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他经常来吗

    许玮注意到他发红的眼睛,看上去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问道:“你看着很累的样子啊?”

    “是有点……昨晚没睡好。”他垂下眉眼,低声回答,“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其他事做,这是好事,有意义。”

    许玮脸上的笑意更深:“是很有意义,保护祖国的花朵,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可前提是,你自己也得先休息好,留有余力,再来干这个有意义的事啊。”

    其实大多数人并不会觉得,来免费做义务员,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在他们这个城市,做义务员有义务时累计,多是为了住房或小孩读书之类的积分,有利可图才会来的。

    像他这样单纯积极来做义务员的,还真的不多见。

    “……”

    覃明皓一时没搭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他这个话,只要一看见这个人,自己就容易紧张,手脚不知该怎么安放。

    更别说,昨晚这人还撞见自己哭成那样的丑态……

    可比起这个,覃明皓心里更大的疑问是: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难道他已经结婚,有小孩了?!……这不可能啊。

    覃明皓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忍不住就攥紧了手上的小旗子,当即问出心里所想,道:“……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有点事情来找这里的老师。”许玮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办正事的,指了指学校大门里面,“我得快点进去了,不然孩子们都要放学了。”

    许玮匆匆留下这么一句,就走过去找门卫大哥,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特察警证件。

    外来人要进去学校,就算是警务人员有事,门卫大哥也还是得打个电话请示,确认没问题能放行,才让他进去了。

    许玮进去前,还冲覃明皓摆摆手,一双眼睛笑起来,闪闪发亮,让人觉得晃眼。

    那双眼睛里头,总是带着光,是覃明皓最喜欢的模样……此时却让他觉得刺眼得很。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离他而去,重复这样的情况,不断发生。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永远都无法拉近。

    许玮找到老师后,很顺利就找到那个小孩,他表明了自己身份,小孩一听到他是特察警,眼里马上现出闪烁的碎星,满是憧憬的神情。

    许玮问的问题很简单:日记本在哪里捡到的,什么时间,捡到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

    孩子老老实实都答了,十分积极配合,临走时还问许玮能不能给自己签个名。

    许玮没想到自己只是作为一名警务人员,会被个孩子崇拜成这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却又觉得无比骄傲,这证明了国家的强大跟社会安稳,才会让人们如此信任他们这些警员。

    自己的存在让民众感到安心,让这些祖国的未来,无条件信任崇拜。

    有首流传已久的儿歌怎么唱的来着?

    ——“有危难找白色制服的哥哥姐姐,他们会为你保驾护航~”

    许玮刚这么想着,就听到拿着自己签名走远的小孩,哼起了这首儿歌的调调,不禁莞尔一笑。

    “谢谢您,陈老师,耽误您的时间了。”

    “没事。”

    许玮跟陈老师一起往校门口走去,他看了看周围陆续放学,兴奋往校门口笑闹着奔跑冲去的孩子们,笑了起来。

    这时,他不禁又想起在校门口外做着义务工作的人,就随口问道:“陈老师,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经常来做义务劳动?”

    陈老师想了想,转头看他:“是有一个,怎么了?”

    “哦,没有,我们……”许玮顿了顿,“认识。我就是想问问他的情况,我都不知道他来这里当义务员,刚才进来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他。”

    “原来是这样。”陈老师笑得温婉,她猜想覃明皓也不可能跟什么坏事塔上边,认真回答,“他啊,确实是个热心的好孩子。一到放学,学校门口车子就多,挺危险的。他不像一般家长偶尔才过来,平时学校有什么其他事需要帮忙,也会经常过来,帮了我们不少呢。”

    “是嘛……”

    他们边说着话,边走到了校门口,许玮正要跟她道别,就听见前面传来嘈杂声。

    学校前的马路本来就挤满来接孩子的车,人也多,现在拥堵得水泄不通,传来嘈杂声的前方,围了好些人在那里。

    “我说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现在都是孩子放学的时候,你还开这么快!”

    012:跟我回联安局一趟

    “孩子放学了不起啊?!这条路专给学校开的是吗?!喂!前面的!你快点给老子滚开!”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还有理啦?!”

    “滚开听到没有?!老子碾死你啊!”

    “怎么会有这么蛮横的人啊?!你赶时间不会绕别的路啊!”

    “老子为啥要绕路?!自己走路不知道看着点啊!臭小子!我最后警告你了啊,赶紧滚开!”

    许玮快步走过去,只见覃明皓一个人挡在了车子前面,其他人都围在了马路边,没敢上前。

    车主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老板,他坐在驾驶座里,只从车窗探出半个身体跟大家对骂,一副似乎真的要开车碾人的架势。

    许玮大惊,想也没想就赶紧冲过去,揽住覃明皓的肩膀,把他往旁边带,眉头皱紧:“怎么回事?你怎么站在车子前面,太危险了!”

    转而又冲在马路边上围观的人喊道:“你们也别都聚集在这里,交通已经严重拥堵了!”

    覃明皓见他出现,心里一下安定,像是找着了有力靠山,指着车主,只知道着急控诉道:“他差点撞到小朋友,还不肯道歉!”

