一些距离,但微微低头很轻地舔上了对方的唇角,一下一下,直到对方最性感的地方都沾染上自己的痕迹。

    郁镀手上用力,狠狠抓住了椅子把手。

    “你是我的,永远待在我身边。”

    说完,楚陵并不看对方的眼睛,仍旧是继续吻了上去。这次的吻更加缠绵,更加多情,热气不断喷洒在唇边,两个人都在不断占有彼此。

    接吻,是嘴唇在zuoai。

    气息交融,唇舌之间充盈着情欲,两人之间好像有股吸力紧紧吸引住彼此,渡过去的气息都被吞噬殆尽,尽数淹没。

    等到好不容易分开,两人都抑制不住有些气喘。郁镀更是剧烈地呼吸着,缓解胸腔中原来空气不充足的不适。

    “下次别再说这种话了,没有人能够分开我们。”说完,楚陵依依不舍地在他唇角轻轻点了一下,缱绻留情。

    郁镀还在喘着气,眼角被逼出了一些生理性的泪水,眼眶微微发红,就这样注视着人,更觉得与他本人不一样。

    “这次没做好准备,尽量让你们安排个时间见面,我陪着你。”楚陵轻声哄他,模样是说不出来的温柔。

    郁镀有些变了眼神,嘴唇动了动,但是良久,只轻轻嗯了一声。

    只这一声,楚陵却是抑制不住地欣喜,眸中的亮光一下十分刺人眼,郁镀抿唇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楚陵却很尽力抑制高扬的唇角,轻轻微蹲下身,靠在郁镀的颈侧,热气喷洒在他赤裸的锁骨连带着一小块胸膛之上的地方,温情旖旎。

    郁镀躲避之下的眼神却缓缓变了情绪,他的眼中变成了含有迷茫的思考,却在最后成为了带着一丝痛苦的坚定。

    这些痛苦,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楚陵,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机会很快来到,最近的天气变得很快,出外面已经可以穿上围巾配大衣了。

    楚陵需要去出差,时间是一周。

    郁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唇角第一时间有了弧度,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却多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是在一个很温和的早晨,自从晚秋入冬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太阳与风都这么温柔的早晨了。

    郁镀这段时间睡眠不怎么样,楚陵成功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两人早上都在差不多的时候起床。

    郁镀已经勉强能够坚持自己走路了,虽然每过不长时间,都会被管家派佣人禁止,但总是能看出来的恢复的不错。

    楚陵半跪在地上,厚重的地毯踩上去厚实柔软,郁镀的脚踝被人抓在手里,脚踝处红红的一片被人特意捏揉过,郁镀有些不耐烦地想要缩回去,却被人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握住。

    楚陵给人穿好袜子,亲自把郁镀扶了起来,微微含笑着问:“真不再睡一会儿了?”

    郁镀推了他一把,说:“不困。”

    也是,两人晚上大多时候都只是揽着一起睡觉,或者是楚陵顾念着对方的身体,极温柔地做几下,并不是像以前一样郁镀承受不住的强度。

    两人下去吃早餐,管家早早就候在了一边,笑得满脸褶子。

    倚楼这几天气氛很是不错,两位主人都心情不错,大概是管家从最近已经没有花瓶或杯子伤亡的情况下看出来的。

    “少爷、郁先生,早上好。”

    两人同时回应。

    楚陵就是从今天开始出差,佣人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只差人去就行。

    吃完早餐,在楚陵的威逼胁迫之下,郁镀被迫去了门口送人。

    “你要好好吃饭,在外面逛的时候记得多加衣服,别老是长时间走路,累了就用轮椅,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

    郁镀推了推他,很不耐烦地挥手再见。

    可怜话没说完的某人只好无奈地看着对方,要不是男朋友身体不好,楚陵是真想把人一起带走,要一直在身边。

    很无耻地夺得了一个离别吻之后,楚陵带着笑以及不舍勉强离开了。

    黑色的几辆车接连驶出,引起一阵风声。

    郁镀的眼神瞬间黯淡许多,分明张扬的眉眼现下也十分沉静,可能是因为营养师的到来,他的食谱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以至于脸色都红润了一些,少了许多病气。

    这样好的生活,真是难能可贵。郁镀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太阳,微黄的阳光一圈圈洒落下来,是触手可及的美妙。

    “若是伸出手去,能拢住你想要的光吗?”

    不知何时,许物生已经走到了郁镀身侧,此刻也随着他头抬起的方向,一同望去。

    “……”

    郁镀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先回去了。

    两人最近的交流频繁了一些,不过大多时候都会避着人,也尽量是偶遇,不至于让人见了奇怪或者觉得他们关系有多好。

    许物生装模作样找借口,说是检查仪器和郁镀的身体状况包括吃药的情况,这些倒都是很好的借口,因为这本身就是许物生负责的。

    因此,棠院之内,并无人觉得两人关系甚好。

    房内只剩下两人,小李被支出去在外边拿药,倒是堂堂正正给了二人时机。

    一套佣人的衣服被收进了旁边的抽屉里,两人的目光交汇之间,展现锋芒。

    “我已经联系好了人,偷偷逃出去的话不会暴露身份,而且你仇家就是知道了大概率也不会轻举妄动。”

    郁镀不解地望向他,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最多就是怕会连累许物生,但是他不能不走。别说是现在依靠对方的帮助,就是没有人在身边,他也绝对不会真的甘心能被楚陵完全困在这里。

    华贵的囚笼哪里能比得上自由的身躯。

    “为什么?”郁镀早就做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许物生声音压得很低,也时刻注意门口的动静,为了不显得刻意,他们并没有关门。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郁镀,道:“传言是楚陵给出了将近一半的产业,这群人才收敛许多,现在能喊得上名号的人都清楚你对楚陵很重要了。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就怕更加疯狂的人。”

    郁镀瞳孔剧张,眼角的肌肉随之疯狂抽动,一张口,才发现说不出话来,他缓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许物生担心地看着他,对方最忌讳情绪上的长时间低落和突然的大喜大悲。

    棠院也不过是楚陵名下的一处房产,他的一半财产,包括动产与不动产,郁镀不敢想象那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也不敢想象对方是花费了多少心力,却在他面前只字不提。

    郁镀的心抽了抽。

    “你动摇了吗?”许物生伸手扶了他一把,说:“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或许和楚陵好好说说也能行。”

    许物生现在也看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他清楚郁镀对于楚陵的重要,也知道对方的付出,楚陵的性格他一个局外人都再清楚不过。两人若是长久地凑对,怕是也容易心生怨怼。

    对方的真心已经无需再怀疑,但是郁镀现在的状态真的能够接受这么多吗,他不敢想。

    郁镀抿唇,却道:“不用,就按原先规划的来。”

    许物生脸色稍复杂一些,但终究未对郁镀发表什么看法,讲清楚了二人之后的计划,再就是听郁镀的想法。

    计划缜密,一看就是费了许多心思,郁镀并未提出异议,两人第一步算是定下来了。

    许物生又说:“楚少这次出差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时间可以提前到明天晚上,这将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倚楼的安保不比主院,但是他们要出去也同样难上加难。

    许物生因为身份特殊,在棠院有自由出入的车,只需要让郁镀晚上趁着睡觉的名义不许旁人打扰,躲避好监控和巡逻的安保逃到许物生的车上,再有一个合适的时机,两人的计划就能成功实施。

    看起来确实是天衣无缝。

    郁镀寻不到任何逻辑上的不对。

    两人相视,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分明只是个出差,楚陵却日日都要打上几通电话来,不过每天的最后一通电话都结束在入睡前,此后便不会再打扰。

    郁镀勉强也算是安心。

    屏幕上是另一方好看的脸,能看出来几分憔悴,郁镀愣了下神,却没说话。

    几分钟后,总算是挂断了电话,郁镀呼出了口气,却觉得心中有些异样,他来不及思索,感受到紧贴着他的一套佣人服,眼神瞬间多了些许冷静。

    他赶忙换上佣人服,又很快关了灯,太久没有剪头发,现下放下来,能够遮掩他大半面容,这样在黑灯瞎火一看,也真瞧不出来他究竟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针落地可闻,无比的静谧之中,郁镀突觉一股恍惚,好像迷迷蒙蒙之中却听到了不属于他的呼吸声,这个房间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但很奇怪的是,郁镀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甚至因为这个声音感到了很奇妙的安全感,仿佛知道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一样。

    当下陷入了这种状态,整个人像是被缠绕在了丝丝密密的茧丝之中,无限地沉迷。

    骤然,郁镀的眼神猛地清明了。他倒在床上,像是被抽去了通身的力气,现下更是缠绕在一个诡谲的状态。

    手机的屏幕无预兆地亮起,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是管家给他的新手机,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的联系方式,楚陵毫无意外是置顶。

    郁镀抽开手机卡,逃亡路上带着这个手机,这样对方就不会凭借这个而知晓他的藏身之处。

    他稳了稳心神,脸色在黑暗之中是莫名的苍白,唇色却足够艳红,显出一种鬼魅般的状态。

    郁镀起身,快步到了卫生间,从上往外看去,许物生已经和他说清楚了发现的安保巡逻的时间,他要避开他们行动并不难。

    不会有任何的差错。

    半个小时后,郁镀在墙角又撞了一下,为了避开上方的那个摄像头,他已经尽量把自己缩成最小了,也难免磕磕碰碰,加上原来的旧伤,现在更是忍不住咳,但根本不敢发出声音。

    所幸现在来看,并没有人知道他已经跑了。

    逃跑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既要避开巡逻人员,又要躲避监控,真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也是身心都在极大的压力之下。

    所幸,半道上,有人拉了他一把。

    现在离倚楼的地下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郁镀惊异,抬头又很快放下了心。

    他用口型问:“许医生,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原定计划是许物生待在房间里,到了合适的时间才下停车场开车离开,这样事后被发现的可能大大减少。

