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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在cici上班有几点好:钱多,工作时间灵活,还能广交朋友。缺点并不是没有:总会遇见拉着我喝酒的客人。万金油的借口有两条:上班时间不能喝酒。不过这套托辞不足以应付熟客,他们中有不少都是我在总店工作时认识的,见我发朋友圈宣传新店以后专程过来捧场,面对他们时我的话术就得更真诚点:不好意思,刚吃过头孢。

    给他们打个折,再将人哄高兴(指喝酒游戏灌他们几杯),客人们晕头转向了,我就脚底抹油去吧台边休息。

    酒保正在调酒,将一杯粉白渐变的鸡尾酒推到我手边。

    “新品,尝尝?”

    我摇了摇头,将它推了回去,“戒酒了。”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

    “滴酒不沾的那种?”

    “滴酒不沾的那种。”

    酒保不可置信:“妈呀!”

    我也不好和他说我在吃药,瞥了眼时间,将手机摄像头打开,架在手边的玻璃水杯前,再从口袋里拿出装药的塑料小盒,趁酒保去收拾客人留下来的酒杯时迅速倒进嘴里。

    “十号桌要两杯威士忌酸——”服务生来到吧台边,将托盘夹到腋下,侧过身来冲我打招呼,“白老板!”

    “都说了不用这么叫我。”我关上视频录制。他好奇地问:“老板怎么天天这个点录像啊?”

    酒保踮起脚从满目琳琅的酒柜里拿酒:“嫂子在查岗呢——”

    我额角一跳,他妈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要是被我哥听到了,他的脸都要气青,铁定会误会是我教唆他们。

    “嚯——以前怎么没听老板说过?”服务生一惊一乍,“老板你把我们当外人是不是?”

    我说不是。他又神秘兮兮地问酒保:“你见过吗?”

    “没啊,意哥不给我看。”

    “为什么?”

    “不知道。”

    服务生转了转眼珠,随即将声音压得很低,边说边用余光瞄我,殊不知都被我听见:“……是不是因为不好看啊?”

    “去你的!我们意哥高大英俊,对象肯定也整得漂亮得紧!”

    “那为什么不给我们看?”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酒保将酒杯放到托盘上,“送你的酒去。”

    把服务生赶跑以后,酒保凑过来安慰我:“他就爱胡说八道,意哥你别往心里去。”

    我本来也没在意,结果过了没几天,cici内部就传起了八卦。有天我在男厕所隔间蹲坑,蹲到一半有两人聊着天进来。

    “……你说白老板哪儿不好?上赶着去给人倒贴。”

    “听说老板给他对象发信息,几百字的小作文发过去,人家都爱答不理……”

    “这么惨?”

    透过隔间的门缝看过去,两人背对着我解手,放水放得悠然自得。

    “要是绝世大美女就算了……听说都拿不出手!唉,真替老板感到不值。”

    “爱情使人盲目!……”

    两人系上裤拉链,唉声叹气好似当真为我感到不值,离开了卫生间。

    如果是黄渝听见有人嫌他老婆丑,扣工资都算轻的,我就不一样了,心胸宽广,主打一个情绪稳定。反正我心里明白我哥帅得一逼,大家以为他丑对我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如果法律允许的话我真的很想把他关起来,免得他在外面招蜂引蝶。

    池易暄出差的日期临近了,他曾向我透露我们会去迪士尼玩。去迪士尼好啊!我从来没去过。他平时要为出差的项目熬夜加班,做攻略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最近我都搬了个笔记本去cici安排我们的出行计划。

    今天是周五,夜生活才刚拉开序幕,吧台边的客人很快就多了起来,我拿着电脑在这里敲打怪煞风景的,于是挪了窝,换到了一处边缘地带的空卡座坐下,走之前我让酒保先处理客人的订单,等不忙了请他为我做一杯苏打水。

    我埋头写计划写得兴致勃勃,不自觉开始想象去迪士尼那一天自己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定什么风格的餐厅。有盼头的生活真叫人春风满面,我已经幻想我哥像王子一样,风度翩翩、目光款款地站在奢华亮丽的大城堡前,而我扛着几斤重的单反扎着马步,连按快门为他拍下几百张清纯写真。

    想得太过出神,错过我哥的电话都没意识到。手机铃声被cici的高分贝音响盖过了,等我解锁后才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

    池易暄打我电话没打通,只好给我发微信,说:我在cici。

    他怎么来了?我立即从卡座里站起身,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点小紧张,告诉他我自己的位置以后,我的脑袋像雷达一样转动起来,环顾起四周。

    分店与总店的布局大体一致:一楼有吧台、卡座、舞池、舞台,二楼有隔音包厢。难不成他们公司今晚过来喝酒?我抬起头朝二楼看去,隐约记得现在只开了两间包厢,看模样还都是学生群体。

    “白小意!”

    池易暄在我找到他之前先发现我,他一手插着兜,从身后舞池的方向走过来。

    “哥!”

    这一声叫得有点激动,惹得周围几个卡座的客人都朝我看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捂了下嘴,“今天工作不忙吗?”

    “忙啊。”

    “那你怎么还过来了?”

    “想来看看你。”

    哎哟!我立即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哥你别色令智昏又把工作搞丢了!池易暄哭笑不得,手指往我脑门上点了点,在我身边坐下,“没打扰到你吧?”

    “没!”我将酒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啪”一掌盖上了。

    他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靠背,打量起cici的环境,“弄得不错啊。”

    “是吧?装修时我天天监工到晚上7、8点。”

    “辛苦。”

    “不辛苦。”我心里蜜一般甜。

    今天我哥穿了件高领薄衫,贴身的布料勾勒出宽肩与肌肉曲线,舒适的灰褐色长裤将他的腰线提得更高,他慵懒地翘着腿,搭在右腿之上的左腿露出半截脚脖。

    我记得这条裤子,之前有一次我差点将它放进了洗衣机,还好池易暄抢救及时。翻出标签一看,才发现是意大利生产的羊绒羊毛。

    “哥,今天怎么这么帅。”

    我的眼向下斜,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他大腿上,不放过任何一个揩油的机会。

    “有吗?”他朝我看了过来。

    可恶,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小花招?我哥又拿那双含情的眼看我,昏暗的灯光与暧昧的氛围相交融,他的眼眨一眨,似笑非笑,好像藏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却又在同一时刻无辜地询问我:怎么了?

    “哥,这儿还有好多客人,你别勾引我。”

    池易暄眼里的笑意更浓,声音却显得很困惑:“我做什么了?”

    我的手指在沙发垫上走起路来,走到他身边,食指探出,勾住了他的无名指,池易暄看到我的小动作时弯了弯嘴角。

    我低声问他:“可以接吻吗?”

    “你刚才不是还说这里有好多人?”

    “……我们小点声,就不会被他们发现,嗯?”

    我在他肩头啄了一下,我哥安静地望着我,目光沉沉,我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于是向他贴近。故意将这一刻放缓,我与我哥之间的距离越收越短,我将手掌盖在了他的手背上,与他的手指缠到了一块。真好闻的香水,我好想拿舌头去舔我哥的耳朵。他的目光从我的眼睛落到了我的唇上,哥也在期待与我接吻吗?

    我捧起他的脸,池易暄的睫毛轻轻颤动起来,就要闭上眼去品尝时,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激动的呼喊:

    “白老板!你的苏打水!——”

    我一个寒颤,回过头看到服务生和酒保正满脸期待地站在卡座后。

    池易暄立即坐直了身体。

    服务生每回说悄悄话都很大声:“我没骗你吧!”