    “老子道什么歉!撞着了吗?!就算真撞着了,老子也有钱赔!又关你什么鸟事?!你穿了件破马甲,就真当自己有权利管啦?鸡毛当令箭,啥也不是!”

    说完,那人已经转动方向盘,还踩动油门往前开了一点,完完全全把“嚣张跋扈”这四个字,贴在脑门上当标志了。

    自己还揽着覃明皓站在前面,他竟然就敢真的这么开过来,车前杠堪堪就碰到自己膝盖上,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许玮。

    许玮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是沉静。

    他略为强硬地把覃明皓拉远了点,然后站在原地掏出警员证,对着车主亮了亮,冷声道:“这位先生,请你下车。”

    蛮横惯了的人,就算见着警务人员也不会轻易认怂,气焰甚至更嚣张。

    只见那人讪讪地一手搭在车窗上,嬉笑道:“哟,这是什么……啧啧啧!还是位特察警同志啊。我为什么要下车?你不是特案科,管的命案吗?为什么要让我下车?我又没杀人犯法,下车干什么啊?”

    许玮见到他这样轻蔑的态度,眼神更加冰冷。

    他收起证件,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盯着还坐在驾驶座上,吊着眉眼笑看自己的男人,沉声说道:“根据《联合道路管制交通安全法》第八十九条,第七项违反交通管制的规定,强行通行,不听劝阻的;以及第八项造成交通严重阻塞或者较大财产损失的,都可以由任一警务机关,处两千元以上五千元以下罚款。”

    车主扬高眉毛,模样看着更加欠揍,故意阴阳怪气道:“哦,要钱是吧?两千元以上五千元以下罚款……行行行,折中一下,三千够不够?算了,给你们封顶的五千吧,免得说我给不起。现在给了你之后呢?该怎么着啊?”

    那大老板听他念了一通法律条规,还以为他是要搬出多么厉害的处罚条例,听到最后不过就是罚个款,不屑地笑着从旁边拿过钱包。

    “我还没说完,还可以并处三十日以下拘留。”许玮顿了顿,倾身靠近了车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兼者,你威胁正在执行公务的警务人员,已经构成妨碍公务罪,根据《联合刑法》第一百五十七条规定: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警务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当然,许玮也只是吓唬吓唬他。

    像这种徒有外表,外强中干的恶人,给个适当的教训挫挫他的恶气就行了,他可没功夫跟这种人耗。

    大老板嚣张的神色稍稍收敛,嘴上还是强硬:“特察警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威胁你了?再说,你执行什么公务……”

    “你阻碍了交通,本来罚个款就算了。”许玮听出了他逞能的语气里,有些惊慌,马上打断道,“我让你下车,你不下。我就站在车子前面,你还想开车碾我,这还不叫威胁?我可是被你吓着了啊。”

    “你……!”大老板听他这意思,是要强压帽子扣上来,急忙辩解,“我、我刚才那会儿,又不知道你是警务人员!”

    “那我要是个普通人,你就随便碾着过了?杀人这种事,你都敢干,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干不出来的?走,跟我回联安局一趟,配合调查调查吧。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前科,或是犯罪倾向。”

    013:你知道你今天也犯法了吗

    许玮拍了拍车门,双臂交叠,后退了一步,似乎真的就打定主意,等着他自己下车来。

    大老板这时才意识过来,自己可能真要摊上事了,可他那逞强的嘴脸还难以放下,道:“特察警同志!你这么随便乱说话,扣帽子冤枉人,就不怕我去你们总局投诉你吗?!”

    “我冤枉你?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呢,那边还有录视频的,我敢冤枉你什么吗?你想投诉也可以,先跟我回局里一趟,你可以直接找我领导,当面跟他说。”

    “……”

    大老板咬咬牙,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又被许玮给按回车门,把他堵在里面。

    那人惊疑看他,许玮眼神晦暗地道:“你有带着口罩吗?能不能请你戴上再下来?你嘴巴实在太臭了。”

    许玮摆明就是给这家伙一个下马威,要削他气焰的说辞,大老板也不敢直言说自己出门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口罩,只能委婉说自己没带。

    许玮沉默看了他几秒:“好吧,拿袖子掩上你的口鼻,再下来。”

    大老板听话地点点头,掩住口鼻才下了车。

    他凑到许玮面前,小声认了怂:“特察警同志,能不能给点面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了啊?”许玮挑眉,冷漠又嫌弃地后退几步,回看他一阵,“也行,你给人道歉,再主动去联交通行警队交足罚款,以后不许再犯浑,其他的就什么事都没有,成不?”

    能屈能伸,大丈夫所为,暴发户老板乖乖点头。

    他一改刚才鼻孔朝上天,就差开车把在场人都给碾死的恶人态度,给差点被撞着的小朋友跟家长道了歉,也给覃明皓说对不起,然后就灰溜溜上车,消失在大众眼前了。

    围观的人们看到这么一出结局舒爽的意外,完美落幕,都大声夸赞他们的人民公仆多么英明神武,叫好鼓掌声一片。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不要聚集。”

    覃明皓默默在一边看着他被人们称赞,心里满是欣慰跟崇拜。

    第一次,他被恶人欺负,还能看见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夹着尾巴逃跑,而这些都是因为多亏了这个人。

    因为这突来的一出事故,许玮跟覃明皓两人,才算是真正结识了对方。

    许玮后来也留下帮着劝导交通,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校门口才回归清静,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跟家长。

    劝导交通的工作结束,覃明皓把义务服脱了下来,跟他道谢,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他吃饭,就听见许玮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先开了口。

    “覃先生,你知道你今天也犯法了吗?”