    许物生表情严肃,拉着郁镀快步离开,郁镀穿着佣人服,只需稍稍挡住身形,确实看起来不像他本人了。

    “先走。”-

    还算顺利地到了车上。

    许物生扯过安全带,没有一丝废话地带人离开,抬手对副座上的郁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郁镀眼神一顿,虽然不解,但是确实没有出声。

    随后,车内缓缓流淌出了优美的纯音乐声,盖住了车内所有声响。

    路上暂时没看见人,郁镀按照原来说清楚的慢慢往后座上爬,索性他身体还算灵活,很快就倒在了后座那边的脚踏上。

    第八十五章 胃口不错

    这也是他们原来说好的,棠院进出都有多道关卡,哪怕是内部人员诸如许物生,从此离开也需要面临几次检查,不过不会直接查车,只是从外面看上几眼,郁镀根本不能坐在副座上。

    两人十分安静,车内完完全全只余下音乐的声音,这与许物生平时离开再无别样。

    许物生入职棠院也有一年有余了,和各位时常都要打交道的人都算是熟识,也能聊上几句。

    郁镀滚进车座下,大概是刚洗过车,现下还能闻到一些消毒水的味道,车上本身放了很淡很淡的绿茶味车载香水,两者偶然交汇,同样清浅。

    静谧、逼仄、黑暗,郁镀明明睁大了双眼,却看不清任何东西,诡异的呼吸声又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却是美妙的心安,好像清晨第一株破土的小草,带来的是令人舒适的水汽。

    分不清过了多久,只知道声音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突然,车辆猛然停住。许物生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刹车的力让他狠狠往前倒去,却被安全带顺了回来,后座的郁镀更是滚出了一截,却仍是瑟缩身子的样子,还好并没有发出磕碰到哪里的声音。

    许物生朝后方吼了好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迅速扯开安全带下车,郁镀整个人完全暴露在面前。对方本就瘦弱的身躯现下蜷缩在了一块儿更显得可怜,许物生蹲下身去,凑近对方的脸。

    只是借助路边的灯光,许物生却清晰地看清了对方的全貌。

    郁镀的眼神空茫一片,嘴角偶尔一抽动,看起来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不时地抖动了两下。

    许物生心中一阵懊悔,又喊了几声,伸手去拍对方的脸,却毫无反应。许物生急得想原地转圈圈。

    才意识到对方还缩在地上,许物生将人横抱起放在后座上,又怕对方滚下去,只能让他坐好。

    心一横,许物生从旁边捞了瓶矿泉水。

    清清凉凉的感觉突兀地刺激到郁镀的感官,他恍然间摇了下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秒钟回到了熟悉的区域,一下没有回过神。

    许物生见到对方表情勉强有一些松动,尚且来不及欣喜,又多唤了几声,还好是得到了回应。

    “许、医生,我们到了吗?抱歉,我刚刚好像睡着了。”

    许物生勉强猜测,郁镀现在根本就分不清楚他自己想说什么。

    许物生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嗓子还有些哑:“没事,我们现在已经出来了。”

    他又多说了几句,但看到郁镀的状态,并不觉得对方能听进去多少,也就省了一些力气。

    车辆继续行驶,速度快了不少,车内却依然还是只剩音乐的声音。

    黑夜与树丛像是最亲密的搭档,紧密相依、连绵不绝,最是契合-

    郁镀单方面被安顿了下来,许物生将人带到了朋友家里,离市区不怎么近的地方,但是胜在安静,旁边多是老年人,半夜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许物生给他准备了衣服,“我朋友已经出国了,这个房子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说来也巧,他刚好大学本科也是经济类专业的,不过没像你一样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硕士学的就是法律。”

    郁镀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很累,最近哪怕是睡了很久的觉也偶尔总是觉得不清醒。

    他顿了顿,说:“给你添麻烦了。”

    许物生一脸不见怪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怪有礼貌的。”

    “这边离棠院已经绕了大半个城市,你不用太担心。”

    郁镀说不出多么感谢的话,许物生也表示理解。

    床头柜里塞满了药物,都是许物生吩咐要吃的,郁镀莫名有一些怀疑。

    对方却毫不在意,更显自信不疑:“你走了,棠院估计又能翻个天,我可能要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要是要出门的话记得给我报备一下,尽量别太显眼。外面我也拜托人打听过了,他们大多安生了,应该是没有人手还在外面。”

    大段的话,隐隐显露的是许物生对于什么的不安。

    “好。”

    将门关上,许物生的心中还是没有彻底平静,郁镀今天晚上的状态实在是太吓人了,是不用怀疑地患上了心理疾病,并且程度愈发重,甚至都影响到了日常生活。

    郁镀躺在床上,耳边的声音依旧不散,他却并未睁开眼,既是不在意,也是心中比谁都清楚这并不真实-

    天蒙蒙亮时起来,原来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忘记把窗帘拉上了,以至于现下入目一片灰色的白。

    还是清晨,暂时没有太阳的清晨。

    楼外已经渐渐有了人声。

    昨天晚上到这儿时已经是半夜了,郁镀只是随意收拾了一下便睡了,本该是很疲倦的,现在哪怕这么早起来了也没很困的意思。

    手机昨天晚上已经被许物生丢在了棠院,郁镀并没有阻止,两人想法差不多。

    起身到了床边,窗外灰白色的一片,但能看见很少几个在散步的老人。

    郁镀挑眉,有些惊讶。

    他转了个身,微微靠在了窗台上,目光在房间内随意变换着地方。房间不大,但物品摆放得很有秩序,日用的东西却几乎没有,只桌子上光秃秃摆了一些昨天晚上许物生拿出来的几样物品。

    等到走进浴室,东西却更全了一些。可能是本身空间较小,所以看起来没那么空。

    镜子上没有一丝水汽,郁镀在其中看见了自己骤然惊慌的眼睛。里面的人像他,但又不像他,眼下一片骇人的青黑,唇上泛起不好看的白色。

    郁镀不大敢相信这是他,但又实实在在是他的脸。

    明明感觉只是恍惚了一会儿,但郁镀走出来,却发现已然天光大亮,他站在通过窗户投射进来的光亮之中,莫名愣了神。

    好久,他才突然张嘴呼出了气,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就屏住了气。

    郁镀眨着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再管。小步到了客厅,光线比卧室还要更好一些,不过也没多大,最前方的一个不怎么大的电视就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位置。

    旁边竟然还摆上了盆栽,郁镀一下被那一抹绿色晃了眼,忍不住上前碰触了几下,是意料之外的滑。

    唇角略微往上勾了一些。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变化,虽然没人,但郁镀还是无端将嘴角放平,欲盖弥彰。

    楼外的人声更大了,不至于吵闹,但很吸引人。

    茶几上放了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郁镀怔愣了一下,缓慢蹲了下去,旁边压着一张纸条,落笔是许物生。

    分明郁镀经历这几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好了许多,但面上总是有一些挥之不散的萎靡之气,连身体都显得瘦弱。

    记得联系。

    字迹龙飞凤舞,郁镀足足在原地认了好几分钟,不过,想到对方的职业,他还觉得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刚刚经过水润的唇微微抿着,红中显示出一丝很好看的粉来,郁镀抬手拆掉了手机盒,里面不出意料是一个新的手机,纸条上面也放着一个电话卡,意思不言而喻。

    郁镀神色有些许复杂-

    半小时后,早餐摊面前。

    桌上附着着一层看不见摸得着的油渍,郁镀简单擦了一下,随后就坐下安心等待自己的早餐。

    放眼望去,周围几乎是见不到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早餐摊上是不断的吆喝声,蒸腾的热气掩盖住来来往往的人一半的面容,欲抱琵琶半遮面。

    晨间最好的阳光倾洒在郁镀的脸上,休养多日,皮肤愈加白皙,更是透过阳光能看见一些白色的小绒毛。

    原来可怖的脸色,经历了这样的浸润,看起来也是好了不少。

    点了不少东西,用的是许物生留下的钱,郁镀还有些心理负担。

    早餐的味道比想象中更好,本来被棠院养刁的胃接受这些也是毫无问题,也不是那个入口即化的豆花,唇齿间还能留下丝许的甜味,淡淡的,刚好不腻。

    往外边一走有个不大的公园,正好是快冬的天气,早上十分适合在这种地方散散步。

    郁镀这段时间都是这种闲适的状态,棠院的花园极大,接连逛了许多天都只逛了差不多一半,郁镀不敢想象维护的人员是需要多少。

    想起棠院,正在拨弄树枝的手指缓缓僵了一下,随后又恢复自然。

    大概,现在也生出了一些乱子吧,郁镀却没有精力去想了。

    他本以为出来的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去见秦不喜,没有想到,原来根本就迈不出去这一步。

    对方忍受了这许多年的冰冷,他却连相见的这一步都不愿意主动。

    郁镀平白有一些唾弃这样的自己。

    估计是不愿意让棠院的人起疑,许物生发消息过来这几天都不会见面,让他暂时自己玩玩,不要忘记吃药。

    又是这个叮嘱。

    小区内的长椅上,郁镀盯着手机发呆,在认识楚陵之前,他空闲时间就喜欢待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番,今天却一天都在外面。

    明明是闲逛,是宁愿在小区长椅上发呆,都没想过回去。

    脑内是放空的,却很平白无故能出现许多声音,并且不是在耳边,而是声音直接传入脑海之中,郁镀的表情变差了很多。

    草丛边传来声响,郁镀起初还没有听见,不过听见了他大概也是不想管。

    直到——

    察觉到痒意,郁镀朝下方看去。

    一只小猫往他脚上爬,看对方动作,好像是打算从他脚上开始往上攀爬。

    郁镀皱了皱眉,微微发了力,却没将小猫甩下去,反倒是引起了对方几声娇娇的叫声。

    听着也让人心里发软。

    郁镀朝下弯了弯身,十分冷酷地道:“我们不熟,别对我撒娇,这样不礼貌。”

