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酒店

    晚上九点多,两人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出站口。

    H市容载量最大的机场,进出往来的乘客行色匆匆,人流如织,远处城市彻夜不眠的灯光辉煌星火。

    谈玉琢刚刚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有点不在状态,隔着成排的高大路灯,他看见街对面安静停着一辆涂装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

    梁颂年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羊毛大衣,松弛地倚靠在车门边低头看手机,手机屏幕冷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鼻梁显得尤为挺拔。

    H市湿冷的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梁颂年抬起头,街边路灯的光点便落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他看见谈玉琢没有惊讶,可能是提前察看了飞机到点时间。

    隔着街道、路灯和晚风,梁颂年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谈玉琢忽然就很不想过去,许多年过去了,他似乎还能从这张脸上看到十几岁的梁颂年的影子,哪怕眼前人已经褪去青涩和学生气。

    他很少怨怼过去,怨怼不明真相的十几岁,怨怼无辜的十几岁的梁颂年。

    谈玉琢迈步向街对面走去,在梁颂年面前站定,忍不住问:“你怎么过来了?”

    梁颂年伸手接过王助手上推着的行李箱,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后关上。

    他没有听清谈玉琢在说什么,问了声什么后,靠近了些。

    谈玉琢便重复了一遍,梁颂年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笑,“看不出来吗?接机。”

    谈玉琢看了他一会,转开了眼,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王助没有上车,梁颂年打开驾驶座的门,倾身过来,帮他把安全带扣上。

    谈玉琢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毛衣,领口开很大,因为冷,锁骨附近位置的皮肤泛出浅淡的粉色。

    梁颂年低头看,调整安全带的过程中,手背擦过他露在外的皮肤,很凉。

    “冷不冷?”梁颂年关上车门,一边问他一边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

    谈玉琢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哼了一声,说:“这样好看嘛。”

    梁颂年开动车子,“玉琢,你生病的话我会把医生叫回来。”

    车外霓虹灯光快速地闪过,斑斓的光点滑过梁颂年的侧脸,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用威胁的语气,甚至面色都不算冷峻。

    谈玉琢却像被掐住了命脉一样,不出一言,默默地把外套拉到了最顶上。

    车子慢慢开出飞机场,下了架桥,谈玉琢闷着嗓子突然说了一句:“我也没有那么冷。”

    梁颂年在等红灯的间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谈玉琢又开始后悔,他说话时机不太对,只能焦灼地看着红灯倒计时的数字。

    在倒计时只剩下三秒的时候,梁颂年收回了目光,伸手过来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鼻头都是凉的。”

    梁颂年没有用多少力,谈玉琢龇牙咧嘴的,他用余光再看,谈玉琢鼻头已经红了。

    半小时后,梁颂年在宝格丽酒店地下车库停下车,把行李递给侍应生,随后两人乘坐电梯到了顶层。

    谈玉琢站在电梯角落里,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站在高大落拓的梁颂年身边,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像是什么发育不良的学生。

    谈玉琢有点心不在焉,又有点微妙的失落,他已经不算年轻了,至少,不像十几岁那样青春。

    刚刚结束一段糟糕的婚姻,生完病像是去了半条命,脸上隐隐带着挥散不去的病气。

    他想不明白梁颂年吃回头草的意义,特别是对方已经不再需要行服务。

    电梯缓缓在顶层停下,梁颂年低头,谈玉琢避之不及,目光直直撞进梁颂年的眼中。

    梁颂年像是面对某种很缠人的小狗一样,无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扶住他的腰:“走吧。”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梁颂年拿出房卡。

    电梯那边有响动的声音,谈玉琢转头,看见几个穿着宝格丽酒店工作服的服务人员推着餐车,餐车侧前方走着一位中年人,他听见有人叫他“经理”。

    对方在打电话,本来不会注意到谈玉琢的,只是像有什么预感似的,他抬起了头。

    谈玉琢没有移开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经理停下脚步,餐车轮子的咕噜声不停,后面的人走上来撞到了他的肩膀。

    “怎么了?”

    梁颂年打开门,他按住谈玉琢的下巴,谈玉琢转回视线,微抬眼皮看他,眼神很专注,然后摇了摇头。

    梁颂年低下头,在他嘴唇侧亲了亲,只做很短暂的停留。

    经理怔怔地,僵硬地,在后面人的催促下,继续往前走,房门正好在他的身侧关上,锁芯上锁发出极轻的“咔哒”声。

    梁颂年调亮灯,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澡。”

    谈玉琢没有动,梁颂年以为他还有什么需求,于是转回身面对着他。

    谈玉琢鼻头还是粉红的,他往前走了几步,梁颂年怕他生病,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脖颈侧,确定没有发热才放了点心。

    “颂年。”谈玉琢叫他,却又不说任何事,只是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梁颂年便低下头,和他接吻。

    吻并不激烈,很绅士,只抵着他的唇缠绵了一会,梁颂年就停止了,催他去洗澡。

    “我为你准备了礼物。”谈玉琢声如蚊讷,低着头,用自己的发旋对人。

    梁颂年笑着看他,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侧摩挲他的下颚线,很有兴趣的样子。

    谈玉琢解开自己的外套,拉下松垮的薄毛衣,露出一条细细的内衣带。

    梁颂年愣住,谈玉琢犹豫地看他,握住他的手,牵引着放到自己的衣领上,慢慢往下拉。

    黑色的蕾丝包裹着他单薄雪白的胸部,薄艳大胆,和穿在外的平庸无奇的毛衣形成强烈视觉冲击。

    梁颂年攒紧了他的衣领。

    “额……”谈玉琢有点喘不过气,委屈地问,“你不喜欢吗?”

    “没有。”梁颂年扶了一下额头,看上去很难以面对的样子,“今天气温真的很低。”

    “你里面应该穿些保暖的衣服。”

    谈玉琢想了一下自己脱下衣服,露出成套秋衣秋裤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没错,“你那样不会更加萎了吗?”

    梁颂年不说话,只看着他,目光依旧很沉很静,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看得谈玉琢心里发紧。

    “治病嘛,不丢人的。”谈玉琢声音细细的,有点心虚,“你就算不能尚,看看也好呀,好看的。”

    “你还准备了什么?”梁颂年问。

    谈玉琢支支吾吾的,已经不敢说了,但还是慢吞吞地撩起衣服下摆,在腰部下方一点的位置拉出一条细细的蕾丝带。

    依旧是黑色的,勒住他柔韧皙白的腰身。

    “很磨人的。”谈玉琢抱怨,又不敢真的发多大的脾气,只小声诉苦,“我穿过来很不容易的。”

    梁颂年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腰身,谈玉琢叫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站定了。

    他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指腹隔着粗糙的蕾丝布料/揉/弄,谈玉琢难受,脸皱了皱,听见梁颂年说:“用的什么破布料。”

    下一秒,廉价的薄布料就被他直接扯了下来,断成一团线团。

    梁颂年把东西扔到垃圾桶里,用消毒纸巾擦手,“下次不要随便乱买东西,万一你过敏了怎么办。”

    谈玉琢:“……”

    在顶层套房暧昧的灯光下,梁颂年站在大床旁边,把消毒纸巾揉成团,看着谈玉琢说:“去洗个澡,洗完澡还要泡脚,十点半之前你要上床睡觉。”

    谈玉琢:“……”

    他生无可恋:“我要打车回机场。”

    作者有话说:

    小玉块:我喷了香水来的(眼泪汪汪)

    第12章 酒吧

    梁颂年眼神松散地俯视他,“不用打车,叫王勤送你过去。”

    “你把行李给我。”谈玉琢丝毫不含糊。

    他下眼睑不知被风吹还是被气的,微微泛红,梁颂年忍不住笑,低下头吻他的脸颊:“玉琢,你知道我不行,我让你来,不是想和你做这种事。”

    梁颂年手放在谈玉琢的腰身上,来自于他身上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木质香不断侵袭谈玉琢的神经,谈玉琢便有些不清醒。

    他有点恼,“那我过来做什么?”

    梁颂年没有说,谈玉琢安静地等了一会,被突然的沉默弄得莫名其妙,但他不是一个热衷于刨根问底的人,特别面对的人是梁颂年的时候。

    他无法理解梁颂年,不过会尊重他的想法。

    梁颂年看着谈玉琢白净的脸颊,看他因为冷而失去血色的嘴唇,谈玉琢很粗心,在大多数时候,他可能都无法观察到许多细微的东西。

    谈玉琢被他妈妈养得很好,几乎没有什么忧愁,按照梁颂年原先的价值判断标准和交友准则来说,谈玉琢应该是不会与他产生任何交集的人。

    因为天真,所以经常做出冒失错误的行为,实际上也不会讨好人,他会把已经从上一个人讨到好处的行为原模原样地复制到下一个人身上,忽视每个人的独特性。

    他就是这样莽莽撞撞地,颇骄傲地蔑视所有人的喜恶,却依旧获得许多喜爱。

    梁颂年都不需要多细想,就能猜到真正喜欢廉价粗糙的/情/取/内/衣的人是谁。

    梁颂年放开他,打开行李箱,从夹层里找出睡衣递给谈玉琢。

    谈玉琢接过睡衣,但没有往浴室走,而是再次向他发出了邀约,“你和我一起洗吗?”