    许玮一用这种像是在审问嫌疑人的口气说话,就特别吓人。

    就算他长得一脸端正帅气,浓眉大眼,沉声说话时候的嗓音扣人心弦,还是吓人。

    覃明皓愣了愣,不自觉就站直了腰背,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正被警务人员问询。

    “什、什么?”

    “我跟那家伙说的交通安全法规第八项,你还记得吗?”

    “嗯……造成交通严重阻塞什么的,会被罚款……”

    “没错,可那项法规的前面内容我没说,我知道那家伙也不懂,所以才搬出来吓唬他的。你知道前面的内容是什么吗?”

    许玮一直保持那个严肃认真的声调,着实把覃明皓给镇住了。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们是联合国度,国土分分合合,拟定的法律承载了几万年的历史,还偶有修改,各方面的条条框框,不知道罗列了多少,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记得住。

    所以覃明皓只知道瞪着一双有些受惊的大眼睛看着对方,摇摇头,心里没底,很是害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非法拦截、扣留机动车辆,不听劝阻的,也可以并处三十日以下的拘留。你刚刚就那样挡在车子前面,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覃明皓听了一愣,着急争辩:“可是,我没有不听劝阻……”

    许玮声音稍大了点,打断了他:“那是我强行把你拉开的!要是我劝你,你会听吗?”

    “……会啊。”覃明皓小脑袋一歪,用十分纯真的眼神直盯着他,“你是警务人员,会帮我。”

    许玮差点没抗住他这副乖巧依赖自己的模样,心里一动,但很快又重新端正好了教训人的态度,严词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跟义务,可这不是你强出头的理由。像他那种人,就算今天真的撞伤你了,顶多赔钱完事,这很大可能会被定性为民事纠纷责任,不算人身案件,追究不了他什么实际责任,你懂吗?”

    014:自己也想学他,活成那样

    覃明皓眼睛看向别处,又低下头,垂下眼睑。

    他没听懂,听许玮这么说,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可又好像是有些地方不对。

    但总归来说,他不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有错。

    那个人蛮横至极,差点撞到小朋友还那么凶,自己是看不惯才拦在前面的,想让对方道歉,不想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为什么反而变成自己有错了?

    所以覃明皓微微噘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今天还好是有我在,也还好那家伙知道认怂,要以后真换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也不在,你还这么冲出去的话,你怎么办?你没有那个能力去对抗对方的话,又硬要强出那个头,你是要吃大亏的,你知道吗?”

    对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覃明皓脑瓜子再不灵光,这下也听懂了。

    说白了就是,许玮觉得他是软弱没用的一个人,还要逞英雄,根本就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覃明皓一张小嘴撅得更高,没回答也没反驳,就那样低垂着眉眼,闷不吭声。

    两人的身高差了十五公分,覃明皓170的个子在许玮面前矮了一大截,现在他低着头,就更显得两人身高差异之大。

    许玮看他这始终低着头,小嘴噘得老高,不说话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刚才教训人的口气确实是重了点。

    训诫的重话说过后,口气也适时软下来,弯腰侧过头凑近,轻柔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覃明皓感觉到他的靠近,不自觉身子往后躲:“……没有。”

    他的声音明显听上去就是闷闷不乐的,许玮也知道自己教训人教训过了头,可不这么义正言辞地训他一通,就怕这家伙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莽撞。

    事关性命安全,自己怎么也得做一回“坏人”。

    “就算你不高兴,我也得这么说你。”许玮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我等会儿还有事,你今天回去可得好好反省,知道吗?”

    覃明皓终于忍不住抬眼来看他,那双大眼睛本来就因为休息不足,眼眶红红的,现在还很是委屈地看着他,像是在控诉许玮一样。

    许玮忍住心软,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方法得运用好,甜枣不能太快给,得给对方点时间,知道“巴掌”的疼,好让他深刻记住今天的事情。

    “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自己小心点。”

    许玮说完就转身走人,连个挥手告别都没有,真的就这么留覃明皓一个人站在那里,走得那叫一个潇洒。

    可这种做法,对本来就很自卑的覃明皓来说,就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他原本就很渴望得到别人认可,特别是许玮的认可,自己刚才会那么勇敢地选择站出来,也是因为许玮。

    换做是平时,他肯定不敢这么干,只会站在一旁,默默忍下这口气,事后回去再懊悔不已。

    这说来可能有点可笑,但在那个时候,覃明皓就是不自觉想到了他。

    这个人就在学校里面,他是警务人员,外面发生这种事情,只要让门卫去喊一声,他肯定会马上赶过来解决。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当下的第一反应,覃明皓心里就莫名有了一股勇气,想要站出来,想要做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只因为……

    那个人,他无惧无畏,自己也想学他,活成那样。

    可结果却是,他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夸奖,反而被他教训是自己不自量力。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无法真正理解彼此,也很容易产生误会。

