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九]拔苗助长,强推之耻。

    林陷忙把衣服拉上去整理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是师兄吗?怎么了?”

    他回过头,正好诸环推门进来。林陷迎上去:“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诸环性格比简抚川沉稳许多,也不如大师姐竹月总是温柔和缓,给人的感觉是更温和而又严肃的;他对林陷虽然也会回护,但和他总不至于像另外两人那样亲近,因此一般有正事要通知的话,房修文总是让他来知会林陷。

    “是关于蓬莱比武的事。”诸环说。

    林陷当然知道这件事。这个小世界有地界划分,各境内有自己的最大的势力,而地界内则以该势力为首。比如明心宗就是西南方最大的宗门,个修仙门派以进入明心宗为荣,宗门内不管是物质资源还是位置都是最富饶也最具有优势的。

    而蓬莱仙岛就是完全的遗世独立的态度了。它既不统领哪方地界或被哪方势力统领,亦不参与党派纷争,四年出现一次,因此被立为了修仙界四年一次大比的地点。

    之前郁洱试探性地向林不语问起的,就是这个蓬莱比武的事。大比的重点是宗门新一辈弟子的比试,往上的修仙大能一是不屑于比试,二是真要较真打起来免不了有无辜伤亡,改天换海也说不定。因此郁洱或林不语自然是和他们那一辈的比试,这也是为了测试出年起一辈弟子的潜力,同时能彰显宗门的实力。

    “怎么了?”林陷问,“这我还是记得的,师兄放心,我会提前收拾好行李做好准备,不至于误事的。”

    诸环笑笑:“倒不是担心你连这个都忘。是来问问你的打算,仙门大比你打算带谁去?我听说你更偏爱你的小弟子,但他毕竟刚入门不久,资历也还尚浅。倒是你的那个大弟子,我认为他天赋不错,修行速度也快,虽然听说你一向对他不管……放养,但这次还是带上他去比较好,林林你觉得呢?”

    “师兄那么看重他?”林陷眨眨眼睛问。

    诸环失笑:“又跟我耍嘴。只是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再慎重些,最终的决定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林陷乖乖点头:“好啦师兄,我将他们两人一同带上就是了。至于到时候参加大比的是谁,之后在做抉择吧。”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诸环起身往外走,林陷也懒得送他,挥挥手当作别。

    “林林,”快要走出房门了,诸环突然停下来,叫了他一声,问,“你最近,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林陷一愣,对他这个问法只觉得匪夷所思:“师兄何出此言?”

    诸环像是有点为难,他自己对凡尘情爱不感兴趣,也没有相关经验,但多少是有看见或听说过。他不认为自己是产生了误会,于是拿手在自己脖颈附近比划了一下。

    林陷懵懵懂懂地抬手,跟着他的指示摸向自己的脖颈。正莫名其妙,突然一惊,想到了刚刚发现的留在他身体上的红痕。

    “这个啊……”林陷有些尴尬地向他解释,“不是,这个应该是什么蚊虫咬的,也可能是不小心再哪儿磕碰到了吧”

    “师兄不是要阻拦你,也知道你和你三师兄其实更亲,或许不想告诉我,但我不是要逼迫你向我坦白。”诸环叹口气斟酌着说,“只是师兄还是希望,如果林林真的有找伴侣的打算,还是要向我们知会一声,作为兄长,我也希望能替你把关。”

    林陷:“不是,我……我……”

    他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我是有心仪之人没错,但是我们还没到需要见家长的阶段,师兄不必太过担忧,等我想好了,一定向师尊禀明。”

    诸环笑一下,走出了门。

    林陷再次跑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凑近了去看脖颈上的红痕。这是吻痕?

    他有些思绪混乱地理好衣襟,去给自己的房间外加了一层结界。

    *

    去往蓬莱的出发日期是房修文选好的吉日,天气时辰都不错。

    房修文自己不去,因此带队的是大师姐竹月。一众人等聚集在山下,凡间已然是深春,天气早已回暖,阳光很好,林陷只觉得异常惬意。但郁洱却迟迟不到。

    “不是已经通知过他了吗?”林夕那犯嘀咕。

    【你不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眼熟吗?】系统问。

    “?哪里眼熟。”林陷问。

    【比如,】系统说,【王子决定在王城内举办舞会,邀请全国的未婚女子都来参加。但是有的人要待在家里做家务,也没有漂亮的可以去参加舞会的裙子……】

    林陷:“……哪儿来的这种设定?”

    他是什么苦情剧里的灰姑娘吗?

    那林不语是什么?灰姑娘的姐姐?

    【是拔苗助长不成功的强推之耻。】系统接话道。

    林陷:“……你以后不许上网乱搜。”

    第42章 [十]师尊只是表面凶我罢了。

    虽说并没有超过定好的时间——林陷抬头看天,大亮,早晨了。哪儿有弟子比师长到得还晚的。

    他走到竹月身前,对她说:“先走吧,不等了。”

    竹月一愣:“还没到时间吧,不过是我们出来得稍早了些。不急着走,不如再等等他?”

    “一群人在这里等他一人?”林陷道,“师姐不嫌无聊,我还嫌在这儿站得累呢。”

    他说着就要上船。蓬莱仙岛在东海之上,因其难以寻迹,又四年才开放一次,普通人根本到达不了。东海之上虽然也可御剑,但在海上到底更危险些,指不定就有心术不正之人在此时害人,更何况御剑时要拿着罗盘判断方向,行动更不方便些,难免会有弟子落单,是以稍大一些的宗门都会选择坐船。这船当然是水里能行,云里也飞得的。

    “等等等等。”三师兄简抚川叫住他,“来了来了,小乖,那个不是你大徒弟是谁?”

    林陷回头,果然看到郁洱急匆匆跑过来,停在他身前时还气喘吁吁的,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

    林陷眼神淡漠地看他一眼,说:“你迟了些。不许有下次了。”

    “是。”郁洱向他行礼,然后将手上的一个木盒子递给他,“还请师尊先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林陷打开盒子,愣了一下:盒子里是厚厚一沓符纸,看上面朱砂图样,画的应该是还火符。这种符纸没什么攻击力,仅能用来取暖和保温,但修士能引气护体,通常用不上,所以学的人也少,卖的人也少。只有林陷特殊些,小的时候会拿着它取暖,因此简抚川会专门学了给他画,市面上是很少有卖的。

    “船上风大,高空又冷,没有火炼珠,弟子怕师尊受寒,是以画了符纸。”郁洱解释道。

    “你还会画符?”林陷诧异。

    “是得闲时找三师伯学的。”郁洱回答,“师尊放心,我只学了这个,没有学别的多余的东西,并未耽误自己的修炼。”

    林陷:“……”他看了一眼简抚川,对方像是这才想起来有这事似的,挠了挠脑袋:“我说他一个剑修怎么有闲心找我学画符呢,原来是为小乖学的。”

    林陷正要开口,郁洱又接上话:“师尊昨天才告诉我要去蓬莱的消息,一开始我以为师尊并不会带上我,是以准备做得迟了些。”

    林陷粗略地数了下,这些符纸画得规范工整,显然也是质量上乘,不管是学到这个地步还是画出这么标准的符纸都要费不少精神:“你不会一夜不睡,一直在画这个吧?”

    郁洱向他一颔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林陷皱眉,他发觉自己的心跳刚刚不合时宜地、被震动似地轻轻一滞,一种陌生却又有久违般的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极了。“你做那些无用功干什么,我自有师兄照顾。又不是第一次出门,用不上你关心。”他一拂袖,作不领情样。

    简抚川笑着拍拍郁洱的肩:“你别放心上,小乖这是被他年龄小的孩子照顾了觉得害羞罢了。这不是收了个好徒弟吗?”