    小猫通身灰色,但是间杂几缕另颜色的毛,看得出来不是什么有品种的小猫,但是一双眼睛往圆睁着,略显可爱,但也有锋芒。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区人并不多,加上多是老人,并没有多少爱喂流浪猫的人,哪怕浑身都有毛,但小猫看起来还是很瘦弱,也就少了一些可爱。

    瞧见对方仍然没有被他吓退,郁镀低头定睛一看,小猫浑身脏脏的,眼眸是很淡很淡的绿金色,与它浑身的毛本是不适配的,可郁镀觉得好看。

    流浪猫,身上有一块地方还沾着显而易见的已经干涸了的泥。

    郁镀有些嫌弃地往后仰了仰,眼神却仍未离开面前这物。

    他声音好听,但不够有耐心:“你好臭,离我远点。”

    刚凑得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小猫明明刚才还是没什么反应的,现下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满是哀怨地叫了好几声。

    许是察觉到了这样的行为不是很善良,郁镀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尖,脚上又动了动,只是动作轻了许多。

    果不其然,对方仍旧未按照他的预想而动,甚至动作愈发明显,就要往上爬到他膝上。

    半分钟后,一人一猫无声对视。

    郁镀黑色的裤子倒是看不出来脏,只是也多了一些划痕,罪魁祸首就在前方。

    小猫的头往后一仰,它发出龇牙的声响,却没有后续的动作。

    郁镀收回指点对方猫头的手指,顺势往后一带,弯身将猫放在了地上。

    “脾气比我都大。”

    正好要走,郁镀抬脚往单元门口走去。

    还不待提起第二只脚,他感受到一阵阻力,位置很明显。他往后低头一看,果然是一个灰色的杂毛脑袋,郁镀突觉头疼。

    他叹了口气,手上的塑料袋发出声响,看着里面的泡面火腿肠,悬着的心可算是裂了。

    三分钟后,郁镀看着已经被舔得十分干净的地块,他脸上浮现出几许无奈来。

    对方倒是比他还讨喜。

    郁镀摸摸它的头,触感还不错,“小猫,你胃口还不错。”

    他买了两根火腿肠一个蛋还有一包辣条都被对方解决了,只剩了一桶光秃秃的泡面。

    手下是毛茸茸的感觉,对方在进食的时候十分温顺,“谢谢你还给我剩了桶泡面,真好。”

    第八十六章 主席和部长

    郁镀细细感受着手下的触感,还有几分舍不得。

    小猫身体一动一动,并不抗拒人的抚摸。

    “真臭。”

    郁镀离小猫太近的空气中不可控地弥漫着一股很淡的专属禽类身上的味道,郁镀闻到还是不喜欢,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对方喵呜了一声,大概是听懂了这句话。

    郁镀的表情上没什么温情,只是将小猫当成了一个暂时的还算顺手的玩具-

    十五分钟后,正接了杯冷水的郁镀察觉到脚上不可忽视的触感,他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往下看去,又是那个小猫。

    灰色的小猫正小力咬着他的裤脚,时不时发出哼哼叫的声音,很明显是求饶的意思。

    某人欲哭无泪。

    他最开始进电梯就发现这个小猫跟在他脚后边,他又给他递出去,果然是没看见了。但也不知道小猫是怎么做的,竟然就是跟在了他后边,甚至第二次就跟进了家门。

    来来往往好几次,愣是每次在电梯上都要来回转个好几次都看不到什么,一关上门转头就能看见这玩意儿。郁镀心里别提多想哭了。

    就这样,他刚刚还以为事情成了,没想到只是喝个水的功夫,又出来了张熟悉的猫脸。

    他忍住想砸杯子的冲动,手指紧了紧,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声响,好像将小猫吓了一跳,对方很应景地长长喵呜了一声。

    郁镀憋着气,手指往猫头上重重一点,“你还挺委屈哈。”

    “怪我喽,引猫入室。”

    搞不懂为什么莫名能和一只猫聊这么久,但小猫还是很通人性的,郁镀每说一句,他它就也回一句。

    两人你来我往,还算热闹。

    “真不能养你。”

    现在看着是好玩,过了那个劲,郁镀又想着怎么给这猫送下去。

    手机突然传来声音,郁镀快步到了茶几旁,也就没管那个在原地喵呜叫的小猫。

    是许物生的电话。

    郁镀现在脸上气色还是很差,他看到许物生的电话,心绪不宁,竟然是更加紧张。

    但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接起了电话。

    “喂,郁镀,你还好吗?”对方的语气听着略微急切。

    郁镀刚喝了水,现下又突然觉得唇舌干燥,张口:“我没事,发生了什么?”

    看不见对方所属的情况,郁镀担心不已。

    许物生的声音:“没事,我现在不在棠院,找了个借口溜学校来了。”

    郁镀放下了心。

    “我有个朋友过两天去家里拿东西,你帮忙请吃个饭?”

    这话说得奇怪,郁镀挑眉表示不解,但很快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一点。

    许物生继续说话,“麻烦的话就算了,主要是他本来想见我来着,但我最近不是不方便吗,不过没事。”

    郁镀抿抿唇,嘴角放得很平,却说:“不用,我请他吃饭。”

    “行,”对面应得极其爽快,又道:“盆栽底下压着张卡,就是那个客厅里电视旁边那个盆栽,你今天没把他放阳台进行光合作用吧?”

    很低的一声嗯。

    在此一刻,许物生又极其明显感知到了对方的变化,郁镀较之以前,少了很多很多话。虽然以前不怎么开口,但好歹不会只是问一句回一句。他眉目间担心更甚。

    许物生静了片刻,回:“没事,那也是我前几天才放那儿的,你明天记得放就行。”

    只是一声好。

    许物生心中更是怆然。

    “要请你朋友吃什么?”郁镀突然出声问,这与他前一句话隔了几秒钟。

    许物生愣了下,倒是先说:“卡的密码是157467,我电话数字前六位。”

    “至于吃什么?”许物生还真想了想,说:“他话比较密,一会儿不聊着天都会焦躁,找点不糊嘴的吃就行。”

    郁镀眉心狠狠跳了几下,有些失态地问:“不会是要和我聊吧?”

    “嗯哼。”对方不置可否。

    “你们多聊聊,别人和他聊天还要钱呢。”

    郁镀不明其意,出声问了下意思。

    对方却含糊其辞,好像只是无心之言,甚至于遮掩事物。郁镀无从得知。

    挂了电话,却被小猫的叫声回过神。

    拧眉思考,这玩意儿真赖上他了?

    对方微微垂着头,绿金色的眼珠却如流光闪过,华丽美好,脏灰色的毛却显得格格不入,叫声也哀哀戚戚的,让人止不住心生一些怜惜-

    难得睡了一次好觉,腿上一重,虽是刚醒,但郁镀没什么迷蒙的想法。

    又是一声猫叫。

    微微勾了唇,郁镀的腿往下方一动,那猫叫唤了更大一声,跑下了床。

    洗漱了一下,随手拆了个昨天晚上留的小面包,分了小猫一小块,对方还挺开心的。

    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周边的公园都逛完了,郁镀现在不敢联系学校那边,也觉得没必要。

    只是这小猫,他看了看地上的方向,郁镀朝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小猫整个身体翻转了一圈,不过它没什么反应,撒娇似地叫了几声就继续去舔面包了。

    有些难办。

    郁镀按亮了手机,还是早上七点,他精神不可控地有些恍然,要是放在以前,他还是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

    电视机被调到综艺的频道,也不知道是看了多少集。郁镀喂小猫喂了好几次,专门买的小鱼干和火腿肠。

    这几天,他每次下楼都会把这玩意儿带下去,然后也不管,但是小猫又能次次在他回来时跟他到家里。

    “无赖死了。”

    郁镀揪着这小猫,把他从下方一堆液体中提溜出来,随后拿起湿纸巾给它善后,这也是让他十分烦躁的一点。

    小猫有时候很通人性,但是会在家里撒尿拉屎这点真的很难让人忍受。

    在一包湿纸巾已经抽到底了之后,门口传来敲门的声响,郁镀抬起头,很静地思考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声音只响了最开始的几下,如果不是真真切切听清楚了这阵声音,或许是还会觉得是幻听。

    郁镀是无比清楚听到了敲门声,但他没动,小猫早已从他手上溜走,跑到了远处。

    大概是有半分钟,继续出现了这个声音,和刚刚一样的音量和长短,听不出半点催促的感觉。

    往地板上看了两眼,湿纸巾叠了厚厚一层,应该是擦干净了,他起身去开门。

    “你好,我是周同,很高兴认识你。”门外的人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顶上的头发却异常的乌黑茂密。

    郁镀侧了个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许医生的朋友?”

    对方温和的笑不变,应:“是,来拿点东西,麻烦你了。”

    郁镀让人进来,没再关注对方的动作,只是想着,这个周同看起来也不像是话很密的人。

    给人倒了杯水,得到了一声谢谢,郁镀在电视机面前坐下。

    “你养了猫?”周同突然出声问道。

    郁镀朝他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看小猫,对方现在正十分安详地躺在太阳能照射到的地方,一身猫毛都泛着浅金色的光。

    “路上捡的,”他解释清楚:“楼下草丛里钻出来的,喂了一次就跟我上楼了,还赶不走。”

    随后,他又感叹道:“得亏是个公猫。”

    周同也朝那边走去,边说:“我也有个猫,银渐层,很漂亮,下次带给你看看,特别乖,像个小孩一样,很可爱。可以摸吗?”

    他抬头看向郁镀。

    郁镀挑了下眼,回:“应该可以,看起来不会咬人。但是是小区里的流浪猫,我昨天就简单地给他洗了下澡。”

    周同点点头,又说:“你没受伤吗?”