    许玮的本意并不是训斥覃明皓,看不起他,是出于关心。

    可他的做法太强硬,两人又是初识,不算太了解彼此,话不说明白,覃明皓根本无法领会。

    他只是再一次认识到,自己跟许玮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心里难过。

    许玮从学校那里离开后,又回了局里,跟刘在宏交流彼此搜集到的信息,但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日记本的字迹比对结果有点不好说,学生时候的字体,跟成年后会有些出入。

    随着时代进步,大多数人很少会写字,加上心理变化跟环境等因素,字迹可说会有很大的变数。

    但好在纸张对比检验的结果,能百分百确定,四年前留在案发现场的纸张,就是出自这本日记本。

    “那眼下能着手的线索,就还是刘永意身边的关系圈子。”刘在宏拿着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出关系线,“我研究过日记内容,跟我当时的猜想没有多大出入,有严重嫌疑的,就还是她身边的熟人朋友。按照内容来看,从小初范围内的关系入手,比较吻合。”

    015:可事情,会这么凑巧吗?

    他们还是应该把假设想得简单一点,先不要去想这本日记本是不是凶手写的,得先从这本日记本的主人是谁去看,才能更容易接近真相。

    许玮看着白板上的内容,摸了摸下巴,道:“小初……一般小初的班级都不大会有变动,这个范围倒不是太广,到时候找找那个时候的班级同学、老师或朋友问问,应该能知道。”

    “嗯,就是要费点时间。”

    刘在宏今早上提到的一句话,也让许玮很在意,他问:“对了,你今早说,凶手是被逼到杀人,什么意思?你看出杀人动机了?被害者好像人缘还不错吧?也没有跟什么人真正结下过梁子,你现在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吗?”

    刘在宏叹了一口气,摇头:“没有。我当时都问过一遍了,都没有太大的疑点。但你也知道,有些人明面上不说讨厌你,心里说不定恨死你了,其中很可能有人在说谎,可问过的那些人里,当时身处所在地,跟案发时间地点都不吻合。真是头疼……至于动机,我也只是猜测。内容来看,日记本的主人,可说是长期受到周围环境跟人的压迫,可能就是因此才杀人,或是有人替其报仇杀人。这两个可能,我们都不能忽略。”

    许玮边听他分析,边分神重新翻看,从档案室里拿出来的那盒资料,翻着翻着,竟然看到了覃明皓的资料页。

    “……?!”

    许玮当下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的资料页,猛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刘在宏回头看见,奇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难怪我觉得他眼熟,在哪里见过……”许玮皱紧眉头喃喃自语,把那张资料页翻过来给他看,“这个人,也是刘永意的朋友吗?”

    刘在宏凑近了看,点头道:“是啊,他们两家人很熟,好像是发小。”

    “关系很好?”

    “听刘永意的母亲说,好像是还不错,小的时候常在一起玩。后来读了高中不同校,两个人好像就不怎么联系了。”

    许玮的探查雷达,这时忍不住响起来了。

    这些资料,都是四年前收集的,覃明皓当时写的住址是在L区,工作地址也是在那边。

    可他现在在附近的咖啡店工作,日记本又是近来才被人在石城花园捡到……单纯巧合?

    “你们还在啊?这两天都加班呢?每次回来都看见大魔术师在。”

    “我要真能变魔术,哪天给你来个大变活人,把你弄到守边防去!”

    许玮正蹙眉细想着覃明皓的事,就听见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他回神看去,就看见对方跟刘在宏来回比划了两下拳头,闹着玩。

    他打招呼道:“小纪,你也还没回去呢?”

    “回来交资料,手头的案子终于完了。”

    来人名叫萧纪,跟他们同属一组,眉眼圆润可爱,却剃了个寸头,长相与他的外观、高个极其不符,一看就是平时根本不会,也懒得拾掇自己的老实头一个。

    许玮拍了拍同僚的肩头,道:“你们那案子跟了有两个月吧?辛苦了。”

    “都辛苦,你们呢?在忙什么?”萧纪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桌上,抬头,“我听孙头儿说,那个杀害前妻的案子也要结了吧,还忙什么呢?”

    “四年前,那个在现场遗留了日记残页的案子,记得不?”刘在宏敲了敲白板,“有新进展了。”

    当年,这件案子也被局里谈论了一时,萧纪听见有新进展,就忍不住跟刘在宏讨论了起来,而许玮的思绪又一次飘远了。

    他从第一次在那家咖啡店里,看见覃明皓开始回忆,每一次对话,每一次眼神交流,感觉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说覃明皓是杀人凶手的可能,他是怎么都无法想象。

    那样看上去,纯朴善良的一个男孩子,会杀人?

    ……可事情,会这么凑巧吗?

    这件案子沉寂了近四年,突然在这时候有关键线索浮出水面,覃明皓跟这个案子有关联,甚至跟死者曾经有过很深厚的关系,而一起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人,又刚好是自己。

    他们的命运缘分线,早就交汇。

    要说命运玄乎,他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一说法的。

    一旦不相信这些只是巧合,就会往事事早已埋下根源的方向想。

    这么一来,许玮就不禁有些烦躁,因为他已经下意识,把覃明皓列入了嫌疑人的名单中。

    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证据指明这一点,但他直觉上的认定,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016:作为朋友,深入探听一下

    许玮把刘在宏拍照存档的日记照片都拿了过来,准备好好看看。

    “喂?”一旁的谈论戛然而止,小纪突然接听了电话,“简哥。嗯,嗯……我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怎么了?”

