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1章 ep.91 水怪奇谈
历经一场风波,农历新年过后,迎来新一年的春季,鱼年计划了一场异国旅行,说是要带沈玉出去散散心。
福园重新修缮,要闭园起码三个月,新剧本暂时也没有定下来,鱼年空得很。
至于沈玉,他从不会把工作放在生活之前,尤其是和鱼年的二人世界当中。
三月下旬 苏格兰高地
从机场沿着公路一路向西,一直到进入印威内斯之前都是大片大片覆盖着厚厚的苔藓的荒漠,偶尔会出现深绿色的草原,这是苏格兰高地给人最深的印象,这里的山脉仿佛被紫色的天空所笼罩,又由于实在宽广而不显得过分阴霾,古老的分裂的高原横卧在高地上,灰涔涔的巨大岩石被流水和百万年前的冰川分割成峡谷和湖泊,形成非常不规则的山区,所有的山顶高度仿佛都差不多,山峦连绵起伏,一种叫石南的植物爬满山梁,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有一种史诗般壮观的美。
“就快到了。”接机司机拜尔德道。
“我刚刚好像看见Achintee农场的标识了。”鱼年说。
此时时已过午,他们正在前往威廉堡的路上,据地图所示,鱼年口中的Achintee农场就在威廉堡附近的本尼维斯后山沿山公路边。
“嗯,就在前面了,转个弯就能看见。”拜尔德回答。
沈玉正在接一通工作电话,尽管和鱼年的二人世界优先,但这和他在路上安排工作并不冲突。
沈玉面朝车窗,长长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子在行驶,远处的山脉看起来是深蓝色的,冰蓝色的湖泊时远时近,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形成变幻莫测的光,照得整片大地五彩缤纷,脆黄和嫩绿是相当明媚的颜色,即使是厚厚如雾气的云层也无法遮掩它们的光芒,然而在这些风景的尽头,沈玉看见的,是倒映在车窗上鱼年浅笑的侧颜。
很快车子驶向后山公路,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田野上三三两两的羊正悠闲地埋头吃草,不远处的湖对岸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湛蓝的湖水边停着几艘小渔船,远山勾勒出连绵的曲线,好似远离了尘嚣,却又因袅袅炊烟多了几分人情味。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农场的栏杆外林林总总停了不少车,车里车外都是人,有几个拿着摄像机,不知是媒体工作者还是独立摄像师。
拜尔德径直将鱼年和沈玉送到农场的旅馆门口,将行李从后备箱取了出来,他的工作到此就结束了,显然他对如此多的人群聚集感到好奇,便随便找了一个刚走出旅馆的人,递给他一支烟问:“兄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事件!就在今天凌晨,好像是林尼湖附近传来非常大的动静,那一带的居民都听见了!”那人有些兴奋,说着点开手机。
“非常大的动静?”
“是啊!大动静,是水怪又出现了!尼斯湖水怪!”
拜尔德听愣了,一旁的鱼年意外地瞪大了眼睛,沈玉虽然意外,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凑近鱼年的耳边轻声说:“看来你抽的牌,又一次应验了。”
这说的是正式选定苏格兰之前,鱼年为三个备选地分别抽了一张牌,其中对应苏格兰的那张牌正是“奇遇”。
鱼年挠挠头说:“这也有些太巧了,我怎么觉得反而不靠谱呢!”
沈玉笑了,推着行李说:“走吧,先去登记入住。”
“嗯。”
Achintee农场的农场主约翰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大个子,嗓门很大,说话十分迅速,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他热情地接待了沈玉和鱼年,并道:“还好你们预定的早,本来这个季节游客并不多,谁知道就昨晚林尼湖那事儿,连我这个最偏僻的地方都被订满了。”
“那这里能听到动静吗?”沈玉随口用英语问。
“能!”约翰立刻道:“你们可能不信,我自出生就居住在这里,听见过几次那种声音,像是闷雷,可仔细听,又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湖里兴风作浪似的。”
“你相信水怪之谈?”沈玉好奇地问他。
“不能说全然不信,只不过住在这里的人们从小就听着水怪的传说长大,无论这是不是真的,若能在有生之年知晓答案,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我也一样。”约翰说着带领二人进入小旅馆。
旅馆不大,是一幢石砌的房子,两层楼,外面沿石壁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爬山虎,一进到屋内,外观给人的局限便被内中所设计的通透感打破,除此之外,温馨是最深的印象,而细节的布置处处体现主人的用心,约翰引沈玉和鱼年上楼,木制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回头对二人说:“这里房间本来就不多,楼下有两间,楼上有八间,你们订的早,给你们留了风景最好的一间。”
“谢谢。”
“就是这间。”约翰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间的布置十分简洁,舒适的大床加上原木色的书桌和衣柜,透过窗户便是群山田野,紫色的天空无边无际,广阔无比,一眼望去漫天盖地,苏格兰高地的美景一览无遗。
“好漂亮!”鱼年忍不住发出惊叹。
“那你们先休息,这里供应三餐,但是需要提前一天预订,也有租车服务,现在还剩一辆,你们需要吗?”约翰问道。
“需要。”
“那行,一会儿来前台取车钥匙。”
“好。”
约翰关上门离开后,鱼年趁沈玉洗澡的工夫给小小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作业都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们那儿几点?”
“快一点了,给你看我们房间窗外的景色。”
“哇!好漂亮!天好亮好蓝!”
“是吧!”鱼年也挺兴奋的,好像也变回了孩子,这会儿和小小就像是小伙伴之间的聊天,分享快乐,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大哥哥。
两人聊了一会儿,沈玉洗完澡出来,鱼年就把手机给沈玉,到了沈玉手上,聊天的内容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哥,你还记得上回我带回家来的同学吗?”
“记得,你说他想跟着你学京剧。”
“嗯,但是……”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寒假的时候,我听说他妈妈改嫁了,然后开学后,我发现他身上总是有伤,我……能不能帮帮他?”
“可以,但是你要和你同学达成共识才行,而且最主要的是将情况了解清楚,不要在主观臆测的情况下就行动,冒然相助有时候可能会引起反效果或者坏事。”沈玉说。
“好。”
“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要把这个情况跟沈青说一下,你可以选择让他插手或者不插手,但是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立刻联系他,知道吗?”沈玉叮嘱道。
“知道了。”小小认真地点头答应。
鱼年洗了澡出来,沈玉已经和小小结束了视频,正在查刚才听说的尼斯湖水怪闹出动静的事。
鱼年一边擦头发一边凑过脑袋去看,毛巾就被沈玉接手了,沈玉将手机递给鱼年,让鱼年坐在他跟前,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鱼年便对着手机上的各种新闻消息念:
“今日凌晨时分,林尼湖中出现巨响,根据当地居民的说法,像是闷雷声,但却响亮异常,仔细听像是吼叫声,据说整个威廉堡上空都能听到,这样的动静发生过不止一次,有人怀疑是尼斯湖水怪在林尼湖现身了。”
“今日清晨在威廉堡对面湖域发现一具尸体,目前尚不能确知和那声巨响有没有什么关系。”
读到这里,鱼年有些意外道:“竟然还有尸体?看来我们真是来巧了。”
他继续看下去:“之前一次出现同样的动静也被疑似有水怪出没,当时曾有两名登山者在本尼维斯山山顶望见林尼湖某片水域中似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形状忽长忽扁,像是有什么在水中畅游,可是后来确认那是投放入林尼湖进行试水的潜水艇。”
“关于尼斯湖水怪的发展历程,是从一九三三年的目击事件后开始的……直到九十年代有一场规模最大的尼斯湖水怪搜寻行动,耗资一百万英镑,但一无所获。”
文字下是一些视频,鱼年点开和沈玉一起看,全都是记者对当地人进行水怪存在与否的猜测与谈论采访。
沈玉将鱼年的脑袋擦干,放下毛巾问他:“饿吗,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去林尼湖附近转转?”
“好啊!”
林尼湖位于穆尔峡谷西南方的末端,与尼斯湖成一直线,中间隔一条洛希湖,横跨苏格兰中北部高地,当尼斯湖因水怪而声名鹊起的时代,林尼湖依然静无人烟,似是从不起一丝波澜。
鱼年和沈玉沿着湖边公路直行,很快就来到了事发地点附近。
也就是早上的消息,下午林尼湖边就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除了看热闹的居民和游客,就是专门过来挖新闻的记者、个人媒体或者寻找水怪的爱好者,大部分人都围在警戒线周围窃窃私语,也有人去到林尼湖边上试图寻找出更多的线索。
“那个是声呐探测仪器,还有卫星联机。”沈玉指着距离事发地点有一些距离但目标明显的大型设备对鱼年说。
“他们是真的觉得能找到水怪吗?”鱼年又是讶异又觉得好奇。
“大概吧,我们过去瞧瞧。”沈玉牵着鱼年的手,漫步往湖边走去。
“我忽然觉得,时隔千百年的谜团忽然转移了阵地,又或是水怪一时兴起了玩乐之心,与这些煞费苦心致力于寻找它的人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像是捉迷藏,经历一代又一代,乐此不疲。”鱼年看着湖边人声鼎沸的模样,有感而发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信。”沈玉笑着看他。
“像水怪这样的,我还是相信亲眼所见。”
“但它们未必会让我们看见。”
“说的也是。”
两人走到湖边,林尼湖的湖面静得像一面镜子,群山环绕,深绿色的古松沿着湖岸连绵成波浪形,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海鹰在远处的天空盘旋,鸟鸣声忽远忽近,三两只白色的小帆船在湖面上随波荡漾,悠游自在,威廉堡伫立在一端,近三百年前的石砌建筑虽然已被拆除,但威廉堡因此得名,作为洛哈伯区的首府,这座细长的小城市如同门户一样静默地守在苏格兰西部的高地上。
沈玉刚才指的大型声呐探测仪器就在靠近威廉堡的一端,除了探测仪器,还有一支船队,卫星联机和几台分别搭在湖面和岸边的摄像机很容易吸引来往行人的目光。
一块写有“水怪咨询处,一小时五十英镑”的木牌竖在路过的行人都能看见的显眼之处,两人便顺着木牌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个临时搭建的探测基地,有理由怀疑这个基地昨天之前还是在尼斯湖边上的。
沈玉和鱼年走过去的时候,从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人,两人第一时间就将他认了出来,正是不久前他们看过的视频里接受过采访的其中一个。
“乔治先生。”沈玉甚至记住了一闪而过的该位受访者的姓名。
“两位是前来咨询的吗?我正打算出船呢。”乔治的外表并不起眼,他穿着防水服,满头白发,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眼睛很亮,显得老当益壮。
“是啊,我们是前来旅游的,碰巧遇到疑似水怪出没,您能给我们讲一讲吗?”
“好啊!你们想在帐篷里咨询,还是跟我一起出船?”
“出船吧。”
“那我先带你们在湖面上转一圈,一会儿再去基地看照片。”乔治爽快地道。
乔治是个真真正正的水怪迷,说起水怪的传说就好像他自己见过的那样,他还说他曾经听见过一次同样的巨响,从那时起他就立志以后要成为一个水怪研究专家。
鱼年坐在船头欣赏湖面风景,一面听乔治讲水怪的各种传说,有一种好似身在童话故事里的感觉,他的英文听力比口语要好很多,这多亏了沈玉有一段时间天天晚上陪他看外语片。
沈玉在乔治说完后问:“它的体积如此庞大,这么大的水底生物,食量大概会是多少呢?”
“想象一下鲸的食量,杀人鲸一顿能吃掉十三只海豚和十五只海豹,水怪的食量必然是杀人鲸的好几倍,但这片湖域与海相通,食物应该不成问题。”
“那您说它食人吗?”
“水怪出现最早的记载中的确提到它攻击过人,但千百年来并没有更多的资料加以证实,它是蛇颈龙的后裔,所以它性格偏向温和,并不会吃人,也鲜少在人前露面。”乔治侃侃而谈,俨然一副专家口吻。
“对了,您第一次听到声响是在什么时候?”
乔治道:“也就是五前的事。”
“我看您的设备都很专业,是跟专业的一些科学研究院租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花积蓄买的!”说起这个,乔治非常自豪。
“那您可真厉害!”
“其实在那之前,我对科学队那些专家在尼斯湖上搜寻水怪的事也嗤之以鼻,万万没想到我自己也会走上这条路。”
“所谓科学就是追寻未知的真相,我觉得您做的和科学家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了,其实把钱全都花在一件不一定有结果的事上很难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更别说外人了。”
沈玉不置可否地道:“自古以来,普通人都是不可能理解成大事者的想法和做法的。”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乔治得意地道。
回到探测基地内,乔治先介绍了一遍他花费大价钱采购的先进仪器,同时展示了他这十几年来追踪水怪的成果。
“我还真没料到水怪会在林尼湖内出没,所以错过了拍照片的最佳时机。”说到这次疑似水怪出没的事,乔治还是有些沮丧的。
沈玉注意到墙上有一张标着昨天的日期的照片,不禁问:“这张照片是谁拍的?”这是一张似有什么跃出湖面的照片,隐约间可以看见像是长长的脖颈的轮廓,可惜与夜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太分明。
“是斯蒂安,我的小侄子。”乔治嫉妒万分地道:“那小子运气真是太好了,昨晚就在这里跟女友约会,不过这张照片还是有些模糊,他的设备不好,晚上光线也差,我正在设法没法处理,看能不能让照片变得更清晰一些。”
“除了一九三四年由威尔逊医生拍下的水怪照片之外,这张是捕捉内容最多最详细的照片了,看见没有,这是它的脖子,还有扁小的头部,我一直相信水怪生生活在这片水域里,果然是真的。”乔治滔滔不绝地道:“如果能处理更清楚一些,我就将照片寄到报社,一定会引起轰动!”
“那这张照片又是在哪里拍摄的?”沈玉指着墙上另外一张照片问。
那是一张水面上仅露一抹驼峰的清晰照片,乔治立刻兴奋地回答:“这是在尼斯湖上拍到的,当时我正在返回寺庙码头的途中,它正向厄克特城堡的方向游动,深灰色的,距离我的船只有半英里的距离,十分钟后,它就慢慢沉下水面,再也没有出现。”
“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乔治喟然叹道。
告别了乔治,沈玉先把跟乔治所有聊天的内容跟鱼年说了一遍,鱼年就道:“我刚才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也能感觉到他的那种狂热。”
“今天就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去一趟Leanachan森林。”沈玉牵着鱼年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沿着湖往车停的方向慢步走回去。
“是因为报道中提到了森林中动物们的躁动吗?”
“嗯,但是没有详细的记载,我们或许可以顺路去了解下。”
“好啊,总觉得很有趣。”正说着话,沈玉的手机响了起来,沈玉取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有些意外。
“怎么了?”
“是唐鄢其。”
鱼年也冷不丁一愣:“唐大哥?”
沈玉接通电话:“怎么?”
“听说你们去了苏格兰,我又刚好看见了今天关于水怪在林尼湖出没的报道,就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怎么样,想不想听一听?”唐鄢其是个懒得寒暄的人,他单刀直入地道。
“有趣的事,让我猜一下,是不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沈玉打开免提,让鱼年一起听。
“不愧是我们老大,我记得我只跟你提过一次五年前到过苏格兰的事吧。”唐鄢其笑着道。
“我想起来了,那次你们刚从苏格兰回来,我们晚餐时聊天来着。”鱼年对着手机说。
“那次聊天非常愉快,小鱼年,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五年前水怪出没的事,是真的。”
唐鄢其的话让鱼年大吃一惊:“真的?唐大哥见到了?”