    酒保跟着附和:“今天就能一睹芳容……”

    两人嘀嘀咕咕完,突然冲我哥的背影齐声喊道:

    “嫂子好!——”

    这一声带来的惊吓比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身后闪现时更甚,池易暄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朝他们看了过去——

    cici舞池的亮度一向很低,越边缘的卡座更是如此,虽然背影十分模糊,但正过脸来的瞬间,性别总是可以分辨清楚的。酒保与服务生的嘴角原本翘得那么高,之前有多天真、无邪,现在就有多僵硬。

    “……”我不敢去看我哥的表情。

    酒保瞠目结舌,一时间连眼睛都忘了眨动,他与服务生一起盯着池易暄看了半晌,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大嘴:

    “我操——”

    我立即教训他们:“少说点脏话。”

    两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像完全没听见似的,又感叹了一遍:“我操——”

    我捂着额角,此刻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终于他们勉强合上了下巴,就在我以为情况不会更糟的时候,两人极速更换了问候语:

    “男嫂子好!——”

    第132章

    服务生看眼色更快,托盘上只放了一瓶苏打水,他赶忙从吧台后的冰箱内拿出两只水杯,端到我们的卡座边。平时见我都嬉皮笑脸,今天他却用手掌托住苏打水的玻璃瓶身,倒红酒一样为我们倒满,再用戴手套的手将水杯推到我和池易暄面前。

    “老板,您的水。”

    “……谢了。”

    酒保不甘示弱:“嫂子,我最近研制了新款鸡尾酒,你要不要尝一尝?”

    “不用了,谢谢。”

    我哥说完盯了我一眼,我赶紧用唇语说:不是我教的!

    “免费的,不要钱!尝尝吧?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酒保坚持道,没给池易暄婉拒的机会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现在就剩下服务生还在这里当发光发热的电灯泡,他也不觉得尴尬,杵在那儿不言语,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快点走,他接受到了我的信号,信誓旦旦点了点头,然而等到他说话我才发现他完全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我们老板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池易暄调侃我:“现在是老板了。”

    “没有,他们就爱瞎叫……”我脸上登时有些发热,悄悄瞪了服务生一眼,他似乎自觉说多了话,露出幡然醒悟的表情。我以为他终于可以安静几分钟,结果他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

    “我们老板魅力非凡、英俊潇洒,是人中龙凤、鹤立鸡群……”

    越说越离谱,一番马屁惹得池易暄忍俊不禁,我的脸简直像要烧起来,急忙让他别说了,我哥却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厉害?”

    服务生抻直了脖子,“那可不?平时都把来店里的年轻女孩迷得晕头转向……”

    “哦?”池易暄挑了下眉。

    “假的!假的!”我忙不迭说。

    臭小子简直想把我害死!

    酒保这时候回来了,将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递到池易暄手边:“嫂子,你尝!”

    池易暄神色有些尴尬,“别这么叫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哥——叫您哥可以吗?”

    “不可以!”我从沙发里跳起来,就要往他脑门上拍一掌。

    我哥训我,“别打人。”将我拽回他身边坐下。

    酒保“嘿嘿”讪笑两声,满怀期待地望着他,池易暄今晚可能没想要喝酒,但察觉到他热烈的目光以后,将嘴唇贴在倒三角酒杯边抿了一下。

    他认真地品尝着,然后说:“很好喝。”

    酒保的手在脖子上紧张地挠了挠,“真的吗?平时我给同事们做,他们都不喝……”

    “为什么不呢?你很厉害啊。”池易暄夸人时从来不显得刻意,听者不会质疑他的真心。

    酒保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我贴到我哥耳边低声警告他:“够了啊,人家才刚满二十……你最好马上停止散发你的魅力。”

    随即赶他们离开,“行了行了,今天见到真人,高兴了吧?快去工作!”

    两人终于走了,我的耳根子也清净了。刚想和我哥牵一牵小手,服务生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响亮:“嫂子长得简直跟模特一样!”

    “脑袋瓜真小!”酒保应和道。

    我喝不了酒,所以那杯蓝色鸡尾酒最后都被池易暄喝了。周五晚上来cici消遣的客人是工作日的两倍不止,眼看涌入舞池的人愈发多了,池易暄说还是把卡座留给消费的客户吧。我说正好,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参观一下。

    今天是我哥第一次来cici找我,可不得在他面前炫耀一波成就?我勾住他一根手指,带着他在人流中逆行,绕到舞台背面的办公室。

    在昏暗的舞池呆了太久,突然亮起的白炽灯有些晃人眼睛。

    “你的办公室好大啊,比我领导的办公室还大。”池易暄感叹。

    “还好吧。”我沾沾自喜。

    我的办公室由我设计,中间摆了一张实木办公桌,桌上摆曲面显示屏,桌下是黄渝给我配的外星人主机。办公桌对面有咖啡机、哑铃,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就拉拉花、举举铁。墙上挂了几个赛博朋克风的LED灯,打游戏的时候才开。

    借着天花板上照明灯的光线,我发现池易暄脸有些红,“怎么了?脸这么热?”

    池易暄用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乍一看像是害羞了,“有吗?”

    “……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不会。”明艳的脸笑了起来。

    我哥兴致勃勃地在办公室参观,摆弄着我的咖啡机,我知道他虽然没醉,却在兴头上,现在属于微醺状态。

    我们平时不碰酒保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新品,就是因为他爱往里面兑好几种烈酒。

    见池易暄弯腰就要去拿我搁在地上的哑铃,我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脚砸了,赶紧扶着他到老板椅里坐下。

    他非不坐,屁股挨着办公桌一角,反手撑在桌沿,回过头问我:“你的办公室很隐蔽,你一般都在这做什么?”

    我在椅子里坐下,陷进舒适的靠背,“就是弄弄客户的事,电脑上查个资料……偶尔打个游戏吧。”

    “没有跟人幽会?”

    我额角一跳,心想这是哪儿来的话,而后便意识到这全怪服务生刚才在我哥面前胡说八道!

    “没啊!怎么可能呢?”我捉过他的手,将他牵到我跟前。

    池易暄的手被cici的空调吹得有些凉,轻轻拍在我脸上,逗小动物似的,“你现在是夜店老板,不少人投怀送抱吧?”

    “真没有!”

    我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腿带到我身上,他的身形晃了晃,手勉强撑在老板椅的靠背上,半推半就地骑坐到我腿上。

    池易暄的气息混杂着酒味。臭小子到底往我哥的鸡尾酒里添了多少烈酒?

    “那都是他们瞎说。”我说。

    “真的?”

    “哥,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自己解决……”

    池易暄的手托着我的下巴,我在他的牵引下抬起脸,迎面而来的光线略微刺眼。

    “我每天都有在按时吃药。”我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哥哥,我乖不乖?”

    池易暄垂着头看我,脸颊的红晕很诱人,深邃的眼睛里泛出一点笑意:“乖。”

    含着三分醉意,听得我血脉偾张。我哥低下头与我接吻,酒味从他身上传递到我的口腔,被味蕾放大,让我的大脑酥酥麻麻。

    “咣”——

    一声巨响,瞬间剥夺了我与池易暄的注意力,我看向噪声的源头,发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两团人影摔在地上,着急忙慌地爬起身。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找厕所来着……”酒保推了服务生一把,将他推出房间外,低声骂他,“叫你别推!”

    他火速抓过门把,关上门之前,从门缝间冲我竖起一只大拇指,用气音悄悄和我说:

    “意哥,牛逼!”

    第133章

    意哥,牛逼——池易暄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也不清楚,小年轻的脑回路我们不懂。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到底是说我哪里牛逼——

    现在员工之间都传我泡到了男明星。

    你别说,沾了我哥的光,滋味还真挺美妙!再去cici上班时,大家都拿艳羡的目光瞧我。有次下班约了三、五个同事去吃烧烤,他们拐弯抹角地打探起来,想要知道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反问他们:怎么?你们就一定认为是我追的他?

    此话一出,惊艳四座,几人齐刷刷冲我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终于到了与我哥出游(出差)的日子,我对这一天期待已久,早早就收拾好行李箱。上一回陪他出差时我们俩像打游击,这一次他却让我不要躲,飞机上也选了和我一起的位置。

    登机口前池易暄和同事们会面了,我在他们寒暄时自觉走开,结果没过多久就听见我哥叫我过去。

    我走到他身边,我哥向他们介绍说:

    “这是我的好朋友。这次不是去迪士尼吗?他没去过,我带上他一起。”

    他当着大家的面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才松开,我触了电一般,心跳一下就快了起来。

    池易暄说这回公司允许他们带亲属或朋友同行,他的同事们大多是他的同龄人,或比他年长,单身的是少数,所以今天可以看到有不少人都带上了老婆、老公和孩子。我想要安慰自己说,握一下手只是为了证明我们是朋友,可是池易暄的同事都跟他一样是人精,一点肢体动作就能看出言外之意。

    我哥握我的手是为了告知大家我们的关系。

    同事们和我打了声招呼,大家各自找位置坐下候机,池易暄拿出平板回邮件,他看出来我很焦躁,停下敲键盘的手,问我怎么了。

    “哥,万一他们对你有偏见……以后影响到你的工作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人都很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他们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呢?”