    “简哥让我过去帮忙一下。我先走了啊。”

    “唉,小纪你也是个劳碌命啊。”

    许玮在调侃人这件事上,尤其不会落后他人,忙着手里的事还得抽空抬头加了一嘴:“谁叫我们简哥军令如山呢?他敢不听嘛?”

    小纪是组里年纪最小的,他人也比较老实,跟他同组的简哥,名叫简一达,是组里呆的时间最长,也是最严肃认真的一位老人。

    年近四十,业务能力跟身体素质绝对过硬,可到现在还呆在组里没有升官,一来是因为他对那些名头权位,领导官场没有兴趣,二来也是因为他太过不苟言笑,做起事来是一板一眼,不适合当领导。

    领导是当不成,但年年论功行赏肯定有他一份。

    全组上下对他是又敬又怕,就连一组组长孙京泉,平时都不敢给他脸色看,说一句重话。

    当然,也是简一达恪尽职守,严于律己,没地方给孙头儿挑毛病的缘故。

    萧纪忍不住哼了一声:“你这话要敢在简哥面前说,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去!”许玮好笑地嘁了一声,“那我是不敢,但我不需要你认可,我还是条铁血汉子!”

    “我……”

    “行了行了。”刘在宏拉住了萧纪,把他往外推,“你赶紧去找简哥吧,别晚了。你要想跟许玮斗嘴皮子,那得做好被他气死的准备。”

    萧纪年岁小,常被这些老油条欺负,总想翻身翻不成,有正事在身,再不甘心也只能含泪走人。

    这边的玩笑开完,刘在宏看见许玮在看那些日记内容,又想起他刚才问起的事。

    “不是,你刚才突然问起那什么……覃明皓,是为什么?”

    “嗯?哦,没什么,他在我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工作,我突然看见他的资料也在这,就有些好奇。”

    “他在这边工作?”刘在宏很是意外,“他什么时候到这边来工作了?所以,你俩认识?”

    “嗯,我是他们店常客。今天才算真正说上话,交了个朋友。”

    刘在宏挑起一边眉毛:“这么巧?”

    “我也是这么想,太巧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所想是心照不宣,但刘在宏没有想那么深,道:“……不过也不是没可能,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事情就是赶巧。怎么,你怀疑他?”

    刘在宏是最先跟这个案子的,可他竟然这样问自己,口气话语来看,似乎是对覃明皓不设嫌。

    许玮疑惑地抬起头来,反问:“你没怀疑过吗?”

    刘在宏摇头:“刘永意身边的人,都很可能是嫌疑人。但是他吧……我印象不深,而且在受害者死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好像都没有跟死者联系过。可以说,他根本就不在我的嫌疑人名单里。”

    “我跟他接触时,也看着不像,根本就是跟杀人凶手这类形象,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

    刘在宏突然盯着他不说话,然后一手按在了他眼前的照片上,许玮微微皱起眉头:“你干吗?”

    “你嘴上说看他不像,可你有了既定印象,再带入去看这些日记内容,你不会把这个覃明皓代入进去吗?”

    许玮一把把他爪子拍开,没好气地道:“我是这么不专业的人吗?”

    “行,既然你有把握能把持住自己,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刘在宏收回手,往后退开靠在办公室边沿,“不过,你还是可以从覃明皓那边问问,毕竟他们是发小,说不定还真能知道,刘永意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你之前不是问过他吗?还要我去问什么?”

    “我那时是秉公办案,他那人……我记得胆子挺小的,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你要是作为朋友身份,深入探听了解一下,说不定他会卸下心防,有新发现。”

    “你要我去当卧底啊?”许玮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我才不干,他根本就不可能跟这个案子有关!你要我带着有色眼光去跟他交朋友,恶心谁呢?”

    刘在宏也就随口一提,被他这突来的火气整得一愣:“你干吗啊你?突然发什么脾气?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

    “开什么玩笑?!”许玮脸色沉下,直接打断他,“我们现在是在调查一桩杀人案件,你跟我开玩笑?”

    017

    他们这些同僚之间,平时开玩笑都开惯了。

    刘在宏疑惑看着许玮,想了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也不是什么犯忌讳不能说的,怎么突然就炸了呢?

    不禁就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反常。

    原本,自己就对那个覃明皓没有什么怀疑,不过看许玮跟他认识,就顺口那么一说,毕竟事情都太赶巧了,说不定还真能从覃明皓那里,问出点什么别的新线索。

    怎么就扯到说,要他去当卧底,用有色眼光跟人交朋友份上去了呢?

    “……我道歉,好吧?对不住。”

    刘在宏一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马上老老实实道歉,然后溜之大吉,免得继续呆在这里,被许玮莫名其妙的邪火波及。

    办公室里静悄悄,剩下许玮一个人。

    他冷静回味过来,也觉着自己刚才对刘在宏那态度,是有些过激了,心里那股不是滋味的感受就更重,是因为什么呢?