“没有近距离观察到,所以我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能明确告诉你们,声音是真的,并非附近居民的集体臆想,因为我和邵成都听见了。”
“说具体点。”沈玉道。
“那是在半夜,我和邵成被像是雷声般的响动惊醒。”唐鄢其的声音在听筒里传来,有一种金属冷淬后的质感以及些微的失真感,听来颇为神秘:“我们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呆毛,它非常激动,正在扒门,我把门一开它就飞奔了出去。”
“我们住的地方距离湖很近,入住的时候房东就跟我们说起附近能听到湖水掀动的声音,尤其是夜晚,但也不是经常有,就那段时期特别频繁,我和邵成是最快到达响声附近的,这个时候,呆毛已经和水里出现的大家伙对吼上了,声音太响了,我和邵成几乎很难再往前走近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看见湖对岸有一个人。”
“什么人?”鱼年好奇极了,不由出了声问。
“距离远,又是夜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但是关于这个人,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沈玉问。
“他就跟我们住在同一个旅馆,我拍了他登记入住用的驾驶证,但是当我用这张驾驶证想去查更多资料的时候,一切信息全都是被封锁的。”唐鄢其说着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懂一点黑客的技术,所以我查他也不是用正规渠道。”
“那就说明,他受到最高规格的保护。”沈玉沉吟道。
“不错,可是我却查不到他究竟是被哪个国家所保护的。”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我有一种感觉,是他的到来引起了水底大家伙的躁动。”唐鄢其道。
“你觉得他有特殊能力?”
“不然无法解释他被严密保护的事实。”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不客气,我说这些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好奇,不知道沈老大的运气怎么样,能不能碰到那个人。”唐鄢其道。
“未必能。”沈玉回答。
“怎么说?”
“因为出现了尸体。”
“也对,这世上总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好奇是一回事,可遇不可求是另一回事。”唐鄢其正说着,沈玉和鱼年听到手机里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沙哑而又带着些许半睡半醒的迷糊感:“……唐鄢其?”
“我这边很晚了,那就这样,先挂了。”
“等一下。”沈玉忽地叫住唐鄢其。
“什么?”
“你把上次你们目击地点的定位发给我。”
“好。”
结束了通话,唐鄢其关上手机,抬头看向已经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龙邵成:“吵醒你了?”
龙邵成抹了一把脸,摇摇头。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怕打扰你所以出来打了一通电话。”唐鄢其从沙发上站起来,推着龙绍成进卧室:“我们接着睡,你别以为自己最近睡眠质量好就可以疏忽大意,以后不准睡到一半起来,半夜三更的,我能去哪里?”
“……你能去的地方多了……”
“这是岛上,看来你还没睡醒,很好,回去继续睡……”
沈玉这边挂了电话,便对上了鱼年那双充满好奇和浓厚兴趣的黑亮眼睛:“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玉哥哥!”
“别想太多。”沈玉捏捏鱼年的脸蛋:“唐鄢其说的对,有些事可遇不可求。”
“我刚才听到了,因为出现了尸体,但是这不妨碍我觉得这件事很有趣。”鱼年凑近沈玉,亲了一下他的唇说。
沈玉顺势将人搂进怀里,笑着说:“你觉得有趣就好,毕竟我们就是出来度假的,在这里发生任何事都属于旅途见闻,越有趣就越有纪念意义。”
“说的不错。”鱼年仰起脖子讨吻,沈玉托住鱼年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忽然,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了鱼年的额头。
鱼年睁开眼,暮色里,天空忽然凝出万千水滴,像是慢镜头一样,从上方坠落,晶莹而又美丽。
这是爱意在心间满溢,化成温柔的雨滴,流淌在他们的唇齿之间。
他慢慢吻着沈玉,只觉得那些水滴好似变成了小小的烟花,在他和沈玉周身一捧又一捧地无声绽开,而后落地,像是都在为他们欢庆和祝福。
鱼年伸出手,接住了雨滴。
“……下雨了……玉哥哥……”
“嗯……下雨了……我的小鱼……”
◇ 第92章 ep.92 被搭讪
沈玉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牛奶和煎鸡蛋的香味。
窗外细雨绵绵,这是他们离开Achintee农场的第三天。
林尼湖上出现的尸体仍在展开调查,也因为水怪又一次出现,林尼湖突然成了大热景点,两人在热闹的地方待了几天,考虑到沈玉喜静,鱼年就换到了如今的住处。
这是一栋临山独立的小木屋,地处偏僻,游人罕至,可以骑马游湖爬山,安静的和前一次去寺院有得拼,但和寺院氛围完全不同,没有了严肃庄严和超脱感,是彻彻底底的可以冒粉红泡泡的二人世界。
鱼年探头进来,见到沈玉睁开了眼睛,便笑嘻嘻地道:“我做了简单的煎蛋三明治,哥哥赏不赏脸?”
“嗯。”
“哥哥你等一下,别急着起,我给你拿水洗漱。”鱼年兴匆匆又跑了出去。
沈玉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披上睡衣,他身上懒得很,扣扣子的动作慢条斯理的,他习惯从最上头一颗扣起,就连睡衣都不例外,抬脖子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特有的矜贵感。
鱼年是最不能在这种时候瞥见一眼的,沈玉身上的一切都令他着迷,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令他血脉偾张,所谓特定的时候,就包含了此时此刻。
他回来的时候,沈玉昨晚被鱼年啃出来的各种痕迹全都被遮得一干二净,否则难保鱼年不会第二次化身小狼。
这也是两人多年生活下来的默契,鱼年自知他在沈玉这里几乎可以毫无分寸为所欲为,因此必要的克制就成了另一种爱意的体现。
但是早安吻是必须的,洗漱过后,鱼年和沈玉接了一个爱意绵长且湿漉漉的吻。
“今天想做什么?”沈玉边吃鱼年做的煎蛋三明治,边问他。
“什么都不想做,一会儿吃完我们再躺一会儿,看看雨,好不好?”鱼年把三明治里夹不下的生菜叶和番茄也一并端进卧室递给沈玉:“番茄好吃,哥哥要的话我再去切一个。”
“不急,先把这里的吃完。”
“哥哥,你尝尝我这个,这个酱有一股冬阴功汤的味道,夹在一起吃后劲很足,我怕你不爱吃,就没给你放。”鱼年将自己的三明治送到沈玉嘴边,让沈玉咬了一口,然后问:“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还行,这里面好像还放了一点芥末。”沈玉仔细品尝酱汁的味道,问鱼年:“你放了不止一种酱吧,味道怪怪的。”
“是不止一种,我还以为给哥哥吃的这头没沾上别的酱,看来都混在一起了。”鱼年掀开咬了一半的面包片瞅了一眼说。
“沾了一点点,不过你这个三明治味道有点重口啊,这个红色的是辣椒酱吧。”沈玉也看了一眼,看完就笑了。
“我以为是番茄酱……”鱼年吐了吐舌,又有些沾沾自喜:“不过这个味道我能吃,哥哥要不要再来一口?”他指了指中间酱汁混的最厉害的地方问沈玉。
“不了,你自己吃吧。”酱汁这种东西,混在一起不看还好,看一眼有点倒胃口,亏得鱼年还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在沈玉看来,甚至有几分黑暗料理的意思。
鱼年笑着继续啃自己的三明治,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收拾干净后鱼年就窝在沈玉身边看着窗外绵绵细雨:“这里的雨可真多啊,但是像这样待在屋子里听雨声,也很舒服。”
沈玉搂着鱼年,轻笑说:“嗯,苏格兰的天气就是这样。”
“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啊,你唱。”
鱼年轻轻哼起了一首小曲。
他经常唱的歌沈玉都很熟悉,鱼年的声线多变,此刻轻声哼唱,用的是本音,鱼年变声期没有刻意保护嗓子,但幸而不曾过度使用,又因为本来在养病的缘故,反而阴差阳错让嗓子得以修生养息,因此变声期过后,他的嗓音条件依旧卓绝,否则也不能继续扮演旦角在舞台上唱戏。
沈玉喜欢听鱼年唱歌,给鱼年出唱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喜欢鱼年的歌声,给鱼年挑的歌他都会亲自参与,这本来就是沈玉的私心,顺便给鱼年的事业添砖加瓦,一举两得。
“哥哥,你也一起。”鱼年哼完一曲,就跟沈玉撒娇,沈玉鲜少唱歌,只在鱼年偶尔的要求下唱。
许是只唱给鱼年听,沈玉的歌声向来温柔。
鱼年的心情雀跃,跟着沈玉的歌声一起哼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时间最是悠闲放松,两人一不小心就睡了一场回笼觉,再醒来就都躺不住了,便打算出去逛逛,顺便找点好吃的。
他们住的地方着实偏僻,方圆五百里全都是山林绿野和湖水,这两天他们都只在附近活动,但是三天下来屋子里原本的食材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出门去采购一番。
雨一直没停,两人驱车去了房东告诉他们的小镇,那里有个一应俱全的超市,他们采买了足够的食材后,又找到了房东推荐的码头酒吧,酒吧傍晚有个开放式的婚宴,此刻新人还在教堂,婚宴不限宾客,所以酒吧照常营业。
码头酒吧的一大特色就是码头上停满了船只,这些船都是餐船,客人们除了酒吧内外,也可以选择在船上用餐,当然也有边用餐边游湖的特色选择。
“婚宴这些船都要开出去,今天比较热闹,晚餐时间没到人就那么多了,你想在这里吃吗?”沈玉问了酒吧的服务员,转头对鱼年说。
“就这里吧,还可以蹭蹭喜气。”真要说起来人还不是太多,在鱼年能接受的范围内。
“那你想坐哪里,想坐船吗?”
“就坐岸边吧。”鱼年可不缺坐船出游或者在船上用餐的机会,而且本来只要有沈玉在的地方他都会觉得好,沈玉不在的地方再美他也无心欣赏。
沈玉去取餐的时候,鱼年的视线就追随着他进入人群,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周遭的人身影好似都模糊掉了,化为天地间的细雨,只有沈玉如同明玉般点缀人间,也点亮了他曾经那被人藏匿不见天日的人生。
鱼年托着腮,身后是雨雾浓重的湖景,衬得他整个都像懒懒的,宛如一只只顾享受悠闲却对自己的美貌毫无自知的猫。
又像是迷失人间的美丽精灵。
“你……是不是明星?”
一句英式英语突如其来,随之而来的身影也挡住了鱼年追逐沈玉的视线。
鱼年回过神,见到一名棕色卷发白皮肤高鼻子的外国男人在自己对面落了座。
“我是演员,呃,Acter?”鱼年下意识用中文回答,在意识到来人可能听不懂之后,就又冒出了一个他所知的英语单词。
“哦、哦,我明白,但是你长的真好看,一定是个大明星!”对方用英语继续说。
鱼年礼貌地道:“谢谢。”
“我是时装设计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的服装秀?在林利斯戈宫举行,时间在三个月后。”
“等等,我英语不是很好,等我先生回来跟你说,他在那边。”鱼年听了个大概,但实在不想用自己蹩脚的口语与对方交流,他现在是度假不是工作,便也懒得费脑子去挖掘他那本来就不算富裕的词汇量,便指了指沈玉所在的方向,让对方稍等片刻。
“你果然是有伴的,不过这也理所当然,只是我还是觉得好可惜。”
鱼年笑笑,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说的还是中文:“我已经结婚了。”
对方是完全听不懂中文的纯老外,不过这个老外显然有特殊的交流技巧:“我叫克里斯托弗·韦斯特伍德,就算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那一定听过韦斯特伍德这个品牌吧?”
鱼年还真听过这个品牌,这是一个主打宫廷奢华为主的高级时装品牌,但如果不是老外自己介绍,他是怎么都不会把眼前这位着装简单的男人和韦斯特伍德这个牌子联系起来的。
除此之外,刚刚他听见了“林利斯戈宫”,那曾是苏格兰国王的王宫,能在那里举办服装秀的设计师,通常也挺高级的。
鱼年托腮说:“我听过,我知道这个牌子不量产,是为皇室专供。”
克里斯托弗又说:“你的美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东方气质,我想专门为你设计一套礼服,希望能得到你的首肯。”
鱼年想了想回答:“那我要看下设计图,如果设计图我喜欢,就可以。”
“克里斯托弗。”就在两人看起来正在进行融洽谈话的时候,一名一看就是男模的瘦高个走了过来,亲昵地唤着克里斯托弗的名字,并用略带有敌意的眼神打量鱼年。
“我一会儿就回去,现在我要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想找他做我的模特儿。”克里斯托弗对来人这样道。
来人在打量鱼年之后眼神除了敌意之外又多了一丝忌惮:“他身高不够吧,你不是不允许一八八以下的人做你的模特儿?就因为他的脸蛋长得好看?”
“艾利克斯,他的长相足够让我为他破例。”克里斯托弗却说。
“克里斯托弗,可是时装秀在即,时间那么紧,根本来不及做出成衣。”艾利克斯试图劝克里斯托弗放弃。
“赶一下还是可以的,我会亲自缝制。”克里斯托弗坚持道。
“那就算你有时间,他也不是专业模特,还需要时间练习走T台,这个人一看就是来游玩的,未必有时间吧?”
“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他说他有个同伴,等他的同伴回来问一问才知道。”
“他刚刚说的明明都是中文吧,你真的清楚他在说什么吗?”
“你回去跟他们喝酒吧,我很快就回来。”
“克里斯托弗,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赶过我……”
……
不用应付克里斯托弗,鱼年顿觉轻松不少,他在心里感谢了一下艾利克斯的到来,便又看向正在取餐的沈玉,不过此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飘到耳朵里,鱼年边看沈玉边就漫不经心地想:这个艾利克斯一定很喜欢克里斯托弗,但是围在克里斯托弗身边的模特也一定不少,想必不缺艾利克斯这样的人喜欢……类似的情况无论国内国外,还真是都差不多……总归,还是他家玉哥哥最好了!
◇ 第93章 ep.93 预定一场婚礼
沈玉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见到有两个老外围在鱼年的身边,就知道鱼年被搭讪了,他走到另一边,径直将餐盘放在鱼年面前,餐盘上有六个小盘,然后对鱼年说:“酒别多喝,这是马鹿肉,给你拿了一点尝尝,这是羊杂布丁,都是这里的特色,鉴于早上你吃的三明治如此重口,我觉得这两样说不定也能打动你。”
鱼年闻言就笑了,扭头仰起脸看沈玉:“那我尝尝看,好吃就推荐给你。”
“好。”沈玉这才看向克里斯托弗和艾利克斯,用英语道:“我是他的伴侣,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沈玉回来了,鱼年就万事不管了,他先尝了尝马鹿肉,肉是烤的,鲜嫩无比,他还在里面尝到了些许红葡萄酒的味道,酒香和肉味非常衬。
酒是苏格兰威士忌,鱼年喝了一口酒,又去舀了一勺羊杂布丁,这羊杂单独吃味道的确有些重口,但配上土豆泥和芜青甘蓝泥一起就还好,若是配上威士忌,鱼年咂了咂嘴,竟然很搭。
克里斯托弗和沈玉交流的时候,艾利克斯在一旁插不上话,他一边听一边观察鱼年,从沈玉的话里,他虽然听出沈玉是鱼年的伴,但克里斯托弗对鱼年的好感太明显了,在他眼里,没有人可以拒绝克里斯托弗的魅力,况且他也并不觉得鱼年这位伴侣会比克里斯托弗强。
而克里斯托弗此刻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向沈玉提出自己的疑惑:“这些你都不用问一问他本人的意见再决定的吗?”
“不用,他的一切都是我做主。”沈玉却这样回答他。
克里斯托弗闻言皱起了眉,从一开始交谈,他就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好似把自己的伴侣当成了私有物一样,仗着语言不通,说的都是一些“我不喜欢他如何如何”、“我喜欢他如何如何”这样的话。
“能找个翻译让我和他直接谈吗?”克里斯托弗忍住心中的不满,提要求道。
“没有必要,你若答应我提出的要求,他就可以来你的秀场,如果不答应,我们一周后就会回国。”沈玉很干脆地道。
“这次机会有多么珍贵你真的清楚吗,你确定要提出那么多条件来阻碍他的发展?”克里斯托弗重申道。
“确切来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是合作关系,而不是雇佣关系,既然是合作关系,那么双方便需要达成一致才能继续进行下去,克里斯托弗先生,您说呢?”