    池易暄淡淡地说:“公司里几个大客户都是我在伺候。”

    操,我哥是认真的。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很沉静,谁要是拿我们的事捉弄他,说不定他真能干出点同归于尽的事情来。

    机场落地以后,乘坐公司租下的旅游大巴前往酒店,到达时已是下午,我们吃了顿自助餐,然后我哥去会议室见同事。

    五星级酒店还是奢华,室内游泳池旁有蒸汽室与桑拿房。我换上泳裤去说话都有回音的游泳池里仰泳,又去健身房跑了十来公里。池易暄工作结束以后过来找我,我拉着他一起去桑拿房,他嫌烫屁股不愿意进去,我只好陪他回了房间。

    落地窗外的彩霞层层叠叠如抽象油画,我们将游戏机连上床对面的超大液晶显示屏,打游戏打到夜幕降临,城市间的灯火亮起像一只只闪烁的眼睛。

    晚餐让服务员为我们送到了房间门口,入睡之前还用了酒店里一个套。

    次日池易暄醒得比公鸡还要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洗澡,对着镜子梳头、喷香水。我四仰八叉地躺在King Size的大床上,半梦半醒间我哥坐到我身边对我说:“酒店呆着无聊的话,附近还有影院和商城,出去玩的话别跑太远,知道吗?”

    “知道了。”

    “别回来得太晚,一个人在外面警惕一点……”

    “哥,我都快二十八了!又不是十八,还能有人贩子把我拐了不成?”

    池易暄笑了起来,“我是怕你被拐跑。”

    “那不会。”我双手握拳,在空中比划几招,“我上去就给他‘邦邦’两拳!”

    我哥在我脸上摸了摸,“走了啊。”

    我摊开手心,朝他送去一个飞吻,然后翻身躺到他睡过的地方,埋进有他味道的枕头里,没一会儿就又坠入梦乡。

    直到中午才睁眼。我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脸,洗手台上摆满了我哥的瓶瓶罐罐,我拿起其中一瓶仔细打量,没看出来花体英文到底写着什么,只知道是香水。

    先往胳肢窝喷了喷,再往脖子上喷了喷,一不小心喷到脸上,连打三个喷嚏;又拿他的发油将头发抓顺,对着镜子照了照左右侧脸——真他妈帅!难怪把我哥迷得神魂颠倒。

    出门之前,我发现池易暄在微信上给我转了几百块钱,说是我今天的零花钱。

    ……上次从他手里拿零花钱可能还是初中。哥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我回复他:能不能再给两百?

    今天我没给自己做什么特别安排,就是联系了几个多年没见的好兄弟,他们都是大学时期和我一起逃课打篮球、网吧开黑的铁关系,听说我来出差,极其热情地欢迎了我,还预订了餐厅说要请我吃饭。

    白天他们都要上班,我就在酒店附近逛了逛,快到晚饭的点打车去了餐厅,一进包厢他们就开始起哄:“哟?终于舍得现身啦?”

    我笑道:“上海是真他妈堵。”

    “我操,你怎么一点没变啊?”

    “你不也是?”

    兄弟咧嘴冲我笑,手握拳往我肩膀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是个屁,我上班以后胖了四十斤!”

    要说从毕业到现在也才过去五年多,大家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今天来赴约的四位朋友中有两位结了婚,其中一名甚至还生了小孩——谁能想到大学时让他帮我点个名都能忘记的傻屌,现在居然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剩下两位单身汉虽然没有成家,但也立了业,月工资过万。

    “白意,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啊,我帮人看看店。”

    本想糊弄过去,无奈他们刨根问底,发现我在一线北方城市开夜店以后,几人顿时眼冒精光:“妈的,发迹了都不告诉我们?”

    “这也不算发迹吧……”

    “夜店一瓶酒不都得好几千?这还不算发迹?”

    我解释说真正的老板不是我,他们根本不听,一个劲地调侃我:“大学时咱们几个经常凑钱定最便宜的卡座蹦迪,那时我们说将来的梦想就是有看不完的美女和喝不完的酒!敢情现在只有你小子实现了人生目标啊!”

    聊到兴头上,他们找服务员要了一箱啤酒,几人呼应着碰杯,我以茶代酒,说自己刚吃过头孢,他们才没有灌我。

    酒过三巡,大家都红了脸,说话间有了醉意。有朋友神秘兮兮地问我:“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别装。”他眯了眯眼,“结婚没?”

    “没。”

    “但有女朋友吧?”

    我琢磨了一下,说:“嗯,有对象。”

    “漂亮不?”

    “漂亮。”

    有人打岔说:“夜店老板吃得能不好吗?”

    大家一阵哄笑,笑完了又问我:“是什么风格?温柔、可爱、贤惠?”

    “性感。”我说。

    一时间他们都化身猿人,嘴张圆了齐声感叹:“唷——”

    声调拉得无比悠长。

    “有多性感?”

    我没答话,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性感得要死,超乎你们的想象。

    第134章

    难得和好兄弟们聚会,一顿饭吃了两小时。一箱听装啤酒24瓶,他们四人喝掉了快有20瓶,没喝完的被他们装进塑料袋拎在手里,我们勾肩搭背地走在上海街头,聊的都是学生时代的人和事。

    时间好像从未流动。大家摇摇晃晃地走着路,突然有人扶住树干吐了一通,我们去超市帮他买水,结账时心血来潮从收银台旁的货架上拿了个篮球。

    等他漱完口,我们就去了最近的露天篮球场。

    篮球场在大学校园内,晚上7、8点是黄金时段,我们在场外的长椅上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一批男学生离开,赶紧跑过去占位。

    大家穿的都不是适合打篮球的鞋,没一会儿就有人打滑摔个了屁股蹲儿。

    原本想着随便打一打就回酒店,结果我越打越上头,非得和他们一决高下。喝水的间隙,拿起地上的手机一看,发现错过池易暄五通电话。

    我操!什么时候十一点了!

    我答应我哥九点之前回去来着。完了!完犊子了!我立即回拨电话,嘴像机关枪一样发射道歉:

    “哥!我刚跟朋友们打篮球,手机放地上没听见电话,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马上就回来……”

    “你往身后看。”

    我张大嘴:“啊?”

    往身后看?看什么?我转过身,目光越过毗邻的篮球场,几个打赤膊、穿背心的男孩从眼前跑过,球鞋与地面蹭出几道尖锐的摩擦声。高杆灯将露天运动场照得通亮,池易暄独坐在球场外的长椅上。

    听筒内传来我哥一声轻笑:“怎么呆住了?”

    “……你来多久了?”

    “半个小时吧。”

    半个小时?!我该早点看手机的。

    “刚才那一球投得不错。”池易暄评价道,将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内心有无数疑问。

    “不告诉你。”

    我咽了下口水,“你没有生气吧?”

    说这话时我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然而我与我哥相距太远,我没法捕捉到他的微表情。

    “没有。”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说反话。

    “那我还能再跟他们玩一会吗?”

    池易暄身向后靠,一条手臂挂在长椅靠背上,故意将沉默拉长。就在我以为自己得寸进尺踩到雷区时,我哥说:

    “可以。”

    “好耶!”

    一不小心高兴得叫出了声,兄弟们抱着球过来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继续!”

    我放下手机,朝池易暄的方向偷偷瞥了一眼,又迅速挪开眼,怕被这几个好事的逼发现了又要来问东问西。

    我哥来看我打篮球还是第一次。我把短袖往上挽,挽到肩头,冲他们几人勾勾手指,很是热血沸腾:“哥刚才还没使出全力,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打球打到十二点,把他们四人都打趴下了,问我吃了什么特效药,跑起来赛博尔特。玩得太尽兴,上衣被汗浸得湿透,拧一下能挤出两点水,可惜快乐无法持续到天明,因为打工人们第二天还得上钟。那名结婚生子的兄弟嘴上说着下次再战,结果一打开手机我们就听见他老婆让他赶紧滚回家的语音消息。

    考虑到他的面子,我们都装作没听见。

    我和兄弟们熊抱在一块,让他们下次来找我玩,我请他们去CICI喝酒。

    篮球场上稀稀落落没剩多少人,他们准备叫车回家,说要带上我一起。我说我走的方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先回去吧,而且出租车顶多就坐四人,你们不用管我。

    “没事啊!我们也帮你叫一辆……”

    “我自己叫就行,回去了啊!拜拜!”

