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永宁宫。
这里原本住着云妃。
云妃去世后, 永宁宫就一直空置着。
曲渡边小时候和宣妃住在顺宁宫,这两个宫殿正好在对角,距离远, 他很少来。只有四皇子喊他去福安宫睡觉的时候,他才会路过看一眼这里。
崇昭帝也不常来,只叫人吩咐打扫着。
但紫宸殿烧了一些, 现在还没修理完整, 他就将住处暂时挪到了这里。
他夜间起来, 在殿中走一走, 愧疚愈深。
错信观星司的话, 信了是小七的出生, 害死了月清,将他放在偏远的居安殿不闻不问两年半。
怪不得那年月清给他托梦。
她大概是怨恨他的。
崇昭帝就坐在永宁宫的台阶上,没有一点皇帝架子。
他吃了杨太医给的药丸后,这两天老得很快,头发黑灰斑驳。
院中的四季花这一茬也败了, 半开的残花眠在枝头, 偶尔一阵凉风吹来,花瓣就和枯黄的落叶一样,随风而走。
余公公也老了, 弯着腰,站在崇昭帝身边, 给他挡着风。
“陛下, 您拿个斗篷披在身上吧。”
崇昭帝咳了两声:“不用, 朕没几天了。”
余公公并不知道他服药的事, 连忙呸了几下:“陛下不许胡说,怎么也得老奴走您前边。”
崇昭帝笑了笑。
“在床上躺着, 连话都说不了,朕真的觉得自己不是皇帝,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猪肉。”
喝药都会洒一身,如厕也无法自理。
他掌控朝中之事几十年,末了却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帝王的尊严让他没办法接受就那么在床上消磨掉本就为数不多的时光。
余公公:“您这不是都好了吗?”
崇昭帝没接茬,问了句:“小七现在在哪。”
余公公:“永王殿下负责太…四皇子的身后事,这两天一直挺忙的。虽说礼部也能办,但永王殿下就是想亲自跟着。要不要老奴喊殿下来?”
“他想亲自办就亲自办吧,要是还没想清楚,朕等他。”-
五皇子府。
曲渡边在一间仓房里,找到了五皇子搬家皇子所时,四皇子送来的纸笺。
从扬州跟他们一块来的柳大师,帮忙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有藏字,就破译了出来。
[幼狼离母,方知搏杀。]
怡妃给他们的,倒都是能在心窝子里扎一刀的话。
柳大师没想到自己破译个藏字法,能破译到皇宫里面来,还和前朝公主扯上了关系,他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怕活到这个年龄了,因为知道一些皇室秘辛被杀掉。
曲渡边安抚好老人家,还给了些金子。
然后他又把三皇子府翻了一遍,三皇子府上没搜到,他因为胳膊断了,那段时间把府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得稀碎,别说什么盒子里的纸笺,三皇子府连桌子凳子都换了一套。
“找不着也罢,省的看了生气,”三皇子恨声道:“天妒英才,那么多人想对我下手,要不是当时的我太优秀,也不至于招人如此妒忌。”
老大的相争,老二的毒蛇,老五的吃马草,驱熊的怡妃和背锅的兰嫔。
说完,过了会儿,他又拍了下胸口,“还好,留了一条命。”
曲渡边沉思,提了个建议:“三哥,你要是还不解气的话,冷越就在东厂的牢里,你可以去看看他。”
“可以去?”
曲渡边点头。
三皇子立马就去了,曲渡边接着去礼部。
如此,又过三天,紫宸殿都修好了,父子两个还是没任何互动。
早朝之上,前后加起来观望了整整六天的臣子们再也憋不住了。
都察院御史率先站出来,“启禀陛下,国不可无储君,怡妃之乱已经平息,还请陛下早日新里储君,以安社稷!”
他一说话,其他的臣子也都跟泄洪似的找到了出口,板正的脸瞬间愁的像拉长的苦瓜。
“还请陛下早日立储,安百姓之心。”
对啊。
你好歹给个信儿!