    郁洱低头,似乎是在笑:“我知道,师尊只是表面凶我罢了。他从未责怪过我,即使是犯错的时候,也从不罚我。”

    林陷看他们一眼,并没有发表评价,转身向船上踏步:“时候不早了。走吧。”

    *

    船是会自己驱动的,放置好罗盘,船就会向着既定的方向行驶,若是遇上意外情况,如天气异常或受人攻击的时候,也自有大师姐或二师兄接手操控。平常大家会在船上的房间内打坐休息。而林陷则趁着这个时间,以林不语的身份钻进了厨房。他不好说他当惯了凡人,虽然现在用着一副修真之士不食人间烟火的躯体,但偶尔还是会想念食物的味道。

    船上有厨房,但是为了少数几个别的宗门同行的食修准备的,也放了食材。明心宗基本用不上。

    换了几个世界几具身体林陷的厨艺都没有丝毫提升,显然原主也和他一样并不精于厨艺,否则多少都该有点身体记忆。林陷试着按记忆给自己做了上次师姐送来的桂花糕,尝了尝味道。

    不好说,反正不像是能用来解馋的东西。

    【这次没外卖帮你了吧,哈。】系统幸灾乐祸。

    林陷:“……呵呵。”

    第43章 [十一]若我不在了,你会怎样?

    要不等会儿用林不语的身份去找船上的食修用灵石换点儿?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贪吃也正常,不至于给门派丢人。

    正盘算着,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框。林陷回头,是郁洱,他靠着门框,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做吃的啊。”林陷一扬下巴,“这不明显吗?”

    “你吃?”郁洱问,语气里有些不屑,嘲笑他辟谷这么久了还惦念凡尘俗世的食物。

    林陷一笑:“当然是给师尊做的啊?你不会连师尊喜欢吃的点心都不记得吧,我可是记得的哦,难怪师尊不喜欢你。”

    郁洱:“……”他眼神轻飘飘地看林陷一眼,不屑的意味更浓了。

    郁洱走过来,从一旁抽出筷子。动作自然地夹起了一块看似合格实质味道与嚼蜡无异的桂花糕。

    这姿势林陷眼熟,上一个世界里叫原弋的霸总也跟这人一个样,吃饭姿势带着一种微妙的不耐与优雅感,有种莫名的矜贵。奇了怪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穷困潦倒的孤儿出身吗,他记得他是从酒庄捡回来的,哪儿来的这种贵气。

    等等。

    林陷反应过来:“谁让你吃了,那是给你的吗你就动?”

    “难以下咽。”郁洱不理他,放下筷子点评。

    林陷:“?”

    士可杀不可辱。林陷震惊,是,他做饭确实没到好吃的地步,但也是要卖相有卖相要味道有卖相,至少绝对评不上难吃。要知道在穿越前他自己也是会经常做些家常菜的,他又不是味痴,怎么会分辨不出食物味道的好赖。

    “难不难吃都不是给你吃的。”林陷还嘴。

    “你就给师尊吃这个?”郁洱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一双极细长的眼,眼皮垂着,万事万物不经心的模样。

    但是林陷知道,这万事万物里不包括郁洱的师尊——也就是他自己。

    “那又怎样?”林陷轻哼一声,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态度傲慢地仰头看着郁洱,嘴角一点点扬起来,一种近乎睥睨的神态,“师尊就是喜欢我,我做得再难吃,他也会说喜欢,还会夸我做得好呢。”

    被偏爱的人就是总会有恃无恐,那又怎样呢。

    郁洱侧头看他一眼,不发一言,走出了厨房。

    林陷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突然出声问:“你说,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问的哪一个你?】系统反问他,【他讨厌林不语,喜欢林陷,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喜欢我在捡他回宗门?神明降世确实会让人落泪,但那可不是喜欢。”林陷眯眼,“我最讨厌自我感动。”

    系统:【你太容易多心了。】

    林陷笑了笑。

    *

    从明心宗到蓬莱,坐船的路程大概是四日。除了打坐休息,林陷唯一的休闲娱乐只剩下和师姐坐在船头嗑瓜子看云聊闲天——瓜子还是他三师兄简抚川出门的时候顺手抓的一把,十几二十分钟就见底,林陷无聊得紧。

    “小乖,你现在修为如何?”竹月问他。

    林陷一愣:“师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记得你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在金丹后期了吧?要是近日没偷懒的话,也该在近期进阶了。我与你师兄商议过,觉得最好是在去蓬莱的这次步入元婴。蓬莱灵力充足,我和你二师兄可以给你护航。”

    与林陷不同,林陷的三个师兄师姐都比他刻苦太多。修真界已许久无人飞升,宗主房修文目前在大乘境界,已足够唬人,地位一时不能轻易撼动。林陷从金丹到元婴自然并不轻松,但竹月和诸环两人均已出窍中期,帮他渡一个小小的元婴雷劫还是绰绰有余。

    林陷眨眨眼睛:“我当然没偷懒,师姐说得有理,我会好好准备的。”他说着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成就二要他帮助主角顺风顺水地成长。成长到什么境地才算完?

    原剧情里自己只是主角弑仙的第一步,按理说郁洱直接杀了他得到的资源就可以让他的修为有质的飞跃啊。他要是直接自杀然后立遗嘱把自己的东西过给郁洱,自己的资源肯定是足够郁洱成长的,算不算完成成就二?这个时候郁洱对他没有恨意,师门同样能好好活下去,也算完成了成就三。

    ——那他算是钻了剧情的空子吗?

    【劝宿主不要这样做。】系统适时地出来提醒他。

    林陷:“为什么?影响你绩效?”

    【死得太早容易产生变动,如果世界崩塌会有系统把你拉回来善后。】系统解释。

    林陷觉得震惊:“售后工作是我来做?你们部门分工这么不明确是不是该整改了?”

    系统:【……总之不建议你那样干。】

    林陷自讨没趣地闭嘴了。船头风大,他向竹月作别,回去自己房间,让人热水暖暖身子。

    郁洱来敲门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湿着,披散下来,头也不抬地对着敲门的方向说进。

    郁洱一进门,脚步便是一顿。

    “怎么?”林陷偏头看向他,“近乡情怯?”

    “……师尊说笑了。”郁洱低下头。林陷脸上还带着热水洇出的红晕,一头乌发半干,绸缎一样垂坠下来,被他挽在手里慢慢地擦。

    “师尊小心着凉。”郁洱说着走进屋内,替他将窗户阖紧。从林陷身边经过时,在桌上放下了一个食盒。

    “找我有什么事?”林陷问,目光向桌上那个食盒看了一眼,“送饭?”

    “今天在厨房看见师弟在为师尊做点心,”郁洱向他颔首,“师弟年幼,我担心他劳累,也怕他做事时有不足,做出来的食物不合师尊胃口,因此也试着做了桂花糕。师尊要不要尝尝?”

    林陷:“……”怎么有一种碰上了绿茶的感觉。

    他甚至还不忘拉踩他师弟!这时候了都要说我做饭难吃!

    林陷想到今天在厨房时,面对林不语他还在嘲讽自己辟谷了还在贪口腹之欲,现在给自己送吃的倒是送得勤快。这人怎么双重标准啊。

    “我不想吃桂花糕。”林陷抬眼看他,半点不为所动似的,手上还在慢慢擦自己的头发,“你自己吃吧。”

    郁洱一怔,抬眼看他,眼神很受伤,看着可怜巴巴的:“可是师尊既然吃了小师弟做的,为什么不能吃我做的,就算现在没胃口,也可以先收下。”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语气是十成十的委屈。

    “我知道师尊更喜欢小师弟,但是,但弟子一片心意……”

    林陷:“……”

    行行行,吃吃吃,你让我吃我就吃,谁吃得过我啊。

    他叹一口气,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眼睛一亮——怪好吃的还。

    “我是在酒庄长大的。”郁洱眼睛一弯,显然是对他的反应很高兴,“除了帮忙酿酒,平日也学做饭菜,自认为有一些基础,师尊如果喜欢,以后我还可以给师尊做别的。”

    林陷吃人嘴短,装凶也装不出了,自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没有为人师长的严肃,只吃了一块就盖上了食盒,别别扭扭回答他:“不必了。不用把心思浪费到这种东西上。”

    “只要师尊喜欢,就不叫浪费心思。”郁洱说着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后,将他的一头长发拢到手中。

    “做什么?”林陷问,对他这样突然的靠近有些不舒服,稍稍皱起了眉。

    郁洱倒好像是很习惯,手上的动作不停,动作轻柔地将他的碎发细细收拢:“我帮师尊把头发弄干吧。师尊好像不喜欢施诀,更喜欢慢慢自然干,但是天冷风大,这样容易受寒。弟子担忧师尊的身体。”

    林陷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随他动作。郁洱的手掌是暖的,似乎是在运气,他的手从顺滑柔软的发丝间穿过,发丝慢慢变得干燥。林陷渐渐放松下来,全然不觉自己已经随着对方的动作,半倚靠进了他的怀里。

    郁洱低着头看林陷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慢慢扬起来。

    林陷放松下来边想起了刚刚稍微困扰了他一下的问题,开口道:“如果我不在了,郁洱,你会怎样?”