    我举高手臂晃了晃,和他们道别,扭头着急忙慌地往球场边跑,池易暄见我朝他冲过去,从长椅里站起身,我跑上前手一搂,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转圈。

    “我要晕了!”池易暄笑着看我,让我把他放下去,“一身汗。”

    我将我哥放下来,手往衣服上擦了一把,衣角一下就由白转灰。

    池易暄没嫌弃我又臭又脏,白软的手探过来,盖章一样与我的手心贴合。我的心就要长出翅膀,飞到月亮上去。我将两根手指并在一起举到脑袋边向他发誓:“下次绝不会错过你的电话了,等我回酒店就把铃声弄得巨他妈响!保证能听见!”

    我牵着他的手贴到嘴边,亲了亲他的手背。

    “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

    池易暄狡黠地“哼”了一声,吊足了我的胃口。

    “你告诉我吧——”我与他十指相扣,一声“哥哥”叫得无比恳切。

    池易暄再藏不住秘密,“我开了你的位置共享。”

    我的嘴张成了O形,难怪我手机今天耗电巨快!

    “什么时候?”

    “早上你睡得像小猪一样的时候。”

    “你怎么开的?你又没我的手机密码。”我的密码虽然只有四位数,但要猜出来也不容易。

    “试两次就出来了。”

    两次?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试了我的生日,第二次是你的?”

    “对。”

    “……”

    0101,哥你他妈还挺会猜。

    我转念一想,“嘿嘿,没想到你的控制欲还挺强。”

    “我哪里控制欲强?”

    “你好像新闻里那种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偷偷给女朋友的手机里装定位软件。哥,你以后不会要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和别人说话吧?”

    我在内心偷偷许愿:希望我哥的控制欲再强一点,我愿意被我哥囚禁。

    池易暄感到很无语。

    午夜四下无人,鞋底将树叶碾平时发出细微的破碎声。我往我哥那边贴,都快要把他挤出人行道了,突然他拽住我的衣领,将鼻子贴上前来嗅了嗅。

    “你身上怎么有股酒味?”

    “啊?”

    池易暄掀起眼皮,手指着我的鼻尖,“好啊!你还喝上了?”

    “那是他们喝的,我没碰!”

    “他们都喝了,就你没喝?”

    “对啊,就我没喝。”

    “别扯淡。”

    “我、我的酒味是从他们身上蹭上的,你要相信我!”

    池易暄面有愠色,显然他认为我不仅喝了酒,现在还撒谎骗他,情急之下我一步上前把我哥强吻了。

    “唔……”

    与我哥来了一个浓情深吻,挤进他的牙关间放肆一通,池易暄握住我的手腕,鼻息略显急促,想出声却被我堵住。

    原本我只是想向他证明我嘴里没有酒味,结果一尝到我哥的味道我就按耐不住。我往深处探,剥夺他呼吸的机会,池易暄挣扎两次无果,在我捣乱的舌头上咬了一口,终于推开我,抬起手捂在嘴前,有些错愕:“你干什么?”

    大多时候我都想把我哥捧进手心,偶尔又想要弄得他脸红、眼湿润。

    “没有酒味吧?”我问他。

    池易暄没有反驳我,看来他的确没有尝到。

    “你真是冤枉我了……”我压低眉梢,表演得很委屈,“哥,你是不是打心底里不相信我?”

    池易暄的喉结微微滚动着,可能真陷入了自我怀疑。这不得赶紧再续一招!持续加强我哥心中的愧疚感,贯彻茶艺精神。

    “没关系,我知道哥也是担心我,都怪我以前不省心,哥现在才不信任我。”

    一套连环招让池易暄缴械投降,不说话了。我欣赏着他吃瘪的表情,无辜又清纯的演技让我哥对他方才的控诉感到自责又后悔——没想到我的演技也有能骗过他的一天!

    池易暄抬起手腕,摸了下我的头,有些别扭地说:

    “……是我错怪你了。”

    爽!

    爷简直就是天生的茶艺大师。

    第135章

    池易暄工作日要上班,没法陪我,我平时就在酒店周边逛一逛,最远不跑出十公里,一定赶在我哥结束工作之前回去,洗干净以后躺上床等他。

    周五这天特意早早回了酒店,池易暄说今天他们只需要给项目收个尾,很快就能回来。我等他等得有点无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自从上回离开家之后,我们就再没有四人一起通过话。视频画面中妈妈的脸出现了,她似乎刚洗完澡,干发浴巾包住了头发。

    “妈。”

    她微微颔首,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我先打开话匣子,拿起地上的礼盒放到床铺上,向她展示我这几天的购物成果。

    “这是我前几天逛街看到的,这条丝巾你肯定喜欢。”

    我没舍得将叠好的丝巾抽出来,只是将手机转向包装盒,向她展示上面的花纹,“我给你买了条有黄色小蝴蝶的丝巾。”接着将摄像头向右偏去,“还买了粉蝴蝶、蓝蝴蝶、紫蝴蝶,到时候过年了带回去,你和姨妈们一人一条。”

    她看出来我在酒店,“你在外地吗?”

    “嗯,我……我来出差。”

    “盒子别放床上,脏。”

    我说好,弯腰将包装盒放回地上,推到行李箱旁边。

    “你去哪里出差啊?”她又问。

    “上海。我还跟小宇、小宽他们吃了顿饭,好久没见了。”

    “哦,他们都是你的大学室友吧?”

    “对。”我躺倒在床上,右手举高手机,左手垫在后脑勺下。

    “小宽是不是以前跟你打篮球的那个男孩?”

    “你居然记得?”

    她笑了一下,“妈妈的记忆力好得很。”

    难得再见到她露出笑脸,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我的心情再没有刚开始那样紧张,话也多了起来:“我们聚会完后还真去篮球场打了球,他们都跑不过我!小宽现在胖了两圈;小宇结了婚,还有了小孩!……”

    我说完就意识到不好,立即掐断话端,然而她的眼神已经黯淡下去。

    我哥以前就说过:说多错多。我内心懊恼不已,怎么哪壶不该提哪壶?

    妈妈对我和哥哥也曾有过相同的期待,她的沉默让我如坐针毡,我从床上坐起身,低声说:

    “对不起。”

    我想为惹她伤心、失望而道歉。我后悔又将她拉入情绪的漩涡,踌躇着想要结束对话。

    “妈妈,你早些休息。”

    每一回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我都这样对她讲,我没有池易暄能说会道,无论是切换话题还是结束话题,都很生硬。

    她没有像以往一样顺着我的话挂断电话,而是问我:“去年春节,你们回家过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你对我说……”

    她说得很缓,停顿了一会儿,“你说你爱上了最好的朋友……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从牙关间挤出一个:“嗯。”

    没敢说是在更早之前。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里有不解,像是想要对我说:及时止损,一切或许都还来得及。

    我想她可能也在责备她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我从十九岁起就一直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

    “……你只是一时糊涂。”

    “妈,我不糊涂,也不是傻瓜。”

    我的心曾混沌,现在却如明镜。

    她一怔。

    我知道我不该再说下去了,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我感到很满足。”

    别说了!妈妈不会想要听到这些。

    “我感到很幸福,却对你和爸爸造成了伤害,这段时间我经常问自己:这样的幸福是不是错误的?”

    我等待着她斥责我,可是她没说话,只有眼眶隐隐泛红。

    难得今天妈妈愿意和我多聊几句,最后我们却各自变得缄默。

    背景里听见池岩在叫她去吃水果,她压低声音:“下次再聊吧。”之后便结束了通话。

    幸福会有对与错之分吗?它灼伤了我最亲密的家人,我们注定不会得到祝福。

    池易暄进门的声响打乱了我的思绪,他脱下西装外套,一只手解领带,解到一半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

    “嗯?”我回过神来。

    “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有……想事情呢。”

    “想什么呢?”