    梁颂年没有思考超过一秒钟,就拒绝了他,“不太方便,你先去洗。”

    梁颂年说不要,谈玉琢的表情就变得微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在十点半之前,谈玉琢吹完头发泡完脚,按照梁颂年的要求躺上来床,但是他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梁颂年洗完澡,擦着头发从雾气氤氲的浴室走出来,露出年轻而精悍的身体。

    他完全成熟的身体肌肉紧致有力,恰到好处地散发着蓬勃健康的雄性荷尔蒙,腹股沟的人鱼线收窄一路往下,余下的风光被腰胯间的浴巾尽数遮盖。

    谈玉琢侧身躺在床上,看了一会,长吁短叹。

    “怎么了?”梁颂年坐在床边沿,不紧不慢地束好黑色的睡袍,俯下身子,嘴唇在谈玉琢的鼻尖贴了贴。

    梁颂年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一模一样,很隐秘地纠缠,谈玉琢头痛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用背部对着梁颂年。

    “我是个机能健全的男性,你在我面前要注意点。”谈玉琢把自己半张脸埋进柔软的被褥之间,声音闷在枕席之间,听上去很郁闷。

    梁颂年失笑,“很难受吗?”

    谈玉琢不回答,只留给梁颂年一个头发蓬松柔软的后脑勺。

    他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谈玉琢的腰,“我帮帮你?”

    谈玉琢发现自己是一个不能禁受诱惑的人,他默默在心里扭捏了一会,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热切,轻声问:“怎么帮呀?”

    梁颂年起身,谈玉琢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身后细碎的声音,过了一会,一个冷质的东西触碰到他的耳垂。

    梁颂年给他佩戴上蓝牙耳机,在手机上播放《清心咒》。

    谈玉琢:“?”

    他整个人都凝固了,听着耳机里字正腔圆的女声没有起伏地念诵经文,沉重缓慢地爬起身,仿若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去睡沙发。”

    梁颂年抓住他的手腕,似笑非笑的,“躺下来听一会,很快就困了。”

    谈玉琢憋屈地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梁颂年伸手把床头的灯光调暗,在一片朦胧的灯光里,谈玉琢看着他的脸,突然悲从中心起。

    他恶向胆边生,“颂年,要不我尚你吧。”

    梁颂年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英俊华美得令人头晕目眩,他安静地看着他,仿若有无限的好脾气,“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会失望,因为我不会起任何反应。”

    谈玉琢也下不去这个吊,郁结地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梁颂年的手放在他的脖颈后,像摸某种温顺的小动物一样摸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嘟囔:“颂年,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谈玉琢实在想不明白,于是只能做不太有用的金丝雀,不够称职,不够游刃有余。

    梁颂年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给他带来隐秘的安全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诵经声变得模糊,梁颂年的声音也好模糊。

    但他还是听清了,他听见梁颂年很轻地说,我想抱着你睡觉。

    ————

    谈玉琢早上醒来,没有发现梁颂年躺在他身边,心里想他应该去工作了,便翻身趴在床上呆了一会,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

    梁颂年给他留了言,叫他吃早餐,并说自己会检查。

    谈玉琢脸埋在枕头里,气得锤了两下床,却无可奈何,被迫迎合梁颂年健康的生活习惯,起床把早餐吃了。

    吃完后他把刀叉摆好,对着空盘拍了个照,发给了梁颂年。

    宝格丽酒店顶楼有24小时开放的酒吧,谈玉琢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待了会,看梁颂年没有回消息,放松了警惕,拿着房卡出了门。

    他乘坐小电梯上了酒吧,电梯“叮”一声到达顶楼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谈玉琢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打开手机。

    梁颂年:“很棒。”

    谈玉琢看着他简单的夸奖,抿嘴笑了笑,丝毫不虚心地为自己添彩,“当然啦,我很听话的。”

    发完,谈玉琢放下手机,单手依靠在吧台上,对着酒保熟稔地说:“一杯Ketel One。”

    因为起得早,室外观景最好的露台位置还空着,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站在露台上,外滩的景色一览无余。

    Ketel One口感柔滑,谈玉琢享受着外滩清晨潮湿的江风,连喝了两杯,觉得不够过瘾,但又怕等会回去会被梁颂年闻出来,不敢再多喝。

    听到脚步声,谈玉琢没有注意,自顾自地走神,直到一盘切好的果盘放到他面前。

    谈玉琢抬头,看见陈建功站在他对面,看见他看过来,略显局促,紧张地开口:“小琢,早上喝酒对身体不好。”

    陈建功还是穿着昨天那件宝格丽工作服,只是他比之前几年老了许多,弯着腰的样子和谈玉琢印象里可靠高大的男人大相径庭。

    谈玉琢直起身,“我不吃,你拿走。”

    陈建功干站着,把果盘往前推了推,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之间静得可怕,许久,陈建功虚虚地笑了一下,带着讨好的意思,“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谈玉琢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你真是个大好人。”

    陈建功扣着手,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

    “我都不知道你到H市了,怕我们找你要钱吗?”谈玉琢单手撑住下巴,疲于应对社交,“你不用那么担心,你那么一点钱,我看不上。”

    陈建功被他几句话说得面如土色,自取其辱般低声说:“如果你缺钱的话……”

    他的话越说越轻,到后半句几乎听不见,谈玉琢十分清楚他的脾性,深知他没胆子说出找他拿钱的话。

    因为陈建功是真的怕,怕谈玉琢向他开口要钱,不然当初也不会看见谈雪的诊断书就立马要离婚。

    男人的脸面让他做完最后深情的一出戏,离婚证上钢戳一盖,再找不到陈建功的身影。

    “你全部的存款还没我一身衣服贵,没有钱装什么大款。”谈玉琢翻了个白眼,“给我滚。”

    陈建功脸憋成了猪肝色,“小琢,你不要……不要再干那种事了……”

    “你妈妈知道会伤心的……”

    “什么事?”谈玉琢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给男人摇屁股吗?你想摇还摇不上呢。”

    陈建功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惊异于谈玉琢用词的直接粗鄙,直觉得冒犯到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忍了又忍,转身想走。

    “等下。”谈玉琢叫住他,把桌子上用过的纸巾递给他,“给我拿去扔了。”

    陈建功脊梁僵直,谈玉琢见他没动,目光扫到他的胸牌,轻慢地挑了下眉。

    “快一点啊,陈经理。”

    陈建功快速地走过来,劈手夺下纸巾。

    谈玉琢无所谓,拿起手机又点了杯酒,顺便指名道姓地把陈建功给投诉了。

    第13章 腊梅

    傍晚,王勤临时通知谈玉琢出门和梁颂年一起吃晚餐。

    谈玉琢睡了一个下午,看见消息的时候距离预定的时间只剩下半小时,还要除掉对方过来接他的时间。

    他一下从床上弹起,趴在床上迷迷糊糊摸自己的衣服,头晕脑胀地往自己身上套。

    王勤到的时候,他在往自己身上猛喷香水。

    谈玉琢喷完,抬起衣领埋头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思量他中午特地洗了澡,应该闻不出酒味。

    王勤站在门关,没有催他,一边打开手机回复梁颂年的消息,一边安抚他:“谈先生,我们不急,你准备好我们再出发。”

    因为低头的姿势,王勤的目光瞥到了旁边的垃圾桶,虽然可以看出有人用其他垃圾遮盖了一下,但他依旧敏锐地看出底下藏着的实物残羹。

    谈玉琢放下衣领,顺着他的目光,抬脚把垃圾桶往后踢,挡住视线,“我们走吧。”

    “午餐不合胃口吗?”王勤礼貌地询问。

    谈玉琢摇摇头,过了会,他小心地试探:“你别告诉梁颂年,我和他说我都吃完了。”

    王勤看了看他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外套,顾左右而言他:“谈先生,你不需要控制体重,上次在机场你也没吃多少。”

    “我很挑食。”谈玉琢解释说,“我不吃任何动物的内脏,不喜欢软趴趴的蔬菜和湿糊糊的植物黏液,带壳的东西对我来说太麻烦了,吃鱼怕卡刺,有的菜放葱花我才会吃,有的菜放了葱花我一口都吃不下。”

    王勤了然地点点头,充分理解他的需求,主动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写下来,我会帮你注意。”

    谈玉琢佩服自己说胡话的能力,可能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很难伺候的脸,所以说出什么离谱要求其他人都会当真。

    但他不想真的麻烦王勤,便略带敷衍地带过:“我下次写出来给你。”

    王勤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一段距离过后,他有意无意地说:“谈先生,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给梁先生打电话。”

    谈玉琢在他面前没有顾忌,直接问:“我吗?”