    郁镀不明有他。

    对方解释:“小猫洗澡的时候有一些会比较暴躁,我怕你会不会被抓伤或者咬伤。”

    郁镀看向了那个小猫,眼神还是有嫌弃:“没,一股臭味,我带了手套,根本不想碰它。”

    周同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面上显示出一些无奈:“小猫身上都是有味儿的,以后好好养的话就能更香点。”

    郁镀皱了下眉,说:“我才不养,别这么臭传染我了。”

    “叫什么名字。”周同已经蹲在了小猫身边,很轻很轻地抚摸着小猫的身躯。小猫只是抬起头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爹,不取。”

    周同的动作愣了一下,清楚了难怪是许物生拜托他这件事情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了那么许多。

    有些尴尬地在客厅中走了好几圈,周同在卧室门口踌躇,大概是一个人住的原因,门没有被特意关上,仅是驻足门前,就能看见里面的全貌。

    他挠挠头,犹疑地道:“我能进去吗?”

    郁镀朝他看去,眼神顿了一下,回答:“行。”

    他是真不在意-

    一个小时后,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街上依旧车水马龙。

    商场五楼,一家连锁的火锅店内。

    两人坐在了靠近商场走廊的位置,刚刚点好菜,还没人来上锅底,两人不约而同脱了外套。

    周同率先开口:“吃火锅味道有点儿大,你不介意吧?”

    郁镀环视了一圈周围,说:“没事。”

    两人刚刚在路上就多聊了几句,现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就单独吃饭,氛围倒也不多尴尬。

    “最近,心情不好?”周同试探性地问道。

    郁镀的表情愣了一下,眼睛是看向桌面的,并不直视对面。

    有人来上锅底,郁镀听到对面说了句谢谢。

    等人走后,他才说:“没,怎么这么问?”

    很从容的语气。

    周同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表情,他从事心理医生这个行业不久,但是专业功底扎实,论文也写得漂亮,当年博士毕业差一点就能正式混上学术圈了。许物生是小他几届的师弟,两人偶然相识,没想到能被拜托这件事情。

    面前这个人,倒确实是个很标准的需要心理疏导的年轻人。

    “看你不笑,想着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对我有意见。但我自认为亲和力满满,应该不至于一眼能让生出意见。”周同笑道。

    郁镀也笑了下,“我生性不爱笑。”

    两人之间缓和了气氛。

    菜很快上全,恰巧锅底也煮开了,两人先下了一部分的菜。

    多聊了几句才发现,两人对于食物的喜好竟然是差不多,就连蘸料都调得大差不差。

    纯白色的热气蒸腾发散在二人眼前,短暂隔绝了两人聊天时习惯性望向对方的目光。

    蓦然间低下头,看着满盘辣椒的蘸料,郁镀十分突兀地想到了一个人,他不喜欢吃辣,也不能吃辣,但自己请他吃饭却挑了一个辣的。

    周同很静地看着郁镀出神,他的表情也微微变了,并没有刚刚和对方聊天时的放松与笑意,现在多了许多探究,也在尽力隐藏。

    他和对方的相处当然刻意,郁镀对他来说是一个病人,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是一个讳疾忌医的病人,相处起来,要小心再小心。

    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周同默然。

    火锅彻底开了,两人相继夹菜,都没看手机,还是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大部分是周同问郁镀答,可能是事先被提醒过,郁镀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是周同问的问题不错,并不涉及到任何他不喜欢的区域,所以两人聊的还挺开心。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所有微表情都被拿捏,眉心只是稍稍一动,对面就轻易猜出了他的态度,根本无需他多言。

    在吃火锅上,两个男生的战力非凡,加上聊天,两人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服务员上来加了几次汤,实在是聊天也没耽误吃火锅,汤都被煮没了。

    郁镀被哄笑了好几次,周同选择话题十分有度,先是从许物生开始,默默聊到自己,胡聊海聊之后到了郁镀身上,可惜郁镀浑然不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让他已经被人看出了不少。

    “你们部门以前真得叫主席和部长这种称呼?”郁镀表示难以置信,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羞耻。

    “当然,现在也得这样,当时给我一米八大小伙儿整害羞了,叫我女朋友宝贝的时候都没那么憋不住。”

    第八十七章 恨意到达了顶峰

    两人并肩走在商场的走廊上,虽然都没什么逛街的想法,但是也算消食,自然而然聊到了大学时候的趣事。

    “那你呢?”

    郁镀想了下,说:“我比较独,不怎么参与这些活动。”

    多聊了一些,直到跟随扶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我送你回去?”周同开了车,询问郁镀的意见。

    郁镀拒绝道:“不用,反正不远,我刚好也没什么事,走回去就行。”

    周同缓慢地点点头,看起来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说:“行,你那小猫应该没打过疫苗,刚好我有知道的比较熟的宠物医院,要不然我明天带你猫过去?”

    郁镀的神色很明显地不自然,他低头掩饰了一下,这些当然都没有逃过周同的眼睛。

    “不用,只是个流浪猫而已,我不养。”

    说完,他率先朝来处走去,并没有等周同的反应。

    周同侧身靠在车上,面色逐渐严肃下去,看着郁镀不断远去的背影,随后忍不住伸手松了松头上的假发。

    刚在火锅店就想这么做了,到了他这个年纪,为了病人的精神都快把他自己的精神搞垮了,读博的那段期间就已经脱了五分之一,说实话,他不选择学术的的一个极大原因也是这个。

    郁镀的情况他差不多了解了,目前已经是处于需要强制性治疗的病情,需要尽快联系许物生。

    看着对方消失在视线之中,周同拨通了许物生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都没被接起,周同狐疑,内心不满,很快就拨起了第二通。

    这次不一样,有人接了。

    “喂,许物生。”

    “喂。”

    周同皱眉,手机从耳朵边移开,看一眼亮起的屏幕,名字确实是许物生。

    这就更令他不解了。

    电话那边不是对方的声音。

    “想要多少钱?”

    对面十分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尾音都带着轻蔑:“撕票了。”

    周同的脑子愕然地滞了一瞬,颤抖地问:“还能拼起来吗?”

    对面问:“你在哪儿?”

    周同脑子比他想的转得更快,瞬间开口:“撕了他就不能撕我了。”

    “呵。”-

    这里是这座城市最无关紧要的一角,只需要一个下午不到就能逛完绝大部分的地方。

    郁镀随意地往四周看去,不断地变换方向,双手插着兜,背也变得并不那么直,头发明明是已经是可以扎起的长度,却没有管,只是随意地散下去,很像一个有心事的颓废少年。

    这里他已经看完了。

    黄昏落在身上,描绘出最美好的形状-

    今天是个阴天,窗帘依旧没拉,房内是灰色的光亮。

    郁镀已经分辨不清楚究竟是因为睡不着而醒的,还是被外面的光亮刺激到了。

    下床时,脚上又碰到了小猫,对方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让他心烦,郁镀踢了一脚,对方翻了好几个圈,很快跑远了。

    看方向是客厅。

    郁镀没管它,起身在窗边站了许久。

    一片灰白色的天,看着是像要下雨。外面没什么人声,或许是因为还太早。

    很久之后才去卫生间洗漱,这次好像是来了兴致,郁镀将自己待过的地方从里到外都收拾了一遍。

    等走的时候,他全副武装,甚至头上还戴了个鸭舌帽。

    一只手拎着个黑色的袋子,看起来像是垃圾,另一只手拎着小猫的脖子,并且还挺嫌弃地举远了一些。

    外面套了一件灰黑色的毛衣,不笑的脸上看起来更是颓丧。

    半分钟后,伴随着垃圾入桶的声音,小猫的身体落地,随后就是几声凄楚的猫叫,可能是几天的相处让它这位猫都学会了察言观色,现下这种情况,它都不敢大声叫唤。

    郁镀只是看了几眼,随后十分事不关己地想要离开。

    可是,事情总是如此相似。小猫没有任何迟疑地咬住了郁镀的裤脚,甚至郁镀甩了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

    大概是猜出了郁镀将要抛弃它,仓皇地用自己的方式阻止。

    郁镀现在倒是没什么心烦的感觉了,整张脸的眉目都十分平静,安稳到了不可思议的状态,很是顺从地蹲下去抚摸小猫。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带了一丝纠结,但还是没张口。

    郁镀没选择将猫强硬地从身上扒下去,而是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火腿肠喂了起来。

    迟疑了不到五秒钟,小猫果然被吸引,舌头不断地舔着露出来的一小块肉。

    虽然在做着一个十分有爱的动作,郁镀的表情却十分漠然,另一只手还在不断抚摸小猫的背,安抚意味很强。

    小猫也是受到抚摸,不断发出舒服的哼哼声,一点记性不长,面前这人刚刚可是要直接抛弃它。

    等到第二根火腿肠吃完,小猫抬头,很无助地转了好几圈,换了好多个方向看-

    一身轻的郁镀心理生理双重毫无负担地离开,双手插着兜,长发散落耳朵,好看的面容有些女气,但很明显能看出是男的。

    现在的他,分明精神气完全比不上以前,更加像一个瘦弱的少年,白皙漂亮的一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是无比的沉静。

    还没等走出几步,郁镀眼神有些怀疑地往一个方向看去,那边停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看起来旧旧的,分明是出现在街上都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东西。

    郁镀微不可察地皱眉,他上次看到过,可能是因为小区内部空间有限的原因,进小区的车都是需要在地下停车场有车位,并且开进来了也要直接到那里去。

    环顾周围,只能看见这一辆车。

    郁镀抿唇,微微抬着的头歪了一些,不过他并未过多纠结,想不想得通是其次,反正和他无关。

    暂时不用紧张棠院那边,昨天晚上许物生还给他发过消息,楚陵最近几天都赶不回来,而且对方好像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棠院的人并没有动静。

    这样一来,能够安心许多。

    郁镀莫名抬头望天,最近总是心情很差,好像知道楚陵不在意他的时候心绪勉强起了一些波澜,但很快恢复平静。

    恢复自由,是他想要的。

    不能怪别人。

    天空是阴的,灰白色一片,难看的像是附着了一层尘埃-

    山路修得绵延,但好在没下雨,公路上的车也不多,对于郁镀这个步行上山的人来说还算是友好。

    大概是到了山脚,虽然依旧是一片灰色的天,但可能时间已经到了,卖花的店铺开了门,点了一盏很小的灯。

    平白生了一些慰藉。

    郁镀望着上山的小路,看不出来什么材料修成的台阶。仅仅是从下面看着,轻易就看到了好几阶断裂了的。

    店主很热心地推荐花束,也有能够自己选择喜欢什么重新包成花束。

    郁镀很认真地挑选着花,他不知道要见的那个人喜欢什么花,自己也对这方面了解不深,但莫名不想选择搭配好的,也就顺着眼缘挑选。

    他指花,店主边在旁拿起来准备等会儿包好。

    可能是看出郁镀选择有一些困难,店主在旁提议道:“要不然您说说是要送给什么人,需要什么寓意,我来给您选择也行。”

    郁镀停下步伐,脑子里涌现出了一些东西,说:“见一个一直不敢见的朋友,寓意……大概是希望他能够开心吧。”

    这里走上去就是墓园,生意好的时候这家店一天能卖出上百束花,来这里买花,当然是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店主早已波澜不惊。

    但听到这个要求,店主还是一顿,看了眼郁镀,嘴上还是应好。

    手里动作加快,店主边拿花边讲解花的名字和寓意。

    “有需要指定的颜色吗?”