    “明天要去迪士尼了,我在想要带什么东西。”

    “真的?”

    “真的。”

    我哥可能看出来我不想说,没再追问,“我去洗澡了。”转身进了卫生间。

    我坐在床边发着呆。池易暄洗到一半忽然顶着一头泡沫从门后探出脸来:“你帮我去微信上给客户回个消息,我怕我一会儿忘了。”

    我说行,拿过他的手机解锁,按照他的要求给客户王先生发了个下周见面的提醒。

    “谢了。”他又将门关上。

    我拿着我哥的手机,心中忽然一动,回头瞥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然后在微信里找到妈妈的头像点开。

    赫然看见两人间有许多条通话记录。

    池易暄直到出差前一天都在和她打电话,屏幕向上滑去,这样的对话几乎隔天在发生,短的时候一刻钟,长的有一个多小时。

    这段时间我也有和妈妈通话,但远没有他多,我嘴很笨,只会问她吃得好不好、休息得怎么样。

    池易暄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是我那样的鸡毛蒜皮。

    他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能让她最新一条发来的信息变成:妈妈和爸爸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想这些事。

    我以为时间冲淡了伤口,以为她今天看起来情绪比以往更好一些,是她在为她自己疗愈,原来那不是时间起了效,而是因为我哥在做缓冲。

    我心里冒起酸水,接着点开了他和池岩的对话框。

    池易暄做过几次通话的努力,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里,池岩的语气很坚决,长篇大论的训斥间感叹号一个接着一个,他说以后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我不敢想象如果妈妈对我说她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些池易暄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复爸爸:

    我对不起你和妈妈,但是不想对不起我自己。

    听见池易暄从卫生间出来,我赶紧将他的手机锁屏、推远,起身迎上前。

    池易暄被我拦住去路,略微困惑地看着我,我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他,原本急促的心跳才逐渐平缓。

    他将一只手绕到我背后,拍了拍,半干的头发上还有潮气,“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抱一抱你。”

    他笑着问我:“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做坏事。”

    “那是怎么了?这么粘人?”

    我低下头,埋进他的肩窝:“以后都这样粘着你,行吗?”

    池易暄也用两只手环住我,我们的胸口贴到了一块。

    “行。”

    第136章

    上海的天气预报曾说这周末会下雨,好在天公作美,今日是个大晴天,池易暄公司的大巴车早早等候在酒店门口,七点半我们准时出发。

    我对他们公司几个年长的女领导和男领导有点印象,工作时不苟言笑,和池易暄干正事时的神情如出一辙。前几日和我哥去吃自助早餐时我们都一起拼桌,我穿着短裤、拖鞋,坐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中,别说插科打诨了,话都不敢多说两句,怕丢我哥的人。

    今天他们穿得有了点“人味”,我站在旁边终于不再显得违和。他们见我脖子上挂了个单反,半途凑过来问我:“一会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几张照啊?”

    我将手往胸膛上豪爽地一拍:“没问题!”

    车程约有二十分钟,停车场大得望不到边。下车以后大家以家庭为单位,三三俩俩地走在一起,组成一条较为松散的队伍。

    园区入口处人潮熙攘,摩肩接踵,我和我哥站在公司队伍的最后一排,我紧跟在他的同事们身后,坚守着我俩在队伍中的位置,眼神已经粘在远方的城堡上撕不下来。

    “哥,入园以后你就跟着我走,我知道哪个位置拍照最好看……”

    讲了半天攻略,没听见他回应,回头一看,池易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两人之后。

    我赶紧招呼他过来,他神色尴尬地说着“借过”,从人群之中挤过来,回到我身边。

    “你怎么跑后面去了?”

    他说他也不知道,一不留神前面就进了人,他也不好意思和人家讲。

    我握住他的手腕挂在自己的手臂上,“你挽着我,就不会被挤散。”

    池易暄害羞不好意思,说都是女孩挽着男朋友,他不挽。我想了想,和他说下次我买个幼儿防丢失腕带,往你的手腕上一系,跟牵小狗似的,你就不会走丢……

    话还没说完我哥就往我腰上掐了一把。

    碧空如洗,乌云躲到了九霄。我是爱出汗的体质,太阳下排了会儿队背上就开始冒热汗,我瞥了池易暄一眼,发现他额前也覆了层薄汗,于是从书包里拿出一只便携式的环形风扇,挂在他的脖子上。

    池易暄没见过这新奇玩意儿,问我从哪里买的。

    “你以为我攻略都白做的啊?”我洋洋得意地说,“园区的地图我都看好了,进去以后我们先拍照,然后赶紧去排热门项目,再看花车游行、表演……”

    我哥一向娇气,晒太阳晒得热了要烦躁、坐激流勇进打湿衣服了会不耐烦,合理安排游乐园项目以缩短排队时间是一码事,如何让他舒舒服服高高兴兴又是另一回事。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此行除便携风扇我还带了水杯、零食、防晒霜、雨衣,最重要的是一把折叠矮凳——听说迪士尼的项目排起队来要人命。

    我哥有我这种考虑周到的亲亲弟弟是他的福气。

    目之所及的情侣数不胜数,女孩们打扮得漂亮精致、轻装前行,男朋友则负责扛包当工具人,我就是在场男朋友们的集合体:脖子上挂单反相机,肩上背百宝箱似的大书包,池易暄只负责风流倜傥当他的帅哥。我怀疑他身上除了钱包和胸口挂着的一副黑墨镜,什么都没带。

    终于入了园,脚步都轻快起来。两旁商店的橱窗内摆满了毛绒玩具,餐车在售卖热狗与冰淇淋。趁现在阳光正好,人潮尚未拥挤,我拽着池易暄直奔城堡前,挤到视角最佳的位置,拍照之前我说等一等,从书包里掏出两件米老鼠发箍。

    听说这是来迪士尼游玩的必备饰品,网购时我就看见“情侣款”三个字,鼠标一按,极速下单!

    快递送达的那天,我屁颠颠地取回包裹,回家以后拆开,最先拿出来一支米奇发箍:

    两只经典的圆耳朵,中间配一只优雅黑领结。

    我去看快递箱内的第二支发箍:

    米妮的发箍设计得很精致,同样是经典的黑色圆耳,中央配的不再是男士领结,而是粉色蝴蝶结,我想如果是女孩的话应该会很喜欢。

    虽然这荧光粉亮片的颜色有一点夸张,但也不是不能戴。然而当我将它从纸箱内拿出来时,我才发现头箍上不仅有蝴蝶结,后方还配了白色蕾丝头纱。

    ……我买的是情侣款,不是新人款啊!

    退款退货是来不及了,我托着下巴望着它沉思许久,还是将它塞进了书包。

    此刻当我将米奇、米妮发箍拿到池易暄面前时,他同样沉默了。

    新娘的头纱在风中飘摇,我将它整理好,讪笑两声,试探性地递到我哥手边,心想他戴米妮头箍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介意。

    池易暄像是完全没看见它似的,手朝我伸了过来,径直越过了米妮发箍,拿走了米奇的戴上。

    婚纱蝴蝶结款最后变成了我戴。

    ……算了,能看出来是一对就行。

    嘿嘿。

    我招呼我哥去城堡前站好,然后把马步一扎,相机一开。太阳让风都温暖,拂动我后脑勺的头纱,将它吹得糊到了我的脸上,我一手持相机,另一只手努力将头纱往脑袋后捋。

    周围隐隐传来了几声窃笑,八成是在笑话我,但是我不介意。我专心致志地拍着照,“咔擦咔擦”的快门声接连响起,镜头中我哥像只白软发光的小白兔。

    忽然他将墨镜从眼前摘下,和我身后的人打起招呼,我回过头,发现是他的同事们。

    “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吧?”池易暄和他们说,接着冲我招手,“小意,过来。”

    我将相机交给身旁一位女同事,走到池易暄身边,突然意识到我头上还戴着米妮发箍。

    池易暄按住我试图摘掉它的手腕,“很可爱。”

    他狡黠地笑着,我知道他是在笑话我。

    “哥,你好坏。”我低声说。

    “真的很可爱。”池易暄糊弄起我来脸不红心不跳。

    拿相机的女同事将镜头对准我们:“易暄,你不站近一点啊?”