    郁洱替他梳头发的手停了停。手掌轻轻地、慢慢地从林陷头顶抚过。他手心的温度很舒服,林陷有一种自己是被他抚摸的猫咪的错觉。

    过了好久好久,他几乎要睡着了,突然听见郁洱说:“师尊说的不在,是指去哪儿?”

    “不去哪儿。”林陷困得昏昏欲睡,“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人死了就叫做不在了,我哪儿也不去。”

    “若真是那样,那我也随师尊而去。”郁洱说,“师尊不在的地方,我在就没有意义。”

    林陷瞬间惊醒了。

    他还很骄傲?

    难怪钻不得剧情的空子。

    “我开个玩笑。”林陷说。

    郁洱的将他的鬓发向后顺。师尊几乎被他抱在怀里,这种认知让他觉得师尊现在是柔软的、脆弱的、在他的可控范围内的。这让他觉得兴奋。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师尊的脖颈,雪白、纤细,他知道这里的皮肤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而他现在只要伸出手,稍微用力,师尊就会在他的手上殒命。可他的师尊似乎全然信任他,甚至会在他怀里睡着。

    多可怜、多可爱。

    “……那再好不过了。”他说。

    第44章 [十二]小猫咪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我认为这已经是额外的任务了。”林陷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主神难道从来没因为劳务纠纷被告过吗?帮助主角成长,还要注意他的心理健康,你们真的认为这是反派应该做的吗?”

    【但是宿主,毕竟做任务的员工在原世界人都死了。】系统说,【就算有人在乎也会劝自己别计较的。来都来了。】

    “这是诈骗。”林陷说,“我需要法律援助。”

    【总之宿主,接下来希望您尽力确保在您死后主角能活下去。如果他在您之后死了选择自尽,有可能造成小世界的动荡或崩溃,为您和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到时候解决问题比现在解决更费精神。】

    【——他要死也得在弑仙完成后再死。】

    林陷:“……”烂诶你们。

    他正要再闲扯几句,突然有人过来敲响了门,林陷侧耳一听,耳熟,似乎是大师姐的哪个徒弟的声音。

    那位女弟子声音听着急匆匆的,语速也很快:“小师叔在吗,不好了,不语师弟出事了!”

    林陷忙起身为她开了门,小姑娘正敲门,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但她顾不得整理仪态,一抬头,眼里像是含了眼泪。

    “不急,慢慢说,他怎么了?”林陷拿扇子稍稍扶了一把。

    “刚刚,刚刚师尊召集这一辈要参加大比的弟子,告诉他们准备事宜和比赛注意事项,就让我去叫他。”她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不语在房里,但我敲门,他不应,我一着急就推门进去了,看见他坐在床上睁着眼睛打坐。

    “我以为他只是在发呆,就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谁知,谁知他竟然倒了下去,我担忧他出事,探了探他的鼻息,可是他根本一点气息都没有。

    “像是……”小姑娘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像是已死去多时!”

    林陷:“……”

    系统:【……】

    林陷:“我需要法律援助。”

    女弟子一愣:“什么?”

    “没什么。”林陷示意她继续向前走,“没事的,走吧,去找你师尊。”

    林陷觉得棘手。林不语在师门里死一次事小,反正只要在人前时系统能进他身体里,这事就还好糊弄,林不语自然也就能死而复生。但他要怎么解决向师门解释“林不语死而复生”一事呢?

    “你不是一直分神提着他的吗?”林陷问系统。

    【隔太远了,更何况我把他停在房间里,按理说没人会去看的。以防万一以后又出现这种事,宿主要不要买点道具?】系统在这个时候出来小心翼翼地推销,【我们这里有控尸符,一个星点就能买十张呢。】

    林陷再次感叹:“真的烂诶你们。”

    系统选择装死:【……】

    离到达蓬莱还剩半日,出这种事故显然是让大家都觉得不安,林不语的“死”简直像是一个不吉的征兆。

    林不语的躯体被放在大师姐竹月的房间里,虽还是大白天,房间内也依然点了蜡烛,亮堂堂的。

    “如何?”林陷一进来就问。

    简抚川怕他难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有些诡异。突然之间气息全无,他明明一直身体状态不错,不像是突发恶疾,更像是有人谋害。”

    诸环比这两个师弟偶沉稳一些,房修文不在的时候,常和竹月充当大家的主心骨,闻言点了点头:“我刚刚探了他的气息,也与你师姐尝试画了阵……他的魂灯全灭了。比起说死了,不如说是跟被人捉走或者禁锢了魂魄更相近些,可能是鬼修作祟。”

    可不是吗。林陷想,死了这么多年,魂魄早就投胎了。

    林陷倚着门框,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直起身,走到林不语的身前,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嗓音发颤,似乎是心碎极了。

    众人知道他一向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弟子,一时间移开眼不忍心看。

    简抚川一向心疼他,立马起身向外走:“那鬼修定然还在附近,说不定也是来参加大比的,我这就去把他捉出来……”

    “等等师兄,”林陷突然开口,叫住了简抚川,“我听闻有一种能再次点亮人的魂灯的方法。”

    众人纷纷看向他。

    “我在宗门藏书阁找到的,应该是有用。”林陷道,“他昨天来找我的时候还活蹦乱跳,死去的时间不长。我看书上说,保存新死之人的尸体,让他饮下平日里与他最亲近、最熟悉他的人的心头血,若这人是金丹以上修为,就有可能搜寻到他魂魄现在的所在之地,把魂魄唤回来。”

    许久无人飞升,早就有人推断世间灵力衰弱,金丹修士可不多,散修几乎不可能,大多都是大宗门出身。林陷这法子看着,根本不像是什么正道该有的东西。

    简抚川一惊:“小乖,这种偏门邪方可不能乱试啊,你……”

    “试试吧。”林陷抬起头一笑,是那种笑不出来的勉强的笑,他好像一瞬间憔悴了许多,“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想试试救救我的小弟子。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我待他,就好似待我的弟弟。”

    众人掩面叹息,简抚川还想再劝,林陷挥挥手打断他:“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诸环和竹月不说话,许久竹月只说:“要是有师姐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林陷笑笑:“是,一定。我什么时候和师姐客气过了。”

    他一转身,看见郁洱的目光直直地、长久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林陷问。

    “……没事。”郁洱说,向他笑了一下。

    *

    一下船,林陷就抬着自己的马甲去了蓬莱仙岛上宗门给自己安排好的房间。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放自己的心头血灌给马甲,他只是要找个能和自己的马甲单独相处的时间。

    让系统现在去林不语身体里待着当然能让林不语立马“活过来”,但是由于刚刚不能露陷,系统根本不敢碰他。林不语留下的这具躯壳本来就几乎等同于尸体,这放了许久,林不语的尸体都凉了,让系统现在提着看着也只是像活尸。

    “现在怎么办?”林陷问,怒气有如实质。

    【宿主您别急。】系统自知犯错,吓得敬称都出来了,【您放心,我们有很先进的保鲜技术,林不语的身体是不会腐烂的。】

    林陷:“……”

    【您现在只需要让这个壳子回到正常人的温度,然后我就可以继续操控他了。】

    “怎么回?”林陷说着拿出了一张还火符。

    【这个不行。】系统说,【要活人的温度,这样也能让他沾上活人的气息。】

    林陷:“我来捂?”