    来到这里的人情绪各种各样,有从一开始就泪流满面的,也有笑容满脸的,但是面前人这种一脸平静的也不少见。

    店主的表情还是平常,一大捧不同的花被他抱在怀里,等会儿还要再挑选一些草之类的在旁装饰。

    郁镀垂下眼,轻声道:“不用。”

    店主应了一声,绕过郁镀去包扎花束,他随手挑了一个淡色的包装纸,按照常规的方式包好。

    不消多时,郁镀从对方手上接过包好的花,不算多精致,甚至也只是很淡很淡的香味,但胜在花很新鲜,所以很好看。

    很沉默地走上台阶,郁镀最后望了一眼天空,还是那样灰暗,太阳的光亮像是被刻意层层遮挡住,并不泄露出些许。

    不小心踩到碎裂的石阶,发生不大的动摇,郁镀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下一次下脚也依旧不看好合适的位置。

    他分不清究竟走了多久,甚至也是从小区走到这里来的,应该也快到中午了。

    不怎么高的山,但都是台阶,十分消耗体力。郁镀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虽然他一开始就是缓慢从容地走台阶。

    路上的风景比他想象得更加荒凉,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原因,旁边的区域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不时能传来不明动物的叫声,在这个环境之下,显得更加凄厉幽怨。

    郁镀又想起了那个很蠢的小猫,现在应该回到了在小区流浪时的地方。他低头一看,这条裤子的两个裤脚都被咬成了不同程度的破烂,甚至咬成了几条线露出来。

    郁镀晃了晃,心情不错地骂道:“蠢猫。”

    可能是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大概也是山上空气好,山路虽然走得累,但他莫名心情变好。

    到了墓园门口,空间放眼望去十分开阔。

    没有想象之中的不好相见,郁镀当下心情是无比通透,甚至还能露出笑脸,十分真心实意。

    在门口登好访问记录,有人带他进去。

    “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走的时候也要在门口登记。”

    大爷看了郁镀一眼,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表示理解,转身离开了。

    可能是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墓园里很冷清,加上时不时飘来的风,真让人久待不了。

    真正见到这个心心念念的人,郁镀却发现心中并未有太多波澜。大概人死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所有的美好与丑恶都随之埋葬,有人记得,但终有一日会永远遗忘。

    墓碑上是一个少年的黑白照片,样子很是清俊,还是在笑的。郁镀认出来了,是他们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大家一起拍的证件照,就这个小子笑得最欢。

    以为自己已经毫无所谓,郁镀却发现他原来还会心痛。像有个钝刀子不断在上面磨一般,一抽一抽疯狂地疼。

    有郁镀将花放好在墓碑前,半跪在地,试图与照片上的人眼睛齐平。

    有水珠掉落在花瓣上,露出更加晶莹的颜色,之后有更多的水珠,郁镀神情有些呆滞,抬头望天,并没有看到他想象的结果。

    蓦然又回望过去,照片上清隽的少年正冲他笑,还是那样年少。郁镀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了,好像怕被发现,他又收敛住了,回到了原来漠然的表情。

    郁镀想,这人怕是又会不开心,秦不喜喜欢笑,也喜欢让身边的人一起笑,要是谁突然给他甩了下脸色,这人能气得吃不下饭。

    莫名觉得这个场面荒唐,郁镀张了张口,却发现没什么话能说出来。

    肉麻的话他说不了,也不能让他对着对方的骨灰叙旧。

    抬手抚上对方的墓碑,粗糙的石头让他的掌心有了些许的感觉,很清晰能意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都说了让你有事找我。”

    后面的话,郁镀却发现他说不出来,究竟是词不达意还是多说无用,早就不可言明。

    他早已哽咽。越来越多的水珠掉落在花瓣上,也有不少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地砖的颜色加深,与周围隔出了一片。

    郁镀伸出的手颤抖,未触碰到那张照片,也未从碑上移开。

    “我从前觉得,活着或者死去都无所谓,但是,”泪水早已浸湿了满脸,眼睛中却藏着不甘,说话很慢:“你……不一样,秦不喜,你怎么就。”

    他不知道是否是想问对方为什么会死,但不可否认,郁镀在那一刻,心中对对方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第八十八章 煎熬

    有风过来,吹起了他的头发。

    周围的一切变得静谧,只剩下他和面前的秦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是秦不喜。

    那你就勉强算是君子吧。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身上蠢蠢的气质正是最鼎盛的时候。

    眼前是迷茫的一片,看不真切,就连对方的脸,分不清是在记忆的错乱还是因为泪水糊住了眼睛,故而不是以为的样子。

    “你认出我来了吗?”郁镀轻声问他,表情又变得温柔。

    他鲜少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好像随时会被人打碎的瓷娃娃,一哭一笑都让人心惊。

    旁边是最荒凉的景象,处于其中,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说不出什么报仇成功的话,郁镀在对方面前,总是习惯性掩藏丑恶。

    他露出笑来,却很苦涩,眼里一丝开心都没有。

    人都会死的。

    人都会被忘记的。

    秦不喜。

    没什么不一样的。

    很久违的感觉,郁镀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不是一点一点针扎的疼,而是真的像有人从他身上各个地方挖下肉来,痛不欲生。

    他表情变得痛苦,从鼻子里泄露出难耐的声音,是忍受到了极致。

    从未想过再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也从未想过,原来,两人早已面目全非。

    郁镀大张开口呼吸,垂下头,瘦削的背隆起一个高度。

    有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少爷,要动手吗?”

    男人举起一只手,冷漠的脸上是风平浪静,在暗处观望着,像极了一个观赏猎物伺机而动的猎人。

    毫无悬念。

    板板正正的西装被楚陵穿出了将要厮杀的感觉,明明看着还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却轻易能让旁人察觉出来他已经生气了。

    掉落在地的水珠愈发多了起来,直到这一排的石砖都成了一个颜色。

    不断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在耳边,郁镀很木然地抬头,大滴大滴的雨不断落在他脸上,雨水落在眼睛里,很不舒服,但他一时间忘记了眨眼。

    越来越大的雨,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打湿,最里面的衣服湿腻腻地粘在身上,本来应该是十分狼狈,郁镀却显得无比从容。

    他细心地摆好被雨打歪的花的位置,又擦掉了一些碑上的水珠,却不敢动那张照片。

    杯水车薪,刚刚擦掉,又有越来越多的水珠不断掉落。

    他根本不管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淋透了,雨水浸透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就像过往的所有经历一样,存在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完全无法躲避。

    分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手臂上被雨水打湿的地方略干了一些,无端觉得空气都变得凝滞了,本就灰暗的天色好像更暗了一块。

    郁镀抬头望去。

    沉重的黑色像是一块重千斤的石头迎面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入目皆是黑色,郁镀原地愣神,很慢才缓过来,从地上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仿若无声的告别。

    可能是留连的时间太久,郁镀感觉到了来自旁边的人无形的不满。

    压迫逼身,郁镀却浑然不觉一般毫无反应。

    “你来了。”

    大概是过了好久,郁镀终于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甚至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看起来牵强。

    楚陵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就在郁镀以为对方不会说话的时候,楚陵面无表情的脸甚是吓人:“来见旧情人这么高兴。”

    很讽刺的语气。

    郁镀扯了扯嘴角,但没说话也没笑出声。

    “玩够了吗?”

    两人的身躯都被完全藏在黑色的伞下,雨势渐大,重重的力打在伞上,楚陵握着伞把的手青筋凸起 ,不知是因为用了力,还是情绪压着激动。

    郁镀看着对方的眼睛,往常不羁的眼神现下显露出深情,因为雨水浇打的缘故,脸色是不健康的红润。

    “你生气了吗?”

    漫天的雨压下来,好像预示了结局。

    清新的空气此刻却沉重得不像话,混合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源源不断混入人们的呼吸之中,让人压抑着情感。

    楚陵很轻地皱了眉,眼睛往斜前方瞟去,只说:“没有。”

    “我们该回家了。”

    楚陵鲜少心慌,但这一次他动摇了,因为他看见了郁镀的眼睛。

    那是一种很沉痛的告别,没有任何不舍,尽管悲伤,但可以随意抛弃。

    “是你该回家了。”

    郁镀猛然推了他一把,随后迅速朝后方跑去,动作太突然,楚陵伸出去的手慢了一步。

    空气仿有实质,在二人眼前轮转,变得美妙又难以捉摸。

    高昂连续的动物叫声不断从山野深处传出,寻找不到来处亦无有归处,流动的风让身体与灵魂得到了一致的自由,像山水,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属于人生的旷野。

    楚陵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手下的人没有他的指令不会乱动,而且也都不在郁镀跑的方向。

    雨伞掉在地上,重重地雨珠打在伞上,有一瞬间,它也显得无助。

    楚陵失措地睁大了眼,他第一反应就是追着人跑。

    没用几秒,身上大部分地方就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重重的水珠如同直径相当的石头敲击在身上,隔着衣服磨损皮肤。

    两人都在雨中奔跑,明明是很短暂的很短的距离,楚陵却触手不可及,对方没有回过一次头,背影是无比的脆弱与坚决。

    前面是湍急的河流,楚陵失声尖叫:“郁镀!”