    “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和他说。”王勤转了一圈方向盘,车子驶过交叉路口,开往更为静僻的十字大道。

    谈玉琢没有什么需求,他每天都在想办法消磨时间,靠睡觉或者看冗长的剧目。

    他的精神匮乏,许多年没有进行完整的社交,实在没有除了钱以外特别想要的东西。

    而且谈玉琢很少见过如梁颂年一般贴心的男人,他优渥的条件在另一方面使他的照顾变得更为细致入微。

    谈玉琢往往不需要开口,想要的东西就会被送到他面前。

    于是,他讨巧地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颂年对我很好。”

    车在十字大道上飞驰,很快拐到另一条街道上,街边都是重复的人造矮树丛,开了好久,窗外才出现新的景色,一片仿欧式的建筑伫立在波光粼粼的湖泊边。

    王勤把车停下,他们刚下车,侍应生就走过来,带他们上了电梯,一路带到包厢门口。

    私人包厢里只有梁颂年一个人,前菜已经上了几个,精致地摆在双人圆桌上。

    王勤照旧见过他一面后就离开,走到门口还特地回身帮他们关上了门。

    包厢的位置特别好,坐在窗边能看见整片湖光山色,圆桌的靠窗的一边放着一尊古朴的白瓷瓶,斜插着几枝瘦腊梅,隔着夜色点缀在静谧幽深的湖泊水光之间。

    谈玉琢笑着走过去,俯下身,先和梁颂年交换了短暂的吻,动作无比熟稔,似乎之前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一样。

    “我这几天都没有时间陪你,要回去了,你也没有出去玩过。”梁颂年把桌上一方盒子推过来。

    “你为我准备礼物,我很开心,这是我的礼物。”

    谈玉琢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盒子,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块百达翡丽5204R,黑色的表盘倒映着天花板璀璨的吊顶水晶灯。

    饶是谈玉琢见过无数繁华,也很少看见有人出手直接送人一套房的,他脸上的笑容立马灿烂了几分,“哇,谢谢你,我好喜欢。”

    他从盒子里拿出手表,伸出手,撒娇一般,“你帮我戴上。”

    梁颂年接过手表,抽出棕色的表带,绕过谈玉琢的手腕。

    梁颂年动作不紧不慢,谈玉琢的手本来是凉的,都被握得有些热了。

    梁颂年扣紧表带,发现仍旧有些松垮,他捏了捏谈玉琢的手腕,握在了手心里,“玉琢,你瘦了好多。”

    谈玉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表上,不在意地回答:“瘦一点好看嘛。”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谈玉琢抬起眼,梁颂年松开了手,转头叫服务生上剩下的菜。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和谈玉琢记忆中无数个记忆没有分别。

    但是谈玉琢心里怪怪的,他缓慢地收回手,在梁颂年刚刚握过的地方用手指虚虚地环了一下,还能感受到表盘上残存的来自于梁颂年的温度。

    梁颂年没有开酒,只叫了茶水,谈玉琢喝了一口,觉得寡淡,不爱喝便放下了。

    “去酒吧你可以刷我的卡。”梁颂年突然说,“少喝一点没关系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相对于梁颂年宽容的态度,谈玉琢更惊讶于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去了酒吧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酒吧了?”

    梁颂年看着他笑,“我猜的。”

    谈玉琢表情呆滞,意识到自己被诈了一道,登时郁闷上了,不太高兴地为自己辩解:“我只喝了两杯。”

    “好,我又没有说什么。”梁颂年隐隐笑着,他这样看人,很容易会让人产生自己被妥帖地放在心上的感觉。

    但是谈玉琢知道,他看个垃圾桶都是这样的眼神。

    服务生陆续把菜端上来,谈玉琢午饭没有吃多少,但是也没多少食欲,打算装模作样地糊弄过去。

    梁颂年给他舀了一碗奶油蛤蜊汤,“你多吃一点,吃完我带你去再挑些喜欢的东西。”

    谈玉琢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上次说的戒指都没有给你买,本来想一起带过来,但是想着戒指不一样。”梁颂年沉静地看着他,轻而缓地说:“戒指还是要你自己去挑。”

    作者有话说:

    正确的投喂方式:拿钞票哄小玉块开心

    第14章 马卡龙

    吃到最后,天色完全黑了,谈玉琢转头看向窗外,湖泊边路灯正好依次亮起,零星有几个人从路灯下走过,在湖泊边留下暗色的影子。

    对面城堡的顶层灯光明亮,厚重的窗帘半遮半掩,依稀能看到天花板上巨大奢华的水晶吊灯。

    谈玉琢走了会神,直到服务员进来上了一份海鲜拼盘,他才回过神,转回头低下头继续戳自己盘子里的莓果。

    “对面是酒店主办的主题酒会。”梁颂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以为他对酒会有兴趣,“好奇的话我们可以过去玩一下。”

    “这种酒会最无聊了。”谈玉琢摇了摇头,微微噘起嘴吸杯子里亮色的气泡水。

    梁颂年笑,仿佛谈玉琢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

    可是谈玉琢不是一个有趣的人,他除了一副漂亮的外在皮囊,再没有任何的值得人发掘的精神内涵。

    早几年,他汲汲于成绩与荣誉,后几年,他营营于金钱和男人,追求的都是很俗气的东西,同样也是梁颂年不怎么看得上的东西。

    蓝色的气泡水顺着吸管进入喉管,谈玉琢的嘴里变得又甜又腻,他看着梁颂年,觉得奇怪。

    他不觉得梁颂年是很容易会感到快乐的人,即使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

    谈玉琢出生在很普通的家庭,谈雪人长得漂亮脾气也靓,找的第一个老公高大帅气,穿皮衣骑摩托,只是脾气暴躁。

    谈玉琢出生之前,他打谈雪,谈玉琢出生之后,他打谈雪少了,改打更为弱小的谈玉琢。

    他那时候还没茶几高,三四岁了也还不太会走路,别人说都是被自己亲爹打傻了。

    谈玉琢八岁,依旧不太聪明,放学回家,看见亲爹带了几个朋友,他不爱搭理人,低着头要走回自己房间。

    其中一个朋友突然叫住他,嬉皮笑脸地对他亲爹说:“你儿子长得真漂亮,小腿好白。”

    他伸手摸他的腿,把他抱在怀里,亲他的脸颊。

    谈玉琢对这样的事情很钝感,只知道那段时间他不用挨打了,经常还有零花钱拿。

    他们叫他脱衣服,他就把自己的衣服撩上去,他们摸他,叫他模仿电影里的动作,然后谈雪打开了他房间门。

    谈玉琢仰头,整张脸上挂满泪水,叫了她一声妈妈,谈雪面色铁青地转身离开。

    几秒后,她又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冲进来抬手一刀劈在男人的手臂上。

    人的肌肉像是某种软豆腐块,一下软了陷了下去,谈玉琢被飙了一脸血,吓得尖叫,也忘记哭了,直接晕厥了过去。

    谈雪离婚了,带着他在各个不同的城市辗转,哪里有叫得上名号的儿童心理医生,她就会带着谈玉琢过去,一边看病一边生活。

    在廉租屋简陋的床上,谈玉琢经常做噩梦,眼泪一颗一颗掉,把谈雪为他准备的小枕巾打得透湿。

    之后,谈玉琢不会那么经常哭了,谈雪带他安定了下来,自己开了一间小小的服装铺子,之后生意越做越大,他们从出租屋搬到了新修的小区,车换了一台又一台,谈玉琢开始上一些课外兴趣辅导班。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因为他不交朋友也不爱和人交流,谈玉琢以为每个人的生活都与他差不多,可他遇到了梁颂年。

    对于中学的谈玉琢来说,瑞士只是地理书上标注的图形。

    但对于梁颂年来说并不是。

    梁颂年帮他在假期前申请了护照,期末考试后第二天两人就坐上了飞往瑞士的客机。

    梁颂年和他说自己的爷爷在瑞士牧牛羊,他假期一般都在那边过。

    谈玉琢那时候想,什么牛羊还要跑那么远去放,过了几年后才知道,他爷爷梁鸿声在那边有一条供应国际的乳制品产业线。

    但学生时代哪有那么多心思,谈玉琢只觉得梁鸿声家的房子格外大,两位老人也特别和蔼慈祥。

    在牧场区垒起的草垛上,穿着深蓝牛仔衣的梁颂年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姿态随意地靠在谈玉琢身边。

    “我爷爷很喜欢你。”梁颂年说。

    他说话的时候,怀里的小羊咩咩叫。

    梁颂年低下头笑着捂住小羊的嘴,手架在它的胸肋骨下把它前肢抬起来,“你叫什么?我没有和你说话。”

    然后他转头看向谈玉琢,瑞士过于灿烂的的阳光让他眼珠变成了琥珀色,“因为你感情充沛。”

    谈玉琢居然一时觉察不出他在说好话还是坏话,有点愣地问:“什么?就因为这个吗?”