    系统:【我倒也想我来,但我也没温度啊!】

    林陷:“……”

    林陷叹了口气:“行行行,我来我来,我是劳模。”

    他将林不语冰冷的外衣脱下来,往自己身上盖了一层被子,把那句躯体抱进自己的怀里。一想觉得自己的衣服也碍事,于是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了。

    林陷做这事干得专心,没注意到自己的房间外还站了别人。

    郁洱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划开一道缝,眯着眼正向里看。

    他看见林陷坐在床上,身前是衣着单薄的林不语。林陷怀抱着林不语,用自己的手细细地捂着林不语的手,一点点将那人捂暖。

    郁洱呆滞在原地,搭在窗框上的手无力地滑下去垂在身侧。

    原来师尊真的打算剖心放血救他的小师弟。

    他记得师尊怕冷体弱,冬季甚至很少出门。

    他记得师尊娇气怕麻烦,不肯为旁人辛苦费心。

    他记得师尊其实怕疼,捡他回来的那天走路累,拉着他的手走上万步长阶时不小心被路上的树枝划了一下,眉毛皱得好让人心疼。

    他记得师尊任性,从来不先考虑别人,这世界上从来只有别人让着他的道理,林陷本来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

    所以他不在乎师尊从不亲自教导他,不在乎师尊甚少见他,不在乎师尊对他态度冷淡,不在乎师尊偏心,不在乎师尊明明说心仪小师弟,却偏偏给他希望,让他提升修为。

    因为他知道师尊就是这样的。师尊就该不在乎他。

    但是不是。他突然明白,并不是师尊是这样的人,而是师尊没有遇到可以让他上心的人。他不是那个可以让师尊上心的人。

    他记得在凡间看人让驴拉磨,农民们将胡萝卜绑在一根树枝上,然后将树枝系在驴头上,驴为了吃到萝卜,就会一直傻傻地向前跑。

    郁洱那时看着觉得好笑,站在一旁说驴蠢。

    蠢人才会去追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郁洱的心彻底凉下来。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60。】

    这声通知来得实在是让林陷猝不及防,正在把林不语捂热的林陷一愣,不明白郁洱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好感度下降得这么突然,甚至还是大幅下降。

    “他受什么欺负了发现我不在所以对我失望了?”林陷摸不着头脑。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50。】

    林陷:“?”

    林陷:“我怎么惹他了?”

    第45章 [十三]师姐只希望你真的自私又铁石心肠。

    没等林陷想出个所以然来,通知声又响起来。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40,目前好感度:90。】

    林陷匪夷所思:“你出bug了?该返厂维修了?”

    【没有。】系统说,【他的好感度现在就是这么变的。我们主神创造出来的系统是相关行业中最先进的,我作为新一代系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从业以来从未出错,也不可能出错。】

    ……哪儿有自己说自己是佼佼者的。林陷懒得理他。

    “刚刚那句夸你们主神的话不会也是你们主神自己输入进去的吧?”他问,“算了。别又让他听见了报复我——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他的好感度怎么可能会这么频繁地变化?一个人的态度有可能在瞬间这么千差万别吗?”

    【万一呢。】系统说,【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林陷正要再说什么,那个好感度播报声突然又响起来,这次波动的幅度更大了,升升降降,最后一次好感度直接-50,跌到了-20。

    “还能为负?”林陷简直不敢相信,“我在他印象里直接减少了一百分然后在他心里变成了负分?这个任务还有做下去的必要吗?我不会下一次见面直接被他杀了吧?”

    【不会有这种情况,必要时刻,我会保证您的安全、维持您的生命体征的。】系统说。

    “那我还要谢谢你?”林陷说。林不语的身体渐渐地有了温度,系统行动迅速地从林陷的大脑中脱离,进入了林不语的躯壳里。

    “不用谢。”林不语开口说,机械地笑了一下。

    看自己用过的脸跟自己说话有点奇妙。林陷起身披好衣服,说:“去看看郁洱。”

    开门前他犹豫一下,又折返回来。他拿出自己的佩剑,让系统开了痛觉屏蔽,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狠狠划过去。

    修仙的人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林陷晃了一下,虽然不疼,但脸瞬间白了。他缓慢地深呼吸几次,然后给自己上药凝血。系统在旁边默默看着,用林不语的身体扶了他一把。

    林陷所处的位置注定他能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必定是最好的,原主就算几乎没有受伤的机会,行李里收纳的也是上好的伤药。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迅速止血结痂,留下了一道至少看着狰狞可怖的疤痕。

    *

    一推门林陷就撞上了来查看林陷情况的竹月,对方甫一看见他的脸色就皱起了一双秀致的眉,心疼得不行:“怎么样小乖?”

    “我没事的,师姐。”林陷说,对她笑了笑,让她放心。

    “怎么可能没事。”竹月佯怒嗔他,手放到他肩上,气息游走一周,检查过他确实没什么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还疼吗?”竹月问道。

    林陷眨眨眼,假装难受:“疼。想吃师姐做的杏仁酥。”

    竹月这才笑出来,轻轻敲敲他的脑袋。

    “你那个小弟子……”竹月又问,想告诉他如果没成功便算了,还会有别的法子,何必拿他们唯一的林陷来冒险。

    “成功了。”林陷像是很得意,仰起头,“他现在正在睡觉,应该过不久就会醒过来,只是这次的比赛他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我担心的可不是他。”竹月抿唇笑笑,“你回去休息吧,你师兄那边我去向他们报平安,你好好在房间里待着,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听见没?”

    林陷却摇了摇头:“郁洱呢?”

    竹月一愣:“你找他做什么?”

    “后天就是大比了。我平时教导他的时间本来就比较少,我不放心,去和他说说话。”林陷说。

    竹月不太赞同:“非得现在去?”

    林陷让她放心:“只是去送点东西而已,万一我明天出不了……懒得出门,他在比赛上受伤了怎么办,我对他可还没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

    竹月叹一口气,指了个方向示意郁洱房间的位置,算是应允了:“我们小乖从小就嘴硬心软……师姐只希望你真的自私又铁石心肠。”

    林陷愣一下:“什么?”

    “没什么。”竹月向他手心里放了两颗糖,“真的痛了记得要告诉师姐。”

    林陷弯弯眼睛:“好。”

    月色如水。蓬莱岛上没有明心宗万年不化的积雪,林陷一时有些久违的感觉,踩着地上的月光敲响了郁洱的门。

    郁洱过了很久才来应门。林陷对此狐疑了两秒,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说要给郁洱送点东西倒是真的。林不语算是大病初愈,没道理现在出门给郁洱送东西,但林陷还惦记着主角的天之骄子成就,便想找个借口来给他送资源。

    门一开,郁洱垂着头,不看他,只问:“师尊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林陷说。

    “不看师弟吗?”郁洱问。他抬起头,目光在林陷毫无血色的唇上停了一停,又匆忙地移开了。

    “在蓬莱还习惯吗?”林陷问,走进了他的屋子。

    “习惯。”郁洱说,“师尊要是只有这个想问的话,那弟子一切都好。”

    林陷看看他,将手上的扇子递给了他。

    郁洱不明白他的用意。

    “这是为师的白玉扇,你后日有大比,怕你出什么意外,把它带着,可以替你挡一次致命伤。”林陷说。

    郁洱飞快地抬眼,眼睛很亮,想接过来却又一时有些迟疑。

    “你师弟用不上了,所以拿来给你。”林陷补充。

    林陷虽然是剑修,但平日里常带一把扇子。他的扇子也不是普通的玉扇,是房修文专门为他打造的,共两把,能替他挡伤。

    郁洱垂眼,眼里的光暗下去,他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折扇,看了许久。林陷正要道别,却看见郁洱将那把折扇收起来,手稍微一用力,那把上好的白玉扇在他手上化为齑粉。

    林陷的脸空白了一秒,根本想不出来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大脑过载几秒,最后只问:“你……”

    郁洱向他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谢谢师尊,是好东西,可惜我用不上。”

    第46章 [十四]师尊可以给我别的奖励吗?