    我哥朝我靠了靠。

    “不牵个手?”他们起哄。

    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cici的同事们起哄时我都没觉得这么不好意思过。我局促地调整着发箍的位置,池易暄突然捉住我乱动的爪子,捉进手心,另一只手将墨镜抬高架在额前,我们的肩膀贴在一起。

    “照好看点。”他说。

    “帅得很、帅得很!”女同事按起快门来比我更疯狂,她为我们从左右两个方向拍摄,又从下向上拍,马步扎得比我稳、比我低,那阵势就差在地上劈个叉。

    我向她道谢,将相机重又挂回脖子上,与池易暄的同事们在城堡前分别。

    现在去排最热门的项目最少也得要三个小时。就在我拿出折叠小板凳准备加入排队大军时,我哥这个不看地图又不做攻略的家伙排到了快速通道的队伍里,我小跑过去,一手拎书包,一手提板凳,在入口处查票的工作人员前截住他。

    “哥,我们的队在那儿。”我指了指向反方向黑压压的人群,“这是氪金玩家的队。”试图赶紧将他劝离。

    “公司让我们在这里排。”池易暄点开官方APP,将手机递给工作人员。

    “嘀嘀”两声,扫描成功。他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将我推进了快速通道。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我夺过他的手机,发现他们公司居然给所有人买了尊享套餐。

    “……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我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屏幕。

    “不知道。”他的表情特纯真,“我就听说可以少排队。”

    我哥怎么这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玩完这个我们去哪儿?”前方队伍中的小孩踮起脚尖试图抢先一览游戏项目,池易暄也和他们一起踮一踮脚。

    “……去哪儿都行。”

    他回过头看我:“不跟着你的攻略走吗?”

    我的傻哥哥,攻略适用于普通游客,而不是你这种公子哥。

    他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公司买的,又不是我自己出钱。”

    妈的能有公司愿意掏这么多钱哄你们开心,那说明你们都是一等一地会赚。

    “你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了,谁比谁赚还不一定。”池易暄盘算起来,“我们再努力几年,等有了存款……”

    我抢在他之前把他的心里话说完:“我们再出国旅游去吧?”

    “好啊。”

    “上回去过意大利,下次我们就去法国、比利时——”

    “好。”我哥答应我。

    “我还想买房,写我俩的名。”

    “买房好遥远啊。”

    我想了想,一线北方城市买房,也许是有点痴人说梦。

    池易暄提议道:“不如先升级公寓,等你的租约到期了,你要不要搬到我家?”

    “我要!”我激动地大叫,“我们再买辆车!”

    “买什么车?”

    “法拉利。”

    池易暄有些错愕:“……你要怎么买法拉利?”

    我思索片刻:“炒股。”

    “……你会炒?”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我说,“单车变法拉利。”

    “……”

    我哥让我回去以后把工资卡交给他。

    他说以后家里不能让我管钱。

    第137章

    氪金玩家的游戏体验果真不同凡响:省去了排队时间,安排得紧巴巴的行程多出了大片空白,原本我不得不做取舍,决定要略过哪些游戏项目和节目表演,现在托我哥的福,旅游回归本质,我们能够走到哪儿玩到哪儿。

    花车游行时我们在第一排,我负责举着手机录像,池易暄站在我前面惬意地舔着冰淇淋,他还算有点良心,见我背书包出了一身汗,主动接过去自己背。

    人群熙熙攘攘,一条条手臂将手机举高,像海葵伸出了无数只触手。打头阵的花车美轮美奂,米老鼠站在鲜花装饰的表演舞台上与地面的观众互动,他很快就看见了第一排的我,指了指我的发箍,另一只手捂在嘴巴似乎在偷笑,笑完还不够,还要叫身边的米妮过来一起看。

    举手机举了快二十分钟,池易暄问我累不累,我点头说有一点,他便将冰淇淋递到我嘴边。

    我立马拿出舌头去舔!舔得我下巴上都是,池易暄一边说我的嘴巴是漏勺,一边拿出纸巾为我擦下巴。

    “真是头小猪。”他将脏纸巾叠了两叠。

    我在他的墨镜上照镜子,“哥,我饿了。”

    “又饿了?想吃什么?”

    “什么都想吃。”

    这段时间我总是感到饥饿,有时候一天能吃四顿,池易暄提醒过我两回,我不听,总会把他的手心按在我的肚皮上说我前胸都要贴后背了。他把我腰间的肉捏起来:“腹肌都要没了吧?”

    “……”

    一句话戳到我的痛处。我哥看出来我很沮丧,赶紧来哄我:“外卖太油了,不健康,要不我给你煮面条?”

    我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哥煮的牛肉面,我到现在依然爱吃。

    今天来迪士尼,见到好多以前没吃过的小食,大多数摊位前都有我停留的身影。我点了一份烤牛排,在园区内闲逛时,又买了根火鸡腿、培根烤玉米、和巧克力圣代。

    池易暄说他最近几周吃得太油,就要了份夏威夷沙拉。

    午后我们坐在树荫笼罩的花坛边,分着一杯冰拿铁,我哥见我流了太多汗,督促我多喝水,然后将他的小风扇挂到了我的脖子上。

    他问我是怎么和黄渝请的假,我告诉他:我都是cici的二把手了,说话能没有分量么?

    上周黄渝和我说他要带老婆出门度假,我见他心情正好,从他离开之前就在做铺垫:先是在他面前打喷嚏,逐渐发展成咳嗽,到了与我哥出行的前一天才放出终极大招——

    我打他的电话,可怜兮兮地告诉他:我可能得了流感。

    得了流感可不好再去上班,免得传染给同事和客人,既影响他人工作又影响招牌。黄渝很爽快地让我放了假,我在语音里边咳嗽边对他说“谢谢”。

    当我一手拿着没吃完的烤玉米,一手拿着小熊维尼水杯,在创极速光轮的快速通道前碰见黄渝和他老婆时,我们俩都瞪大了眼。

    “白意?”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我心惊肉跳,其实这个时候装作没有听见,立即转身离开可能还有救,但是我的下意识快于理智,脱口而出一句:“你认错人了!”

    等同于自我身份认证。

    池易暄不知道我请假的真实情况,在这时走上前来,说的话可以说是火上浇油——

    “好巧啊。”他说。

    我绝望地闭上眼。

    黄渝的注意力从我转移到池易暄身上:“我记得你!……你是白意他哥,对吧?”

    “对。”池易暄出于职业惯性,扬起灿烂的笑脸,和他握了握手,再转头和他老婆说“你好”。

    黄渝笑呵呵地连说三个“好”。

    闲聊了几句,无奈我哥与黄渝没什么共同话题,和他老婆就更聊不上天了。很快就恢复成来时的组队模式:我与我哥站在一块,黄渝和他老婆一起,我们是前与后的关系,然而无论队伍如何移动,我们与他们中间总是隔出一块空地。

    过山车在我们面前缓缓停下,万幸黄渝他们刚好坐在这辆车的最后一排,我和我哥得等下一辆来。

    工作人员为乘客们检查安全带时,我还十分做作地祝他们玩得开心。黄渝的脑袋向我缓缓转了过来,场内光线幽暗,我想他可能不是在看我,还告诉自己不要多想,结果他突然朝我伸出两根手指(食指与中指),先指了指我,再转向他自己的双眼,意思是:我盯着你呢。

    隐约看到他张了张嘴,口型似乎在说:臭小子!

    过山车终于发动了,黄渝一眨眼就被送出了我的视野,我松了口气。

    池易暄问我是不是和老板闹矛盾了,怎么刚才站得离他们那么远?

    我说他刚得过流感,我怕被他传染。

    折叠小板凳虽然没有在白天派上用场,但晚上的烟花表演开始前,我早早就和池易暄占好位置,板凳一架,爆米花一抱,微凉的晚风一吹,优哉游哉。

    等待时恰巧碰见我哥的男同事,一家三口站在三米远的地方,我们和彼此打了个招呼。我看见他将他几岁大的儿子架到脖子上,于是和我哥说:“一会儿你也坐到我的肩膀上看烟花。”

    “会挡到后面的。”

    我说我们后面是棵树,挡不到人。

    池易暄从我这里拿走两颗爆米花,手腕一转,抛进嘴里,“我可不想摔个人仰马翻。”

    我偷偷观察着不远处的男同事,坐在他脖子上的儿子兴奋地问了好多遍:“爸爸,烟花什么时候开始?”