    对方浑然不觉,好似再大声的叫喊也会尽数被这大雨吞没,只剩有情人仓惶的身影。

    世间的规矩,从来只规束在乎的人。

    前方有骄阳,有无尽的人们。

    身影消失在面前,楚陵惊措。

    原来得不到拒绝也并不代表有效的回应。

    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都上去了,湍急的河流下是同样失措的身体。

    郁镀跳河了。

    楚陵分明清楚对方不会因这个而死,河水没有看起来那么急,但是他跟着跳下去了,只是一瞬间的想法。

    也是无限的羁绊。

    不可能殉情,但楚陵这么做了。

    好像这一刻,真的欠他一条命了。

    但是,当事人全不省事。

    滂沱的大雨像是重金属的音乐,一声一声的敲击都直穿人心,流水的声音是最好的奏乐,有人在死去,有人在渴望重来。

    白天会消失,鬼怪会出现,有情人终将重逢。

    有光,能透过厚重的云层照在大地的某一角落,从来只是时间问题。

    当下的人们,未来的人们,也是最好的人们-

    纯白色的房间,纯白色的装设。

    “不是说没什么问题吗?怎么人到现在还没醒。”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青年黑色的西装上湿一块干一块,头发半干,脸色愠怒。

    医生在强势的威压之下不得不低声下气,好好讲道理:“郁先生跳河的时候身上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外伤,他原来的伤就并没有完全好,加上最严重的是,仪器检测显示——”

    仿若难以说出口,医生脱下口罩的面容显示出几丝懊悔来。

    楚陵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忍不住追问道:“显示什么?”

    咄咄逼人。

    医生也不可能瞒下这件事情,还是说了:“仪器检测显示郁先生在数个小时之前服用过过量药物,初步未检测出具体是什么,但这个确实是造成郁先生现在一直没有醒过来的主要原因。”

    楚陵叉着腰,低头死死盯住医生,他不是医生,现在起不了任何专业性的作用。

    “有任何需要的直接和管家说。”

    医生忙不迭应下,等检测结果出来,差不多就可以安排洗胃手术,但还需要和徐医生商量一下。

    至于被楚少爷叫走之后就一直不知所踪的许医生,想到这个,这位医生缓缓叹了口气。

    “他能活着是吗?”楚陵的声音哑着,他跟着郁镀跳下水之后回到棠院也没有换一身衣服。

    医生愣了一下,很快回道:“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暂时没有很严重的生命危险。”

    刚要详细讲解一下病人的身体情况,迎面上来一位佣人服的青年。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爷和夫人到了,已经在等着您了。”

    尚未消化好刚刚发生的事情,能够猜测到事情藏不住多久,但是也不代表楚陵现在就打算和楚家两位讲清楚。

    “先拖着,打电话让楚迎过来一趟。”

    楚陵目光仍旧放在病房内,看起来是铁石心肠不愿意离开这儿。

    管家现下也噔噔噔上楼了,他的目标明确:“少爷,夫人态度坚决,您要不然还是先去见老爷夫人吧,郁先生这里,能有医生守着就行了。”

    楚陵不为所动。

    直至,楼梯上传来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

    几人神情一顿。

    “少爷,请吧。”

    两个身着警卫服的高大男人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将楚陵围住了。

    陡然间,楚陵的腿被东西重重压了一下,他全身朝前扑去,瞬间就被人钳制着两只手臂。

    “放开我!”

    无果的挣扎,也没人敢上去拦,这一看便知晓是谁的手笔。楚家威慑之下,尚且无人能够反抗真正站在权力顶峰之人。

    楚陵被压着离开,管家朝病房内看了一眼,随后很快跟上还在挣扎的楚陵离开了,嘴里还不断说着让两位大哥轻点儿-

    楚陵没有第一时间被带到楚家二位面前,而是在管家的再三请求之下,两位很严肃的警卫押着人到了卧室,先收拾了一番才去了主院。

    二位面容看不出一丝温雅的中年夫妻此刻端坐在沙发上,一旁候着的佣人大气不敢喘,就连管家,也是面上忐忑。

    “那个逆子呢?怎么还不来?他在耍什么大牌?”楚父人到中年,蓄起了一些胡子,不笑的时候更显威严。

    管家习惯性陪笑,认真且偷偷观察二位大人物的脸色,揣摩了语气道:“少爷在洗澡,马上就能来了。”

    楚夫人很不耐地冷哼一声:“算他还要点儿脸,知道见我们之前要收拾干净,既然已经明白我们不好惹,管家你告诫楚陵。”

    管家冷汗连连,强笑着凑上前听。

    美貌富贵的楚夫人嘴角扯出一个无情的冷笑:“想死就回家,我们有办法让他完成心愿,别跑到外面丢人现眼。”

    管家心惊,不应也不是,应下更加不是。

    “听说对方还是个男的?”不怒自威,一怒更威的楚老爷掩盖不了任何一点怒气。

    管家眉毛皱起老高,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断往后瞄也看不见该有的身影。

    楚老爷咳了两声,冷冷出声道:“不用等着楚陵来救你,你该说什么就说,楚陵也瞒不了我们。”

    管家见躲不过去,试图浑水摸鱼:“少爷是一个十分聪明且极其有主见的人,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一定都有他的考量。”

    楚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动作尽显高雅,说:“两个大男人,为了情情爱爱能想死就死,难怪能看对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着骂声,管家更加力不从心。

    几人的交谈很快被一个人的到达打断,楚陵适时赶到,头发吹干了,蓬松地堆在头上,一身家居服穿在身上慵懒闲适。

    楚陵中规中矩对着两位打了个招呼,也不解释,更没多说话,就杵在一边。

    “走吧。”楚夫人率先起身。

    可能是和原来商量的不大一样,楚老爷有点不明白地跟着起身,用问询的眼神看向楚夫人。

    楚陵也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问:“妈,你有事?”

    楚夫人年轻时也是经历过一番厮杀的,什么人都能斗,闻言,冷静地道:“见见你的小男朋友,看看能让我们楚少要生要死的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楚陵早清楚这两位今天的动作意图不简单,但是现在仍旧被吓到,他本以为母亲不屑于管这种事情的。

    “这次只是意外,我没想死。”可能是紧张,楚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管家在一旁更是煎熬,他可不想旁观少爷被训,只好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先退下去了。

    第八十九章 逢年过节

    “逆子,你还敢和男的谈恋爱,信不信老子打得你爹都不认识你。”楚父突然发难,指着楚陵得鼻子骂道。

    楚陵脾气更硬:“随便你,又不是和你谈,关你什么事。”

    当然,他只能压低音量。

    楚夫人笑得放肆,但也道:“也是,鲜少看见你能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上次也是那个人惹出来的事吧,要不是你姐姐拦着,我们当时就得好好看清楚你现在究竟是活成了什么样。”

    楚夫人勉强克制了一下语气,缓缓说道:“对方寻死你就跟着一起,楚陵,我们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知道这次两位不会善了,楚陵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不管不顾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一个人去对抗整个世界。

    楚父更是看不起喜欢男人的这种做派,说:“三天之内必须分手,我不管你给他多少钱,但是,到了时间,你们两个必须断干净。”

    楚陵高大的身体独自倔强着,低头看着地面,语气却坚决:“我不会和他分手的。”

    “逆子,”楚父气急,怒声道:“不分手你还想怎样,想和人家长长久久,也不看对方避你成什么样子。”

    楚陵要反驳,暂且没有找到话。

    有人自门口被迎进来,是管家亲自去接的楚迎。

    “爸、妈。”

    楚迎早在路上就听清楚了管家说的来龙去脉,现在也没必要多问了。

    “小迎你来得刚刚好,快来劝劝这个逆子,今天一定得分手。”

    楚迎给楚陵使眼色,希望对方会意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

    楚陵今天比以往都更加倔强,梗着脖子说:“我们不可能分手,我救了他两次,他就应该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楚迎拦得下一个,拦不下第二个,只能眼看着楚夫人朝楚陵的方向走去,戳着对方的额头,保养得当的手指如同新鲜的葱白一般细嫩好看。

    “还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人家求你救他了吗,我还生了你,没见你对我唯命是从,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和你爸一样自以为是。”

    平白受牵连的某人面色复杂,但没有出声反驳。

    “这次是真心实意想和他在一起?”楚夫人问道,语气之中尽是试探。

    楚父生怕是听错了对方的意思,小声道:“夫人,那是男人啊!”

    楚夫人脸色倒是比他好多了,也显得年轻,闻言,白了他一眼:“对啊,你儿子不也是男人。”

    楚陵喉结滚动,眼神仍然是往下的,语气不明:“对,我爱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没人能够阻止我们。”

    “呵,”楚夫人冷眼看人的时候总给对方一种他不配活在世上的感觉,声音讥诮:“行啊,只要你让那个男的也出来,他要是愿意从现在开始安生和你在一起,我就也支持你们在一起,逢年过节,你就把他带到家里。”

    这是一个极大的事情,下一步就是昭告郁镀是楚家少夫人了。

    楚陵一阵大喜,更多也有震惊母亲的开明。

    楚迎却面色不见任何轻松,仅仅只是一日的交锋,郁镀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有预感,所谓的两情相悦不过是局中两人心知肚明的谎言。

    欣喜过后,楚陵却表示:“既然您已经同意了,那我会找个好日子和他一起回家的,到时候我也会举办一个订婚宴。但是现在他还没醒,等他醒了能下床了,我一定带他回家。”

    楚夫人比他老谋深算,探究的眼神看他,道:“我要他在我面前确认他爱你。”

    楚陵第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缓了缓语气道:“好,但是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等他好了再说。”

    楚夫人定定看了他许久,鼻腔里泄出些许笑声来,道:“好啊。”

    还没等楚陵和楚迎都缓口气,就听她道:“管家,吩咐下去,收拾出个房间来,我要住下。”

    众人惊讶。

    只有辛苦打工的管家躬身应好,欲哭无泪还得装出一副笑脸来。

    自从把棠院正式送出去,楚夫人到这儿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是不分期限地住下。

    这样说了,楚父也是一定要陪他一起住的。

    说完,不管在场其余人各异的脸色,楚夫人又换了个方向,朝楚迎说:“你要不要住?”