    林陷垂下眼睑,静默地看了一眼那堆粉尘,抬眼时又恢复了平日里万事万物不过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

    “你不要就算了。”林陷说。

    郁洱不看他的眼睛,林陷便不强求与他对视,自顾自说自己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林陷说着,手在胸口前比划了一下,“你才这么高呢。”

    他笑着说:“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是长大了。”

    他整理一下衣摆往外走,突然听见郁洱在他身后叫住他。

    “师尊,您……”他说,“您注意别着凉。”

    林陷的目光只轻轻在他身上点一下,不回复,推门离开了。

    郁洱看着他走远,回到屋内,关上了门。他盯着地上那一堆玉扇化作的粉尘,看了很久。最后他蹲下身,拿出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粉末收进了瓶子里。

    系统不在,林陷懒得查刚刚那会儿郁洱的好感度,心里明白剧情走向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他看了一眼如水的月光,拉了一下自己的外衣。

    今夜有点冷。

    *

    林不语大病初愈,自然没有参赛的道理,林陷也省了事。系统往林不语的大脑里放入了一个编写好的程序,让他稳定地保持在模拟正常人类呼吸的状态,停在房间里睡大觉。

    大比地点设立在岛心,一早就布置了擂台,但并没有划分特定的观赛席,能不能看到比赛全凭本事。明心宗是大宗门,自然不用担心这点,简抚川带来的法宝里有一片荷叶,名为孤舟,能随意变换大小悬浮在空中;除开“生病”的林不语,这次参赛的弟子有十名,没有赛事的时候都坐荷叶上观赛。

    竹月本意是让林陷自己休息,比赛的事有她来照应。林陷不肯,还是过来了。林陷在的时候他的师兄师姐普遍态度都要温和许多,因此明心宗这一辈的孩子都对这个年龄不大又亲切的小师叔很喜欢,围在他身边要他祝福自己必胜。

    林陷挨个儿摸头过去让他们加油,顺便一人塞一张以前师兄逗他玩儿做的焰火符,让他们赢了放着庆祝。他们身上大多带了自己师长给的护身法宝,不用林陷多余担心。郁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看着这一群人,好半天不上来说一句话。

    林陷送完祝福,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郁洱,向他一扬下巴:“有事就说,你要也想让我鼓励就自己过来。”

    郁洱抿唇:“我不想要师尊给我和别人一样的东西。”

    爱要不要。林陷把手上最后一个焰火符自己放了,灿烂的烟花炸开,吸引来一大片目光。

    郁洱动了动,将那些看向林陷的目光挡住一些。

    “如果,”他问,“如果我这次拿下大比的第一,师尊可以给我别的奖励吗?”

    先不说郁洱的修为在这次的比赛里并不算佼佼者——你好感值都负二十了还好意思找我要奖励?林陷眯眼一笑。

    “你不是说好东西你用不上吗?有什么好找我要的?”林陷问。

    “那是师弟的。”郁洱说,目光看向林陷腰间的佩剑。

    林陷的佩剑叫“涧雪”,坠着一枚小巧的玉佩,刻的是一只小兔,并不算精巧,是林陷十七岁那年从山下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师尊怪他非要出门,他闷在被子里生气,简抚川为了哄他开心刻的。

    林陷低头一看,了然:“你要我给你赐剑?不语不是给过你一把了吗?”

    郁洱却摇头,说:“我用木剑照样可以取胜。”

    林陷只诧异了一秒,旋即笑道:“那你应该去找我师兄,我可不会刻玉。”

    “不用师尊亲手刻,”郁洱说,“只要那是师尊给我的就行。”

    林陷干脆地点头:“好。”

    维持比赛流程的小童过来发号码牌,皆穿着白色道袍,头上系着红绳,郁洱接过号牌一看,木牌上写着“叁”。拿着相同号码的参赛者互为对手,早期的比赛通常都结束得较快,差距大的时候瞬息就能分出胜负来,没什么看头。

    林陷刚坐荷叶边上开始看热闹,却突然感受到有谁的目光在看他。林陷抬头一望。擂台后方不远处就是天机阁,阁顶有石制桌椅板凳,有人正站在楼顶看他,穿一身白,头顶似乎有红色发带。

    “那是谁?”林陷问系统。

    《弑仙》的世界观里,住在蓬莱岛上的修士只有天机阁一派。天机阁以窥天意者不与凡人语为由,保持绝对中立,且大多数时候不和旁的门派来往,除了四年一次的大比之外,只在有重大灾难时现身。

    【天机阁内居住的人除了天机阁阁主,就只有一众小童。阁主是由宗门内从未面世的法宝所选,据说皆为天命。上一任阁主仙逝,下一任阁主自动继位。】系统说。

    台上那人显然不是什么“小童”。林陷看见他对自己笑了笑,不明所以地回以微笑:“所以他就是这一任的天机阁阁主。”

    【是的,名字叫温宜,尊号不明,很少在人前露面。】

    温宜的目光遥遥凝视他,而林陷身边的人对此似乎浑然不觉——要知道师兄师姐的修为都比他高,林陷能发觉,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看见温宜的唇开合,似乎是在说什么。

    林陷听见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他耳边,清越却带着蛊惑人的力量:“林陷,过来。”

    *

    “坐。”温宜说。

    林陷不同他客气,理直气壮地坐在他对面,看他给自己斟茶。

    蓬莱即使四季如春,林陷现在手还是冷的,他握着茶杯暖手,问:“找我有事?”

    温宜一扬眉,怔了一秒,笑了。这世上的修士,知道他是天机阁阁主的,多半以敬畏或至少也以尊敬的态度与他相处,就算不知道,稍微探一下他的修为也会戒备。林陷这样张扬的还是头一个。

    “没事,刚刚看见小友在台下放烟花,觉得有趣,找你说说话。”

    小友?林陷看他,系统适时解释:【他现在一千三百多岁。】

    “那是我师兄做的。”林陷说,“你要也想玩,可以找他要——或者我弟子也有会刻符的,你可以找他。”

    温宜不计较他语气这样随意:“多谢。说起你的徒弟……我记得你是明心宗的林陷?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就是你当年捡回来的弟子?”

    “怎么?”林陷问。

    “小友倒是蛮会捡的。”温宜笑眯眯地说,“一捡就捡回来一个祸根。”

    林陷飞快地抬眼看着他,腰间涧雪在剑鞘里嗡鸣,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剑柄安抚,眼睛一弯。

    “我的弟子,还轮不到阁下来评判吧?”

    第47章 [十五]师尊也会疼吗?

    “林陷。”温宜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不要动怒,我并不是来与你结仇的。”

    “是,阁主是来找我要焰火符玩的。我们已经谈过这个了。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告辞了。”林陷向他点一下头,看似要走了,温宜却抬高声音叫住他,一伸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拂尘挡在了林陷身前。

    林陷偏头睨他一眼,涧雪深知主人心意,随时准备出鞘打开这碍事的拂尘。

    “你那位好徒弟,”温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刚越级打败了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林陷一愣,一想到这是主角,便也不奇怪了——只是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不如他有上帝视角,才会为此震惊。

    “现如今灵力凋敝,没有宗门护身,死在雷劫里的散修不计其数,能到金丹期可不容易。你的徒弟,我记得是叫……郁洱?他才到融合期吧?他有这样的能耐,你一点也没怀疑过?”

    林陷又是一愣,比起郁洱是怎么越级胜过修为比他高这么多的人的,他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郁洱是什么时候到融合期的?他怎么一点不知情?

    但是还没等他仔细思考,系统的提示音却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二:天之骄子,帮助主角顺风顺水地成长。成就难度:一星;成就奖励:一星;宿主星点余额:十一星。】

    信息量太大,又几乎都是在瞬息间让林陷接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费解:“怎么突然判定完成成就的?他现在就算顺风顺水地成长了?”

    【算。】系统回答,【小世界认定主角是天之骄子,那系统的判定就算成功。】

    “林小友在想什么?”温宜问,“你也惊叹你那个徒弟的实力吗?”

    林陷静静地看他一眼,笑了:“我与我的徒弟刚刚商议过,如果他赢了,我要给他奖励。我刚刚正是在想,应该给他准备什么呢。”

    温宜佯装惊讶地“哦”一声:“那看来你们师徒二人感情很好,与外界的传言并不相符嘛。这是好事,我为你们感到由衷的开心。”

    林陷在心里暗骂他伪君子,他急着去找郁洱对质,不再理会温宜,涧雪悬空,打算御剑去找郁洱。

    “林陷。”温宜这次并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轻声说,“你不该有这一劫,我只是好意劝你多思量,不要为了一个有魔族血脉的来路不明的人害了整个明心宗。”

    林陷心里一震,他倏地回过头,一双浅棕色的眸子看过来,眼里满是警觉:“你说什么?有什么?”