    成家立业好像是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会有的期待,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虽然它和绝大多数人的不同,但是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几束明亮的激光灯乍然亮起,城堡变成幕布,闪烁明艳的灯光在上面流淌。我们从凳子上站起来,人群不自觉稍稍向前拥去,我哥一下就握住了我,像是怕我们被人流冲散。

    音乐中夹杂着烟花爆炸时的巨响,暖意充盈了我的胸膛。我在两支烟花炸开之间的短暂空白凑到他耳边:

    “哥,我爱你。”

    转瞬即逝的烟花,像要将夜幕点燃,印在池易暄的眼睛里流光溢彩。他转头向我,失真的火光从他眼中消逝,我的模样变得清晰。

    他稍稍踮脚,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人山人海之中与我说悄悄话:

    “我爱你,白小意。”

    如一根被触动的弦,触发脑海内的无数齿轮,缓缓转动起来。

    如果妈妈没有生病的话——

    如果十九岁的我没有那么冲动的话——

    我们有可能更早一点牵起彼此的手吗?

    我哥打断了那么多假设,在此刻握紧我的手,“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我们的手臂缠在一块,在漫天璀璨的烟火下相依偎。

    哥,我早已无法离开你。

    也许千万种可能性里、无法用电脑演算的情景中,我们已经走在了最坦荡、最明朗的道路上。

    世人对幸福的想象、描绘,都在我心中具像化。

    我拥有了我曾渴望的一切。

    第138章

    月朗星稀,酒店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池易暄与我今天各走了两万多步,回房间以后我将沉重的书包往床上一甩,和他脱光了跳进沐浴间,热水从头上一股脑地浇下来,舒服得毛孔都全部打开。

    玻璃门上结了厚厚一层水汽。池易暄打湿头发以后将花洒让给我,走到一边去挤洗发露,我拿过挂在浴巾架上的脏裤头,洗干净之后再拿过自己的袜子。

    他的头发搓得差不多了,转过身来,看到我手里的动作时愣了下。

    “你在做什么?”

    “洗袜子啊。”

    我两只手上各套了一只袜子,乍一看像穿了两只白手套,送到花洒下打湿。

    池易暄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穿了一天了,不嫌脏啊!”

    “这么洗很效率啊,袜子洗了,手也洗了。”我按了下沐浴乳的泵,像洗手一样搓洗起来,先搓手心再搓手背,搓得满手都是泡沫。

    “你不是要冲头发吗?来啊。”我用袜子手朝他勾了勾,招呼我哥站过来。

    池易暄不来。

    他怕碰到我的臭袜子。

    “哪儿那么矫情?”见他呲牙咧嘴,嫌弃得不得了,我非得去恶心他。我把手肘一弯,跟课堂上举手准备发言的小学生似的,五指并拢指向池易暄的方向,模拟机敏的眼镜蛇。

    “咻、咻!”

    我嘴巴里做出攻击时的声效,手腕灵活地左右猛转,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逐渐朝我哥靠近。

    他察觉到我想做什么,往后退了半步,贴到了淋浴间的墙。

    “……你干什么?”

    “咻!”

    一个猛抓,隔着袜子往我哥脸上抓了一把,假装眼镜蛇咬了他一口。

    他确实表现得好似被咬了一口,“啊”地惊叫一声,当即用手抹掉脸上的泡沫:“你有病啊!”

    我继续“咻”、“咻”地叫,顺带用泡沫在我的小蛇头上捏了个莫西干发型,再度鬼鬼祟祟地朝他移动。

    池易暄恨不得将自己隔离出去,情急之下也拿过浴巾架上他自己的袜子。

    他没将它套在手上,可能心理上没法过这个坎,只是将它打湿了,在我的蛇头向前弹射的瞬间,“啪”一下将他的袜子甩向我,顿时缠住了我的手腕。

    “恶心!”我赶紧挣脱。

    “没你恶心。”他脸上带着胜利者会有的笑容。

    池易暄的袜子比我长,打湿以后有了重量,甩起来好长一条。我哥像耍双节棍一样甩着长袜,将它从左手换到右手,嘴里发出“啊打”的叫喊,我俩顶着满头的肥皂泡沫在花洒下比武。

    眼镜蛇最终以一招咬乳头的必杀技KO了李小龙。

    从迪士尼回去以后经历了好几天的戒断反应,我怀念抱着我哥入睡的夜晚。池易暄让我租约到期了再和他同居,我他妈强行让它到期——微信里3500人的好友可不是白加的,转租的朋友圈(屏蔽了我哥)发布三天不到就成功租了出去。

    能卖掉的大件家具都卖了,卖不掉的则留给了新房客。搬家只用了半天时间,我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床头柜塞进副驾驶,相册垒高用绳子捆好,堆在后座。

    正式在转租合约上签完名以后,我走路去最近的超市买了瓶一百块的香槟,心血来潮又在超市门前的花坛里采了把野花,再摘一朵狗尾巴草当作绳,将它系成一束。

    我抱着酒,捧着花,回到车上,从歌单里找出《Ladyfingers》单曲循环。踩着夏日的尾巴,月亮鱼钩钓星星。十字路口左拐、直行、左拐,我是迷宫内的游鱼,找到了我的出口。

    远光灯驱散黑夜,我停在池易暄楼下,从降到底的车窗内探出头。

    每一座阳台上不尽相同,种花或是菜,晾长裙或是贴窗花,我的眼朝上瞧,内心数着数:一楼、二楼、三楼……

    我望见了我哥的阳台,发现他就在那里。

    窗户敞开了,全部向外推开,灰色纱窗像一层膜。池易暄向后靠在扶手栏杆上,背对着我,蓝色条纹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挽到了手肘以上,夹着香烟的手臂自然垂在黑色的栏杆上。

    受时间磨损的歌声从黑胶唱机中流淌出来,和朦胧的灰烟一块飘到了空中,填满了孤单的夏日夜晚。

    “嘀!”

    我按了声喇叭,他听见声响,头向后歪倒,眼朝我斜过来,显得慵懒。

    看到是我时,转过身来再三确认,然后他摁灭了烟头,将纱窗推开。

    “你怎么来了?”

    “哥,我把房子转租出去了!”

    又按了声喇叭,兴致冲冲。

    池易暄眼角弯弯,竖起食指比在唇前,示意我不要吵到邻居。

    我从副驾驶上拿过新买的香槟,从车窗递出去,招摇地举高,想要让我哥看。池易暄漂亮的脸向下探,双手扶在窗沿,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我想像罗密欧一样爬上他的阳台。

    无云的夜空里能看到闪烁的星辰。他关上纱窗,身影从阳台上消失了,楼道间的小窗却被声控灯点亮,从上到下逐一朝我睁开了眼。

    没来得及关闭的唱机在唱久别重逢的情人,池易暄推开一楼防盗大门的瞬间,黑白电影变成了彩色,音符在他身后蹦跳。

    他朝我小跑过来,脚上还穿着拖鞋,我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接住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脸发热,心跳隔着胸膛敲打我的心门,等到呼吸平缓一点了,就在月色下接吻。

    我哥余光瞥见我的小车塞得满满当当,先帮我把装有生活用品的行李箱扛上楼,正要下去拿剩余的行李时,我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回来。

    “送给你。”

    我拿出别在腰后的野花,变魔术一样递到他面前。

    池易暄捏在指间,送到鼻尖前嗅了下。

    “谢谢。”他的眼一眨一眨,是亮色调。

    接吻时烟味几乎盖过了我哥原本的气息,我牵着他的手,“我都戒烟戒酒了,你也把烟戒了好不好?”

    “好。”他说,“刚才是最后一支。”

    我们用小指拉钩。我哥将花夹在我俩的手心间,我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只鞋的鞋跟,将两只鞋脱下来踢到墙边,捧着他的腰和他在客厅里跳慢舞。

    我要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

    我的朱丽叶。

    原地旋转一圈又一圈,我围绕他,他环着我。

    “哥,我是什么时候让你感到心动的呢?”