    …………

    万历3年5月19日

    今天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还看见有两个同班同学在。

    我一进去,老师拿出了一本数学练习册,问这是不是我之前丢的那一本,我看见有涂改液的部分底下,确实是写着我的名字,可在那旁边又写了林申的名字。

    他们说这本练习册是在操场上捡到的,不知道谁扔在那里,刚好林申丢了练习册,就捡来自己用了。老师说要他赔钱给我,因为之前老师要我自己想办法买一本,买不到就复印,爸爸没买到,复印那本练习册花了二十多块钱。

    林申跟我道歉了,我也原谅了他,既然他们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去计较这件事了。回到家,我告诉了爸爸,本来以为他会夸我是个好孩子,可他却骂我蠢,白白花了他二十多块钱,那两个同学肯定是在说谎,好好交上去的练习册怎么可能被人丢在操场上呢?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谎,也不认为像爸爸说的那样,是在犯蠢。我原谅了他们,我心里很高兴,因为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好孩子啊!

    ……

    万历3年6月21日

    最近倒霉的事情真多,之前妈妈给我买的新铅笔盒不见了,老师上课听写,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问同桌借,他说自己就手上那一支笔了。我又不敢举手跟老师说不见了,还好这次听写不用上交,不然我真的会被老师骂惨了。

    到了放学,我就看见李为佳好像把一个铅笔盒放进书包里,好像是我的那个……但我又不确定,也不敢过去问。

    唉,可能我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懦弱没用的人吧?我有时候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

    万历3年10月17日

    今天学校组织秋游,零食会的时候,永意突然被刘茜拉走了,刘茜说不要我跟她们一组,因为我带去的零食看着就不好吃。永意是我的朋友,她凭什么这么做?

    谁知道,永意竟然也没有帮我说话,我也不想厚脸皮硬跟着她们,只好自己一个人傻傻地坐在一边,吃着自己带来的东西。

    彭辉看见我自己,就主动叫我过去加入他,我很感动,他叫我以后不要跟永意一起玩了,只跟他一起玩。我没答应,因为我觉得这样不好,她也是被人硬拉去的,而且,永意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还有一件倒霉事,有个男生爬石头堆上面玩,我和彭辉好心劝他下来,老师不让爬,他也不听,还朝我们扔石头,不小心砸到了我额头。

    彭辉带我去找老师,那些老师坐在一起聊天,不管他怎么喊老师,说我被石头砸到了,老师都不理我们。我捂着额头的时候,模糊看见班主任朝我们摆摆手,就好像在说:不用管,没事的。

    ……

    万历4年4月15日

    今天,我决定跟永意绝交了,她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我都没有写下来,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可原来她心里一直看不起我。

    之前去郊游,我们玩滑草,我早就拿好装备了,在一边等她,她叫我先去玩,我想想还是应该等她的。

    可谁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就不见了,大家都去玩了,剩下我一个人,我拖着很重的鞋子去找工作人员帮我穿,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不想理我,终于有一个人叫我过去,可他态度很凶,我第一次玩,不会,不小心把滑轮踢倒了,他抬头看我骂我傻,我脸上发烫,觉得很丢人。

    然后我就看见永意跟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我假装没事,跟其他同班同学玩。

    今天又是这样,外语老师叫我们抄写单词,我抄错内容了,永意跟林美娟走过来,她还笑我。我骂她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直接说了一句: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是我的谁。

    我低下头,忍不住哭了,然后她就跟林美娟跑去玩了,我终于看清楚她了。

    很好,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018:自己这是怎么了?

    许玮翻看了几篇日记,又拿着当时留在案发现场的日记残页照片,进行内容比对,时间线集中在这一年来看,基本都是些糟心的事情。

    虽然不想承认,可正如刘在宏所说的那样,他还是会不自觉把覃明皓代入进去。

    日记的内容,让人看得很心酸,从年份看,刘永意那时约莫就十一、二岁,正是上小初时候的事情。

    从这些描述的事情来看,许玮还是无法马上断定,日记本的主人是男是女。

    虽然从书写者的性格偏内向软弱来看,这类性格的人是不大会跟异性走太近,很大可能是刘永意的同性朋友。

    但是,日记本的主人就算从小就一直无缘无故会受到欺负,受到伤害,可他(她)却还是保持着善良的心态,去对待别人。

    内向软弱不完全代表会害羞胆怯,也就没有绝对的可能去断定,日记本主人不会跟异性*交朋友。

    这些糟心事,在一般人看来,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就是同学朋友间的友谊小船不是那么坚固,轻易就能打翻。

    但从年龄心态上来看,会对那时候的心灵造成一辈子的伤害,种下祸根。

    也难怪刘在宏会说那么一句,凶手要是被逼到杀人,也是情有可原。

    假设凶手就是日记本的主人,是种种小事积怨?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决定性的事件,才会杀害刘永意?

    答案可能就藏在许玮还没看到的,后面的日记内容中,但他不敢再往下看了。

    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覃明皓。

    就算刘在宏说,覃明皓当时人并不在案发本地,完全可以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

    抱持着对某个人的强烈怀疑,继续看下去,根本有害无益。

    自己只会把嫌疑的固有印象,加注在覃明皓身上,从而影响判断,认定他就是嫌疑人。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心里,明明就没有把覃明皓当做嫌疑人,潜意识为什么还会不自觉把那人套入进去呢?