“可是你要明白,如果我现在拒绝了这些条件中的任何一个,他就不能上那个T台了。”
“我明白。”沈玉依旧无动于衷。
如此可有可无像是自己求上门的感觉,让克里斯托弗非常不适应——尽管从某种角度来说,还就是他想要对方上台展示自己的设计——可通常他觉得只要自己报出了名字,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好的机会才是。
“设计稿要先确定”、“安排单独的教练”、“必须单独住宿”、“上台前一切保密”、“既然要上就必须压轴”、“任何一条不满意有取消上台的权利”等其实分开看每一条都不是不可以,只是克里斯托弗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似的,好像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才会在邀请某个大牌人物登台时被提出如此多的条件。
“哼!谁稀罕,克里斯托弗,我们还是走吧。”艾利克斯也是越听越来气,克里斯托弗可是人人求而不得的时尚界风云人物,哪里用得着舔着脸像这样求一个小人物上T台?
“克里斯托弗先生,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提出的要求,不用勉强。”反观沈玉,给出了一副非常理解的态度。
“好吧,如果可以,也请你把我的邀请转达一下,我会考虑你提出的这些条件的。”克里斯托弗的确不愿意当下就答应,这样显得他上赶着求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晾一晾对方的。
克里斯托弗和艾利克斯离开后,鱼年将一个盘子递给沈玉说:“哥哥饿了吧,这些你肯定爱吃,我刚刚都替你品尝过了!”他压根就懒得问上一句沈玉和克里斯托弗具体都提了哪些条件,搞得对方好像有些郁闷,他也不在意这类机会,大部分人所拥有的事业心在他身上完全无法体现,因为他要的本来就不多,也因为他早就已经感觉自己拥有太多,这一来,功成名就对他而言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都“归功”于沈玉早就将他宠到了天边,宠到人人艳羡眼红的地步,鱼年怎么可能还不知足?
“哥哥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拿!”鱼年吃饱了,便想起来走一走,沈玉随他,只道:“威士忌和沙拉,别的都不用了。”
“嗷。”
鱼年今天穿的是橘色高领毛衣和米色羽绒外套,这两种颜色衬的他的脸蛋白里透红,他的身材修长,身高对他而言从不是弱点,因为他的比例近乎完美,拥有一双大长腿和一臂能揽的腰,常年练功的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美感,如果说十四岁前他的这种美感因为被刻意训练而偏女性化,那么在后来的几年里,他有意识培养的男性帅气潇洒已经完全取而代之,除了上台唱戏以外,鱼年身上看不见半点女气,只有那种美感糅合且超越了性别,好似成为了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就连女装时也是一样。
实际上在成年后他的脸已经不再是雌雄莫辨了,可是因为身上那种美的气质,无论男装还是女装,无论在哪里,他总是最令人瞩目的一个。
就如此刻。
不说克里斯托弗一早就留意着他,码头酒吧里其他的客人也在鱼年穿梭在餐桌间的时候看了一眼就很难再移开视线,无论男女。
鱼年对这样的视线早就习以为常,压根不在意。
取餐的地点在沈玉能看得见的地方,鱼年的米色外套又那么显眼,就跟刚才的鱼年一样,沈玉在鱼年取餐的时候,视线也没离开过一秒。
除了沈玉,克里斯托弗的视线也追逐着鱼年。
刚刚鱼年一直坐着,姿态懒懒的,他作为设计师,眼睛尖得很,他一早就看出鱼年身高的确不到他秀场所有模特的身高线,但是他也看出鱼年身材比例优异,如今一站起来,他就知道自己不仅没看走眼,而且鱼年走路的姿态远超他的预料,如果说模特走T台需要经过训练,那么现在他非常愿意保留鱼年这份独特的美感,尤其是他的灵感就在刚才到现在又有了新的转变,他仿佛能看见这位他所看中的美丽男子在林利斯戈宫点亮的烛火中优雅漫步的模样。
“天!”
克里斯托弗突然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艾利克斯紧随克里斯托弗左右,他此刻顺着克里斯托弗的目光一看,顿时,他就明白克里斯托弗为什么会露出如此惊艳的表情了。
又是他!那个东方人!
沈玉这边,突然一名性感美女不请自来。
“这位先生,我注意你很久了。”
她就跟刚才的克里斯托弗一样,挡住了沈玉看向鱼年的视线。
“抱歉,我已婚了。”沈玉举起左手说。
“好冷漠,那刚才那位美人就是你的伴侣咯?”美女试图吸引沈玉的注意力,无奈沈玉的视线除了一开始礼貌地看她一眼之后,便移开了。
“嗯。”
“真是可惜。”美女发现她想搭讪的这个人看起来斯文温和,可真的走近对话了,才发现这人的斯文和温和完全就是表象,她此刻有一种遇到了铜墙铁壁的感觉,简直无懈可击。
这样的人她再说下去就自讨没趣了,只得佯装没事人一样怎么来怎么回。
鱼年餐取到一半,就看见一对新人一脸幸福地被人群簇拥着出现在酒吧里。
“新婚快乐!”酒吧里等待的大多是新人的亲朋好友们,此刻新人到来,大家齐声送出祝福,并放起了礼炮。
鱼年远远看着众人脸上花团锦簇的笑脸,不由得想起曾经他与沈玉的婚宴现场。
尽管那是个看似相敬如宾的婚宴现场,流程也安排的再简单不过,请来的宾客多是跟随沈玉做事的人,他们对“沈夫人”陌生得很,甚至完全不知道沈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就结婚了,但是对鱼年来说,当他挽着沈玉的手臂在众人的祝福中踏上红毯,并在舞台上与沈玉互换戒指的那一刻,是真的发自内心感到幸福与满足,就像眼前这对新人一样。
但他和沈玉都做了很好的表情管理,沈玉就不用说了,本来在人前就很少笑,而他尽管心里早就已经在不断放烟花了,神情还是挺端着的。
鱼年按捺不住要与沈玉分享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幸福感,餐取了一半就托着餐盘飞奔了回去,却看见克里斯托弗又出现了,不过看情形两人好像刚刚结束了交谈。
“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这是克里斯托弗再次到来后对沈玉说的第一句话。
沈玉对克里斯托弗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他却得寸进尺,反而道:“既然这样的话,请允许我再提一个条件。”
“什么?”克里斯托弗瞬间不淡定了,他没想到自己作为妥协的一方,竟然还会继续被提要求。
“您误会了,我希望您能帮我们设计一套结婚礼服,要适合林利斯戈宫的,价格随你开。”沈玉说。
克里斯托弗又是一愣,他忽然重新打量了沈玉一番,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他被小看了,而是眼前这个人也被他小看了。
在知道他是谁还能说出价格随他开这样的话来的人,至少一定是个有钱人,但有钱人也分很多种,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也有像这样低调到根本看不出身价几何的。
除此之外,看他开条件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模样,并非有意拿乔,而应该只是有足够深厚的底气罢了。
“难道你打算在林利斯戈宫举办婚礼吗?”克里斯托弗忍不住问:“还是只是拍照?”
林利斯戈宫曾是斯图亚特的皇家住所,也是玛丽女王的出生地,后为林利斯戈侯爵的私人住宅,这座城堡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建筑规模来说,都是苏格兰文艺复兴时期建筑中最宏伟的一座。
如今林利斯戈宫开放给游人参观,作为秀场或者举办特殊活动就只能由管理部门或者政府监管部门出面,很难想象一个外国游客能在这里举办婚礼,因此克里斯托弗很快就改了口。
“我希望能作为他出席这场秀的附赠礼,克里斯托弗先生,如果你能做主,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如果你不能,请帮我联系一下负责人,无论是让秀场多保留一天还是在当天完成,都可以。”沈玉说。
“等于说,除了走秀之外,你还想跟他作为新人走一趟红地毯?”克里斯托弗问。
“不错,时间上可以错开,确保您这场秀的完整性也无妨。”沈玉点头道。
“那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会用到我秀场的布置?”
“刚才我就说了,希望您来设计适合林利斯戈宫的礼服。”
“原来如此。”克里斯托弗总算明白了这的确是又一个条件,只是这个条件是有余地的,只看他愿不愿意卖这个面子罢了。
不过这番话让克里斯托弗对眼前的人又有了些许改观,前一次交谈时他只觉得觉得此人将鱼年视作私有物,这会儿就觉得恐怕不止。
毕竟如果只是私有物,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为他预定一场秀场婚礼?
◇ 第94章 ep.94 幸福长流
“玉哥哥!”鱼年恰在这时飞奔回来,他将托盘往桌上轻轻一放,就从后面搂着沈玉的脖子道:“玉哥哥!新人来啦!”这欢快的幸福的冒泡的模样就如同他自己是新人一样。
被他这样一搂,沈玉自然就笑了,侧首过去:“这么开心?”
“嗯,就是突然开心得不得了!”鱼年的快乐很容易就能感染沈玉,沈玉也不告诉鱼年刚刚他对克里斯托弗的提议,只是说:“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已经帮你应下了这次走秀。”他说着就对克里斯托弗说:“克里斯托弗先生,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同时也希望能尽快看见您的设计稿。”
“我叫鱼年,很高兴认识你。”直到这一刻,鱼年才正式向克里斯托弗伸出手道:“很期待与您的合作,克里斯托弗先生。”
这句话的英语一听就知道鱼年经常说。
克里斯托弗按捺下心中对鱼年和沈玉的好奇,伸手回握道:“我也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为彼此带来新的收获。”
沈玉在一旁给鱼年小声翻译,鱼年听了之后才回:“一定会的!”
克里斯托弗走后,鱼年才坐下来道:“玉哥哥,够不够,我再去给你拿点?”
“不急,你跑来跑去不累吗?”
“不累!”
沈玉笑着看鱼年,如今恰好是傍晚,湖边铺满了晚霞,只将鱼年的脸蛋映照的红扑扑的,像是一颗熟透的红苹果。
“过来一点。”沈玉说。
鱼年笑着把脸凑近。
“You're the apple of my eye.”沈玉低声呢喃,然后亲了亲鱼年的嘴唇。
两人在外面从来都克制,但亲昵姿态尽显。
他们一触即分,沈玉对鱼年道:“时装秀在三个月后,我们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先回国。”
“都听哥哥的!”
回到住处,鱼年打开电脑搜索克里斯托弗·韦斯特伍德。
“好有复古感,隆重又华丽,看克里斯托弗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他设计出来的服装是这样的。”鱼年滚动鼠标对从浴室里出来的沈玉说。
“这样的衣服本来就只适合出现在T台上。”沈玉走到鱼年身后:“去洗澡吗?”
“哦,我先给哥哥擦头发。”鱼年从椅子上蹦起来,让沈玉坐下,殷勤地给沈玉擦头发,擦了会儿就说:“哥哥,你的头发有点长了,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干吧。”
“嗯。”
沈玉出门在外总会将刘海向后抓起来,如今洗了澡刘海垂落下来,看起来就与平常的感觉不大相同,气质好似随之变得更柔软了一些,不过这两者的区别只跟鱼年在或不在有关,跟刘海是不是放下来无关。
吹完头发鱼年在沈玉脸上亲了一下,说:“哥哥,一会儿去床上等我。”说着就急吼吼冲去浴室洗澡。
沈玉看着鱼年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也不知是被祝福新人刺激了还是那杯威士忌的缘故,鱼年这晚又缠了沈玉半宿,还不停去吻沈玉戴婚戒的手指。
沈玉的刘海全都湿透了,澡也白洗了,眼角眉梢好似都带了一点红痕,漆黑的眼睛里水雾迷蒙,将睫毛也染湿了,鱼年紧紧扣住沈玉的手指,在沈玉的脖颈和锁骨上又啃又嗅,像极了一只粘人的小兽,无限贪恋伴侣身上的味道和温度。
“玉哥哥,你这颗痣……可真好看……”鱼年边亲边说,说完还轻轻舔了一下:“……看,都被我亲红了……”
他说的是沈玉左边锁骨下方位置上的一颗痣,平常沈玉习惯将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这种地方外人一点都瞧不见。
“……痒……”沈玉微微仰头,却为鱼年提供了更多的方便,鱼年只将自己与沈玉贴的更紧密,不放过沈玉一丝一毫。
无论手指还是锁骨上的痣,当然还有更多别的地方,都好似经过了一场爱的洗礼,使沈玉不得不又去冲了一次澡。
两人重新回到床上,鱼年搂着沈玉,一手给沈玉按揉过度使用的腰部,轻声说:“哥哥先睡吧,我给你揉会儿再睡。”
“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想到了我们结婚的时候,所以很开心?”沈玉呢喃道。
“嗯,开心极了。”鱼年小声道:“开心到,心里一直冒彩虹泡泡,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沈玉睡着了,在鱼年第二声“咕嘟咕嘟”里,他好像一下子就被温柔绵密的粉红色奶油包围了起来,有一条小鱼欢快地趴在他肩膀上偷偷舔奶油,舔得忘乎所以。
一夜美梦。
醒来时,仍是煎蛋和奶香味。
没办法,苏格兰的食材以及锅具限制了鱼年的发挥,他会做的餐点本来就没有沈玉多,以及作为早餐,同时要考虑沈玉的口味,煎蛋三明治配牛奶是最佳选择。
鱼年探头进来,见沈玉醒了,便笑着往床上一扑。
“早安,哥哥!”
他扑归扑,却没真的就这样撞进沈玉的怀里,而是跳上床之后再翻滚进入了沈玉怀里的,这样缓冲要小得多,而且显然鱼年经常这样干,简直一气呵成。
沈玉接鱼年也熟稔得很,两人前一秒还一站一躺,下一秒就抱成了一团。
“早安,我的小鱼。”沈玉的声音满是事后的沙哑,他吻了吻鱼年的额头,轻声说。
鱼年抱着沈玉,很自然地又去揉他的后腰,一边说:“我又混了奇怪的酱,刚刚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哥哥一会儿也试试看,好不好?”
“好。”
“嘿嘿。”鱼年笑嘻嘻地道:“那先抱会儿,面包还在烤。”
“嗯。”
“哥哥你身上好好闻。”
“我们用的是一样的沐浴露。”
“可是我闻不到自己的,就只能闻到哥哥的。”
沈玉抱着一大早就跟他撒娇的小鱼,很轻的笑了一声。
“面包差不多好了,我先去拿水给哥哥洗漱。”鱼年说是这样说,却还没舍得动。
“我自己起来就好,你别折腾了。”沈玉拍拍鱼年,说。
“那好吧。”鱼年这才从沈玉身上起来,离开前还啄了一下沈玉的唇。
沈玉洗漱出来鱼年已经将早餐都摆在了桌上,还在餐椅上换了一个厚垫子。
“雨总算停了,今天去游湖吧,骑马爬山就算了。”鱼年边吃边说,同时切了一小块递给沈玉。
“嗯。”
沈玉尝了鱼年又一次尝试的黑暗酱料,不知道他到底混了多少,滋味简直难以形容,沈玉一言难尽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鱼年,暗忖鱼年的口味或许是个深渊,以后可以尝试更多有趣的料理让他品尝。
鱼年看着沈玉的表情就忍不住笑:“看来哥哥还是不喜欢,哥哥的口味好清淡。”
“是你太重口,而且还可以继续深挖一下。”
“哈哈,那是因为这里吃不到家常菜,无聊么。”
“回家就做给你吃。”
“嗯嗯。”鱼年又啃了一大口三明治。
沈玉见他嘴角沾了酱汁,便握着他的下巴凑过去将那些酱汁都舔掉了,说:“我再尝尝看。”
鱼年抿唇笑着问:“好吃吗?”
“不怎么好吃。”沈玉放开鱼年,实话实说。
“就知道。”
吃完早餐两人出了门,他们住的地方被绿野包围,湖水蓝的如同一颗蓝宝石,远山延绵,沃野千里,天蓝地阔,小船悠悠飘荡在湖面,碧波微荡,晕开了湖面倒映的云和树,偌大的天地好似任他们游览,他们顺流来到了一座一眼就能望尽的小岛,在岛上野餐和午睡。
“大自然的美才是最经典的,永不过时。”鱼年枕着沈玉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天然纯粹的都美,就像你。”沈玉闭着眼睛,懒懒的,喃喃地道。
“哥哥别总夸我,也夸夸你自己?”鱼年亲着沈玉的下巴说。
沈玉想了想:“那就夸我……嗯……是养鱼能手吧。”
鱼年“噗嗤”一声笑了,说:“能手过谦了,哥哥是养鱼高手!”
“过奖过奖。”
“这么一说,那回去我要给哥哥颁发一个终生成就奖。”
“不行,终生还没到,你就先发个鼓励奖吧。”
“那终生奖什么时候发啊?”