他们也好知道以后的顶头上司是谁。
崇昭帝扫了眼下面这群心思各异的臣子,“你们觉得,谁堪为太子。”
兵部尚书:“臣以为,永王殿下当为太子。”
此言一出,原本的大皇子党非常赞同。
大皇子官当,于礼法上,舒侍郎不死,他不能恢复爵位,外加倚重妻族,背刺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大皇子党,一度被深恶痛绝。
大皇子去岭北的时候,大皇子党不知道当着他的面骂了多难听的话,怎么会想让他回来当皇帝?
二皇子已死,三皇子断臂,四皇子是前朝皇室血脉,也死了,五皇子被囚禁,陛下亲口说了,生死再不复相见。
六皇子犯下大错,被贬为庶人,在镇南关种地。
数来数去,就只剩了永王一个。
身体不好?没关系!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身体不好的皇帝,太医院好好养着,他们不气永王便是。
眼睛可能也不太好?没关系!那么多宫人又不是瞎的,奏折看累了可以去走走嘛,还能让人读,耳朵好使就行。
到时候再挑几个好姑娘,永王殿下把正妃侧妃什么的一选,等诞下子嗣,就稳啦!
说不定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好,依照永王的能力,登基之后,还有望实现大周一统天下的盛况。
那时他们就是盛世之臣。
他们想得非常好。
崇昭帝看得莫名想笑,他这个位子,小七的性格恐怕都不稀罕。
他这个爹都快死了,也没敢想他会主动来接皇位,这些臣子倒是敢想,挺美啊。
崇昭帝:“既然这样,你们不如去永王门前哭一哭,或许他就同意了。”
臣子们:“……”
哭什么哭,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皇帝和朝臣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们在永王没当皇帝之前就这么卑微,以后还了得?
不过陛下这句话倒是透露了一点,他也在等永王。
崇昭帝:“好了,这件事等四皇子的丧事办完,再说。”
他憎恨怡妃的所作所为,但是四皇子毕竟真的无辜,是前朝血脉,也是他的血脉,他只是废了四皇子的太子储君之位,还是让他体面的葬入皇陵之中。
老四和小七关系好,身后事处理的细致些,也应该的。
他应该还能再撑几天。
崇昭帝刚这样想完,挥挥手,宣布退朝,站起来的那一瞬,突然感到强烈的心悸。
他脑中只闪过两个字‘要遭’,随后眼前发黑,捂着胸口的的时候,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扎破了的皮球一样,飞快散去。
不知何时药效才会过去的闸刀终于落下,崇昭帝闭上了眼,最后说了一句:
“召永王入宫。”
一片惊叫。
“陛下——!”
崇昭帝被迅速挪入了紫宸殿。
杨太医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余公公急令发出,让朝臣们都回去等消息,三位辅政大臣和明亲王等人可以留在紫宸殿外-
曲渡边进了宫。
他站在紫宸殿门口,看见了方太傅三人和明亲王。
方太傅冲着他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殿下来了。”
曲渡边:“嗯。”
明亲王道:“进去吧小侄儿,皇兄在等你,他让我们都出来了。”
曲渡边抬头看了看。
紫宸殿被火烧了一部分,不过帝王居所,短短几天时间,就被修葺的和之前一样。唯一变的,大概就是牌匾上面的金色字迹更新了。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来到这里。
小时候在这里吃饭的记忆浅浅在岁月里留痕,记得更清楚的,也只有发生在紫宸殿的另外几件事。
五哥十岁的时候雨夜跪求,他撑伞来见是在这里。
娘亲被困湘河,他执意前往是在这里。
从湘河回来,收到黑锦也是在这里。
北疆突变,阿姐和亲,他以黑锦求之而被拒,父子间寡淡的亲情被撕破,心里生出隔阂仍然是在这里。
那时他还需要老登的庇佑,才能在这后宫活下去,总想办法粘着他,生病也好,其他也好,让老登在他身上倾注更多的精力。
在这里吃御膳房的饭的时候,他两岁多,又刚被害过,对周围的人和事都很警惕。
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混着长大,远离京城,当个逍遥皇子,给叶伴伴养老。
后面的牵绊却越来越多,主动的、被动的。这些牵绊弥补了他上一世的情感缺失,也像一张割不断的网,让他心甘情愿地担起了守护的责任。
他幻想过自己会如何长大,等到真的长大了,又变成了小孩。
两岁到虚岁十九,约十七年的时间。
前世娱乐圈斗的再多,也都是小伎俩,被华夏温和护养着长大,很多人连鸡都没杀过,现代人骨子里的天真和单纯,被时间,以及这里的厮杀和残酷渐渐磨平。
过往之事,一帧帧在脑海中浮现。
曲渡边在这里站的有点久。
余公公从里面出来了,眼底红红的,眼巴巴地望向他。
“殿下啊……”进去吗?