    梁颂年淡然回答:“可能是因为我在这方面不让他满意,他一直怪我不正常。”

    梁颂年话语里没有惋惜,没有怨恨,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无,仿佛刚刚说的话都无关轻重。

    谈玉琢看着他,看得久了,梁颂年过来亲他的眼睛,说他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用的什么眼神,他只能垂下眼,小羊的蹄子踩在他大腿上,他用手接了一下,小羊便叫了几声。

    “玉琢,我没事。”梁颂年离他很近,冷静地说,“我是他唯一的孙子,再怎么不满意,他也没有办法。”

    谈玉琢手一抖,小羊没有踩到实处,又开始叫,梁颂年便放开它,拍拍它的背让它跑回羊群。

    谈玉琢无端想起昨天梁鸿声在书房里拿出家庭相册,其中梁颂年有单独的一册,记录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在相册夹层里还有他家人每一年为他写的生日信。

    梁鸿声当时快七十岁,给十八岁梁颂年的信抬头写:“乖小年,你又长了一年……”

    “原来你已经十八岁了吗?爷爷十八岁坐上离家的公车,当时的Z市特区还是一片河滩地,凌晨港口的风刮骨刀一样冷,我身上却没有一件衣服。”

    “多么幸运,上天可怜我眷顾我,让你的十八岁同我十八岁时做的梦一般,但是乖小年,我有时候想起你,依旧会想,你是否真的无忧无虑了,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承受那么多的压力,你是否愿意?”

    谈玉琢好多年没再见过自己的爷爷,他们最后一面停留在警察局门口,爷爷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说他是害人精。谈雪上去抽了他一巴掌,打掉了他老人家一颗门牙。

    梁颂年拥有的,谈玉琢梦都梦不到,但是梁颂年脑子里的病也不会让他快乐。

    现在,他又因为脑子里的病得了生理的病,不知道那位叫他乖小年的梁鸿声知不知晓。

    大抵人都无法美满,上天就是爱玩笑人类。

    谈玉琢维持一个动作久了,梁颂年轻声叫他,问他:“你在想什么?”

    谈玉琢咽下嘴里的气泡水,顺手从盘子里拿了只虾,把外壳剥干净了放进梁颂年的盘子里,毫无破绽自然地说:“我在想你。”

    “想我坏话?”梁颂年吃了口虾,谈玉琢否认:“你怎么这样想我。”

    梁颂年很开怀地笑,抽了张湿纸巾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晚餐结束,两人下楼,驱车赶往商场。

    在贵宾休息室里,柜姐就着手里的册子向谈玉琢介绍今年刚上的高珠系列,谈玉琢搞不清这个设计师那个设计师的,听得心不在焉,片刻后抬头看向梁颂年。

    梁颂年坐在他手边的沙发上,嘴里咬着迷你马卡龙,看谈玉琢看过来,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面包屑,“要吃吗?”

    谈玉琢才不吃,他扭头专心研究册子上的图片,梁颂年侧身靠近他,唇齿间带着一股甜蜜的糕点味。

    “挑中的叫他们让你看一下实物。”梁颂年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粉色的马卡龙,就着他的手看册子,很快挑下五六个。

    谈玉琢晚餐吃得够饱了,他怨怼地看了一眼梁颂年,还是咬了一口,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他挑中几款,柜姐拿着册子下去,很快端着一方木盘回来。

    木盘上铺着黑色的天鹅绒布,被挑选中的钻戒排列整齐地摆在上面。

    谈玉琢想仔细对比一下哪颗钻石大一点,梁颂年把他剩下的马卡龙吃完,没经过几秒的思考贴在他耳边说:“全买下吧?都挺漂亮的。”

    谈玉琢捂住胸口,他有时候也会为梁颂年的败家而感到心疼,但是一想到那些钱也不是自己的,便不觉得心疼了。

    “真的吗,全给我吗?”谈玉琢眼睛被钻石的光照得亮亮的。

    “真的。”梁颂年轻笑,话锋一转,“但是有条件。”

    谈玉琢一听,忐忑地问:“什么条件?”

    梁颂年用很轻的声音缓缓说:“你晚上睡觉不能过来亲完我就问我‘颂年,你今天能起来吗?’”

    “……”谈玉琢恼羞成怒,大声说,“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玉琢:听到了,听到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第15章 打火机

    梁颂年在谈玉琢身后,贴着他的后背,低头思考了片刻,拿起最中间的那枚戒指。

    “这枚应该适合你。”

    谈玉琢不知道是店里空调开得太高还是梁颂年身上太热,他有点过于热了,以至于口舌干燥,不得不喝了口水缓解一下。

    柜姐在一边及时地搭话:“先生可以给爱人试戴一下。”

    谈玉琢想反驳又觉得没有必要,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他用眼角的余光往右侧看,梁颂年自然地笑了笑,也没有纠正柜姐的话。

    “玉琢。”梁颂年叫了他一声,谈玉琢听见了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低着头看盘里其余的戒指。

    虽然这些都没有什么额外的意义,他却依旧无法足够轻松地应对,只能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那就是装傻充愣地走神。

    梁颂年耐心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反应,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背,单纯地握了片刻后,手指向下托起手心。

    谈玉琢眼神一动,头低得更深,梁颂年的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他下意识缩了下手指,触碰到他青筋的脉络,又无措地松开了。

    “试一下。”梁颂年说,语气听上去像在哄小孩子。

    谈玉琢又在想,梁颂年要把戒指戴到自己哪根手指上,但真的看见他把戒指送到无名指的指尖,便有点慌了,开口说:“戴这里好像不太好。”

    “怎么了?”梁颂年问,似乎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谈玉琢顿了下,有点局促不安,担心自己说错话,声音很小地提醒:“周时下葬还没过几天……”

    “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活不过来了。”梁颂年短暂地为周时哀悼了一下,并宽容地祝福他,“他会飞往天国安息的。”

    谈玉琢怀疑梁颂年是故意的,默默想了片刻,又担心他是真的不懂这些俗世伦常,便解释:“颂年,婚戒才戴这个位置。”

    梁颂年捏着手指,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所以你要为他留着这个位置吗?”

    谈玉琢感觉更热了,他想再喝口水,可他不敢动,声如蚊讷地表示:“不是的……”

    梁颂年笑,温柔地说:“那是为你下一任老公留着吗?”

    谈玉琢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梁颂年好像说得没错,但他内心又没有这种想法,便觉得有些许委屈,垂着嘴角很丧气的样子。

    梁颂年见他不说话,偏头想看他的神色,谈玉琢皱着眉不言不语看他,一副受了闷气的模样。

    梁颂年和他对视片刻,俯身吻他的唇角,轻笑:“你的老公一定会是个好人,他不会在意的。”

    谈玉琢说:“是呀,你最坏了。”

    梁颂年摇了摇头,慢慢地把戒指送到指骨,做完之后他盯着谈玉琢的手看了许久,很满意,“很合适。”

    谈玉琢别扭地看自己手上的钻戒,戒圈朴素典雅,镶嵌的钻石也不至于喧宾夺主,既不会让人感到张扬又不会过分低调。

    他还是佩服梁颂年审美的,真心实意地说:“真好看。”

    “那就这个内圈刻名字。”梁颂年很快地决定了,谈玉琢懵然地看着他起身,和柜姐报了数据,安排好定制工期。

    柜姐非常敬业地向梁颂年推销,“梁先生,这枚戒指实际上是对戒里的其中一枚。”

    梁颂年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闻言转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谈玉琢一眼。

    谈玉琢又在发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双手握住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枚拿给我看一下。”梁颂年说完,停顿了一下,改变了主意,“还是带我去柜台看吧。”

    谈玉琢喝了口水,抬起头转过脸问:“你要去哪呀?”