“总得到我们七、八十岁的时候吧。”
“也好,这样听起来,我们还有好久好久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嗯。”
隔了会儿,鱼年在沈玉耳边嘀咕:“那我也要奖,哥哥也给我发个奖。”
“那就发你一个……年年有鱼奖,到你三十五岁的时候,再给你发一个沉鱼落雁奖。”沈玉亲了亲鱼年的耳垂说。
“年年有鱼奖的话,那就得年年都发了,是吧?”鱼年望着沈玉。
“是啊,从今年开始吧,之前的我也都给你补起来。”沈玉说。
“三十五岁的沉鱼落雁奖,是因为我女装终于可以毕业了吗?”
“嗯,希望这几年都能平平安安的。”沈玉也是为此一直低调行事,万事只求稳妥,包括小事也一点都不冒进。
“一定会的。”鱼年知道沈玉在想什么,不禁有感而发:“这世上的确有许多意外和事故无法避免,而且永远都在发生,可到底还是平常日子多,每天的一日三餐,从贫民到首脑,无论多么有名的人还是多么重要的人物都是如此,这就是生活,我只想安安心心和哥哥过好属于我们的日子,不奢求不属于我们的,这样的话,应该就没有那么多意外会发生了吧。”
生活其实很简单,把生活过复杂的是人本身,鱼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说风凉话,但他的确也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这句话,任何不属于他的生活以及人生经历都是他没有资格置喙的,而他也只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罢了。
“嗯,不会的,有哥哥在。”沈玉说,就算真的有事情发生了,他也会用最大的力量保护好他的小鱼,从一开始,他就为此而一直努力,不曾也不敢怠慢命运分毫。
◇ 第95章 ep.95 水怪续
听说林尼湖水怪的案子破了,鱼年和沈玉又回了一趟Achintee农场。
“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林尼湖那边好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了。”开车抵达农场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们提前通知了农场主约翰,约翰刚刚电话打来说晚餐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们可以去逛逛。”
“嗯。”
鱼年停下车,沈玉从后备箱取出行李,两人进了农场。
约翰这几天大概是闷坏了,见到熟客一张嘴就没停过:“你们真是错过了最热闹的那几天,有一个科学队也过来对林尼湖底下搜寻了一番,但是凶手还真是出人意料,哦,对了,新闻上已经公布谁是凶手了,不然你们准保猜不到。”
“但是新闻上还是没有写那天晚上的惊雷声是什么不是吗?”鱼年从沈玉手中接过一个行李箱,拎着跟在约翰后头上了二楼。
“毕竟什么都没找到,我记得几年前也是这样,闹了好大一场动静,结果还是一场空。”约翰拿钥匙开门:“但其实有时候湖边偶尔也有些小动静,我经常听安东尼说起,哦,安东尼也是旅店老板,他那旅馆的位置没那么偏,很靠近湖一带,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去那边住几天。”
“不必了,这里就很好。”鱼年进门就走到窗边,晚霞还没完全消失,红霞映了满室,鱼年撑着窗台往外眺望,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约翰说:“我们都喜欢这里,住几天我们就回国了,就不麻烦了。”
鱼年回首间半张脸都被晚霞映红了,像是抹了一层胭脂似的,可在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半点儿都不显违和,正是窗外大好风光,窗内盛世容颜,沈玉不经意间挡住了正对着鱼年看的双眼发直的约翰:“容我们先收拾下,一会儿我们就下来用餐。”
“哦、哦,好!”约翰回过神来,留下钥匙离开了房间,沈玉踱上前几步将人送出去,关上房门。
“哥哥过来!”鱼年背靠窗户,身披霞光,冲着沈玉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沈玉朝鱼年走过去,鱼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将沈玉拉到窗前:“哥哥,这里的晚霞真的很好看。”
“我倒不这么觉得。”沈玉看着鱼年被映的红彤彤的脸蛋,低头在那上面印了一吻,说:“你脸上的霞光才最美。”
鱼年笑嘻嘻地搂住沈玉的脖子,仰起脸对着沈玉的嘴唇啄了一下:“玉哥哥嘴最甜了,让我多亲几下。”
约翰给两人炖了苏格兰鸡肉韭菜汤,烟熏鲑鱼沙拉,烤牛排,以及面包片和土豆泥,他将晚餐一一送上,说:“祝二位用餐愉快。”
“谢谢!”
约翰人看似糙心却很细,把小旅馆的餐厅布置的格外温馨,不仅点了蜡烛,还放了黑胶唱片做背景音乐:“人走光了就是安静,冰箱里面有小蛋糕,酒柜里还有红酒,你们有什么需要再按铃叫我。”
“好的,谢谢你,约翰。”
“来,我给哥哥倒酒。”约翰上的是威士忌,鱼年给沈玉倒的多一些,给自己倒的少一些:“哥哥干杯。”
“干杯。”沈玉跟鱼年碰了碰杯,慢条斯理切着牛排:“你还要猜凶手吗?我一路上已经回答了你许多问题了。”
得知案件破了,鱼年就想回来农场收个尾,毕竟这次一到就遇上水怪的事也是巧了,但是仔细看完案情全部报道的人是沈玉,鱼年在车上就和沈玉玩起了侦探游戏,他提出一些问题,报道上有的内容沈玉就可以回答,鱼年根据答案猜谁是凶手以及背后的动机。
“猜。”鱼年脑袋瓜转了起来:“假设水怪出现了,尸体原本是有人扔到水里去的,却被水怪翻了出来,或者反过来,有人扔了一具尸体进水里,惊扰了水怪。”
沈玉含笑看着鱼年,顺便叉了一块牛排递到鱼年的嘴边。
“然后呢?”
鱼年吃完牛排继续说:“但是尸体经过法医解剖确认已经在水里泡了好久了,所以应该是前者。”
“死者不是落水而死,而是死后被捆上石头沉入水底的,案件出来之后,一张水怪照片被发到网上,那张照片正是乔治的小侄子当晚拍到的水怪轮廓,经过乔治的处理,轮廓稍微清楚了些,不过不排除有哗众取宠的嫌疑。”
“只是经过调查,乔治的小侄子坦白说照片不是那晚拍的,而是一个月前乔治叔叔拜托他做的,这孩子从小爱好暗房冲洗底片,底片被他玩出了许多花样,洗出来几乎天衣无缝。”鱼年托着腮,将思绪一条一条梳理出来,继续道:
“经过确认尸体死亡时间也差不多是在一个月前,所以我觉得乔治非常可疑。”
“最主要的是尸体出现的地点不是凶案现场,警方经过地毯式搜寻,最后是在距离一千米外的草丛中发现血迹,比对过DNA,正是死者的血迹。”
“有趣的是,凶案现场正是五年前唐大哥和龙大哥的水怪目击地。”
“这就让乔治的疑点又多了一条,他有大型设备,有船,随时可以搬运尸体。”
“对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有庞大的负债,很多凶杀案都会跟钱有关,死者的身份应该是关键,哥哥我是不是还没问你这个?”
沈玉瞅着鱼年得意的小模样,笑说:“你早就先入为主了,告诉我,什么时候觉得乔治可疑的?”
“其实就是胡乱一猜,那天你指给我大型仪器的时候,乔治说是自己买的,我顺手查了一下价格,但乔治退休之前是个汽车销售,不是我小看人,而是汽车销售就算能买得起大型仪器,五年下来的保养费也够呛。”
“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到处弄钱,不过因为唐大哥那通电话,我觉得乔治很可能真的见过水怪,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买这些仪器,只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的负债越滚越大,找到水怪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借高利贷,我本来猜死者可能是他的债主,但是知道他把钱用在哪里的人应该绝不会借钱给他。”
说完,鱼年眨巴着眼睛看沈玉,沈玉笑了,给鱼年加了一点威士忌,说:“这是奖励你的。”
鱼年眼睛一亮:“我猜对了?”
“歪打正着。”沈玉又和鱼年轻轻碰了碰杯说:“警方查案每一步都要讲证据,你倒好,锁定一个人就把线索都往他身上套,偏偏还都是对的,真是个幸运儿。”
“可不是嘛!”鱼年抿了一口酒,去沈玉盘里夹了一块切好的牛排,沈玉索性跟鱼年换了盘子,将切好的牛排都给他佐酒。
林尼湖浮尸案的凶手的确是乔治。
死者是乔治的朋友,也的确如鱼年猜的那样,是乔治的债主。
只不过乔治一直认为他们是合作买的仪器,可惜后来那个朋友不认账,每年都催着乔治要钱。
一个多月前两人在河边为了这件事又一次吵了起来,乔治自称失手把人打死了,但经过法医验证,乔治并不是过失杀人,而是蓄意谋杀。
为了掩饰自己杀人一事,乔治将尸体从湖的一端运到另一端沉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朝思暮想要水怪出现,没想到水怪疑似出现了,还把尸体给弄出来了。
“哥哥,今晚我们不如去湖边碰碰运气吧?”鱼年喝的微醺,捧着脸眯着眼看沈玉。
“好。”沈玉对鱼年百依百顺,虽然他不如鱼年那样会幻想,是个切实标准的实际派,但那也是因为对他来说,所有的幻想均早已实现。
“时间还早,哥哥,我们先来跳舞吧?”说跳就跳,鱼年起身走到唱片架前,挑了一张圆舞曲换上,便去到沈玉面前,向沈玉伸出手。
沈玉牵起鱼年的手,鱼年将另一只手勾上沈玉的后颈,沈玉搂住鱼年的腰。
两人跟着旋律踏着舞步,姿态亲昵,上半身几乎贴在一起,却谁都不会踩到谁。
他们就像与生俱来的两个半圆,总是能相融在一起。
“哥哥,你说我们今晚能不能见到水怪?”鱼年半个脑袋抵着沈玉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嘀咕。
“能吧。”沈玉低声哄他。
鱼年笑说:“按照唐大哥说的,水怪出现的时候有个神秘的男子也出现了,隔了五年水怪又闹出了大动静,会不会是那个神秘男子又来了?”
“我们可以碰碰运气。”沈玉说。
鱼年仰头看他:“我的运气可能在遇到哥哥的时候就用光了。”
沈玉笑说:“不会,我都帮你攒着。”
鱼年也笑了:“那我就更舍不得用了,今晚还是随缘吧。”
夜半的林尼湖非常安静,湖水与白天看起来大不相同,漆黑幽静。
鱼年和沈玉没去别的地方,专程来到尸体被发现的湖边。
水怪若是不在了,自然也碰不上,如若能在别的任何地方出现,他们也不可能未卜先知,那还不如选个已知地点守株待兔。
尽管曾有过尸体,不过沈玉和鱼年都不怵这个,如今也早就已经清理干净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夜晚的气候偏冷,湖边风大,两人都穿了羽绒衣,围了围巾。
黑灯瞎火的来湖边吹风,那肯定不怎么享受,但鱼年和沈玉也不是贪图享受的人,他们都是能为了目标能付出实际行动的实干家。
不过对上神出鬼没的水怪,实干家也得碰运气,两人开了车过来的,吹了大半夜的风,实在困了便回到车中小憩。
沈玉抱着鱼年坐在车后座,他睡眠浅,不比鱼年只要在他怀里就能睡,半梦半醒中,沈玉听见了很轻的水声。
他睁开眼,本想打开车前灯,可就在伸出手的前一刻,他又改了主意。
“小鱼、小鱼……”他轻声唤鱼年。
鱼年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沈玉在他耳边轻“嘘”道:“有动静,你听。”
鱼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随即侧耳倾听。
水声越来越大,并不是因为风而起的,那就只能是因为水里面的动静出现的。
“我开车门了,我们动静小一点。”沈玉低声说着,便缓缓打开车门。
鱼年跟在沈玉后头蹑足下了车,沈玉等他下车便将人揽入怀,两人在黑夜中踱步到湖边。
湖边空无一人,只有水声持续响动。
他们也不出声,就静静站在湖边看。
尽管湖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打算用手机照明,免得惊动了湖里的生物。
他们心知肚明,普通大小的鱼是绝对不可能弄出这样大的水声来的。
但这响动也绝对传不到威廉堡上空,因此到底是不是水怪也拿不准。
不过总归肯定有东西就是了。
事实上如果水里面的东西不露出水面,那么就凭手机那点光也是无法透过水面看清全貌的,还不如不用。
蓦然间,水面忽地露出一个圆圆的东西。
此刻沈玉和鱼年就在湖边,这么近的距离,一眼就能分辨这圆圆的东西并不是脑袋,而好像是一个……白白的拳头大小的蛋?
那蛋被水里的生物一下顶了出来,晃晃悠悠浮在水面上,然后随着水波搁在了岸边。
这之后,水声逐渐小了下去,最终消失无踪。
鱼年侧头仔细听了听,才对沈玉说:“一点声音都没了。”
沈玉“嗯”了一声:“我去把它捡上来。”
“哥哥小心。”
鱼年这才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为沈玉照亮脚下。
沈玉半蹲在湖边,弯腰将那枚蛋拾了起来。
只是刚入手,沈玉又觉得这不像是蛋,更像是一枚长得像蛋的化石。
“不会是恐龙蛋化石吧?”鱼年用手机照着沈玉手中的蛋说道。
“表面那么光滑,但手感又很像石头。”沈玉说着就让鱼年试试。
“是啊,不知道是什么,先带回去吧。”鱼年说着又有些迟疑:“这……是给我们的吗?还是说它本来是要交给那个神秘男人的?”
“我们先保管好就是了,如果它的主人另有其人,应该会来找我们拿的,试着保管几日也无妨。”
“也是。”鱼年四处张望了下,想了想说:“如今四下无人,它又白的那么显眼,万一被老鹰叼走了或者被别的路过的人拿走了可就不好办了。”
“我们本就是来碰碰运气的,就当是碰到了,先带回去吧。”沈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先前他是哄鱼年才说能遇到水怪,虽然如今遇到的不是水怪,但也足够奇怪了。
“哦,那我跟水怪留句话再走。”鱼年说着上前一步,蹲下身来对湖面说:“水怪先生,如果这不是给我们的,你就在水里吱个声?”
湖面一动不动。
等了片刻后,鱼年抬头与沈玉对视一眼,接着又低头继续对湖面说:“那我们就先带回去保管了,要不要养在水里啊?”
湖面依旧没反应。
“我们过几天就回国了,这几天都住在附近,如果不是给我们的,记得找我们取回去。”
微风吹来,湖面被吹起了一丝涟漪。
但依然没有更多别的动静。
“那……如果你们到时候不来取,我们就带它回国咯!”
湖面涟漪重归平静。
鱼年起身:“好啦,哥哥,我都交代过了,我们走吧。”
沈玉是尤其喜欢鱼年这种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有如童话般的率真和天然的一面的,这几乎可以说是被他小心翼翼守护着的都不为过,也如同小鱼就是他的不切实际,他全部的幻想、纯真和美好一样。
“你抱着,我来开车。”沈玉摘下围巾,将那枚蛋包在围巾里递给鱼年。
就将之看做是水怪留下的一枚的蛋,也不辜负湖边这一场奇妙的等候和相遇,至于它会不会被取走,将来会不会孵化,都不影响他这一刻的感受。
鱼年也爱极了沈玉的这种浪漫。
这世上大概就只有沈玉会配合他这种随时随地出现的想象力,愿意陪他来等水怪,愿意假装真的捡到了水怪的蛋——无论是真是假。
回到住处,鱼年将蛋放在洗手台上,又将洗手台的水盆接满了水,他将蛋放在水盆边缘,然后对沈玉说:“不知道这颗蛋有没有灵性,有的话说不定会自己滚进水里。”
“那也要看它喜不喜水。”沈玉说。
“睡一觉醒来就知道了。”鱼年看似对沈玉说,其实同时也是在对这颗蛋说:“明天我就把它放在窗台上,白天稍稍开一点窗,万一真的有人来取呢?”