曲渡边回神,朝他点点头,抬脚进去了。
殿内没有药味儿,只有人参汤的气息。
崇昭帝半卧在床上,身后的靠垫高高的,眼睛还睁着,呼吸很弱,神色却平静。
杨太医来了都不必把脉,就知道崇昭帝没有必要吃汤药了,现在就是用上好的人参片吊着精气神。
崇昭帝也知道这一点。
见曲渡边进来了,他甚至还笑了一下,抬手招了招:“小七来了。”
曲渡边坐在他身边,帮他压了压被子,“多大年纪了,不知道盖好。”
崇昭帝舌下含着人参片,说话慢,倒是清楚:“这你得怪余德才,他没伺候好朕。”
余公公:“奴才冤枉,是您不乐意盖。殿下您看,”他掏出一沓有点旧了的纸,放在曲渡边手侧,“这还是殿下您以前写给陛下的健康守则呢。”
“奴才都是按照上面说的时间照顾陛下。”
曲渡边翻看了两张,发现是他搬家到皇子所之后,崇昭帝高热,他来看他之前写的。
“他也管的忒宽。”
崇昭帝没搭理余公公,他知道这老货,这个时候拿出来这单子,就是想缓和下他们父子两个之间的关系。
都这个时候了,这些纸管什么用。
崇昭帝看着曲渡边,说:“还是不想当皇帝?”
曲渡边想了下,“如果我说是呢。”
崇昭帝叹了口气,“放眼大周,只有你能压得住朝堂上那帮老家伙,不然这皇位换了谁坐,都坐不稳当。”
“你勤王救驾,整个北境都听你调遣,也就是朕快死了,又是你父皇,心里才不会有疙瘩。若这位子上坐着的是你哪个哥哥,他不会觉得你勤王救驾是好事。”
崇昭帝皇帝当了二十多年,他再清楚不过。
在爹手里讨饭,和在兄弟手里讨饭,不一样。
一年兄弟情不变,十年呢,二十年呢。
就算念及亲情不针对他,他身边的人又如何。
要把权力的锋刃,掌握在自己手里。
曲渡边其实对他说的话,心里很清楚。
正如方太傅猜测,他在来京之前就想到了,不然他也不会让自己的眼睛恢复。
曲渡边:“你说得对。”
崇昭帝一喜:“那你……?”
曲渡边:“我再想想。”
“……”
崇昭帝咳嗽了好几声。
他佯怒道:“朕都快死了,你还不让朕顺心。”
曲渡边放下健康作息单:“自小如此。”
崇昭帝也没真的生气,就是越临近这个关头,反而越不知道说什么。
时间就在父子两个的沉默中,慢慢流逝。
曲渡边能清晰的感觉到,崇昭帝的呼吸一次又一次变弱,进气少,呼气多。
崇昭帝伸手,握住了曲渡边的手。
一只有点皱痕,一只年轻修长,只是上面还有点在战场上留下来的,细小的浅疤。
崇昭帝酝酿许久,才终于开口。
“你…是不是……怪朕。”
“当年你生母云妃…是朕错信了观星司,将你当成孽胎,放在居安殿两年多,不闻不问。”
崇昭帝见他没反应,声音低了下来:“朕对不起月清,也对不起你。”
“加上后来的事,你更加怨怪朕,是应该的。你知道朕时日不多了,不来见朕,朕就知道你心里有疙瘩,这个疙瘩,跨不过去……”
他指腹摩挲过曲渡边的手背、手心,掠过上面细小的疤痕和武茧。
他抱过最多的孩子,就是小七了,他小时候生病,发热起来很凶险,每天晚上都要起来看看他又烧没烧,烧了的话,用热水给他擦擦手心,喂点药汁。
他付出精力最多的孩子,最后也还是和他走到了相见无话的地步。
许久后,又说。
“朕没有照顾好她,也没照顾好你。”
他的手比曲渡边的还热一些。
曲渡边垂眸。
该听这句道歉的孩子,已经走了。
他其实很想问问眼前这个人,当时他把那个孩子放在居安殿不闻不问的时候,是不是也存了打压徐家的心思,难道没想过,那个孩子真的会死吗。
如果真的爱原主生母,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废了徐停凤的双腿。
没有后续他如履薄冰的相处,算计来的父子亲情,崇昭帝会有现在的愧悔吗。
或许爱吧,爱与利掺杂。
连带着亲情也是。
人心都肉长的,关于父母,曲渡边上一世缺失的感情,在刚来这里的头几年,有一些转移到了崇昭帝身上,虽然虚假,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崇昭帝这里汲取到了一点零星父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演的久了,总会入戏。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件事,让他理智地将那点潜意识里亲情压了下去。