    “付钱。”梁颂年回答,谈玉琢就失去了兴趣,“哦”了一声歪回了沙发上。

    购买完戒指,时间还早,两人继续在商场内逛。

    谈玉琢对购物的欲望不强,更多的是在消磨自己的时间,只是他惊讶于梁颂年那么忙的人居然也愿意浪费时间。

    他挑了几只包,又买了几身衣服,最后在第二层廉价的礼品店里买了只玩偶,自己付了钱,出来把玩偶塞梁颂年怀里。

    玩偶是一只圆滚滚的西红柿,脸上挂着不高兴的表情。

    “送给你的。”谈玉琢使劲往两边捏了捏西红柿的脸,它看上去更可怜了。

    梁颂年翻到吊牌,39.9元,他看这有零有整的数字几秒,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笑。

    谈玉琢发现自己在哄梁颂年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难怪过去三年了,梁颂年还要回头找他。

    谈玉琢戳了戳西红柿的脸,又戳了戳梁颂年的脸,“我花自己钱买的呢,梁颂年,我卡里只剩下五十块钱呢。”

    他觉得自己真伟大,简直快把自己都感动了。

    梁颂年把玩偶夹在自己的胳膊下,“知道了,回去给你打钱。”

    谈玉琢甜甜蜜蜜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还要为自己争辩:“我才不是向你要钱,我是想花自己的钱送你礼物。”

    “嗯。”梁颂年和他一起下楼去地下停车场。

    在电梯上,他看着前方的镜子,突兀地说,“你之前送我的小熊,我也留着。”

    谈玉琢莫名不安起来,“啊”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怕梁颂年把话题深入下去。

    电梯“叮”一声到了地下停车场,梁颂年如他所愿,直到上车,都什么都没有说。

    车子启动开出商场,在临近酒店的那条街上,车子开得慢了些,谈玉琢看车窗外,伸手拍了拍梁颂年叫他停车。

    “我下去买瓶水。”他说完,把安全带解了,很快地下车钻进便利店里。

    梁颂年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坐在驾驶座上等他,结果过了二十分钟,便利店门口还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梁颂年想起他说自己卡里只剩下五十块钱,而且还花掉了其中很大比例买了玩偶,便想下车去看看。

    他还没有解开安全带,就看见谈玉琢拎着个袋子出来,没有走几步,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隔着半条街的距离,梁颂年看谈玉琢迟钝地抬头,一脸茫然,认真地听面前的男人说完话后,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掏出自己的手机,让对方扫了什么。

    梁颂年移开视线,过了几分钟,谈玉琢走过来敲了敲车窗,他把车窗降下。

    他依旧是笑着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从窗外递进来一瓶冰可乐,“给你。”

    梁颂年的手背一凉,接过可乐,随手把它放到一边,尔后转过头。

    车顶暗灯的光倾泄在梁颂年的脸上,一半掩在阴影里,线条分明。

    谈玉琢那股不安更浓了。

    “拿出来。”梁颂年伸手出车窗。

    谈玉琢想绕到车后,躲避不看梁颂年,但对方明显不想放过他,指节敲了敲车窗。

    “我这瓶也给你吗?”谈玉琢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桃汁,想要递过去。

    梁颂年说得更直白了些,“烟拿出来。”

    谈玉琢立刻陷入反思,思考自己怎么暴露的。

    他没有办法,起初还顽强地抵抗了一会,转念又怕梁颂年给他扔在这里,只能丧着脸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放到梁颂年手上。

    “还有打火机。”梁颂年说。

    谈玉琢又气又急,“你真过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听《爱如潮水》,感觉很贴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

    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

    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徘徊

    第16章 热水

    梁颂年打开烟盒,确定里面的烟一根没少,合上盖子扔到了可乐旁边。

    谈玉琢还站在车外,单手扶着车窗,闷闷地把手里的饮料瓶颠来倒去地摇晃,看见梁颂年的行为他来劲了:“我可没藏。”

    外面温度低,梁颂年开窗不过几分钟,车内的暖气泄出去大半,谈玉琢依旧没有好好穿衣服,颈项空荡荡地暴露在冷空气里,白得发腻。

    他一说话就吐出一团白气,鼻头湿漉漉的红。

    梁颂年打开侧边的副驾驶门,“我没说你藏。”

    “那你检查什么。”谈玉琢质问,见梁颂年不理自己,他自己哼唧上了,“我口袋里只剩下二十块一,还给你买了可乐,你太狠了。”

    梁颂年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看上去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谈玉琢被他唬得愣愣的,正想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听见他问:“你到底剩多少钱。”

    谈玉琢看着梁颂年把住方向盘的手腕,迟缓地想起自己在礼品店前报的数字,经过短暂的计算,他便不说话了,听话地绕到另一边,爬上了车。

    梁颂年关上车门,施施然发动车子。

    谈玉琢没有事情做,又不好意思再开口,梁颂年在转弯的间隙里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拧开饮料盖子,一口连着一口喝。

    颂年伸手拿走他的饮料,谈玉琢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转,迷茫地看着他。

    “太冰了。”梁颂年放下饮料,调高空调温度,“你胃不好,喝一点解馋就好。”

    谈玉琢最后一点能做的事情也被剥夺了,他看着面前被车灯照亮的路,渐渐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但还是想不到应该说什么话来缓解。

    他想起之前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他小时候烦恼太多,有限的脑子无法再匀出更多的空间去想该怎么处理好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哪怕在梁颂年面前,他也不爱说话。

    相反,梁颂年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引导他交流,谈玉琢每每想起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谈话,仍会感到熨帖。

    谈玉琢时常怀疑,难道这些真的都是梁颂年演出来的吗?

    时时放在书包夹层内侧的雨伞,柜子里准备好的尺码合适的干净衣服,贴在校服内侧的早餐,书桌脚下的小药箱,如果全都是演的,会演得那么滴水不漏吗?

    他想不出,因为没有第二个梁颂年作为模板供他参考。

    到了酒店,梁颂年帮他解开安全带,把东西都收拾好放进袋子里,绕到另一边过来牵他的手。

    谈玉琢身体比脑子动作快,自然而然地让人握住了手,几秒后才来得及后悔。

    梁颂年说他:“手真冷。”

    谈玉琢没有那么气了,跟着梁颂年上了电梯,到了顶层电梯门开,他们的手还握着。

    陈建功站在电梯门口,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无法维持住面色,抬头看了梁颂年一眼。

    梁颂年比他高了一个头,稀松平常地和他对视,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到冒犯,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下下巴,似乎认识他一般,侧身让出一点距离,让三人可以通行。

    擦身而过的瞬间,陈建功脸色难看到无法描述,他转回身,“谈先生。”

    谈玉琢停住脚步,先仰头看梁颂年,见梁颂年没有什么表情,便回头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陈建功试了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很抱歉早上让您有不愉快的经历,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可以让您取消投诉?”

    谈玉琢神色松了几分,不欲多做纠缠,拉了拉梁颂年的衣袖。

    “没关系,没事的话不要打扰我们。”梁颂年客气地代谈玉琢开口。

    两人继续往前走,梁颂年状似想起什么,回过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陈建功说:“我们房间还有垃圾,你帮忙扔一下。”

    陈建功勉强扯起嘴角笑,迈步跟在他们身后,梁颂年用房卡刷开门,他就等在门口。

    过了一会,虚掩的房门被打开,梁颂年递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

    陈建功接过,他没有拽紧袋子,露出一角,低头便看见几根零散的黑色细蕾丝布条躺在垃圾袋里。

    他脑子“轰隆”一声,再没掩饰自己的目光,看向门内。

    谈玉琢没什么事情做地歪靠在玄关,有点站不住,也没有多少耐心,看了他们一会,就光着脚往里间走。

    梁颂年扶住门,挡住他过于明显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他胸前的牌子,“陈先生。”

    陈建功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梁颂年却直白地问:“为什么特地在电梯口等玉琢?”

    陈建功虚虚笑,还没有说出准备好的理由,梁颂年便继续说:“你和玉琢妈妈离婚那么久,作为父亲来关心他不合适。”

    “既然之前躲那么远了,不应该躲得更彻底一点吗?”

    陈建功窘迫地愣了一瞬,身体本能地下了冷汗,他无暇去想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来得及干涩地开口解释:“你误会了……”

    梁颂年松开门板,“玉琢不是小孩子,他清楚自己的性向,我和他是正当的关系,你不用担心。”

    他的态度看上去很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人质疑的强势,陈建功被他打乱了节奏,压迫之下竟不知要说什么。

    “这样……不好……”陈建功只会讲这句话,但至于哪里不好,他讲不出来。

    “哦,我知道了。”梁颂年说,“你恐同。”

    陈建功睁着眼睛,眨也不眨,骤然被指责的冒犯让他心头猛地窜上一团火,在梁颂年的盯视下,又飞快地灭了。

    “你也不是关心玉琢,只是想看他过得不好,借着教育的名义打击他。”梁颂年思路清晰,不留情面,“你的自尊不值钱,不要白费力气。”

    说完,梁颂年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关上了门。

    梁颂年走到内间,谈玉琢在洗澡,浴室里水声响了半晌,停了一会,他走过去敲门。

    “玉琢。”他叫谈玉琢的名字,里面没有声音回应,很快水声又响了起来。

    梁颂年试探性拧了下门把手,门没有锁,水汽弥漫出来,他往里走了几步。

    谈玉琢没有穿衣服,头发被淋得很湿,眼睛睁不太开,看见他就把水龙头关了,略微拘谨地站着,“你进来干什么?”