    见话题转到自己,楚迎暂时没反应过来,五秒过后,指了指自己,惊讶道:“啊,我吗?”

    楚夫人朝管家扬了扬下巴,道:“加一个房间。”

    “是。”管家苍老的面容更是老了十岁。

    楚迎在无声的疑问中被安排了。

    神情更加不好看的是楚陵,他冷着脸,但还是示意管家快速去办。

    楚夫人蹬着个高跟鞋,包包被她甩在沙发上,伸手点了两个佣人,扬着眉道:“带我去花园看看,我要摘花。”

    一番类似于闹剧的场面暂时停歇,楚陵被迫遭受了两房的管教,就连惯常看不上管他的楚迎也罕见说了几句话。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那种缺爱的人,为了个人就能跳河,殉情也不找个浪漫点的方式。”

    楚陵皱着眉解释:“我们没在殉情,是他落水,我去救他。”

    楚迎暂时却没什么耐心想这个,只道:“你认不认真这种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你最好那个什么郁镀找个心理医生看看,我都怕他什么时候睡觉藏把刀在枕头底下趁你不注意一击毙命。”

    楚迎要走开,一只手却被拉住,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他,第一眼竟然觉得深暗不见地底。

    “什么心理医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迎十分怀疑地看着他,“我倒是有点怀疑你是真的非他不可了,毕竟只有爱情能让人盲目。楚陵,你不会觉得一个正常人会突然自杀吧?”

    闻言,楚陵尚且来不及深思,面前人他眼前离去,楚陵并没有阻止。

    过了将有半分钟,楚陵惊惧。自成年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从心脏中感觉到了深刻的惧怕感。

    过往,他在迷惑郁镀的同时也不断欺瞒自己。

    神经处不断传来疼痛,分不清是真实意义上的痛,还只是心理上的疼痛,楚陵颓丧地蹲下身。

    长了翅膀会飞走,长了双腿会逃跑,原来,他靠爱意也留不下一个人的心。

    以为对方只是不善言辞,楚陵从来不在乎跟谁争宠,在他看来,郁镀只会全身心地属于他,哪怕知道一个死人在对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楚陵也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两厢情愿不过是哄哄对方的把戏,就算是要靠一些手段才能将对方绑在身边一辈子,楚陵甚至于更加兴奋。

    他享受他的爱人能全身心只拥有他的感觉。

    仍旧是雨天,仍旧有雨声-

    纯白色的病房内,十分清淡的花香只有凑近了插着花的花瓶才能闻到一些。

    楚陵脸色很冷地站在床前,床上躺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几天前,得到对方不知所踪的消息,他两天只睡了四个小时,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之后更是一秒也等不及就调了私人飞机回来。

    找人的第一保证也是确保对方的安全,要不然不会在暗处等了对方如此之久。

    外面的风景很好,但是家里的锁链足够牢固。

    “你喜欢他吗?”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有一旁的医生瑟瑟发抖。

    “可惜,”楚陵用手拨开了对方额头上的几缕发丝,声音温柔却残忍:“他已经死了。”

    可能是没有见到想要的回应,楚陵突然伸手晃了晃郁镀的肩膀,瘦弱青年的身躯被摇得一晃一晃,脸色都能看出几分不适。

    “你想和他殉情吗?可是他不是为你而死的。”动作一点都不见轻,郁镀当然无法回应他。

    徐医生在一边看得两眼一抹黑,一只手颤颤巍巍伸出去,但不知道该放在谁身上,抖着声调说:“少爷,冷静,郁先生罪不至死。”

    虽然,他后半句不敢说大声。

    楚陵勉强敛了敛心痛的神色,一滴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左边眼角滑落,在脸颊上滑出一条十分明显的线条,眉心微微皱起,像被辜负但仍旧要用强硬手段留住爱人的叙情者。

    “什么时候能醒?”

    徐医生见到对方总算是情绪镇定了一些,大致讲清楚了郁镀的病发情况,最严重的原因确实不是跳河,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醒,只是需要进行一个手术,手术之后三天之内就差不多能醒来。

    “也是幸亏郁先生此次服用的剂量只是致死量的一半,要不然,也是会十分危险的。”

    手术计划在晚上进行,虽然是越快开始越好,但是这是一场精密性的手术,仪器设备调试都需要重复好几次。

    楚陵点点头,看起来脸色好了不少。

    徐医生颤抖着心问:“楚少,那小许呢?”

    清楚对方代表的权势,徐医生不敢问更不敢不问,别说是整治一个人,就是想让对方完完全全地消失,单凭对面这位,恐怕不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

    楚陵冷哼一声,并未回答他的话,朝病床上的郁镀看过去的眼神也是冷的。

    直到离开也没有回答徐医生的这个问题,鞋子被厚重的地毯完全吸附声音,能够确保在病人需要休息的时候不打扰任何一分。

    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任何声音。

    门外守着人,楚陵的声音低且沉:“多加三倍的人,这层楼完全围起来,我爸妈都拦下来。”

    保镖可能是因为面无表情故而在脸色上看不见任何为难,只低头应是。

    还没等多走出几步,有人上前来说明事情。

    楚陵停步,脸色多了几分森寒。

    那人是被派出去善后郁镀的事情的人,有些忐忑地道:“少爷,我们去那个房子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是许医生的朋友,也是受他拜托给郁先生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

    “然后,他还给了我们,呃,一个东西,我不知道要不要留下。”小于看起来十分为难。

    楚陵无声地从鼻子中哼出了气,冷冷瞟过去了一眼,道:“什么?”

    小于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说清楚:“有只猫,他说是郁先生养的,我们的人在小区里盯的时候,看见过郁先生喂这只猫。”

    不只是他们看见,楚陵也清楚看见过。

    “但小猫只是小区里的流浪猫,所以,我们要接过来吗?”

    楚陵沉思片刻,一分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冷声开口:“醒了给他扒皮炖汤喝。”

    等到人彻底消失在目光能及之处,小于才勉强缓过心神,意识到老板的意思,他马上就赶回去通知兄弟们。

    看楚少爷的说法,也没提到那位自称心理医生的人,看来是当下不宜轻举妄动。

    小于撇撇嘴,更加觉得赚够几年钱就要退了,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下属,承受的心理压力已经这样大了,年轻还好,老了还是遭不住这样的罪-

    棠院最近的气氛不算太好,只单纯是他们家楚少心情不好挂脸,其余人倒是表情不错。楚迎乐得天天在这儿吃饭,不用花自己的钱。

    一家人一同吃饭,氛围谈不上融洽,但也绝对自然。

    “好久没吃棠院的饭菜了,果然不错。”

    楚夫人率先接话:“那是,你弟弟还能委屈自己。”

    楚迎笑了两声,多吃了两口。

    有佣人急匆匆从外面赶来,直达楚陵身边,但是就杵在一边,扭扭捏捏不开口。

    楚夫人看不得这种做派,横眉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长了什么顺风耳,两句话都要躲着。”

    楚父威压过甚,直接朝着那个佣人开口道:“说吧,有什么事?”

    佣人脸色更加纠结,去看楚陵的表情,没办法,他的第一雇主是楚陵。

    对方停了筷子,道:“说吧。”

    见此,佣人也只好开口:“郁先生醒了,您说了这个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您。”

    楚陵天天不落地去看郁镀,一站就是好久,谁都不敢劝,时不时动手推几下在病床上的人,负责的医生和佣人偶尔看见了一眼都惊讶不已。

    第九十章 有心相遇

    凳子被拉开的声音很响,楚陵立马起身,朝着一个方向疾步走去,连半个字都没给餐桌其余人留下。

    剩下的人你观我我观他,不同的脸色下隐藏的仅是全然不同的情绪。

    但是,只有楚夫人一人还十分稳重地夹着菜,动作优雅不显任何慌乱。

    楚父有些急了,他多年来的认知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会和一个男的在一起,还放言要一辈子在一起,简直匪夷所思!

    “夫人,难道真的让臭小子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声音急切,但音量并不大。

    楚夫人极其冷静地看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道:“你能管他?”