“先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夜已过了大半,没几个小时就该天亮了。
“嗯嗯,先去睡。”鱼年推着沈玉上了床,正要跟着躺上去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跑去门口,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了外头。
回头鱼年麻溜地爬上了床,钻进沈玉的怀里:“好梦,哥哥。”
有鱼年在身边沈玉通常都会睡得好一些,他闭着眼睛,搂紧了鱼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灵性的蛋终究还是出自鱼年的想象,翌日大中午一睁眼,鱼年就兴匆匆跑下床去瞅那枚蛋,再回来的时候有些蔫儿,慢吞吞走了回来,钻进被窝对沈玉嘀咕:“它一动都没动,要么就是不喜欢水,要么就是没有我想的有灵性。”
“也有可能是因为它现在还是一枚蛋,所以行动不便。”沈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刚苏醒的喑哑,勾的鱼年心里痒痒的:“哥哥,睡饱了吗?”
“嗯?”
鱼年亲了亲沈玉的下巴,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真正起床已经是下午了,鱼年精神饱满,忽然间对那颗蛋又充满了兴趣,他先将蛋在水里放了一阵,观察水有没有少,再将蛋放到窗台上,拉开遮了一上午的窗帘,将窗户打开。
“今天就不出去了,我去找约翰要点吃的上来。”
沈玉被鱼年折腾了一上午又睡了个回笼觉,鱼年拉开窗帘的时候他正要起身,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和锁骨,吻痕清晰可见。
“嗯。”沈玉伸出手臂捞起睡袍。
鱼年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回过头瞅着沈玉裹上睡袍进了浴室才关上门出去。
沈玉从浴室里出来时,就见阳光洒在了窗台上,那颗洁白的蛋好似在发光,不过蛋依旧纹丝不动,还是鱼年摆放的那个位置。
“颜色倒是特别……”沈玉伸出手指,戳了戳那颗蛋:“还是硬邦邦的……石头的触感……”
一直到两人回国,这枚蛋依然故我,既然没人来取,两人也就只好将蛋装到了行李箱里带回了国。
原本沈玉以为过安检的时候会被要求拿出来检查,未料一直到回国都相安无事。
鱼年和沈玉先回的岛,还联系了唐鄢其一起用餐,为的就是告诉他这颗蛋的来历。
唐鄢其来的时候自然还是有龙邵成相随,身后还跟着超级活泼的呆毛。
呆毛好像长大了一点点,见到鱼年就摇起了尾巴,正打算找鱼年玩会儿,忽然瞥见了桌上那枚洁白的蛋,它“嗷呜”叫了一声,直接跳上了桌,将那枚蛋当球一脚踢了下去。
四人此刻距离那张桌子老远,呆毛那一脚只将蛋踢得更远,谁都来不及救。
幸而地上铺着地毯,那颗蛋重重落地却毫发无伤,滚了一下就不动了,而呆毛看起来就像个混世小魔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踢了第二下。
唐鄢其几步上前拎起呆毛,鱼年则将“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的蛋拾起来仔细检查。
“好像没事。”
“我看看。”唐鄢其把呆毛丢给龙邵成,向鱼年伸出手。
鱼年将蛋递给唐鄢其,唐鄢其摸了摸那蛋的外壳,掂了掂分量,手感就跟石头一模一样,只是这枚蛋通体白色,干净异常。
“它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除了一点水渍,没有沾一点泥。”鱼年说。
“嗷嗷嗷!”呆毛在龙邵成怀里冲着蛋叫个不停,养久了呆毛的龙邵成感觉这会儿呆毛显然有些兴奋,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新玩具一样。
“我先把它带回去吧?这小家伙不安分,总不能让它把蛋拿来当球踢?”龙邵成道。
“没事,东西在我手上,你把它放下吧。”唐鄢其说。
龙邵成依言将呆毛放到了地上,呆毛一到地上就仰着脑袋围着唐鄢其打转,唐鄢其轻轻踢了它一下说:“不准贪玩,这个不是你的玩具,等以后确定了它真的是石头再说,如果它不是石头,你就更不能碰了。”
“嗷呜……”呆毛消停了,唐鄢其哄它:“乖,一会儿给你吃大餐。”
这里是岛上沈玉的别墅,刚回国的两人也来不及准备吃的,就直接叫了送餐服务,也没忘给呆毛点上一只烤鸡。
这会儿饭菜都摆上了桌,蛋重新被放回桌上,四人各自落座,呆毛专心在唐鄢其脚边啃它的烤鸡,鱼年给三人斟茶倒酒,一面就说起蛋的来历,并说道:“我专门对着湖问过,不过里面没反应,我还把蛋搁在窗台上,唐大哥不是说有个神秘人嘛,我在想会不会蛋是要给他的,可是一直到我们回国都没什么奇怪的人出现过。”
“那就留下吧,我本来就好奇那神秘人是谁,如果真的是要给他的,我们刚好多一条线索,如果不是,那不就说明是给你们的?”唐鄢其说的头头是道,也有点理直气壮的意思。
“玉哥哥说先交给实验室用各种仪器测一测,确定一下到底是石头还是蛋,不过如果是蛋,刚才被踢了一下还掉下桌,也该碎了吧?”
“这壳厚的像石头,说不定也是有保护作用,我个人倾向于这是一枚蛋。”唐鄢其也是个浪漫主义者,更何况他亲眼目睹过湖里的大家伙,会这样说并不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鱼年十分赞同道。
“就算是石头,那也是非常特殊的石头。”龙邵成这话倒也不是泼两个浪漫主义者的冷水,而是就事论事。
“那个神秘人我想再多了解一点,之前电话里说的事,能不能再和我详细说一遍?”沈玉看向唐鄢其和龙邵成问。
“当然可以。”
相隔五年时间,同一片湖,不同的所见和所闻,因为如今多出来的这枚特殊的蛋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到底那个神秘人是谁,比起水怪,其实更令在座的四人好奇。
只可惜有些事时候未到,四人相谈许久,交换了许多细节,却仍是没有头绪,只能暂且搁下。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这枚蛋的孵化不会在这篇文里写到。
◇ 第96章 ep.96 惊雪楼
时隔三个月,福园经过又一次修缮,重新开园。
这回开园万众瞩目,鱼年不得不限定入场人数。
好在前期工作准备细致,开园非常顺利,小福又一次大出风头,给它嘚瑟的不行。
现在这小家伙除了吃还喜欢上了穿新衣裳,毕竟每天都要应付客人,小家伙大约也希望自己能更潇洒帅气一些。
也估计是成天演“美猴王”被同化了,变得越来越爱“美”了。
这次开园后,鱼年注意到有一位年纪在五旬上下打扮素雅的夫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捧场。
福园如今已经是买票入园,都是实名制,因此鱼年很容易就知道了那位夫人的名字——文淑媛。
文女士一般都是自己来的,身边也没个人陪。
福园每周开三天,每天演一场,文女士场场不落,风雨无阻。
这次开园初期年轻观众居多,大多数都是因为鱼年来的,后来因为几出戏是轮着演的,年轻人们挑喜欢的看过一场也就不来了,年长的观众却逐渐多了起来,听过的也乐意重复听。
鱼年每季排一出新戏,新戏每周演一场,其他八场比较随意,也不会演完整出,每周的安排都会预先发布,票也都是提前预定。
也有套票可以购买,按月、按季度和按年的都可以购买,提前选场次,而这位文女士,是直接选了全年套票,一共一百四十四场一次性花钱买齐了。
这天的剧目是《惊雪楼》。
《惊雪楼》是一出人鬼相恋颇为奇幻的爱情故事。
说的是北国雪夜无故出现一座宝塔,那座塔雕楼画栋,一看就知道并非世俗之物。
北国公主在宫里听说了这座宝塔的事,好奇心驱使之下,便想去看看。
公主来到宝塔前,宝塔的塔门便打开了,将公主迎了进去。
宝塔内包罗万象,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又有无数珍馐美食,到处都是仙人仙乐,活像是个仙境。
公主却什么都没看上,而是爱上了宝塔的塔主。
塔主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宝塔中的他无所不能,因为公主的爱过分纯粹,他也动了心。
但是公主不能在宝塔里长留,塔主也离不开这座宝塔。
分开之际,公主和塔主依依不舍。
公主便问塔主,他们怎么样才能在一起?
塔主便给了公主宝塔的钥匙,并嘱咐钥匙不能交给任何人。
不料钥匙被国王安排的人偷走了,国王派人闯入了宝塔之中。
公主得知后连忙赶了过去,塔主却误以为是公主背叛了他。
塔主雷霆大怒,连同他的宝塔一起现出了原形。
原来这宝塔里根本全都是妖魔鬼怪,公主之前见到的仙人仙乐如今全都是一副可怕的鬼怪模样。
国王本来派人想要抢夺宝塔里的宝物,结果所有人都被鬼怪纠缠,吓得半死。
唯有公主一步一步走向盛怒中早已露出真面目的塔主,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塔主真实的模样。
原来她在第一次来到宝塔的时候就已经看穿了宝塔以及塔主本来的面目,同时她也看见塔主的心是很善良的,并没有因为凶恶的外表而害怕过,因此她的爱是真的。
直到这一刻,塔主忽然意识到公主也已经不是人了。
公主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赶来之前服毒自尽了,如今来的是她的鬼魂。
明白了真相,塔主的愤怒消失了,与此同时,整座宝塔的鬼怪都解开了封印。
原来他们生前是一座桃源村里的村民,桃源村很富裕,隐世独立,但还是被人知道并被觊觎,乃至于终有一日他们村落遭到烧杀抢夺,所有的村民也都被屠尽,那些杀人者怕他们报复还将他们都封在这座宝塔里,如今塔主得到了真正的爱,村民们的怨恨也被公主的善良感染,于是心中的怨恨得以化解,封印便也随之解开了。
最后宝塔在阳光中消失了。
公主和塔主以及众鬼怪们一同消失在了人间。
这出剧鱼年将之定为经典剧目,一个月只会安排上演一次。
每次演出《惊雪楼》,文女士就有些心不在焉,比起别的剧目而言,她更容易走神。
毕竟以文女士观看的频率而言,所有剧目的内容早就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不可能每次观看还跟看新剧一样聚精会神。
很多时候鱼年都觉得文女士并不是为了看戏而来,她更像是来此怀念过去,缅怀过去的。
随着科技日新月异,时代的变化也越来越迅速,老一辈的人稍一脱节就跟不上,眼看着新事物层出不穷,他们难免会怀念旧事物。
福园从里到外都仿旧时老戏院,一入园,就好似梦回京剧最繁华的年代。
一出《惊雪楼》演完,已经是下午一点。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文女士没有带伞。
鱼年还穿着戏服,妆都没卸,发现后立刻让人去后台拿了一把伞来,然后亲自追了出去。
文淑媛每次看完《惊雪楼》,都有一种好似回到往昔的恍惚感。
她甚至没意识到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耳畔似乎仍有方才的唱词萦绕:
“雪夜宝塔现凡间,仙乐缥缈人如烟,哪知有人金睛火眼,早将人鬼来分辨,任楼内幻影千万变,唯爱之心永不倦。”
当文女士觉察到头顶多了一把伞的时候,已经走出福园老远了。
“公主?”
刚刚还在台上唱戏的公主,却不知何时走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高举手臂替她打伞遮雨。
“文女士,伞借你。”鱼年说。
文淑媛怔怔看着鱼年,一时间思绪万千。
“文女士?”
文淑媛好半晌才回过神,忙走近一步不让鱼年继续落在伞外:“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
“没关系。”鱼年将伞递给文淑媛。
“小鱼,过来。”沈玉在几步开外之地唤了一声。
鱼年给出了伞,道了一声“文女士再见”,便转头跑进沈玉的伞下:“哥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沈玉拿出手帕给鱼年擦身上的水:“刚到不久,就看见你从里面跑了出来。”
“我这就去卸妆,哥哥等我一会儿。”
“我帮你。”
“好。”
文淑媛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又是好一阵出神。
隔天文淑媛专程去后台还伞,离开时终是忍不住出声相询:“请问您的师父,是不是叫傅雪楼?”
鱼年愣住,一屋子的师兄们也都愣住了。
文淑媛也不曾料到一句话会引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看,不由有些吃惊,还带了小部分反思,反思刚刚那句话她是不是问错了。
安静了好一阵鱼年才反应过来,他先是看了师兄们一眼,他们眼里都是疑惑,大概都和自己一样,同时也都压不住那一丝探寻的意思,鱼年便代表众人问出了一个他们一直以来都好奇却不曾有过答案的问题:“文女士,您能把您所知道的傅雪楼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吗?”
鱼年当然是不确定傅雪楼是不是自己师父这件事的,他刻意淡化了“是或不是”的问题,误导文淑媛以为“傅雪楼”就是他的师父,是因为他感觉文淑媛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事,就算傅雪楼不是他们的师父,但是“傅雪楼”这个名字一出,与《惊雪楼》的关系绝对不简单,而他们既然继承了《惊雪楼》这出戏,就不能不多问这一句。
文淑媛的确被误导了,但她的误导并不是来自鱼年这句话,而是来自反复看《惊雪楼》之后她自己得出的结论,鱼年饰演的公主与当年傅雪楼饰演的公主太像了!
尤其他的颤音几乎跟傅雪楼一模一样。
“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鱼年既然问出了口,便也没有打算让文淑媛再退回去。
半小时后,卸完妆的鱼年代表他的师兄们与文女士坐在了福园附近的咖啡厅里。
文淑媛搅拌着咖啡长久沉默,似是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鱼年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期间他无数次想起自己的师父,却每每结束在最后所见到的师父那张长眠烟尘中平静的脸容中。
只因为如今仔细回想,师父好像一直就是那样平静的,他从没有因为任何事而高兴过,也没有因为任何事发过火,他的赏罚分明就只是赏罚分明,好似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
“我爷爷喜欢听戏,我从小就跟着他去戏院。”文淑媛终于开了口:“那个时候傅纪已经是春风楼的名角了,他收了徒,傅雪楼就是其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鱼年不由想起师父的样貌,在他十多年的岁月中,师父的样子几乎都没有变过,他的好看和优雅像是刻进了骨子里,又因为没了大悲大喜,情绪好似不会波动,如同一具被抽了七情六欲的美丽躯壳,印象中,师父的语气永远都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文淑媛至今还记得傅雪楼第一次登台的模样,爷爷在一旁夸个不停,但是文淑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当时想的是这个人可真好看,就如一轮皎皎明月,在台上绽放着熠熠光辉。
从被爷爷拉着听戏到她主动赶场的转变就只在那个瞬间。
“那一年,傅雪楼刚满十二岁,第一次登台就一炮而红。”
之后整整四年,只要是傅雪楼上台,她都会追着去看。
除了去看傅雪楼唱戏,她也会悄悄去后台看卸妆后的傅雪楼。
台上台下的傅雪楼并不似同一个人,台上傅雪楼总是扮演善良美丽惹人怜惜的女子,台下的傅雪楼却是个有情有义又外向开朗的美少年。
文淑媛也不清楚她到底喜欢哪一个,也许她全都喜欢,为之深深着迷,甚至有些走火入魔。
“一切的变故都在他十六岁那一年。”文淑媛很少回忆那一年的傅雪楼,每每想起来,她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为自己平凡的身世感到无力,也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戏迷而后悔,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得无可挽回,她应该设法接近傅雪楼的,他并不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是她的私心将他比作天上星,一心以为只要一直仰望就能将之永远珍藏。
“那年发生了什么事?”鱼年问。
文淑媛轻声叹气:“那年傅纪家中闹了矛盾,傅纪的原配与傅纪闹离婚,没多久傅纪就另外娶了一个,那个女人是带着孩子进门的,听说那个孩子是傅纪的私生子,其实傅纪的原配什么都好,但就是无法生育,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那个孩子是傅纪的,那么傅纪就是婚内出轨。”
“可是这和傅雪楼有什么关系?”
“傅雪楼深受傅纪的喜爱,师娘对他非常好,几乎把傅雪楼当成亲儿子养,当年傅纪名声极大,傅家本来就是京剧世家,风头无两,你想,傅纪再娶的那一位又怎么会放任傅雪楼的存在?”
“原来如此。”鱼年这就懂了,先不说傅雪楼不是傅纪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多了个后妈,那日子也不见得能好过到哪里去,“那个跟着母亲嫁入傅家的孩子就是傅国强吗?”
“不错,就是他。”
“所以,那个后妈对傅雪楼做了什么?”