    梁颂年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调好水温,“想和你一起洗。”

    谈玉琢走到他旁边,全身都是水,就这样压在了他背上,把他衣服弄湿。

    “和你洗有什么意思呀,你就只能看。”

    谈玉琢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有几缕碰到了梁颂年的脸颊,他微微抬头,迷蒙的雾气中,谈玉琢眼尾连着脸颊都是红的,肩膀下面的胸口更是红了一大片。

    “看看不也好吗?”梁颂年笑,谈玉琢便也跟着笑,湿黑的睫毛低垂。

    梁颂年怕他冷,把他抱进浴缸里,看了他一会问:“玉琢,谁教你抽烟的?”

    谈玉琢含糊地说:“自己就会了。”

    “是周时吗?”

    梁颂年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笑,谈玉琢隔着雾气看他,却觉得又想哭了。

    他的病实际上好了很多,没那么莫名其妙就要掉眼泪,但是可能,他的身体无法摆脱激素的控制,仍旧记得许多年许多年前夏天午后的医务室。

    他经常叹息,想问梁颂年,你为什么不能真的多爱我一点呢?

    如果没有那么喜欢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做得那么好?

    但实际上很无理取闹,谈玉琢就憋着了,摇头说不是。

    抽烟确实是他无师自通学会的,梁颂年不喜欢,他以后不抽就是了。

    第17章 烟盒

    水很快就漫过谈玉琢的胸膛,他趴在浴缸边,两颊被水汽蒸得湿红,湿透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颈侧,不知道又在分神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又很闷的样子。

    梁颂年俯身关上水龙头,以为他还在为被没收烟的事情而烦闷,“可以稍微抽几根,但不要过量。”

    谈玉琢往下坐了坐,水漫过他的肩膀,“我烟瘾没有那么大。”

    他只有在很郁闷的时候才会想要抽烟,他的情绪需要排解,只是结婚后,周家不喜欢他抛头露面,于是能唾手可得供他排解的东西便很少,只有烟酒类非常容易得到且足够充裕。

    谈玉琢有意控制过,但很难,虽然瘾不大,可一旦起了念头,很容易过度。

    “现在想抽吗?”梁颂年问。

    谈玉琢偏过头看他,有点疑惑,但是看表情还是想抽的,也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想。”

    梁颂年没有说什么,站起身走出去,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刚刚从谈玉琢身上拿走的烟和打火机。

    烟是红色壳子的哈德门,很便宜,打火机也是塑料材质的,谈玉琢等售货员找钱的时候,随手从柜台上拿的。

    梁颂年把烟的包装拆了,抽了一根出来叼在自己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烟。

    橙黄色的火光一闪,照亮梁颂年鼻梁附近一小块皮肤,让他脸部的线条轮廓变得更为深刻,尔后就灭了,细细的烟从他手指间飘出。

    他又抽了一根递给谈玉琢,谈玉琢手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就接过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卷烟纸很快就被水沾湿。

    谈玉琢凑过去,从梁颂年叼在嘴边的烟借了火,因为烟卷受了潮,有点难以点燃,为此他多等了一段时间。

    烟雾模糊了梁颂年一部分脸,谈玉琢吸了口烟,任由带着廉价焦油味的尼古丁味道充斥自己的肺部。

    “这么便宜的烟,你应该抽不惯。”谈玉琢吸了两三口就不吸了,把烟从自己嘴边拿下来,手臂伸出浴缸外。

    梁颂年想了想回答:“还好。”

    他从不对这类东西上瘾,贵价亦或是平价,对他来说感觉都差不多。

    只有谈玉琢,他容易受到诱惑,轻易深陷其中,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浴室里的味道一时变得难以形容,沐浴露香氛的味道混着烟草味,谈玉琢感到有点闷,便从水里直起点身子,烧成灰的烟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地往下落。

    在尼古丁和热水的作用下,谈玉琢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紧绷,他说:“我还是很讨厌陈建功。”

    谈玉琢讨厌他到连叫他“叔叔”的次数都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直呼其名。

    梁颂年掐灭了烟,安静地注视谈玉琢。

    他抽烟,两颊薄红,烟气从两瓣潮/红的嘴唇间飘出,袅袅消散在眉眼处,让他的五官变得不真切起来。

    他没有一件衣物蔽体,水又把他打得那么湿,只剩下柔软的、容易被人伤害的赤/裸身躯。

    谈玉琢很少能自己掌控什么东西,时常受感情裹挟,在梁颂年面前总是显得可怜。

    梁颂年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如果放在几年前,他或许会说:“玉琢,我已经给过你解决方法。”

    但这样说既没有意义只会让谈玉琢伤心,实际上他应该更早地明白,谈玉琢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宽容,宽容他的不够理智和不够聪明。

    “你需要我帮忙吗?”梁颂年问。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因为看谈玉琢的表情,他好像又说错了话。

    谈玉琢错愕得直发愣,一言不发地盯着梁颂年,过了一会才说:“我没想报复他……”

    谈玉琢经常会忽略掉梁颂年本质上不是个好人这件事,因为他方方面面都毫无错漏,温柔妥帖,知节知礼,偶尔在他面前暴露,谈玉琢都会因为反差过于强烈感觉有点缓不过来。

    之前,他不止一次在梁颂年面前表露过不喜欢自己的继父,当时的梁颂年提出拿一笔钱让陈建功彻底远离他们。

    “他意志心薄弱,稍微花点钱就能动摇,等他离开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他在外市不再回来。”

    梁颂年说话的表情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很日常的小事。

    谈玉琢吃惊地拒绝:“不要,我妈妈很喜欢他,这样妈妈会伤心的。”

    梁颂年困惑了一瞬,他在谈玉琢面前总是很坦诚,这次也一样,“为什么要在意你妈妈的感受,现在难受的不是你吗?”

    谈玉琢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可以花时间和梁颂年说妈妈单身一人带自己多么不容易,他们母子二人如何在陌生的城市里相依为命,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梁颂年是无法理解的。

    在梁颂年眼里,他妈妈的情感需求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只把谈玉琢划进了自己的范围,只需要满足谈玉琢的需求。

    谈玉琢怕他真的干出什么来,陈建功只是人比较窝囊,其余错事没有做,离开之前还给他们留了十万,算是仁至义尽,便不放心地重复一遍:“我真的没有那种心思,你不要乱来。”

    梁颂年没有立马答应,谈玉琢怀疑他现在非常不认同自己的想法,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谈玉琢把早已熄灭的烟灰抖落,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叼着烟嘴咬了一会,觉得无聊,还想要再抽一根。

    但烟盒在梁颂年身上,他不敢再要,便一直看着梁颂年。

    谈玉琢放下烟,嘴里太空,心思就跑到了别的地方,伸手臂搭在了梁颂年的肩膀上。

    谈玉琢像是一个沉默不语亟待安慰的人,梁颂年抱住他,他身上的水把他衣服打湿,温热的皮肉像是某种无措的,迷茫的讯号。

    梁颂年俯下身,谈玉琢受力向后倒了些,浴缸里的水漫出来顺着缸壁往下流。

    谈玉琢不说话,眼里水光因为光线的变化闪烁,他很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叫他的名字,叫他颂年,一声一声的。

    梁颂年的手臂穿过他单薄的后背,手掌捏住他的肩膀,谈玉琢半阖着眼睛,感受对方一点点把他的嘴唇吻湿,舌尖缓慢地探进唇齿,填充他的口腔。

    吻了许久,谈玉琢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梁颂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往下滑,抵住他的胸膛,细细地/喘/气。

    梁颂年放开了他,谈玉琢缺氧有点发蒙,但总算没有那么憋闷了。

    浴缸开着恒温,所以水一直都是热的,梁颂年揉了揉他的后劲,等他缓过来点,简单地给他冲洗了一下,那浴巾裹住他抱回床上,自己再回到浴室里洗澡。

    房间里的温度也刚刚好,梁颂年在的地方,谈玉琢什么东西都是正好的。

    这种久远的熟悉感给谈玉琢带来了与此前不同的安全感,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周时的马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生活里那么多细小的东西,是需要有人注意才能一切都刚刚好。

    他躺在床上,陷在柔软的床褥间,难得很快就困了,眨了几下眼睛便睡了过去。

    第18章 梧桐

    早上十点,谈玉琢在睡梦中被梁颂年晃醒。

    屋内拉着窗帘,光线不算强烈,依旧在适宜睡觉的环境里。

    “起来吃点东西。”梁颂年坐在床边,已经穿戴整齐,“等会我们就回去了。”