    温宜这下是真心实意在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

    *

    郁洱收剑,木剑挽了个剑花,剑锋在擂台中央划破空气,气流荡出层层涟漪。

    四周安静了有半分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好”,如水滴滚入热油里,周边观赛的人群这才喧哗起来,嘈杂声中夹杂着惊叹与吸气声。

    郁洱只淡淡垂下眼,手掌抹去剑尖上对手留下的血迹。上台时他就是拿着这把木剑上来的。他的对手是西北方势力最大的青阳宗最优秀的弟子,也是这次参赛的人选里最有望夺得桂冠的人选之一,虽年纪轻轻却已入金丹境,被师辈予以厚望。

    上台时这个青阳宗的弟子看见他手里的木剑,不屑地笑了一声:“我只听人闲话时说你被你师父冷落——还以为都是谣言,没想到,林陷连佩剑都没给你?”

    郁洱本来是在擦拭自己的剑背,那些挑衅的话落在他耳里他也毫无反应,甚至懒得抬头看对方,却在听见林陷两字时抬眼:“你叫他什么?”

    “林陷。怎么了?我叫不得?”

    “在明心宗,拜入宗门的第一课是向师长敬茶,谢他们教养之恩,再向天地起誓为人向善,此身此剑不与世与人争强好胜,只求明己心。青阳宗又是什么规矩,难道身为正道修士,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敬长’?你的师门教你直呼辈分比你高的人的名姓?”郁洱眼神比他的刀锋还冷。

    他的对手一挑眉:“一个宗门里养大、除了姿色毫无可取之处,甚至至今还和我在同一境界的庸才,也值得我用尊称?”

    青阳宗修士擅用刀,郁洱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手上拿着的刀是把好刀,刀光冷冽,锻造时用的也是上好的铁,估计是出自哪位锻造名家之手。

    可惜了。郁洱想,这把刀没有一展其锋锐的机会了。

    坊间留下的只会有郁洱以明心宗木剑十招以内越级取胜的佳话罢了,被打败的凡人从来没有留名的价值。

    更何况明心宗护短,尤其护林陷,任何明面上对林陷的不敬都等同于对明心宗的挑衅;青阳宗最得意的弟子能说出这种话,就算没有宗门示意,其内部对林陷的讨论估计也是贬低不敬的态度,要知道再如何,林陷也是明心宗峰主之一。

    先不说青阳宗这样与明心宗交恶会有什么后果,修仙人士里对林陷倾心的人不知凡几,至少今天与他比试的这个修士,怕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倒一段时间的霉了。

    明心剑法是本宗门弟子上上下下都必修的剑法,与明心宗本身定位契合,以潇洒雅正闻名。众看客只来得及为郁洱所施展明心剑法时的洒脱身姿赞叹惊讶,还没来得及做出具体分析,血珠在阳光下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那个青阳宗得意门生便倒在了擂台上。

    擂台中央只留下站立的郁洱,木剑吃了血,浸润得发亮。

    从来没人想到一把木剑也能像这样伤人,就如同没人知道郁洱在无人问津的这么多年里,在敛云峰的雪地里多少次挥剑苦练。他的师尊不关心他,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次次挥剑,希冀哪一天师尊来检查他的修炼进度时能得他一句夸赞。拿剑的手被磨出茧,茧被压得发痛时郁洱在想,师尊那样怕疼的人,当初刚开始学习剑法的时候也要吃这种痛吗?

    所有人都在为他震惊,为他欢呼祝贺,为他啧啧称奇。他看向周围,他的师尊不在,他的师尊没有看他。

    只有他的师尊没有看他,那他的一切胜利、荣誉、赢得的欢呼就都没有意义。

    他知道他的师尊目光的落点从来都不是他。

    第48章 [十六]别害怕,小乖。

    “你怎么不早说主角还有这么个设定?”林陷问。

    系统看上去比他还懵:【我哪儿知道有,本来是没有的啊!】

    【宿主是在担忧主角吗?】系统说,【还是说怕这个设定会对剧情产生影响?】

    “有什么好担忧的,这是我展示我对他的嫉妒的好时机啊。”林陷说,全无所谓似的,“他现在能和金丹初期的人对打,胜过我也是迟早的事,我嫉妒他修为一日千里比我快过不少所以处处打压,不是很合理吗?”

    “对剧情产生影响就更不至于了,不如说,既然他以后要弑师屠宗门,有魔族这个设定才说得过去。”

    要知道直到现在,在他前面的郁洱都一副勤劳正直但委屈可怜被欺压的模样,看着对他也是敬爱多过恨意,更何况他就算好感度负二十了也没做出什么坏事来,怎么看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就算会因为被自己针对黑化,也不该一步到位激化到要杀了自己的地步才对。

    但加上魔族血脉这个设定一切都合理了。郁洱的魔族血脉一定是瞒不过去的,当初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系统把并没有给出原主被杀宗门被屠之后的剧情,因为所有与他相关的事都在这里就已经完结了。但现在林陷可以推断出,后续的剧情里郁洱必然是因为血脉暴露遭到了来自修仙界甚至世人不少偏见与歧视的。

    至少这样算,原著里的郁洱杀了师尊杀宗门就说得过去了。难怪原著的名字叫《弑仙》。魔族做什么是稀奇的,剧情就是在逼迫他一步步往与正道作对的路上走罢了。

    血脉的设定在,郁洱情绪失控或戾气失控一剑刺杀了自己再正常不过了。林陷思忖了几秒,只希望这个失控来得再早一点,他好速战速决从这个世界脱离——那么他现在要思考解决的问题便只有一个,怎样让郁洱即使失控也不对明心宗下手呢?

    *

    林陷从涧雪上跳下来,动作轻巧漂亮。郁洱结束比赛托辞要去休息回去了,林陷想想,他应该是在找自己。

    其他弟子里有比赛排得比较靠后的,因此其他人还在观赛,一见他来,纷纷向他道喜,只有师兄师姐面色凝重;林陷向众人点点头,被师姐示意有话要和他说。

    这场谈话是在林陷的房间进行,竹月布下了一道结界,确保不会有旁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想和你聊聊郁洱这孩子的事。”

    林陷可不认为她面色凝重是要和自己说郁洱第一轮比赛大捷的事,试探着问:“师姐是想和我说他有魔族血脉的事吗?”

    竹月赞许地看他一眼:“小乖果然是长大了。”

    “你当初要捡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同意,拗不过你非要捡——那时你师兄就算出来了,他身上有魔族的血脉。”竹月摸摸他的脑袋,“你本来那时就是最有天赋的孩子——只是身体弱不利于修行——但你师兄都能看出来,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林陷:……我还真没看出来。剧情里没提到这一点,他根本不会刻意去探郁洱的血脉。

    “但小乖当时就是要带他回来。”竹月叹了口气,“你呀。”

    林陷也叹口气。

    也难怪师门上下对他不好好教导郁洱一事这么纵容。他们在心里或许根本就没认真觉得郁洱应该被林陷教导,只是不得不暂时接下这个隐患。而现在郁洱展现出来的惊人的天赋却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做考虑了。

    “本来我们只是想,就算有魔族的种族血脉在,若是这孩子在正道成长,或许也不会长歪。更何况小乖你是个好孩子,他在你的教导下如果能变成正道的助力,也算是明心宗的功德。但现在他就已经能越级打过修为比他高这么多的修士,但凡有一天失控,我恐怕……你知道其他名门正派都不会收下他,他现在成长到了这一步,也已经算我们仁至义尽。

    “师姐并非要逼迫你舍弃他,师姐只是觉得,应该给你分析利弊,能让你好好考虑后再做出选择。师姐也不放心你身边有一个隐患。”

    言下之意,是在问林陷要不要丢下郁洱了。

    “没事的,师姐。”林陷笑着安慰她,“有我在呢,我是他师尊,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教导他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他做不好,我教就是了。”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窗外却传来了雷声。竹月开窗一看,厚厚的云层中天雷翻滚,天色顷刻间暗了下来。

    林陷一愣:什么意思,天道看他执意要养大一个以后会弑仙的祸害,所以决定要先解决他?