    池易暄的目光朝我们手心里的小花看过去,他的思绪放远,舞步也缓了下来,在回忆的长河中漫游,我耐心地等待他收拢思绪,如果找不到答案的话也没有关系。

    忽然那叶漂流的小舟触了礁,在他的眼睛里打了个转。

    池易暄抿着嘴笑,嘴唇轻轻张合一下:

    “秘密。”

    第139章

    自从在创极速光轮前碰见黄渝,现在我都夹着尾巴做人,一天班不敢翘。黄渝来查岗时我为他端茶送水,他也不提这件事,坐在我的办公椅里品茶,体重将椅背压得向后仰,两只脚都翘起来。

    他将茶杯端到唇前吹了吹,问起我上个月的营业情况。

    我走到他身边,将电脑开机,黄渝看到桌面背景我和我哥的自拍时,将茶杯放到办公桌上,我咽了下口水,假装没有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从电脑桌面上找到文件夹打开。

    他从我手里接过鼠标,划到表格最底,“哼哼”了两声:“你小子行啊,还挺会赚。”

    见他没太生气,我灵光一现,和黄渝说其实上一回我是找灵感去了。

    “去迪士尼找灵感?”他眯起眼,歪过头来打量我,脸上写着三个大字:我不信。

    “游乐园的客户画像大多是什么样的?”顺带拍他个马屁,“除像您这样的爱家人士以外,就是学生与年轻白领。CICI之前都是做私人定制……”

    他插话道:“私人定制不是你想的点子吗?”好像没想到我会改变想法。

    “今时不同以往,现在我们不是想要开分店吗?”

    这些都是话术,和老板交流时要细心:要说“我们”,而不是“你”,这样他才能知道我和他同舟共济。

    我继续说:“私人定制是很好,但如果我们想要短时间内把名声打出去,广撒网很重要。”

    今年CICI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有了自己的账号,营销做了不少,比起前两年,总店与分店的客流量整体提高了不少。

    但我还有更高的目标——

    我竖起食指,比在黄渝眼前,郑重其事地宣布:

    “明年我要让CICI新增一家分店!”

    “你胃口还真不小!”黄渝笑掉了大牙,“我CICI开了快十年,才敢开第一家分店。”

    “所以我不是找灵感去了吗?”

    “那你找到了吗?”

    我厚着脸皮说:“找到了!跟迪斯尼合作可能有点难,但市里的几家游乐场我都联系上了,合作方案我都写好递交过去了。”

    “这么快?!”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他们怎么说?”黄渝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

    “电话里他们和我说有点兴趣。”我摩拳擦掌,“就是还得游说一下。”

    黄渝大手一挥,“那你慢慢来!真要办成了,年终奖红包我给你包大的!”

    可算是把他哄高兴了。我暗自捏了把汗。

    送他离开之后,我躺进老板椅,手推在办公桌边缘,坐在椅子上转圈圈,转了十几圈以后突然用脚刹住,火速打开一份空白的Word文档,往标题处输入三个大字:

    策划案。

    策划案是熬了三天大夜写出来的,游乐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是我重金从朋友圈求来的。我是真没想到我能拉来合作——有位游乐场负责人的好友正准备举办音乐节,他告诉我有广告商临时毁约,问我要不要。

    我当然要了!和对方打了半小时的电话,成功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抢到了一个小广告位。

    虽说低于市场价,仍旧让黄渝骂骂咧咧了两天。我劝导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音乐节带来的流量让总店与分店每晚都挤得水泄不通,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以防踩踏事件,我要求安保严格控制入场人数,一不小心做成了饥饿营销。这之后几周,每天夜里十一点不到,两家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大家因为进不去而涌到CICI的账号底下阴阳怪气做网络喷子,可把黄渝喷得郁郁寡欢。于是我又去劝导他:黑红也是红。

    骂归骂,想来的人只增不减。我知道年终奖少不了,十二月底去高端家具店给我哥买了一条他心仪已久的手工地毯做生日礼物(刷了我两万八!)。

    我哥说我乱花钱,却在地毯送到的前一天把茶几移开,拿拖把拖地,再用消毒纸巾把茶几的四个桌脚仔细擦干净。

    包裹送到时他就像个糖果店内的小男孩一样,哼着歌将纸箱拆开,再将手洗干净,满眼欢喜地将地毯抱出来,在地板上铺开。漂亮精致的艺术品让他强迫症又犯了,他趴在地上检查地毯是否摆正了,四条边是否与墙面平行。我在他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去厨房洗了个苹果,当我啃着苹果、穿着拖鞋踩上地毯时,池易暄立马往我小腿上拍了一掌,把我赶了下去。

    今年池易暄给我做了一只水果生日蛋糕,他现在会烤蛋糕胚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拿把刮刀涂抹奶油,再将水果切成小片摆成花瓣的形状。

    零点就要到来了,我们盘腿坐在新地毯上,双手合十举到胸口。今年我有了新的生日愿望。

    黑胶唱机中的生日歌播到了末尾,而我还没有许完愿——我在内心许下了长长久久,睁眼时不知道池易暄从哪里掏出一只黑色的丝绒戒指盒。

    我的心脏立即蹦到了嗓子眼,还未等他张口就叫了起来:

    “我愿意!哥,我愿意!!”

    “……只是对戒。”

    池易暄笑起来有点羞赧,他将盒子打开,向我展示并排摆放的两枚银戒。

    我立即把它戴到无名指上,嚷嚷着:“我不管,你就是向我求婚了——”

    我抱着他一顿乱亲,亲得他脸上全是我的口水,自己也脸红又气喘,然后笑嘻嘻地托起他的手,拿起剩下一枚银戒。

    对戒可不像是我哥会买的礼物,我说:“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哪里不像?”

    “太高调了。”

    池易暄垂眼看着我为他戴上戒指,抬高手背打量着它。我也将自己的手摆到他的手旁边,两根银圈圈住了我与他。

    “哥,你不会是想要套牢我才送我戒指的吧?以后我戴着它出门,可就没人来找我搭讪了。”

    池易暄挑眉:“你还想和谁搭讪?”

    我立即转移话题:“……切蛋糕咯!”

    先为我哥切一块,他再接过刀为我切,三角蛋糕躺在白瓷盘上,草莓片歪倒着相拥。

    我把奶油涂到了池易暄的鼻子上,他拿手背擦,擦掉了一半,不知道还剩下一块在鼻尖,像油画笔不经意间落下的白颜料。

    他忽然对我说:“我们认识有二十年了。”

    我心算了一下,“还真是!”

    白驹过隙。

    “二十年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过生日。”我说。

    二十年以后,我还要把奶油涂到你的鼻子上。

    先品蛋糕再尝我哥,空酒瓶不小心被他踢倒,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事后池易暄去洗澡,我将剩下半块蛋糕收进冰箱,赤裸上身坐在羊毛地毯上朝窗外看。

    树影婆娑,月亮在云层后半遮半掩。夜好静,我能够想象到此时CICI有多热闹。

    我低下头去看我的无名指,我哥居然向我求婚了——这他妈谁能想得到呢?他肯定是怕我跑路,不仅要开我的定位,现在还给我买戒指。臭男人控制欲还挺强!

    我拿纸巾擦了擦新戒指,希望将它擦得反光发亮。

    我也得做点什么才行,好向我哥表忠心。

    撑着下巴思考了三分钟,然后起身大步流星推开卫生间的门。池易暄正在泡澡,小浴缸挤不下他的两条腿,他将左脚踩在墙上,右腿叠在架高的左腿上。

    纸质书被他拿在手里,浴缸上的香槟杯半满。

    “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池易暄抬起眼,目光越过书本上沿。

    我指了指胸前已经愈合的伤口,“我再去纹一次,这回把你的字纹大点,把伤痕盖过去!你说怎么样?”

    池易暄手腕一转,将书往浴缸边上一盖,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绪波动,好似在认真思索我这个提议。

    然后他对我说:“过来。”

    我走到浴缸边,眼往下瞧,水纹波动,也藏不住春光无限。

    池易暄说:“蹲下来。”

    我屈起双膝,降到和他一个水平线,手扒在浴缸边。

    我哥拿书脊猛敲了下我的额头,敲完又重新将书举到眼前。

    我揉着脑袋,怏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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