时过境迁,如今文淑媛对那时的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憎恨,又因为最近傅家发生的一切令她感叹恶有恶果,只是这恶果来得太晚了,傅雪楼何其无辜?
“具体的细节我不清楚,但是有两件事我印象深刻。”文淑媛缓缓道来:“一件是一天有一位大人物来看戏,散场后直接闯入后台带走了傅雪楼,这之后傅雪楼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回来后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第二件是《惊雪楼》这出戏首演,《惊雪楼》是傅纪所创,听说曾经是给傅雪楼量身定制的一出戏,但那是傅雪楼最后一次登台,之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大人物带走一个戏子,鱼年不用想也能猜到傅雪楼遭遇了什么,但如果傅雪楼就是他的师父,那么那个大人物难道是……
“那个大人物,知道他姓什么吗?”鱼年这样问的时候,心脏狂跳起来,耳边似有轰鸣声,同时无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文淑媛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为了寻找傅雪楼的下落,到处打听那位大人物的来历,可是最终什么都没问到。
后来她做了记者,专攻社会新闻和各种涉及要人的案件,在年复一年的事件积累和庞杂量大的信息当中,她终于锁定了当年能作为“大人物”的几个姓氏,并从中圈出了其中最有可能在当时带走傅雪楼的人——
“沈。”文淑媛注视着鱼年的眼睛,定定地道:“那位大人物,姓沈。”
◇ 第97章 ep.97 傅雪楼
沈玉去到咖啡店接鱼年的时候,文淑媛已经离开了。
从咖啡店回到家,再到躺上床,鱼年一句话都没说,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又像是沉湎在回忆里。
沈玉由着他紧紧抱着自己,也不多问一句。
从沈青等人口中得知文淑媛与鱼年谈及的是有关“傅雪楼”的事,沈玉便也有了些许猜想,可是他并没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咖啡店,而是给鱼年留出了与文淑媛单独交谈并在交谈后独处的时间。
只是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
他让卷毛悄无声息黑进了文淑媛的电脑和手机,发现她尤其关注的年份和人物都是从鱼年十四岁算起再往前数三十年左右的。
鱼年十四岁那年他的师父自尽,虽说这位神秘的师父到底几岁他们都不甚清楚,可在排除一定的范围后,还是能框定出大概的年纪的,应该是在四十岁往上一点。
那么鱼年十四岁那年再往前数个三十年,师父便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沈玉便让人去查傅家那几年发生过的事,尽管春风楼的原址早就被电影院取代,它的没落在傅纪带傅雪楼离开自己开福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可惜福园也不长久,幸而三十年前的往事能问到的人并不少,且不说傅国强的母亲还健在,傅家以前的管家司机也都各有下落。
但找人问话还需要时间,沈玉尚不知道文淑媛到底对鱼年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倾向于傅雪楼很可能真的是鱼年的师父,不然鱼年不会在和文淑媛谈完话后一直这样沉默,同时又显得有些难过。
见窗外天色都暗了下来,沈玉轻声问怀里的鱼年:“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鱼年摇摇头,还是闷头在沈玉怀里,没吭声。
沈玉搂紧他,静等鱼年自己愿意开口说的时候。
又过了不知多久,鱼年闷闷地开了口:“现在回想起来,师父活的没什么人气,他无论寒暑永远洗冷水澡,不吃肉不喝酒,不教我们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他曾说过他的嗓子很早以前就坏了,我小时候瞥见过他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疤,不过没机会看清楚,他所有衣服的领口都刚好能遮住那道疤。”
沈玉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鱼年的后背。
“小时候只觉得师父很严格,我觉得他像是一块铁板,没有一点缝隙能撬动,还觉得他把我们当成是机器人一样训练,罚起来一点都不留情,一开始我还会跟他撒点娇,后来灰心丧气,就再也没有过了。”
鱼年从懂事起就跟着师父,他记事比一般孩子都早,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很多小时候的事也印象模糊了,可是今天他却好像想起师父曾经抱过他还轻声哼过摇篮曲的一幕,尽管模糊到鱼年觉得那很可能是自己的臆想,却仍是感觉那应该发生过,否则他打心眼里对师父的那种亲近根本无从解释,从小到大,师父无论怎么严厉怎么罚他,他都没有讨厌过师父,他渴望得到师父的认可和鼓励,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我在后来时常会想师父曾经遭遇过什么,他是不是跟我们一样,或者他为什么从不反抗,甚至在明知道我们将要反抗的一刻却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他心里那一道坎到底有多深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打算活下去,那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教我们那些本领的?”
“我有些后悔,如果我能更敏锐一些就好了,最近我们一场又一场表演《惊雪楼》的时候,几乎每一幕每一句台词都能让我想起师父,如果师父还活着,他就能看见了,但我想这或许就是师父的遗憾,所以他才会那样严格教导我们,我能感觉到师兄们都是怀抱着一样的心情在台上演出,我们每一场都很想演给师父看,所以每一场都不遗余力,努力做到师父所要求的完美。”
“但师父的遗憾无法靠我们弥补,我们演的再好,也无法代替师父自己登台演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今天才意识到以前我说的什么‘逝者已矣’都是自欺欺人的,尽管文女士知道的也不多,可这让我多年来所有的疑惑都有了依托,也让我明白到……我原来那么想他……”鱼年的语气本来很平静,可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这一瞬间他脑中浮现的是师父跟他说的最后的那些话,以及一声最后的祝福:
“生日快乐,小鱼,以及,尽一切可能抓住希望,别放弃。”
“哥哥,我好想师父,好想好想师父啊……”鱼年再也绷不住,在沈玉怀里哭出了声。
虽说哭泣有时候是一种发泄和释放,但沈玉总归心疼的厉害,不过他还是放任鱼年哭了好久,才用亲吻一点一点将鱼年安抚住了,等到鱼年开始小声啜泣,他才低低地道:“小鱼,师父他经历了许多苦难,却仍是对你们倾囊相授,其实我们活着的人能为逝去的人做的毕竟不多,甚至我们做任何事其实告慰的也不是逝者在天之灵,而只是让我们自己得到安慰,师父的遗书我也读过,他什么都没有要求你们为他做,事实上他的遗憾已经无可挽回,那么作为他的徒弟,你和你的师兄们就不应该留下任何遗憾,你说对吗?”
鱼年闷闷点头。
“你想他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太想他,这世上若有轮回,那么我们更不能抓着师父不放,而是要放他转世投胎,这样他就能忘却前尘,在来世活得幸福快乐。”
“……你说的对。”鱼年低声说。
“那不哭了?”沈玉轻轻问鱼年。
“嗯……”鱼年点头。
“乖。”
沈玉暗自松了一口气,垂首吻去鱼年睫毛上的泪珠。
“这下总愿意吃点东西了吧?乖宝。”
“嗯,我饿了。”鱼年的声音软绵绵的,也不知是哭的没力气了还是饿的没力气了。
三天后,沈玉收到了所有有关傅雪楼的情报,他找了文淑媛,与她核对了一些细节和时间点,最后两人看着桌上梳理出来的过往良久无话。
“文女士,我想这些就是您一直在追寻的,不过还是请您……别告诉鱼年,我怕他伤心。”沈玉心有余悸,文女士所知并不多,她充其量只能算一个资深戏迷,知道傅雪楼第一次登台到最后一次登台的所有台前事,以及少许的一些幕后,由于她不曾参与过傅雪楼的生活,因此对她而言,傅雪楼只是她一直追逐的一颗遥远的星,如今这颗星星终于被摘了下来,文女士先前所搜寻的蛛丝马迹全都落到实处并一一对上了号,傅雪楼前后两次自杀,都是他被迫害被剥夺希望的证明,不要说鱼年了,连文女士都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如果那个时候有人能够救一救他就好了……”文淑媛难掩悲痛,那曾经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她视他为星辰,也珍他如珠宝,可却被人那样糟蹋,他们到底凭什么!
沈玉沉默,傅雪楼被沈老爷带走,可想而知遭遇了什么,乃至于后来《惊雪楼》首演抱病上场,沈老爷当时把他看得很紧,但只不过拿傅雪楼当成一时的玩物,因此从不会顾惜他那一副好嗓子,傅雪楼一开始还抱着能再登台的希望,后来嗓子彻底坏了,他索性拿断裂的牙刷柄在自己脖子上重重划了一道,那是他第一次企图自杀,可惜没能成功。
他还在医院的时候就被沈老爷又一次带走了,至此再也没出过沈宅一步,沈老爷同时给了傅纪一些承诺,还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那就是要傅纪将傅雪楼除名,傅纪虽然舍不得傅雪楼,可是傅雪楼毕竟已经不能再登台唱戏,他与傅雪楼之间师徒情谊虽深,但傅纪为了傅家长远的利益考虑,最终还是答应了沈老爷提出的要求——实际上傅纪后来知道了自己的继妻容不下傅雪楼也是事实。
“逝者已矣,请您节哀。”沈玉没法安慰文淑媛,只能简单地说了这样一句。
文淑媛努力压抑心底难过的情绪,她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毕竟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也想象过那些最糟糕的可能,可是因为从来没有过确切的证据,使她得以自欺,直到眼下所有都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比她曾经想象过的还要更残酷更可怕更恶心和更痛苦,而那人在那之后甚至仍苦苦煎熬了将近三十年才终于能够彻底离世长眠,得知一切的这一刻,文淑媛只觉得心脏绞痛,她几乎不敢再去回想当年那个光风霁月明媚开朗的少年,也害怕触碰《惊雪楼》首演那一日出现的已经受尽委屈却依旧想要在舞台上燃尽自己的傅雪楼。
“他……被葬在哪里,能告诉我吗?”文淑媛问。
“我把地址写给你。”
当年沈宅大火后,沈玉尽全力将自己的兄弟们和那些奋战到底的鱼年的师兄们以及他的师父遗体全都收敛,并将他们一部分安葬在了郊外陵园里,一部分骨灰洒在了海里。
由于不知道鱼年师父的身份,墓碑上的名字至今都还留着空,可是如今就算得知了傅雪楼的姓名,沈玉却反而觉得保持原状就好,先不说傅纪已经将傅雪楼除名,纵是傅雪楼自己,恐怕也未必想将这个名字写上去,正如他留下的遗书那样,并未留下“傅雪楼”三个字。
“谢谢你。”文淑媛紧紧攥着字条,临去前真心地对沈玉道。
沈玉看着文淑媛形单影只的背影,想到哭的眼睛通红的鱼年,不由又一次轻声叹息。
◇ 第98章 ep.98 热恋期
林利斯戈宫位于苏格兰东部西洛锡安地区,克里斯托弗·韦斯特伍德的工作室则在爱丁堡,六月到来的时候,鱼年和沈玉为六月下旬的服装秀飞了过去。
接待他们的是克里斯托弗本人。
就为这,这一次走台的模特们私底下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来人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克里斯托弗的青眼。
当日见过鱼年的几位模特里就只有艾利克斯近距离观察过鱼年,其他几人都是远距离观看,后来得知克里斯托弗将人邀请到手后,也不好意思集体上去围观,只能等着到时候再见。
鱼年和沈玉是提前到的,秀场还没开始准备,两人会在当地停留起码一个月左右,给足克里斯托弗准备的时间。
当然礼服这件事全程保密,只有已经达成协议的克里斯托弗和沈玉两个人清楚。
接到两人的时候,克里斯托弗仔细打量了鱼年,发现他各方面状态都不错,头发因为跟服装要配合的缘故也留长了一点,精神也很是饱满。
而沈玉给他的感觉倒是和之前很不一样,先前那次见面交谈他只觉得沈玉这个人强势而又咄咄逼人,这回走来克里斯托弗才意识到沈玉气质丰馈,与鱼年相得益彰,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此刻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了,就好像之前跟他谈条件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除此之外,他甚至觉得沈玉俨然如同一块漂亮的温玉,让人感觉舒服通透,他站在鱼年身边释放的光芒毫不抢眼却也绝不会被人忽略,除了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瘦了之外。
“欢迎,今天由我为你们接风,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房间已经安排好了,鱼年除了这几天需要来我工作室试成衣之外没有别的事,可以随意逛逛,另外我专门给二位安排了一位助理,之后就是走秀的排练需要到场,行程应该比较轻松。”
“有劳。”鱼年抢在沈玉之前开了口,他最近特意恶补了一下自己的口语,以免沈玉太辛苦。
说沈玉辛苦是有原因的,自从得知他师父的来历后,鱼年开始频繁做噩梦,由于文淑媛并没有将师父曾经的遭遇说的太清楚,鱼年梦里什么可怕的事都会发生,沈玉最后无可奈何,只好违背初衷将傅雪楼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了鱼年,只可惜这样做也没能制止鱼年做噩梦的趋势,在没办法的办法下,沈玉只好采取了最简单有效的方式,那就是做爱。
鱼年一对上沈玉就没什么克制力,在沈玉刻意诱导下,那一夜鱼年释放了不少精力,总算能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也是连续噩梦一个月下来难得的一次好觉。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鱼年对师父的感情有多深,这次受到的影响就有多大,沈宅在他身心里都留下过不可磨灭的伤害,要不是有沈玉在,让鱼年一直以来都拥有坚不可摧的依靠,鱼年的心理状况不可能养的这样好,可这绝不代表那些伤害就不存在,就都过去了,尤其是在得知他师父也经历过类似的伤害以后,一直以来都被他压在心底的那些黑暗的过去就源源不断冒了出来,以至于噩梦连连,频频回到曾经的沈宅。
鱼年受噩梦影响,精神肉眼可见差了许多,期间还病了一回,沈玉为此专程请来周之谨帮鱼年做了一次心理疏导,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只是噩梦仍在折磨着鱼年,直到那一晚沈玉发现睡前多多压榨鱼年的精力有助于他原远离噩梦后,这段时间下来他们几乎夜夜笙歌,这才又把鱼年的精神养了回去,否则克里斯托弗绝对看不到这样精神饱满的鱼年,可以说这完完全全都是沈玉的功劳。
沈玉常年练功,身子底子很好,近来由于房事频频,沈玉在吃食上就注意了许多,体重便有所减轻。
除此之外,由于第一夜纵情过度,导致他的嗓子之后就没再好过,就算后来都注意保养了也毫无改善,而且他的这种事后音还经常会让鱼年浮想联翩,明明沈玉都不怎么爱出声,却一次哑过一次。
两人从前在这件事上多有克制,只是难得放纵,这一回却成了完全放纵,鱼年晚十年迎来了食髓知味,最近比以往都更要粘沈玉好几分,尤其沈玉除了声音之外,身上的痕迹也没消停过,还有因为日常保养的缘故,他早晚都要外敷上一种药,因此鱼年的占有欲发作得愈发厉害,每次都一定要亲手给沈玉上药才能身心满足。
于是克里斯托弗一路上都感到纳闷,上一次鱼年一言不发,一切都让沈玉代言,这回鱼年什么都抢着说,有些话说的磕磕巴巴,也不让沈玉多说一句。
从头到尾,沈玉就在刚见面时与他打了一声招呼,那一声低得很,让人听不出情绪,这才唤回了前一次克里斯托弗对沈玉的印象,心道果然此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一开口气势就都出来了。
“这几天我们都不出门,我随时都能配合你这边试衣,随叫可以随到。”去酒店的路上鱼年对克里斯托弗说他们的安排:“等衣服全都确认完毕,如果有时间再去逛,这次来全程都以服装秀为主。”
“也好,酒店距离工作室很近,来去都很方便。”对克里斯托弗而言这自然是最好的,否则他也不会把酒店安排在工作室边上,别的模特可没这样好的待遇,可谁让鱼年是他亲自邀请的呢。
“不过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类走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请个模特教教我。”鱼年说。
“这个等明天你到我工作室再说,走秀要配合服装,你的话需要和其他模特区分一下,我感觉照你普通走路的样子来也可以,走台的其他要求我会找模特提前带你。”
“没问题。”
“沈先生呢?难得来一趟,除了正事,有没有别的游玩地点需要我安排?”由于沈玉一直没开口,克里斯托弗忍不住问道。
“不必,多谢。”沈玉回答道。
他言简意赅,顺带给了克里斯托弗一个微笑,这就让克里斯托弗接不了话,只得给他回了一个微笑。
“克里斯托弗,他就是来陪我的,我和他去哪里都一起,不分开。”鱼年挽上了沈玉的手臂,对克里斯托弗强调道。
克里斯托弗无端感到牙酸,他虽然早知这两人是一对,也清楚世上的确有黏得不得了的情侣,无论男女,可鱼年和沈玉不管怎么看都不是黏糊的性格,鱼年的漂亮劲只会让别人围着他转,沈玉自带气场,八风不动,根本想不出来他黏人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两个人,眼神一碰上就好像黏上了一样,鱼年霸占沈玉的模样活像是自己的私有物,沈玉对上别人气场一米八,可是被鱼年扒着不放就低眉顺目的,还原成了一块无害的温玉,好像能随便摸随便碰似的。
“行,那就随你们,先去酒店放行李,晚点我再来接你们去吃餐厅用晚餐。”克里斯托弗将两人送到酒店,把房卡和手机交给他们道:“我就不上去了,工作室还有事。”
作为东道主,无论从礼数还是礼貌上讲,他都该送两人上楼,至少进大堂,不过他直觉不想做这个电灯泡,更不想多吃一口狗粮。
“好,等你电话。”鱼年和沈玉双双下车,门童前来帮忙拿行李,克里斯托弗目送两人进了大堂便将车开走了。
十多个小时又是飞机又是汽车,车马劳顿的,总算到了酒店,鱼年开门就去到浴室放水,一面冲外喊:“哥哥先泡澡,行李我来收拾。”
沈玉答应归答应,还是习惯性开了行李,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一挂出来。
“鱼年从浴室里出来,见状就从后面抱了上去:“哥哥听话,去泡澡。”
“好,我这就去,你帮我拿睡衣。”沈玉轻轻拍了拍鱼年搂着他腰的手。
“嗯。”鱼年应了,却还是没舍得放开沈玉。
沈玉笑了,转过身去,邀请道:“一起?”