    谈玉琢睡了很久,却依旧困到不行,勉强眯着眼睛看他。

    梁颂年看了一会,不知道又因为什么被逗乐了,很轻地笑了一声,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谈玉琢没有挣扎就闭上了眼睛。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也摸不清梁颂年的喜好,只觉得梁颂年真的很爱他这张脸,让事事苛求完美的一个人居然会容忍处处是瑕疵的他。

    “再睡十分钟。”梁颂年收回手,宽容地为他留了赖床时间。

    谈玉琢不睡了,不清醒地从床上起身,摸到梁颂年的脸,嘴唇贴上去,皱眉含糊地抱怨:“下次不要把行程安排在早上。”

    他没有停留多久,因为梁颂年有洁癖,他睡醒还没来得及洗漱,怕梁颂年讨厌。

    十点半,两人吃完早餐,坐电梯下到酒店地下停车场,王勤已经坐在驾驶座内。

    谈玉琢没什么精气神,套着一件不符合他身形过大的外套,懒洋洋地和王勤打了个招呼,慢腾腾爬上车后座坐到窗边,垂下头没有了声息。

    跟在他身后的梁颂年气质清爽,打开后备箱,单手横提行李箱架入车内,对王勤笑了笑,问他这几天在H市玩得怎么样。

    去机场的路上谈玉琢一直歪着头补觉,梁颂年转头看他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的样子,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疲惫。

    几个红灯的间隙里,王勤担心谈玉琢晕车,也转过头看了一眼,确认人只是困了没有什么其他不良发应,把车速提了点上去。

    在飞机上,谈玉琢短暂地清醒了一段时间,王勤递给他一杯咖啡,叫他打起点精神。

    谈玉琢咬开咖啡盖,仰头喝了几口,不是很合他的口味,便只咬着杯子。

    他不怎么说话,全程都是梁颂年和王勤在交谈,他偶尔附和几声。

    垫在身下的毯子很厚实,谈玉琢坐了一会,逐渐开始走神,耳边两人的交谈声变得模糊,像某种潮涨潮落的水浪,时而远离时而接近。

    谈玉琢以为自己坐得很端正,被梁颂年叫了一声名字,他莫名紧张了一瞬,手一晃,咖啡从杯子的边缘溢出,流到了他的手背上。

    谈玉琢下意识就想抬手去舔,梁颂年制止了他,抽了几张湿纸巾盖在他手上。

    谈玉琢依旧没有回过多少神,他实际上一直都不算清醒,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透明的隔膜里,周围的一切都无法真切地接触到他,即使梁颂年的手正贴着他的皮肤。

    “还很困吗?”梁颂年抬起头问。

    谈玉琢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感觉梁颂年似乎不希望他睡那么久,但他困得那么明显,又不能直接说谎。

    好在梁颂年并没有为此生气或者不悦,只是站起身,把纸巾塞进纸袋里,尔后转过身,接过他手里的咖啡纸杯放到桌子上。

    “躺下再睡一会。”梁颂年手没有用力地摁在肩膀上,谈玉琢没有力气,顺着力道躺下了。

    他侧脸压在毛毯上,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像是在确定什么,问:“我现在能睡吗?”

    梁颂年说过不喜欢他问蠢问题,谈玉琢实际上也不爱提,只是很多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就如同现在这样,即使清晰知道这副身体的皮囊是他的,他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在颤动发出声音。

    梁颂年手心贴到他的额头上,谈玉琢心想他不会觉得我有病吧,想到一半,梁颂年把毯子的一角掀起来盖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玉琢,睡觉也要和我打报告吗?”

    谈玉琢不紧张了,动作幅度很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梁颂年闭上眼睛。

    隔了几分钟,梁颂年抬起头,王勤被迫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打开手机把剩下的事情以文字的形式编辑发送过去。

    下了飞机,王勤依旧当司机,谈玉琢睡了三个小时,人总算清醒了些,他这时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泛红,可是他甚至记不起那杯咖啡究竟是烫是凉,洒在手背上的时候有没有痛。

    Z市只要出了太阳,冬天就不会显得那么冷,谈玉琢把车窗按下来一半,让风流动在车厢内,减缓他的腹腔的不适感。

    车开过洞府区,过三个红绿灯转过十字路口,街道两边的树木密集起来,最后连成一片葱郁。

    南边的阔叶林冬天也不落叶,间或夹杂几颗高大的梧桐,梧桐叶倒是黄了,枯叶落下来铺满白色的花园砖,红色的尖塔状教学楼顶隐在树群之后。

    谈玉琢看见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站在校门口,他便想起自己之前也经常请假出校门,站在校门口等自己打的网约车。

    不过他大多时候是独身一人,而且请假的理由也不是那么美妙,基本都是生病。

    谈玉琢长着一张不算老实的脸,但他没有像自己脸那样看上去精明,他不说谎,特别在老师面前,只有一次撒谎请了假病假。

    因为他身体小病不断,老师没有怀疑他,在改作业的间隙里在请假单上签了字,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当时他刚得知高考前最后一场模拟考试的分数,很不理想,他从没有考过那么低的分数。

    梁颂年把车停在路边,按照要求带来了冰淇淋,但并不允许谈玉琢多吃。

    车里开着空调,谈玉琢穿着校服短袖,有点冷,他问梁颂年:“大学好玩吗?”

    梁颂年说还行,谈玉琢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高考前的生活刻板重复,繁重而沉闷,他迫切需要一些东西来督促自己努力。

    不过他也知道从梁颂年那里听不到多少具有诱惑力的形容词,小声抱怨了一声便没有说什么。

    “我想报首都的B大……”谈玉琢看梁颂年,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梁颂年打开车窗,外面的热空气涌进来,谈玉琢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湿热,想把车窗重新关上。

    “玉琢,B大的分数线对你来说太高了。”梁颂年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思考,冷静地说,“换一个对你更好。”

    谈玉琢当然知道将B大作为自己的理想目标对他来说太过于吃力,特别是在他模拟考又考砸的情况下,他本来想和之前一样,把梁颂年的话轻轻掀过。

    只是他胸腔内不停冒出莫名的泡泡,充斥满他每一根血管,在不断升温的车内温度下一个接一个地爆炸。

    “怎么了,八十个志愿我想加一个B大又没关系。”谈玉琢语气不是很好,但明显梁颂年没有注意。

    他依旧说:“可以的,但是不建议你把它当目标院校,压力会很大。”

    梁颂年放松地坐在驾驶座上,手腕上戴着一块腕表,窗外的阳光照到他的脸上,让他年轻的脸庞看上去更加俊朗,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让人很容易动容心软。

    谈玉琢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确定梁颂年究竟是否清楚自己要考B大的理由,他大可以如以往一般解释,却只蠕动了几下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梁颂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要送谈玉琢回学校。

    谈玉琢说不用,意识混沌地摸到车把手上,试了几次没有打开,手指软到攒不起力道。

    他低着头,看黑色的车内饰,闭上眼睛很慢地说:“我不想异地恋,如果我没有考上B大,我们就分开吧。”

    谈玉琢对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连同当时的感受也变得陌生,他只记得梁颂年沉默良久,没有伸手挽留他,只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谈玉琢并不是想要借此威胁梁颂年为他做什么承诺,他们两人之间完全不像普通情侣,想要那些承诺或者情话太过于大胆幻想。

    高二时候教导主任大抓学生恋爱问题,谈玉琢为此偷偷紧张了几天,可其实他的担心是很单薄可笑的,因为连梁颂年的朋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只是想要梁颂年安慰一下自己,说一些很没有保证的“你一定可以”或者“报同地方大学就不算异地了”之类的话,却只得到了一句理所当然的“尊重你的选择”。

    谈玉琢的选择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显,桩桩件件无一不坚定指向梁颂年。

    当事人或许知晓,或许知晓所以当做看不见。

    谈玉琢觉得自己傻,可能梁颂年早就不想和他继续了,他倒是上赶着和人吵架。

    车开得很快,学校转瞬就看不见,谈玉琢用眼角的余光偷看梁颂年,没见他表情有一丝的变化,似乎刚刚过去的只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不是他的母校。

    谈玉琢唏嘘,却不是在唏嘘过往,他唏嘘梁颂年阳痿真是迟早的。

    作者有话说:

    王勤:你们昨天晚上玩那么大吗?我这样看着会不会太冒犯了? o.O

    第19章 无秘密

    谈玉琢得到了酒窖钥匙,他联系葡萄园把他的酒运一部分回来。

    葡萄园把装满冰白的酒箱整齐垒在马车后座上,特地给谈玉琢传了一段马车在冰山雪霭间晃晃悠悠下山路的视频。

    酒还没有运到,周潇红的电话先到了。

    谈玉琢没有记她的号码,看到陌生号码连挂了三回,第四次才察觉号码有几分熟悉,被打扰得不厌其烦,便接了起来。

    “你把酒动了?”周潇红直接问。

    谈玉琢皱了皱眉,他忘记这批酒当时记在周时的名下,也觉得周家是真的落魄了,几箱酒都能让周潇红亲自打电话过问。

    “酒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谈玉琢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而且你卖了也卖不出多少钱。”

    周潇红在手机另一头笑了下,意味不明,“我不是向你讨酒,只是你现在有地方放这批酒吗?”