    楚父被噎,胡子都气得发抖,刚要反驳,却听到:“结婚了都能离,何况是一对没有任何保障的同性情侣,再说了,要是他真的觉得遇到了一声真爱,我们做父母的,当然应该支持。”

    楚父被她的几言几语说服到,但是依旧拐不了心里的那道弯儿。

    “如果这次能分,可以尝试给楚陵挑个联姻对象了,不用在乎家世高低,品行过得去就行,反正楚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陵当年玩得花,就是如今,各大世家的圈子里也还留着他的一些传说。

    楚夫人皱了皱眉,却又不同的意见:“不一定行,楚陵那个脾气,就是怕当天领结婚证当天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众人同意,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另一边,楚陵将一起来的佣人甩了好大一截,他还有架子,到了倚楼也只是快步走,并不跑,哪怕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清楚看见他眼里的焦急。

    等真正到了门口,反倒是生出了丁点儿的畏惧。

    房门虚掩着,透过泄露的空隙,瘦弱的青年靠在床背上,表现出极大的无力与浮于表面的脆弱。

    楚陵脸上的表情变换得很快,肌肉不断地抽动着,索性幅度不大,乍一眼看过去并不吓人,俊美得外表真是最好的伪装。

    最后停在了喜悦上,楚陵的嘴唇克制不住地勾起,但他又很不悦地想要克制。

    对啊,里面待着的是他会付诸爱意的人。

    爱情,真是世上最荒诞的事情的代名词,它能为多数离谱的事情提供可靠的源头。

    缓缓将门推得更开一些,内里的景象现下才是一览无余,楚陵抬起的手抑制不住地在发抖,见对方的眼神将要看过来,楚陵很坚决地压下去了自己的手臂。

    两人很沉默地对视。

    佣人早已退下,房间门被重新虚掩上,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楚陵没有多余的脑子思考,但喜悦却已不知不觉占据了大脑。

    良久的沉默。

    郁镀的眼神带着几不可察的闪躲。

    “你瘦了很多。”这是楚陵的第一句话。

    郁镀觉得自己一时间忘记了呼吸,空气的流动好像有了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楚陵咽了咽口水,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包住了对方的手,青色的筋脉显露其表,更加脆弱不可依。

    可能是一直盖着被子的原因,郁镀的手是温热的,现在被楚陵握着,两人的温度在彼此间不断传递。

    “饿吗?”楚陵又问。

    郁镀抿抿唇,他神色不定地看着对方,楚陵的状态完全不在他意料之内。

    “嗯?”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楚陵手上不敢用力,只能出声催促一下。

    “要喝水。”郁镀的声音闷闷的。

    楚陵表情自然地拿起旁边的水杯,郁镀想要接,但被躲过去。

    嘴唇碰到冰凉的杯壁,郁镀并没有退,温热的水成功到达口腔,滑吞入腹。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包括上次没做的手术也需要重新安排时间,要等你好了再说。”

    楚陵的眼神极度温柔,郁镀看着,心里却发冷,他不知道为什么。

    “许物生呢?”嗓音已经发抖。

    对方的动作果然一顿,楚陵朝着他笑出来:“你很想他吗?有一个旧情人还不够,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

    郁镀终于发现出了不同,以前的时候,楚陵生气的时候也会装,但绝对能发觉出心情不好,但最近的这段期间,生气了却越是装出一副温柔大度的样子。

    “你把他怎样了?”

    能被发现,就证明楚陵将事情完全查清楚了,如果不问清楚,郁镀不敢保证许物生究竟遭受了何种的折磨。

    “杀了,把他的骨头拿给你炖汤。”

    门外恰好有人敲门,楚陵应声让人进来。

    佣人端了一个托盘,上面几碟菜和一盅盖得完好的汤。

    菜香弥散开来,躺了太久,郁镀都要忘了恶意,乍一闻到这样香味,郁镀的喉结动了动。

    佣人送了东西就退下了。

    楚陵将汤端起,喂给他喝,极鲜美的味道从里面飘散出来,汤的颜色白而浓厚,就是用筛子过滤一遍也漏不出来丁儿半点。

    “不尝尝?”

    郁镀有些不信任地看他,“许物生呢?”

    勺子被猝不及防地塞入,入口滑嫩,没有任何油的味道,大病初愈的人不会感到任何腻味。

    鲜美新香,郁镀眼神微微眯起,眉毛都要酥掉了。

    他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汤?”

    楚陵还在喂他,这次郁镀的态度柔顺多了,还会自己追着勺子。

    “小猫汤。”

    “什么?”郁镀不解。

    对方很有耐心,回道:“你养的那个小猫,我看你喜欢,就拿来给你炖汤了,你会喜欢的吧?”

    郁镀的瞳孔剧张,身体猛然靠后,舔了舔唇,不可置信道:“你开玩笑吧?”

    楚陵没再朝他笑,脸色也冷了下来,只是继续舀汤,说:“你生气了?可是该生气的人不是我吗?但是都没关系了,我会原谅你的。”

    郁镀发现搞不懂对方的逻辑,不安道:“许物生呢?你拿他怎么样了?是我威胁他带我出去的,你有事冲我来,别TM搞他。”

    一时之间,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楚陵放下汤,只道:“汤放在这里了,你记得喝。我最后提醒你,别想着逃跑,我不可能永远会原谅你,真有下次,你这条腿不想要就不要了。”

    腿上突然有凉意传来,郁镀心中发慌,隐隐的痛意让他更加不安。

    楚陵出去了。

    隔了不到五秒,医生和佣人进来了。

    郁镀认识这个医生,但不认识这个佣人,他有些受惊地看着两人。

    徐医生笑着,脸色不错,上前去查看郁镀的情况,“好久不见郁先生,看起来在外面玩得不错,虽然已经解除危机了,但是还是需要静养。”

    “我还要提醒您,您的腿并不能支持您下一次的任性了。”

    郁镀暂时没时间思考他的话,只有些急迫地问道:“许物生呢?”

    对方一愣,往门外看了一眼,又朝郁镀看过去。

    “他前几天就出国了,已经跟我报过平安了,郁先生您放心吧。”

    “真的?”

    对方默默呼了一口气,道:“楚少爷是很好的人,他知道您会生气,再说,这次是小许莽撞了,楚少爷没整他已经是很有人文关怀的一个老板。”

    也是,按照常规眼光来看,一个员工在给老板打工的时候给老板对象拐跑了,任谁见了都觉得不够清白。

    “抱歉,是我连累了他。”

    “没事,”徐医生继续有些不忍地看着他,道:“小许说了这不是您的错,一切都是他自愿,而且他也有退路,只是也和您道歉,并没有真的帮助到您。”

    “抱歉,是我的错。”郁镀不忍,掩面。

    徐医生看在眼里,说:“郁先生,在您昏迷不醒的时候,少爷非常担心您,而且您当时跳河,也是楚少爷救的您。”

    郁镀一震,不抬头也不说话。

    徐医生观察不到他的脸色,斟酌着说:“楚少爷也知道了您服毒的事情,少爷真的很……爱你,如果您对他也有情的话,就考虑好好在一起吧。”

    是啊,爱你。

    不想死的话,怎么会去跳河,怎么会服毒。但为什么服毒的剂量要能够坚持到被救回来,又为什么要在楚陵面前寻死。

    郁镀眼神垂下,美丽的眼睛却不拥有足够与之相配的神采。

    “楚少爷为了您,还和楚先生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夫人误会了楚少爷是要和您一起殉情。”

    郁镀又惊又慌,拧眉反问:“楚先生?夫人?”

    “对啊,”徐医生朝他神秘一笑,见到郁镀没吃晚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话说一半:“初步情况我都检查了一遍,暂时没有问题哈,您最近就是多注意休息,然后记得按时吃饭。”

    剩下的话就不用和郁镀本人说了,和下面负责的人都吩咐清楚这位爷的注意事项就行。

    郁镀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但好歹多了一些安心,生怕事情牵扯到许物生,而让对方付出代价。

    佣人很沉默,全程只是帮助郁镀吃饭,哪怕被拒绝了,仍旧是无声退在一边,最后在郁镀吃完饭之后收拾东西就出去了。

    近几日的天气已是正好了,透过窗户能看见微黄的阳光,光亮并不刺眼。

    只是将手探出窗外,略显凛冽的风划过裸露的皮肤的每一寸,感觉出无法刻意忽视的寒意。

    好像是冬天。

    郁镀以前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手脚都会冻得发紫,就算穿上了所有衣服,都能感受到湿意渗进骨头里的寒冷,本来就吃不饱,又要挨冷,更加活不下去。

    冬天也有能开的花,但是从这里望下去,郁镀看见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木。

    他心神滞了滞,眼里是漠然的平静。

    身上是很舒服的家居服,因为是在房间内,所以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寒冷,郁镀昏迷太久了,眼前是空气的流动,虽然知道都是透明的,但是真正接触起来,却仍然觉得开心。

    房门被小心打开,郁镀朝外试探性地迈了一步。

    没有阻拦,他放了心。

    但是,郁镀被守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房门口就守着两个人,走廊上甚至目光所及楼梯口也站着数量不同但是服装相同的人。

    没被拦下,郁镀虽然不明白他们的目的,仍是强硬着头皮自己走自己的。

    也分不清究竟能做什么,郁镀在楼下客厅看起了电视,虽然在他刚刚待的那个房间就有电视。

    见到了他的佣人会打招呼,但不会主动搭话,表情只是公事公办的尊敬。

    郁镀见了,更加没有心情说话,这样一看,他竟然想见到楚陵。

    电视被不断换台,选了一个还算好笑的综艺节目,佣人送了水果,离开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但是,郁镀偶尔转个头,仍旧能看见有佣人在自己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忙碌。

    昏迷了太久,毫无睡意,郁镀就这样看电视看了一下午,他还是挺满意这种状态的,想到以前只能是泡面可乐论文,现在看一下午的电视毫无任何心理压力。

    “郁先生,您该起来走走了。”

    突然被打断,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郁镀并未有任何不悦,他抬头看过去。

    一佣人解释道:“长时间看电视对身体不好,而且您现在是病人,医生不建议您长时间接触电子产品。”

    郁镀问:“那我能干什么?”

    总不能现在开始干饭。

    佣人说:“楼上有书房,您或许可以看看书,或者可以去外面走走,我们会准备轮椅,您累了的话我们推着您走。”

    真是贴心,刚醒来就能享受这种生活,郁镀只恨怎么不是个富贵人。

    “谢谢,我走走吧。”

    还是不适应身边跟着不认识的人,虽然他拒绝不了。

    倚楼周边的风景不错,比得上一座中型公园,氛围没有市内公园那样热闹,但随处都散发着花叶的香味,浅淡随清风到了远处。

    一件很合身的毛衣外套,仍旧是显得薄了,但郁镀不愿意再穿,佣人虽然脸色犯难,但拿他没办法。

    保险起见,郁镀问:“听说楚陵他爸妈来了。”

    佣人愣了一下,回道:“是的,但是他们二位都住在主院。”

    郁镀眼神微微一亮,倚楼和主院那边隔得还是挺远的,原则上来讲是遇不见的。

    但是,避得开偶遇,架不住有人有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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