“不了,等晚上。”鱼年努力克制,忍住想抬头亲沈玉唇的冲动,好不容易才放沈玉去浴室。
沈玉站在浴室门口好笑地看着鱼年,最近鱼年见着他就馋,倒是让沈玉非常喜欢逗他,而且他并不介意午睡前运动一场,这只会让他更容易入睡。
“你确定要等晚上?”沈玉若无其事解扣子,松皮带,只让鱼年怎么都转不开视线。
他暗自懊恼自己的自制力好像越来越糟糕了,沈玉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脱衣服,他就好像开始觉得口干舌燥。
“哥哥……”他情不自禁唤了一声。
“过来,小鱼。”
鱼年像是被蛊惑似的不自觉就朝着沈玉迈出了脚步。
沈玉的衬衫扣子解了一半,他的气息温润,笼罩着已经走近他的鱼年。
前一阵鱼年不间断的噩梦让他心疼万分,但凡能安慰鱼年或者转移鱼年的注意力,那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最近鱼年噩梦总算减少了,不再频繁光顾,沈玉也就松了一口气,但这段时日下来,鱼年对他的渴求日益增加,尽管知道任何事都得有个度,不过这终究是在噩梦完全消除之后,在此之前,沈玉不介意多宠宠鱼年,床笫之欢本来也是夫夫情趣,他们成婚多年,再迎来一次热恋并无不可——尽管他们一直以来都处在热恋当中——但多增加一丝激情只会增进他们的感情,何乐而不为?
于是等鱼年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沈玉拉进了浴室。
且毫无反抗之力。
◇ 第99章 ep.99 秀恩爱
鱼年不是模特出身,但他对待自己的工作非常认真,尽管克里斯托弗说他是压台出场,不用配合前面模特的台步,可鱼年自觉是应邀登台,就算要走出自己的风格来,那也必须在基准之上。
虽然鱼年的英语水平还不足以支撑各种充斥着专业相关的对话,但总归他在哪里沈玉都陪着,而且沈玉还能一心二用,他就算对着笔记本办公,还总能分出一半神经都留给鱼年。
这日两人中午过后来到了克里斯托弗的工作室。
工作室是一套双层别墅,占地面积大,一层是公共区域以及工作区间,包括试衣和摄影棚,二层以生活区、设计室以及布料间为主。
别墅外墙用的全是混凝土,内部家具和装饰大部分都是白蜡木和橡木,给人一种舒缓温暖的感觉。
模特们一般聚集在一楼的公共区域里,那儿有个吧台,一位茶点师常年坐镇,模特的饮食都很讲究,克里斯托弗自己却不怎么讲究,咖啡浓茶酒样样都来,这位茶点师也是全方位的,什么都会做,也什么都给做,只要食材到位。
鱼年和沈玉刚一抵达工作室,克里斯托弗的助手丽莎就迎了出来,看来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她笑容满面地道:“老板让我先带你们转一转熟悉一下,以后你们会常来,可以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地盘,不用客气。”
“谢谢。”
“我叫丽莎,是老板的生活助理,这幢别墅就是模特们的据点,工作以外的时间也会有模特前来,主要是这里的环境非常放松,老板说这样他比较容易找到灵感。”丽莎边带着两人进去边向他们介绍工作室的情况。
“我明白。”鱼年点头。这就和克里斯托弗突然看见他就想给他做一套衣服那样,对设计师来说,灵感从来都是天底下最好的馈赠。
丽莎忍不住说:“您的条件真的是很好,听老板说您并不是模特?”
“不是,我身高不够,做不了模特。”鱼年笑笑说。
“可以踩增高鞋,您不是模特出身,但是骨架和比例特别完美,我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老板那么执着,看见您本人就明白了。”丽莎见多了模特,审美本来就很高,但是鱼年就像是突然入眼的一抹亮色,很容易抓人眼球,难怪老板耳提面命要她热情招待人家。
她这会儿忍不住看了一眼鱼年身边不曾作声的沈玉,她听老板说过沈玉是鱼年的伴侣,乍一看文质彬彬,再看一眼就会觉得这位淡然沉静,给人一种波澜不惊又深不可测的安定感,鱼年这样出挑的好外貌,另一半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压一头,可是这位站在鱼年身边,却让人觉得刚刚好,好像鱼年身边就该有这么一个人,能与他珠联璧合,无比的相称。
“过奖了,没那么夸张。”
穿过外墙就是一整排的落地窗和玻璃移门,能从大门望见后门,显得明亮又通透,外墙与别墅间有宽阔的草坪,随处可见的都是清一色的高挑个儿,有男有女,个个优雅动人,衣冠楚楚,他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或在草坪上的躺椅上晒太阳。
诚如丽莎所言,气氛非常轻松,看起来如同午后悠闲的茶会,而不是工作室。
“你就是克里斯托弗期盼了好久的中国人吗?长得可真是不赖啊!艾利克斯那家伙可没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三人经过玻璃移门的时候,距离最近的一名男模端着饮料走了过来,他的语速有点快,表情和语气却很到位,让人非常好懂:“我叫艾登,你好!”他说着朝鱼年伸出空着的一只手。
“你好,我叫鱼年,这是我的爱人,沈玉。”鱼年和艾登握手,并向他介绍沈玉,还刻意露出了手上的戒指。
艾登看一眼沈玉,这一眼的印象和丽莎差不多,只不过艾登是标准的颜控,第二眼还是回到了鱼年身上,无不遗憾地道:“真可惜,今晚有个绝佳的单身派对,本来还想邀请你一起去,不过你的年纪应该还小吧,这么小就定下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艾登作为模特,见惯了分分合合,虽然对于彼此许过诺言并戴戒指的真伴侣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羡慕的,但他潜意识对感情还是抱有怀疑,也因为以己度人作祟,总觉得漂亮的人一定会受到偏爱,但当年华老去,漂亮不再,那么这份偏爱必然会首先消亡。
鱼年如今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艾登下意识就觉得沈玉是冲着鱼年这张脸去的,人的主观意识无处不在,在艾登眼里,鱼年会跟沈玉绑定,或许也是因为这位沈玉有钱有势的缘故,至少绝对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未料鱼年却是无处不秀恩爱的典型,尤其对于刚见面又自来熟的人,他巴不得趁机宣告一个事实:“我和他已经结婚八年,相识二十年,相恋十二年了!”那一脸沾沾自喜的模样,简直令艾登目瞪口呆,一旁的丽莎也不由暗自吃惊,这样牢固的伴侣关系还真是少见。
“呃……好吧。”艾登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吃瘪,他忍不住再去看一眼沈玉,就见男人垂眸看着鱼年,那眼神里的爱意绵长润泽,好似百川归海,源远流长。
鱼年回以璀璨明媚的笑,眼底热情似火,一点儿也不掩饰对沈玉的占有欲,他紧扣沈玉的五指,一脸甜蜜。
艾登忽然就明白了艾利克斯之前在提到鱼年时那种欲言又止又神情怪异的表现了,敢情这鱼年似乎有发狗粮和虐单身狗的爱好。
这则小插曲很快传遍了整个工作室,艾登或许是花名在外,不是花花公子的“花”,而是交际花的“花”,大伙儿似乎非常乐于见到此人吃瘪,不约而同组团来取笑艾登,顺便围观一下鱼年,然后就一并见识到了鱼年和他家爱人旁若无人的二人世界。
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毕竟正常的社交这两人游刃有余,像是生来就习惯于混迹在人群中。
可是没多久但凡与他们攀谈过的人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就算把他们隔开在两个房间,他们之间的那根红线也依旧相连,这根红线大家分明都瞧不见,可居然谁都能感觉出它的存在。
真是奇了怪了。
没多久克里斯托弗就将鱼年拉上二楼,第一次试成衣。
“你看起来并没有不放心他一个人上楼。”埃拉显然是对沈玉有很大兴趣的一位女模,她拉着沈玉聊个没完,明眼人也都看出来她的用意,便没打扰她,也是刚才,克里斯托弗来找鱼年的时候,埃拉拉着沈玉没放人,还故意对鱼年说:“我听你英语口语也不错,试个衣服就不需要他帮你翻译了吧?”
鱼年接下了埃拉挑衅的目光,笑一笑便跟着克里斯托弗上了楼。
“没什么不放心的。”沈玉对待女人向来既绅士又有风度,却还是补充了一句:“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也是我一手教的,自然放心。”
埃拉先前知道了两人相恋二十年的渊源,自然也能算出他们相识时大概的年纪,忽然就有感而发:“你们是怎么能这么多年面对同一个人而不腻的?”
沈玉摩挲手中装着橙汁的超大玻璃杯,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而后慢悠悠地说:“我们的心脏永远都在跳动,如果哪一天它不跳了,那么我们就死了,你问我为什么不会腻,理由就是这个,我的心脏不在我自己这里,从见到他第一眼起,那小家伙就背叛了我,去到他身上长住了,我真是拿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话带着些微的玩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明明白白的一见钟情之意。
一见钟情而后相恋二十年,埃拉听着有些愣怔,也有些神往,却难免生出几分怀疑:“你们,就没吵过架?”
“不曾。”
埃拉大呼“不可能”。
“这世上的事只要你想,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沈玉却说。
“可是感情有时候由不得我们自己不是吗,你也说了心脏都不归你管,现在却这样说,岂不是自相矛盾?”埃拉反问。
“怎么会,我的心飞到了他身上,那么我想得到他,并且尽我所能对他好,这些是我想的,你刚才问的吵架根本不在我想的范围内,哪里来的矛盾?”沈玉淡淡道。
埃拉意识到她的问题和沈玉的回答其实存在着最根本的一道鸿沟,那就是两人的恋爱史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因为不够爱吗,所以不愿意为了对方而妥协?”埃拉喃喃地道。
沈玉不语,他不会去置喙他人的爱情,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和承担,也只有心甘情愿才会不加以抱怨。
“艾登说的那个是单身派对,如果你们没兴趣的话,我这儿有个情侣派对,必须要带伴参加,有没有兴趣啊?”埃拉也不在这一点上纠结,而是和艾登一样提出了邀请。
“一会儿问他吧,他想去我就陪他去。”
“所以你们不吵架是因为都是你纵着他的缘故?”埃拉问沈玉:“比如他硬塞橙汁给你,其实你未必喜欢?”她见沈玉捧着橙汁就没喝几口,自以为领会到了不吵架的秘诀,不过仔细想来,这其实也是建立在深爱的基础上才能做得到,如果不够喜欢不够爱,那么全心全意付出这件事就不可能成立。
沈玉笑笑,没反驳。
大约三十分钟后,鱼年匆匆下楼来。
他看准了沈玉的位置,直奔过来,抓过他的手就着杯口“咕嘟咕嘟”一下子就喝掉了大半杯。
“埃拉说晚上有派对,要去吗?”沈玉问。
鱼年看向埃拉,略带歉意地道:“多谢你的邀请,不过还是不了,晚上我们要过二人世界。”
埃拉很想吐槽一句:你们都在一起二十年了怎么还没过够啊?
然而回过头想着刚刚她明明得知了沈玉关于“为什么不腻”的回答,如今看鱼年这架势,显然和沈玉的回答是一致的。
埃拉看了看鱼年,忽然问他一句:“橙汁好喝吗?”
“好喝啊!这个是鲜榨的吧,我就喜欢喝鲜榨的果汁,尤其是橙汁,不过刚才太冰了,现在就刚刚好。”鱼年很是满足地又喝了一口,然后看沈玉,沈玉笑笑也喝了几口,然后鱼年就将剩下不多的橙汁一口气喝完,沈玉便放下空杯问他:“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了,都喝饱了。”鱼年说着拉过沈玉的手给他捂着:“看你,手都凉了,我给你暖暖。”
埃拉忽然觉得,沈玉未必不喜欢喝橙汁,鱼年也未必是被独宠的那一个,他们之间二十年都不厌倦,绝对不是一方迁就另一方的结果。
而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样子。
“对了,衣服试好了?感觉怎么样?”在埃拉也终于撑不住不愿被虐离开后,沈玉问鱼年。
“挺好,明天开始要学一下走台步,克里斯托弗的要求还是希望尽可能保持我自己的风格。”鱼年这么说的时候颇有些苦恼:“我走路什么风格?我自己都没注意过。”他作为演员,肢体表演是必修课,走台步无论是在戏台上还是电影里都有不一样的要求,但那些全都是脱离他自身塑造成角色所需的,如今被要求用自己的风格,鱼年反而有些困扰,他自己随心所欲惯了,走路哪来的风格,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咯。
“你走路就是翩翩磊落美少年,宝剑珠袍落人间。”沈玉夸鱼年的话总是张口就来。
鱼年每次都会被沈玉哄的开怀又甜蜜,害羞是早就不存在了,很早以前倒是有过,大概就是在两人刚说开却还不曾有过更进一步接触的那会儿,等后来他们更亲密了,沈玉每每夸他,他都会觉得自家先生的嘴是真的甜,但再甜他都不会觉得腻,如果不是这会儿周遭都是眼睛,他必定已经毫不克制地吻上去了。
艾利克斯也从楼上走了下来,尽管他很清楚鱼年是有伴的,可大概由于克里斯托弗从一开始就对鱼年特别优待,艾利克斯对鱼年的态度就有点儿好不起来:“明天早上九点到,有问题吗?”