    “没关系啊,你不用担心我,换个大点的冰箱我就塞下去了。”谈玉琢踢了一脚鞋边的土豆,土豆骨碌碌滚到酒窖的角落里,碰到干瘪的白菜后停了下来。

    周潇红那边短暂地失去了声音,她沉默的时间过长,叫谈玉琢怀疑她是不是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通话中。

    “你最近还好吗?”周潇红再次开口,只是语气算不上柔和,让人听不出关心。

    谈玉琢在周家很少有机会接触周潇红,只有在固定的家宴中两人会互相寒暄几句。

    作为后母,她嫁到周家时候,周时已经十五岁,母子两人完全培养不起感情,成年后更是互相不来往。

    周潇红年轻时候演过一些电视剧,谈玉琢看过,很难看。剧本拙劣,周潇红的演技也一言难尽,唯独她那张脸有点看头。

    好在他需要打发荒废自己的时间,再难看的剧情他也看得下去。

    周潇红发现过一次他看自己演的电视剧,她挑起细细的眉毛,问他:“你品味那么差吗?”

    “还好吧。”谈玉琢想挂电话了,周潇红却又开口:“谈玉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谈玉琢自从生病后,思考变得非常迟缓,他缓慢地想周潇红说的是哪件事,他背地里干的缺德事太多,一时居然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谈玉琢很快地决定装傻。

    周潇红应该是不相信他,没有做声,过了良久才开口:“你不知道周时公司是被梁颂年搞破产的?”

    谈玉琢心头一跳,转瞬脊背起了一层薄汗,几息过后才想到梁颂年每年不知道要破多少公司的产,正常的商业竞争罢了,还要讲究一个旧情因果吗?

    梁颂年不是会把个人私情牵扯进商业活动的人,周时会,他一直对梁颂年的存在耿耿于怀,也可能是他故意往上凑的,谁知道周时犯起蠢来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真是太过分了!”谈玉琢假惺惺地说,“我一定让梁颂年去你儿子墓前道歉。”

    周潇红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你真不知道就算了,这样活着也挺好的。”

    谈玉琢一愣,不明白周潇红为什么突然人身攻击,明明他才有资格生气,只得讪讪地挂了电话,对着地上的土豆费解。

    保姆从酒窖里抱了几颗白菜和萝卜出去,她环顾一下四周说:“这里吊火腿腊肉挺合适的。”

    谈玉琢可不想,他容忍自己的宝贝酒和一堆土豆待在一起已经是极限,哪里还能忍受往酒桶上吊火腿。

    可梁颂年或许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谈玉琢悄悄对保姆说:“你可不能在梁颂年面前说这句话。”

    保姆力气很好地回头对他笑笑,保证不说。

    从H市回来之后,梁颂年依旧很忙,谈玉琢一周也见不上他几面,起初,谈玉琢还能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打卡一般向梁颂年报备。

    但他本性难移,并且发现糊弄保姆和梁颂年很简单,便逐渐放肆了起来。

    当他中午趁着保姆上楼打扫的间隙把餐食倒进下水道的时候,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谈玉琢吓一跳,碗筷滑落到水池里,发出巨大声响。

    谈玉琢惊魂未定地等了一会,发现楼上并没有动静,松了口气,走出去拿起手机。

    “刚刚是谁在给你打电话,我一直都打不进来。”许庭知抱怨,“玉琢,你好受欢迎啊。”

    谈玉琢手拢在嘴边,时刻注意楼梯的转角,“怎么了吗,突然给我打电话?”

    许庭知那边有破风声,他的声音也因此有点模糊不清,“没什么啊,挂念你给你打个电话。”

    谈玉琢沉默了一会,直接问:“你男朋友是不是坐在你副驾驶座上。”

    许庭知坐直点身子,偷看了一眼旁边人的脸,“没有,你别误会,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谈玉琢有点怕自己下一秒会听到车子撞到东西的声音,不由得把手机挪远了些,“庭知,开车的时候不能分心打电话,很危险。”

    许庭知挺吃谈玉琢这一套的,他就喜欢长着漂亮脸的人对他不冷不热,关心又不是那么关心的调调,“不会,我车技好得很,下次你来坐我副驾驶。”

    许庭知说完,发动机轰鸣,车速陡然加快,他瞪了一眼驾驶座的人,暗暗骂了一声:“干嘛呢你,怎么不直接撞电线杆上把我撞死?”

    谈玉琢没有听清,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啊”了一声,说自己听不清楚。

    许庭知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声音柔和许多:“颂年和你说过,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吗?”

    谈玉琢不记得了,他早上太困,根本没有仔细听梁颂年的话,但又怕被戳穿,便回答:“说过了。”

    “我下午来接你呗,省得颂年再去接你。”许庭知贴心地提议。

    谈玉琢更加心虚了,他想梁颂年应该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他们俩关系,支支吾吾地拒绝,“不用,我自己会过来。”

    许庭知以为谈玉琢是怕被人知道自己的住址,因为他前几天听说周家的人在找他,至于为什么找他则一点消息都没有放出来。

    陈律和他提过一嘴,好像说有什么事想求谈玉琢帮忙。

    许庭知感觉这是无稽之谈,谈玉琢被他们身无分文地赶出家门,这一整个资金链漏洞难道还要求他来还吗?

    他没有放在心上,和陈律笑了几嘴。

    “你不信是吧?”陈律敲了敲杯子,旁边的应侍生及时地为他倒满茶水,他施施然地看向许庭知,“你们一个个都着他道。”

    许庭知觉得陈律简直莫名其妙,他可知道陈律高考前一天私底下也给谈玉琢塞过纸条,上面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只是等到暑假结束,许庭知也没见他列表里多一个人。

    他觉得陈律是嫉妒,要是真着道,陈律指定第一个上赶着。

    许庭知不急着当面呛他,“你就是在后悔那天葬礼你没去。”

    陈律不置可否,抬手叫侍应生,伸手指向坐在对面的许庭知,“他的单,自己买。”

    “那好。”许庭知没有勉强,“我把地址发给你,我们晚上见。”

    许庭知听谈玉琢说好,心情愉悦,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挂断了电话。

    谈玉琢捏着手机,左右为难,最后只能到楼上,和保姆说晚上不用做他的饭了。

    保姆在拆床单,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梁先生早上已经说过了,你们两个要单独出去吃,我记着呢。”

    谈玉琢便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是真的没记住,要不是许庭知,他可能就准备偷偷在书房睡到第二天。

    保姆抱着换下来的床单往洗衣房走,对谈玉琢笑:“好好出去约会吧。”

    “不是单独两个人。”谈玉琢跟在她身后解释,“还有他朋友。”

    “那是想让你认识一下自己的朋友。”保姆弯腰把被子往洗衣机里塞,“下个月家宴,我要回主宅帮忙,当天很忙,上桌估计也吃不到多少东西,你记得来后厨找我,我会在后厨给你留点心。”

    谈玉琢摇摇头,“我不去的。”

    “我点心单子都列好了。”保姆没有什么心眼地笑,“听说主宅新聘了个做鲁菜的厨师,今年会加新菜式,你多尝尝。”

    谈玉琢想保姆可能很难想他和梁颂年之间单纯的金钱关系,便没有再说什么,应了下来:“好。”

    “谈先生,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想问你。”保姆犹豫着,谈玉琢做出认真倾听的姿势,听见保姆问:“是我做菜不好吃吗?你经常把饭菜倒掉。”

    谈玉琢吓得呆住,保姆还在等他回答,看他脸色变得厉害,也被吓到了,连忙说:“我只是怕我做菜不合你胃口,你太瘦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

    “不是不是。”谈玉琢羞愧,他以为自己偷摸的动作没有任何人发现,“不是你做得不好吃。”

    保姆看他,谈玉琢却给不出更好的理由,反应过度地脸红了又白。

    “没事的,谈先生。”保姆宽慰他,“过几天会有新的人来专门照顾你的饮食,你是雇佣我的人,不喜欢可以直接说出来。”

    谈玉琢挤出一句细微的“不用”。

    保姆笑,她身上带着清洗剂的味道,转过身在洗衣机上点了点,“我和梁先生说你不吃饭,梁先生叫我不要干预你,你每天都睡那么久,我太担心了,梁先生也说没事。”

    谈玉琢彻底僵愣,想要缓缓倒在地上就此再也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周小妈:小汁,你以为他冲着谁的,是冲着年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的我还是我肥头大耳便宜儿子?^_^看好你自己的屁股,小心我当护工扇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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