    竹月也是一愣,却反过来问他:“你要渡劫了?——不应该啊,元婴劫的六道天雷只是小雷劫,怎么会有这么厚的云层?”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刚出去的那一趟,是去见了谁吗?”

    林陷:“见了天机阁的阁主温宜。”

    竹月叹一口气:“他请你喝茶了?”

    “茶有什么问题吗?”林陷问。

    “茶没什么问题,不如说,是别人想要都求不来的好东西——他倒是挺喜欢你。”

    林陷:喜欢还故意和我拌嘴是吧。

    但林陷算是懂了,他喝了那杯茶修为大涨,现在要渡劫到下一个境界了。

    他来不及吐槽了,第一道雷劫已经快要落下来,师姐也来不及再去联系诸环,起身独自一人到房间外为他撑起了结界。

    林陷急忙喊系统替他屏蔽痛觉,他可不想真体验一把被雷劈。

    他在房间中央打坐,眼看天雷就要落下来,门却开了。他看见郁洱向雷劫中心走来,轻轻唤他:“小乖。”

    林陷怔住了。

    冷。彻骨的冷。

    林陷从来没想过雷劫居然会是冷的,师姐为他护法让他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系统会为他屏蔽痛觉,但这种刺骨的冷意却会一直都在,无法摆脱。

    深入骨髓的冷意钻进他身体里每一个缝隙里,顺着他的骨缝攀爬,他几乎是要失去知觉。林陷根本分不清面前这个郁洱是不是他太冷产生的幻觉,只知道郁洱抱住了他。

    郁洱的手心是温暖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比他小了不少的孩子如今身形已经比他大了一圈,能将他整个圈进怀里。

    “没事的,小乖。”郁洱的声音很轻很轻,气流从林陷的耳朵边滑过去,林陷感觉到什么很温暖的东西落在他发顶。

    郁洱慢慢地亲吻他的发顶,语气温柔地抚慰他:“别害怕,小乖,有我在,不痛了。”

    “怎么?”林陷费力地抬起头,在郁洱耳边轻声问,“你一个人躲在山谷里渡劫的时候不痛?”

    “——你那时怎么就敢瞒我?”

    第49章 [十七]奖惩分明。

    林陷醒的时候已是深夜。他身体本就差得可以,渡雷劫对他比常人要危险许多。但林陷却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灵力充沛。灵力游走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双手是温暖的感觉了。

    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不算好梦,但至少他在梦里依然觉得剧情的走向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这一次梦里他与郁洱的结局不再是郁洱屠宗门了,梦里的明心宗还好好的,但是郁洱却被反捆双手押在青安峰的大殿前;林陷立马认出这是有人在青安峰大殿前设立了临时的行刑台,台下密密匝匝的全是人,看衣着,绝对不是明心宗弟子。

    这里面领头的人林陷有印象,是青阳宗的那群人。他们群情激愤,与竹月诸环等人对峙,林陷侧耳,好容易才听清他们在喊的是什么——

    要么交出林陷,要么杀了郁洱。

    ……搞笑,关他什么事。林陷盯着头上一片黑的天花板,意识渐渐回笼。修真之人不会轻易做梦,他梦见郁洱每次都有不一样的展现场景,估计是天道在向他暗示:如果放任现在这个局面发展下去,这就是郁洱血脉的事暴露之后的结局。林陷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师兄师姐最后的选择必然不可能是把自己交出去。郁洱是主角,本来就逆天而行,杀他的后果估计就是他黑化犯下更大的杀孽罢了。

    按这样发展,师兄师姐估计也保不住。

    林陷闭了闭眼。

    “我睡了几天?”他问。

    【三天。】系统说。大比都结束了。

    林陷揉了揉眉心:“师兄师姐他们呢?”

    【在堂屋,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宜。】

    他翻身下床。身体状况不错,没有任何疲惫感,一推门,门外夜色深重得像墨。他正要抬脚出去,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林陷低头,看见了坐自己房间打坐的郁洱。

    林陷:“……”

    郁洱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起身向他点点头。三天前抱着他喊“小乖”的郁洱仿佛是什么幻象一样,现在的郁洱又回复了之前毁了他的白玉扇时冷冰冰别别扭扭的模样。

    “在这里干什么?”林陷问,他跨步出来拉上门,郁洱在他身后下意识抬手想替他挡风,迟疑了一下却又收了回来。

    “来找师尊履行承诺。”郁洱说,看着他,“师尊答应过我的。”

    林陷一顿,他思忖自己演技应该还在线,闻言神色怪异地看了看郁洱,似乎是震惊了几秒。他当然还记得要给郁洱一块玉佩的事,但他只向前走,没有半点要停留下来与郁洱好好谈论此事的意思:“你赢了?你大半夜蹲在我房间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郁洱沉默了两秒:“我想亲口告诉师尊,这次大比是我取胜。”

    林陷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你当然会赢,你多能耐啊,你都能一个人渡融合劫了。”

    郁洱一愣:“师尊在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敢?”林陷穿过回廊去找师兄师姐,“我的徒弟都能越级打过金丹修士了,哪儿有让我管的道理,多委屈你。”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死在雷劫里世界就崩溃了我能不急吗?

    郁洱低声否认:“但师尊是我师尊……”

    林陷不说话。他一路行至堂屋,竹月他们果然还没睡,坐在椅子上议事,没开结界,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见他来了,均是一愣:“醒了?”看见他身后的郁洱,又微不可察地皱一下眉。

    “师姐,”林陷喊,“我们什么时候回明心宗?”

    “我们正说呢。”简抚川说,“我们的打算是,你醒了我们就回明心宗——对了,小乖,你这个徒弟可了不得,他可是拿了这次大比的第一,你真该看看,其他宗门的人吓了一跳,真让人想不到……”

    林陷眯眼:“他让人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去了,岂止这一件?师兄师姐要是觉得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准备回去吧。”

    林陷转过身,直直地看着郁洱:“我也有一些只能在宗门内解决的事,要和我这个大徒弟说。”

    *

    四年一次的大比当然不是白比的,获胜者可以得到天机阁的一卷启示卷轴,和一件会认主的法宝。大比结束后,宗门间互通消息或做一些交易也是重要的事。颁奖的仪式由不常面世的天机阁阁主亲自主持,通常在大比结束后第三天。

    刚好是林陷一行回明心宗这天。

    林陷还记着要维持自己“嫉妒徒弟突然冒出来的天分所以处处针对他”的人设,当然不可能让他风风光光地参加这个颁奖,回去之前带着郁洱去找温宜直接私下把奖品递给郁洱,说他身体抱恙急着回宗门,没办法亲自参加。

    温宜似乎是笑了一下,向林陷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被林陷无视了。

    卷轴按惯例交给宗主房修文,法宝自然是郁洱自己留着。令郁洱没想到的是,法宝竟然是一柄佩剑,剑身通体雪白,刻着“昆吾”两字。

    林陷一眼就能看出这柄剑比他拐着弯借林不语之手送给郁洱的那把剑好得多,不经意般提了一句:“既然你自己有佩剑了,那便把你师弟赠给你的那把还他吧。”

    郁洱眼神阴沉了一瞬,似乎是意识到林陷还在他眼前,又马上垂下目光:“不还。”

    林陷眼神很轻地看他一眼:“你不愿还,那就留着。我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郁洱攥紧了衣袖,眼神难得紧张起来:“师尊要说什么?”

    “奖惩分明。”林陷向右走三步,“你赢了,这很好,按照约定,我理应奖励你。我答应过你的。”

    “但是郁洱,”郁洱此时站在敛云峰正殿堂下,林陷站在高处向他弯下腰,“谁允许你对我有所隐瞒了呢?”