    许玮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越想越钻牛角尖,索性不想了,把资料整理整理,准备就此回家。

    他刚骑上自己的爱车,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按接听,口气不善:“喂?!”

    电话那端沉默一瞬,然后传来一声轻笑:“看来我打电话的时机不对啊。”

    “呃。”许玮愣住,马上认出对方,“阿俊?!”

    “怎么了?”那端的声音,沉稳有力里透着温和,“火气这么大。”

    “没什么。倒是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见他不愿意提,也没有追问,说道:“公司在这里办了个活动,刚结束。我准备在这里呆上几天,今晚一起吃饭?”

    许玮听到常居异地的多年好友说要住下来,很是高兴,他笑道:“那住我家啊!我买些东西回去,今晚一起喝一杯?”

    “陪你喝一点还是可以的,今天在活动上,我已经喝了不少。”

    “行啊!那你现在在哪儿?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打车过去。你还住在原来的小区吧?”

    “嗯,还是那里。那你如果先到了,就在楼下等我一下,我很快回去。”

    “好。”

    许玮买了晚饭跟下酒菜,家里还有存货,酒就不用再特地买了。

    他把车骑进了小区,远远就看见郭俊长身而立,站在那里。

    郭俊穿了件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黑色西裤,手上还搭着件西装外套,一副优雅贵公子的模样。

    郭俊跟许玮是不同类型的帅,郭俊沉稳内敛,从容不迫,从气质上,又透着股书香子弟的气息。根本不需要任何外物修饰,只是人站在那里,就由内而外,散发一种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雅致。

    他原本低着头,神情有些呆滞,好像在想着什么,听见机车引擎声,抬头来看,就看到许玮停好车,长腿快步朝自己迈过来。

    019:小说家

    郭俊笑看着来人,忍不住调侃:“你还骑着这辆车呢?也不怕危险。”

    “你这话说的,我干的就是危险的工作啊,这车方便我抓嫌犯。”许玮仔细看了看他,“你怎么了?有点发懵的样子,在活动上喝醉了?”

    “有点吧。”

    郭俊根本不可能在公事的活动上容许自己喝醉,许玮看他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也没多问,拍了下他的肩头:“走,上去吧。”

    进了屋,郭俊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无奈地摇头:“你还真能忍受这样的生活,跟我一年前来的时候,一点没变样。”

    “我是没你这大作家会享受生活。”许玮把东西放在餐桌上,接过了他手里的提包往卧室放,“对我来说,这家里有基本配备就够了。而且就我这劳碌命,也不怎么回家。”

    “说得自己多凄惨似的,你好歹也是个特察警,工薪待遇并不差好吧?”郭俊摸了把餐桌,手上薄薄的一层灰,“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然你拿什么为我们国家做奉献?”

    许玮拿来抹布擦干净了桌子,又拿来几瓶啤酒,摆好了一桌子。

    两人边吃,边聊了聊彼此最近过得怎么样,近况如何,有什么新发展。

    虽然他们偶尔还是会通通电话,但男人嘛,打电话只会说关键事情,或是问两句就挂了,不会扯那么多家长里短的。

    许玮举起啤酒瓶跟他的碰了碰,说道:“听说你之前写的那本书,要拍成电视剧了,恭喜啊!”

    “我的书,你一向不看,怎么还知道这件事了?”

    “新闻推送了啊。”

    前些年,郭俊从心理咨询师转行去了写小说,心理犯罪题材,可说是一鸣惊人。

    他的本行专业领域,让他的书锦上添花,吸引了不少眼球,剧情惊险悬疑,人物的犯罪心理写得那叫一个细致。

    对于一般的普通读者来说是很惊艳,可放在专办命案的特察警许玮面前,就跟小孩玩过家家没两样。

    郭俊第一次出书,给他送过一本,他也看了,情节人物确实描写得很不错,但作案细节那些就完全是儿戏。

    哄骗下外行人可以,但放在专业的面前就是班门弄斧,而且有些夸大,有些作案手法,放在现实里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小说嘛,也就看个消遣,但要是遇到个较真专业的,一一去给你比对挑错,你的名声就可能遗臭万年了。

    当然,这也就是个可能。

    真正专业的人,都不会这么闲,光顾着忙自己的事,哪有功夫去理你一个写小说的怎么胡编乱造。

    但郭俊觉得要做一件事,就该尽善尽好,为了让自己的小说更丰满,更具有说服力。他后来向许玮请教了很多,关于作案手法之类的可行性操作,或是怎么藏匿犯罪痕迹。

    两个人熟识多年,知根知底,许玮相信他肯定不会真用在什么犯法的事情上,告诉他也没什么打紧。

    所以他才不爱看郭俊的书,因为那些离奇的犯罪手法,都出自他的教导,还有什么新鲜看头。

    许玮不能跟外人说案件的事情,但有时候会跟郭俊谈及嫌犯的心理,多少也有些帮助。

    对坐的两个人又喝下一口酒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里都各自装着事情。

    许玮到底脾性比较急,先没忍住,开口问道:“阿俊,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总感觉你怪怪的。”

    许玮能看出郭俊的不对劲,曾经是心理咨询师的郭俊自然也不例外,他微微一笑,反问道:“这话该我问你吧?”