“我没问题,但我觉得你有问题。”艾利克斯在克里斯托弗以外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好恶,鱼年自然能看出来。他并不指望人人都喜欢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工作场合,他也不是没碰到过讨厌自己的人,鱼年一贯的做法就是开诚布公,寻找解决办法。
“我有什么问题?”艾利克斯明知故问。
“你不用勉强,我可以跟克里斯托弗说,找个更乐意教我的老师。”鱼年对艾利克斯毫无偏见,他在有了沈玉不断为他塑造的信心之后,就再没有因为被人讨厌而感到自卑过,也因为有了强大的自信学会了不介意,沈玉还教他要有广阔的心胸,沈玉说“心若宽四海,就能纳百川”,于是鱼年还对艾利克斯补充道:“我也不会在他面前说你坏话,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所以我可以告诉他是我不喜欢你,想换人。”
要说艾利克斯这点心思工作室里的人当然都知道,克里斯托弗自己也清楚,但是喜欢克里斯托弗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克里斯托弗又是个只看重自己设计作品的人,从千里迢迢把鱼年邀请过来这件事就能看出他最在乎的是什么,而且因为从来也不缺人喜欢,克里斯托弗并没有特别重视哪一个,不过艾利克斯还是稍微特殊一点的,因为他一直都是克里斯托弗的御用模特,只是对于艾利克斯的喜欢,克里斯托弗采取的却是放任却不回应的态度,大约也是出于他想用艾利克斯的缘故,毕竟这世上并没有喜欢就一定要回应的规则,喜欢是自愿的,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回应,从统计学上来说这甚至不是多数事件,而是小概率事件。
其实艾利克斯露出这点不悦是有心给鱼年看的,谈不上下马威,但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意思在里面,结果鱼年不吃这一套——第一次遇见鱼年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到了沈玉的强硬,如今看来,鱼年和沈玉果然是一家人,强硬作风如出一辙。
成年人最擅长粉饰太平,艾利克斯也一样,他在圈子里混了多年,深知利害关系,只要他还喜欢克里斯托弗,还想做他的模特,就不能太过得罪鱼年,所以冒头的这点情绪很快被他收了起来,从一开始没能成功阻止克里斯托弗邀请鱼年的决心,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必了,我毕竟是专业模特,我会控制好自己的,到时候你若觉得不满意,再找克里斯托弗要求换人吧。”
艾利克斯说完便走了,不远处一个女模特走了过来,笑着道:“艾利克斯就是这样,看不惯克里斯托弗欣赏的每一个人,不过他很专业,也很专情,习惯就好,我叫阿米莉亚,很高兴见到你们。”
“你好。”鱼年和阿米莉亚握手:“这里有多少人喜欢克里斯托弗?”
“都喜欢,谁不喜欢有才华又英俊的男人?”阿米莉亚笑道。
“那克里斯托弗魅力还真是大。”鱼年这句话说的诚心,却完全是以旁观者的态度在说。
“不过可惜他难得看中的人是个有伴的。”阿米莉亚深深看了沈玉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克里斯托弗的确才华横溢,设计的服装非常华贵而且大方美丽,但我喜欢的人有且只有一个,我非常非常爱他。”鱼年扒着沈玉的胳膊,随时随地宣告所有权,似乎容不得一丁点将他和别人放在一起的言论,不管有多么细枝末节,他都不乐意。
阿米莉亚耸耸肩:“好吧,当我没说,不过我挺羡慕你们的,虽然我也喜欢克里斯托弗,但他并不喜欢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其实我也想找个我喜欢并且也喜欢我的男人和他谈恋爱,不打算吊死在克里斯托弗这一棵树上。”
感情这件事没有谁能帮得上忙,鱼年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其实并不想一来就高调展示自己的爱情,无奈这个圈子和娱乐圈一样,喜欢玩暧昧,鱼年却偏偏是不能忍受一丁点暧昧关系的人。
“如果真的有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些青年才俊。”沈玉忽然说。
阿米莉亚一愣,好奇地问:“真的吗?是什么样的人?”
“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有个当地朋友认识一些年轻的企业家,艺术家,什么样的都有。”沈玉这么一说,鱼年就知道是谁了,如今他们身在苏格兰,沈玉不会没头没脑给这边的人做什么跨国媒人,那么显然就只有威廉了——尽管威廉目前定居在中国,可是他的身份在英国非常吃得开,真要介绍起来,大部分都是商圈大佬和艺术界名人,用来匹配克里斯托弗工作室的模特儿们完全是绰绰有余的。
“那不如安排一次派对吧,我把我的姐妹们都约出来。”阿米莉亚颇有些兴趣,她多少听艾利克斯谈及鱼年的时候说起过他的这位伴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有钱是肯定的,至于有钱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不过如果能见识到他的朋友,那么大致就能摸清楚此人大概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层次——她们常年在时尚圈混,有钱人见得多了,只是有钱也是分档次的,以她的眼力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沈玉和鱼年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因此派对其实不是主要目的,好奇才是阿米莉亚提出办派对的原因。
“没问题,你给我人数,我来安排。”沈玉爽快地道。
他们来到工作室还不到半天,就已经听到了不下三次的“派对”,沈玉入乡随俗,尽管他不喜欢参加什么派对,但这里的人个个都热衷于派对,沈玉决定索性掌握主动权,还能为鱼年撑开一些场面,毕竟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日,鱼年还要和这些模特们共事,融入一下这里的社交文化也能让之后的工作更和谐顺利。
很快这个消息又在工作室传遍了,模特们纷纷响应,有些不是单身的也来问沈玉能不能参加,沈玉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都是交朋友,用鱼年的话说就是:“有伴的带伴,刺激一下单身汪,不是正好么?”
◇ 第100章 ep.100 爱人结界
“呼,终于回来了!”鱼年瘫倒在沙发上。
“这么累?”沈玉脱下西装外套,坐到鱼年身边捏了捏他的肩膀。
鱼年一个翻身爬到沈玉的身后,反过来给沈玉按摩:“也不是,就是脑袋瓜累,全英语么,说话费劲。”
沈玉笑了起来,说:“别按了,过来,陪我躺一会儿。”
“那晚上再给你按。”鱼年把自己塞进沈玉怀里,两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就是试试衣服学习一下猫步,但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太天真了。”鱼年闻着沈玉身上的味道,有感而发地道。
“别想的太复杂,社交而已,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在这里大家都不熟悉我们,社交成本自然要高一些。”沈玉轻拍鱼年的后背道:“安心吧,我会把麻烦降到最低的,实在不行,把惜春找来给你当助理。”
“不要了,也不是应付不了,就是人多闹哄哄的,头大。”鱼年晃了晃脑袋道。
“是吗,让我看看,头大了没?”沈玉垂眸,一手托起鱼年的下巴,鱼年乐不可支,仰着脑袋凑到沈玉唇边亲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直瞅着沈玉:“大了没?”
“没,还是小的我一手就能遮住整张脸。”沈玉说。
“夸张,而且现在说的是头不是脸。”鱼年笑着纠正道。
“头也大不到哪里去,我看啊,比例完美,形状漂亮,生来合我眼缘,一见就喜欢。”沈玉道。
“甜言蜜语的玉哥哥。”鱼年又忍不住去亲沈玉,然后就不老实起来,一手把自己撑起来,另一只手开始胡乱作怪。
稍晚的时候沈玉给威廉打电话,这会儿他已经在鱼年的伺候下洗完澡了,打电话的时候鱼年正在洗澡。
“我让苏珊帮你安排吧,林利斯戈宫那边也打好招呼了,要求可以随便提。”威廉说。
“嗯,没什么要求,而且暂时还是要保密。”沈玉说。
“知道。”威廉在那一头禁不住感叹道:“我可真羡慕你们,竟然都二十年了,你才多大啊。”
二十年是沈玉和鱼年相识的时间,确切来说今年是第二十一年,可其实他们不仅分开过,相识之后也没能时常在一起,可就是不知怎么的,威廉记不住他们结婚的年份,偏偏把他们相识几年给记得牢牢的,并且每每提起来就羡慕的恨不得能重新回娘胎一次,然后守着时间等他家笙笙出生似的。
沈玉不纠正什么,却也感叹岁月真是走的快,幸而世事变迁,他还能守着小鱼,便是天大的幸事。
“到时候见面再说,先挂了。”沈玉听见浴室里传出了动静,便结束了通话。
鱼年擦着头发一身水汽地走出来,在沈玉眼里就好比一朵出水芙蓉,他冲鱼年招招手,让鱼年在自己跟前坐下,然后给他擦头发。
“说好了,威廉和寒笙会过来吗?”鱼年微仰头问沈玉。
“会,苏珊明天出发,路上就能安排好,威廉和寒笙要晚两天,他们一到就把派对这件事先解决掉。”沈玉不耐烦派对,在鱼年面前他也没必要掩饰。
沈玉早熟得很,鱼年一开始样样都学他,在最初相爱的岁月里,沈玉那些不为人知的真性情被鱼年寻珍珠似的从蚌壳里小心翼翼挑拣出来,后来在一起时间长了,两个人活成了一个人似的,沈玉又回回被鱼年里里外外扒得干干净净毫无保留的,如同一颗被越磨越亮的珍珠,在鱼年眼里也就再没什么可以隐藏,很多时候亲密关系的归处就是自在和放松,这意味着在对方面前自己什么样都可以,久而久之,沈玉也就习惯了在鱼年面前想什么就说什么,毕竟他的小鱼是真的长大了,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那我们可得把注定要浪费掉的美好夜晚先补一点起来,你说好不好啊?哥哥?”鱼年眨着大眼睛,他的脑袋此刻正贴着沈玉的大腿根,这个角度很方便沈玉低头吻他,两人的脸倒错着,沈玉从鱼年的嘴唇吻到了下巴,再一路延伸到了他的颈侧。
“没什么不好的。”沈玉边吻边说:“夜晚本来就该属于我们。”
澡显然白洗了,夜却还很长。
翌日,偌大的排练室里,鱼年对镜练习。
艾利克斯的确很专业,鱼年很多角色都演过,就是没演过模特,这一刻他已经融入了自己的新角色——一个即将被赶鸭子上架的外行模特,正在跟着老师临时学走台步。
沈玉作为临时翻译,也在排练室里待着,不过本来排练室这种地方光不溜啾,连半张椅子都没有,这会儿沈玉所在的角落却好端端摆着一张沙发,一张小桌,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他手边一杯热茶。
一上午的训练结束,鱼年谈不上累,但由于注意力一直集中,此刻总算能够放松,他便挤到了沈玉身边,靠在沈玉的身上休息。
沈玉翻译占用了一小部分时间,剩下的时间都在用笔记本连线国内处理一些事务,鱼年也不说话,脑子里也什么都不想,就安安静静在沈玉身边窝着。
有人经过排练室门口,见状都不好意思打扰两人的清静,倒是鱼年肚子“咕咕”叫起来,沈玉合上笔记本,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脸:“饿了干嘛忍着,下去吃点东西。”
“懒得动。”鱼年没骨头一样赖在沈玉身上。
“那我去给你拿上来?”沈玉侧首低声问他。
“不了,一起吧,吃饱了下午再练一会儿。”鱼年伸了个懒腰,跟着沈玉起身。
克里斯托弗的工作室里是没有情侣的,大家都是同事关系,或许其中几个有过一些超过暧昧的关系,但总是很难长久,如今骤然出现一对异国情侣,还是相恋那么多年的,着实有几分新鲜,再说来者是客,大伙儿不约而同都比较关注他们——正如刚才就已经有好几拨人“路过”排练室,然后他们全都见识到且也默认了一个事实,原来那样长长久久相依相伴的情侣是自带“结界”的。
茶点师是个年轻的金发小伙,叫瑞恩,总是一脸和气,谁跟他说话都是笑眯眯的,手上的事却从来没停过,而且做什么都显得很利落,条理分明的。
沈玉和鱼年下楼来点餐的时候,瑞恩刚取出烤箱里的焗通心粉。
工作室里的模特从来都不是齐齐整整出现的,有的模特早午餐直接合并了,也有的姗姗来迟,因此这里从不会出现一到中午就忙不过来的情况,只要不是特别的活动或者就在工作室举办派对,瑞恩一个人应付完全不是问题,他甚至还有闲暇烤一些小饼干。
“想吃点什么?”瑞恩将焗通心粉摆在取餐处,顺势将胳膊靠在吧台上问两人。
“这是焗什么?闻起来挺香的。”鱼年看着被烤箱焗的金黄色的芝士,肚子叫的更欢了。
“焗海鲜通心粉,有吞拿鱼、虾,鱿鱼、蛤蜊,怎么样,要来一份吗?”
“行,来一份,再来一份沙拉和鲜橙汁。”鱼年做主道。
“要不要再配个鳕鱼汤?今天的鳕鱼不错。”
“好啊,那就来一个。”
他们来工作室才第二天,谈不上有多熟悉,昨天大致逛了一遍,还没找到最适合吃饭的位置,这会儿索性就在吧台边上坐着等,顺便浏览一下菜单。
两个大男人点这些其实很少了,但鱼年要控制体重,沈玉最近又以清淡饮食为主,鱼年看了半天菜单就对沈玉说:“一会儿要是觉得不够再加个煎三文鱼吧?”
“你想吃现在就点,应该也不会上来很大一块。”沈玉姿态放松,撑着下巴看鱼年。
他这模样常在家中出现,在外倒是少见,鱼年稀罕得不行,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才去找瑞恩加了一个煎三文鱼。
阿米莉亚很快就把她这边的名单给了沈玉,借着送名单的机会,她顺便扒拉起两人的恋爱史,显然她和埃拉一样,对这种长达二十年都不腻的恋爱关系十分感兴趣。
鱼年挑挑拣拣讲了一些和沈玉的恋爱史,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就是两小无猜,只不过两小无猜的环境比普通人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还有一种情况叫做吊桥效应,鱼年不知道是不是也适合他和沈玉,但是一旦跟人讲起,那些暗藏的危险和其他复杂因素自然全都略过,只讲小时候的他在偌大的院子里迷路随口哼了一曲,便被沈玉捡到的缘分,以及之后那寥寥几次的手把手习字作画,一句一句教他念诗,给他讲典故,听起来就如同一场风花雪月的过往,显得那么浪漫而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真好啊!”阿米莉亚听得有些痴迷,又有些羡慕,喃喃地道:“其实我也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可惜后来我做了这行,他就跟我分手了。”
“做了这行?”鱼年有些意外:“是因为你做了模特吗?”但阿米莉亚不是一般的模特,她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个国际知名的超模了,由于克里斯托弗本身的名气大,因此在他的工作室里常来常往的模特大部分都是经常活跃于世界级各大T台上的超级模特。
阿米莉亚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脱光了上衣没什么,但你能想象拍照的时候根本没提前告知就让我脱光衣服的感受吗?”
鱼年顿时明白了阿米莉亚的意思,也意识到她曾经的男朋友为什么会分手的原因,毕竟模特这行脱起衣服来就是家常便饭,小模特就更加了,一旦碰上大牌的杂志和摄影师,根本不容置喙,大家都是签了合约的,躲都躲不掉,甚至还有更恶劣更下作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毕竟谁都不是一入行就是大腕儿的,想到这里,鱼年忍不住看了一旁的沈玉一眼,也就他家玉哥哥一路护着他,没让他受过一丁点儿委屈。
沈玉在一旁看比听多,那些本就是他的过往,鱼年每句话他只要听开头那个字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更多的是看鱼年讲那些事时脸上的神情,从小鱼年就是个表情生动的小家伙,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眨个眼都是趣味,后来长大了,那双眼睛又变得活色生香起来,仿佛世间最美丽的颜色都在里面,有时候也如同一只在他心尖上胡乱扑腾的彩蝶,无时不刻牵着他的神魂,让他从小看到大都看不腻。
阿米莉亚气苦地盯着这对突然就眼神黏在一起的爱侣,她毕竟不是真的要卖惨,对方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跟她感同身受,只是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究竟引发了他们什么样的联想,突然就对视上了。
阿米莉亚看看鱼年又看看沈玉,时尚圈里不乏同性情侣,更黏糊的她都见过,但都没这对给她这种稳定感,她自己的感情生活并不稳定,总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跟她一生一世,与其说是谈恋爱,更像是看对眼了处一处,只是这种相处似乎从不愿往心里去,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甚至彼此早有新的艳遇和新的开始——哪里会像这样对一个人钟了情就不会变的,还长长久久——大概也就在第一次分手前的那段幼稚的岁月里,她还心存这样美好的幻念吧。
“阿米莉亚……”回过神来的鱼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阿米莉亚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代价,哪里都一样,例外虽然有,但那只会发生在小部分人的身上。”她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看了鱼年一眼,从小就有对象而且对象还很有钱,或许就属于那“小部分”的人之一。
沈玉察觉到阿米莉亚这一眼,抬眸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阿米莉亚本来在看鱼年,忽然感觉到沈玉的目光,乍一对上,她笑一笑就移开了。
“地点和时间安排好了我就告诉你,应该就在这两天。”沈玉说。
“好,非常期待!”作为常年在社交场合混的人,沈玉这句话明显是在赶人,阿米莉亚说完便识趣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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