    郁洱像是松一口气,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棘手的事:“师尊指的是我自己渡劫一事吗?师尊不要担心,我……”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尊?”林陷打断他,一拂袖,指向屋外一地皑皑白雪。

    “你去外面跪着,我什么时候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就能起来。”

    第50章 [十八]“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不知疼。”

    灯火通明,火炼珠一如既往正常运转,屋内温暖如春。林陷的暖手炉被放置在桌上,灯光下他专心致志,一手拿着小刀运气,一手拿着一块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玉细细雕刻。他活了三个世界二十多年,游戏没少打,手工活很少做,不做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纯粹是不擅长。生活会向每一个人证明大家都有缺点。

    小时候在孤儿院,所有孩子里他的千纸鹤叠得最差,老师对着他那一张实在是可爱得有些过分的脸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昧着良心夸他做得好,现在没人夸了,林陷很惋惜。

    还不到半个时辰,他手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划痕,伤口不断往外渗血,血滴从玉上滚落滴到桌上,看着可怖极了。林陷浑然不觉似的,仗着自己没痛感继续把本该落到玉上的小刀一次次控制不好往手上戳。

    系统:【知道的你是在雕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自残。】

    林陷懒得和他这个没审美的人工智能计较,自认为过程坎坷但结局应该是美好的。

    系统:【宿主何必折磨自己,主角没让你非得自己刻,你去买一块不是更方便吗?】

    “我给他雕一个,又没别的事做。”林陷垂着眼睛,似乎做这种事只是顺手为之。

    【好可爱的兔子。】系统觉得感动,违心地夸赞道。

    林陷:“……”

    林陷:“这是猫。”

    系统:【……】

    *

    屋外是敛云峰的千年冰霜,风吹不开愈下愈厚的雪。雪下得很静,和跪在雪地里的人一样安静。

    郁洱不明白林陷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件小事介怀。

    他从来都是不值得林陷多看一眼的,他知道林陷也如此认为,他没计较过,也习惯了,林陷现在提他的隐瞒的过失,更像是在拿这件事开刀,达成什么目的。

    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的林陷与其说是厌恶他,不如说是不在意。林陷对什么都不在意,明心宗唯一骄纵备受宠爱的明珠就有对一切都不在意的资本,他大可以直到飞升都不去看一眼郁洱。所以郁洱知道林陷现在的刁难必然不是因为自己渡劫不告诉他,那会是因为什么?

    他想起林陷渡劫那天,黑云其实很早就覆盖了大半边天。他一眼就看出雷劫中心是林陷的房间。元婴劫是小雷劫,有这么厚的云层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林陷并非越到下一级,而是直接跨越了两到三级。

    郁洱不值得自己该是喜还是悲,林陷能直接到元婴中后期固然是好事,但那样的话,他与林陷的差距便又拉大了。就算林陷的那句等自己追上他的修为再考虑自己是谎言,但如果连这个谎言他都不能达成前提条件的话,他要多久才能真真正正光明正大地触碰到他的师尊呢?

    他到的时候,雷光已经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了。林陷的房间周围布了结界,但郁洱看得出来,这个结界挡不住天雷,只能挡住外人偷听,结界里的人如不注意看,估计还不知道天雷马上要降临,也就是说,林陷很危险。

    虽然竹月布下的结界与明心宗的各路心法剑法都同宗同源,但郁洱要强行从外面破开结界,也必然会遭到一定的反噬。这点反噬在郁洱看来当然和“林陷可能会有危险”不可能放在同一天平上衡量。他几乎一点不犹豫,主动开始运气攻击,想要强行破开结界。

    结界很快便开始出现裂痕,打回来的反震力让郁洱太阳穴跳痛,脑子里全是耳鸣声,结界逐渐变弱的过程里,竹月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郁洱无意去刻意偷听林陷要和竹月说什么,但不可避免地,竹月的话语里会有一两个字词在他能听见的时候盖过耳鸣声落进他耳朵里。什么“魔族”,什么“血脉”,什么“仁至义尽”。

    最后一次,当他彻底破开结界的时候,他听见竹月说:师姐也不放心你身边有一个隐患。

    郁洱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其实并非生来就是酒馆的跑堂,并非生来就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他其实出生于一个小宗门,虽然并不富裕,但父母均健在,过得也还算平稳。直到后来母亲仙逝后父亲也逝去了,他不知为何就被逐出宗门,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他明明什么错都没犯。

    这一切的不公与无来由的苦难,原来竟然都只是因为这什么没来由的血脉说。他自认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一出生就要被打下烙印?

    但是、但是,林陷一定不会丢下他,他是林陷主动捡回来的,就算竹月要赶他走,林陷既然当初会带他回来,现在也定然不会丢下他的吧?天下任何世人都可以舍弃他,但是林陷不会。

    一双白色短靴停在他眼前,鞋面上用金线绣了祥云纹。整个明心宗只有一个人吃穿用度都奢华得没限制,所以整个明心宗只有一个人。

    郁洱抬起头。

    他的师尊,林陷。

    敛云峰总是在飘雪,雪花落进林陷的乌发里,倾泻的瀑布一样浓密漂亮的长发,被白色的星星点点点缀打湿。

    “你知错吗?”林陷问。

    和几年前被自己的宗门赶出去时一样,郁洱仰起头,他问:“我错在哪儿呢?”

    林陷蹲下身,眼神无波无澜,似是在看什么死物。明心宗众人拥戴、备受宠爱的明日之星,本就该有这样的神情:“你错在向我隐瞒。”

    郁洱低着头不看他:“弟子只是害怕师尊担心,并没有刻意隐瞒师尊。师尊之前从未过问弟子修行进度,怎么这次怪我不报?弟子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独自一人跑去敛云峰后的山谷,一个人度过了雷劫,从头到尾都没有告知我,若不是这次仙门大比,我甚至可能会一直都不知情,这难道不叫隐瞒吗?你不是故意瞒我的?”林陷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郁洱不说话,沉默地垂着头。

    “……你起来吧。”林陷说,“我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他一拂袖,宽大的袖角从郁洱眼前打过,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被踩进泥里,林陷转身就要走。

    “师尊!”郁洱叫住他,“师尊……是不是知道我有魔族血脉了,所以才要找理由赶我走?”

    林陷转身看着他,长久地凝视他,许久才说:“……是。郁洱,我不能给我的宗门留下一个隐患。明心宗是带我长大、对我有恩的地方,我本就不该拿宗门来冒这个巨大的险。”

    “师尊口口声声提起的只有自己的宗门,师尊从头到尾,有没有过哪怕一秒为我着想呢?”郁洱问。

    林陷只皱眉:“想你对我有所隐瞒,还是想你知错不认?”

    郁洱调整气息,脊背挺直,却让人觉得他的坚持已经一点点被弯折。他伸手抓住林陷的袖角,慢声向他恳求:“师尊想罚我,我认。师尊认为我有错,为我生气也好,怪我的存在让宗门向你施加压力了也好,我都愿意认也愿意承担下来。我可以一直跪在这里,跪到师尊回心转意,只求师尊……不要赶我走。”

    林陷不说话,淡漠地看他一眼,进了屋。

    *

    修真界不似现代,没有天气预报,但明心宗有观天象的手段。傍晚时就有小童来敛云峰,告知林陷今晚有大雪,让他特别注意保暖,无事便不要出门,小心着凉,末了还学房修文的样子和语气,皱着眉说了一句,“生病了又要给人添麻烦”。林陷笑着摸摸小孩儿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饴糖,让他回去告诉师尊,说自己知道了。

    林陷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故意折腾郁洱,不可能真的让郁洱跪到自己回心转意你;更何况今天既然有大雪,要是郁洱真的故意折磨自己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去看看吧。”林陷皱眉,“别真把孩子给冻死了。”

    系统:【主角是修仙之人,不会怕冷的,宿主心疼他可以直说。】

    林陷语气怪异:“你可真不是人啊。”

    于是待郁洱一抬眼,看见的便是向他弯下腰,正将一个暖手炉塞进他手里的林不语。

    “师兄。”林不语和林陷极像的那双浅琥珀色眸子担忧地看着他,“你疼吗?”

    郁洱苦笑一声。在睁眼前他还在幻想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可以是师尊。

    “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不知疼。”郁洱说。

    林陷:“……”哪儿来的恋爱脑。

    郁洱刻意不开护体,膝盖下已经结了一层冰。林陷叹气揉了揉他的膝盖,燃了一张还火符。

    郁洱因为寒冷而呆滞的眸子这才动了动:“那是我给师尊的……”

    “不是,”林陷真怕他以为自己拿他送的东西送给了了林不语,“是三师……伯送给师尊的,我拿来温茶用。”

    郁洱笑一下,像是放宽了心:“那师尊把我给他的符自己留着用了对吧?”

    林陷看着他。那怎么着,我还能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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