    “什么?”

    “你忘记我写小说前是干什么的了?我看得懂你的肢体语言。”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别用你那套玩心理的东西来分析我!”

    似乎,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说,不想找一个学心理学的男女朋友。

    你那一点点小心思,在对方面前是根本藏不住,对方一下就能看出你是不是在说谎。

    倒不是说大家都爱动歪脑筋,有坏心思,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思想,有自己的个人空间。如果连这么点空间都会人看透说破,或是被侵入,日子别提过得会有多难受。

    “我没分析你,这是职业病,你不也有吗?”

    许玮无从反驳,他确实也是这样。

    走在街上,看见谁都会下意识想:这人是干什么的,有没有犯罪倾向等等。

    就见许玮努努嘴,没有绕圈子,直接把郭俊带到了书房,让他看自己画的关系图,把自己烦恼的事都老实交代了。

    020:既定印象

    怀疑覃明皓的事,一直萦绕在心头,他也想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本来,他们是不允许对外人说太多关于案件的信息,但郭俊是特别的,许玮绝对信得过他。

    仅此一次破例,他没有讲得太仔细,只是覃明皓跟案件的表面关联,寥寥数语。

    郭俊看着白板上的关系图,静静听完,最后意味深长看了好友一眼,眼里还带着狡黠的笑,来了这么一句:“看来,你还挺喜欢那男生的啊。”

    “啊?”

    许玮正忐忑等着对方会给出个什么样的分析,谁知竟得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当场呆愣住。

    “让你说正经的!你胡说什么呢?”

    许玮有些愠怒,也不知道是真因为郭俊这不着调的话,还是被说中了而感到心虚,拳头挥起锤了下他肩膀。

    军队警校出来的人的拳头,力道再怎么样也不会轻到哪里去,郭俊一个文弱书生,被那拳砸得皱起脸,苦笑分析:“我是说正经的啊。你急于跟我求证一些事情,毫无保留就跟我说明了你的问题,言语上还很明显暴露出你是有意在维护他,证明你对那个叫覃明皓的人很在意,正是因为在意,所以你很苦恼为什么自己还会怀疑他。可对于自己把他代入到嫌犯的框架里这件事,你没有表现出歉意。一是因为你虽然在意覃明皓,但你们的感情还不够深厚,你们认识时间应该不长。二是建立在第一点的基础上,你特察警的本能,对于怀疑对象有可能会产生犯罪事实,没有因为对方是他,就轻易动摇。”

    换言之就是:许玮是在意覃明皓的,但他还没有真正把心放在那个人身上,投入太多感情。

    假定如果,这个覃明皓真的是凶手,许玮马上就能从那份还没生根发芽的个人感情中抽离出来,冷静看待。

    郭俊见许玮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至于你为什么心里否定他是凶手,但在看到那些日记后,却还是会不自觉把他代入进去……很大可能是因为,覃明皓这个人本身给人的印象,跟你对覃明皓的既定印象,就跟日记内容的主人公很相似。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也没有见过他本人,不清楚。”

    许玮没说话,但他直直看向郭俊,已经说明的确是这样,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郭俊得到了好友的默认,挑眉,继续说道:“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会在心理上造成很长久的刻印现象。这跟我们的知觉整体性有关,就好像一个果实,你闻到它的香味跟看到它是红色,就会自然产生一种‘它是好吃’的判断。覃明皓给你的最初印象是什么,你就会认定他是什么样的人,情况大致相符的情况下,你就会把他代入进去。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有很多地方都很凑巧,你的职业本能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把那些‘凑巧’当成是缘分,偶然概率,所以你才会既不想怀疑他,又潜意识里会去怀疑。”

    郭俊说了一大堆,见许玮的眼睛看向左边,没有再说话,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跟回忆。

    “那你说……”许玮思索片刻后,终于看向了他,一脸苦恼,“我现在该怎么办?那日记本的内容,我都看不下去了。”

    郭俊看到许玮此时脸上的苦恼茫然,愣了愣,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有些惊奇地道:“看来我的专业还是学得不到家,你远比我想象得要在乎这个人。我有点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反正我会在这里住上几天,有空带我去见见他?”

    许玮顿时像护着自家崽子的老母鸡似的,警惕万分地瞪着他:“别想!像你这种花花公子,毫无节操的家伙,可别想染指祸害他!”

    郭俊看上去斯文尔雅,应该怎么看也不像是花花公子那类人,但许玮是真的没骂错他。

    郭俊看着很专情,实际上他没有过固定伴侣,换床伴、一夜风流,甜言蜜语哄骗人,早就不知道伤害了多少纯情少男的心。

    冷不防,就覃明皓那个单纯好骗的样子,万一被他也拐跑了,再弄哭怎么办?

    可许玮越是这种护崽子的态度,郭俊就对那个覃明皓越感兴趣。

    倒不是他品性恶劣到会抢兄弟喜欢的人,只是出于那点想捉弄他的好玩心态,看着好兄弟气急败坏,可太好玩了。

    “说回正事,别给我扯别的!”许玮看他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搬出了审讯时的端正态度,“这事可大可小,会严重影响我对这个案子,跟对覃明皓的判断。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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