曲渡边性格外热内冷,这样的人,一旦真心付出了感情,就是将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刀枪可伤,言语可伤。
为了保护自己,他也只会把值得他交付感情的人,划入自己的亲近圈。
崇昭帝在圈子之外。
曲渡边瞥见了最里侧床柱子上的一点刮痕,还有一个吐舌头的笑脸。
他道:“这么久了,也没换床。”
崇昭帝艰难地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那是,小崽子小时候拿东西刮他床柱子上的金粉,撬上面的宝石,还留了个作怪的画。这床他一直没换,上面被撬走的宝石,也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没有补上。
崇昭帝:“用习惯了,你看,这床……也是运气好。怡妃一把火,没烧了它。”
他扯了扯嘴角,喘息了好几下,喉间溢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余公公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跪在地上,双手拭泪。
曲渡边喉结上下滚动,低下眼,“……我以后睡这儿的话,一定把床换了。”
这话就说明了,他会接下这个帝王之位。
他声音都克制的很冷静。
崇昭帝本来该高兴的,但他看见了小儿子微红的眼尾。
“朕从先帝手里,把大周接过来,兢兢业业二十多年,自认为,治下时期,百姓安居乐业。朕不算盛世之君,也不是贤达明帝,总算,守住了祖宗基业,不至于下去愧对先祖。”
“先帝死前告诉朕,要把,一生的心血,都给大周,朕、朕……”
他呼吸了好几秒,闭目缓了片刻,又睁开,“朕本来也该这样告诉你,但是,这皇位啊,一旦坐上,就困在了京城。朕…知道你的性子,小七,你要是不喜欢,养好继承人后,就、就走吧……”
“天地广阔,那时候,就没有人能困住你了。”
和你母亲期待的那样,做一只翱翔在天地间自由的雁,无拘无束。
南南北北,自由自在。
曲渡边:“本来也没有东西能困住我,一切选择,皆由本心,一切选择,皆有代价。”
崇昭帝看了他半晌,才说:“是吗,那就好……”
他眼前开始模糊了。
一生,生养九个孩子。
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有时候就算动了恻隐之心,也不能和民间普通父亲一样纵容庇护自己的孩子。
只能按照大周律法处置,这样才能安人心,安臣心,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做派。
他顾忌着皇室的面子,顾忌着帝王的尊严,顾忌着、衡量着权力,最终亲近的人一个也没剩下。
这皇位至高无上。
至孤至冷。
行至今日,回首过去,他竟觉得,老大出宫建府之前的那段日子,他被小儿子气得仪态全无的日子。
才是他最惦念的。
崇昭帝道:“小七,你再…再叫我一声爹,好不好……?”
最后一口气,他没有自称‘朕’,只是抓紧了曲渡边的手,眼底透着期待、祈求,甚至有点莫名固执。
从十四岁,织仪和亲,父子决裂之后。
那声被他嫌弃的爹,他就再也没有听见过了。
床边的少年紧抿着唇,没有动作,崇昭帝眼底的期待就一点点散去了。
他闭上了眼睛,往事点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意识彻底消失前,一声清浅模糊的:
“爹。”
传入耳中。
崇昭帝的呼吸已经消失,一滴不知为何而流下来的泪,轻快无声地在脸上滑过,隐没在斑白鬓发中,再也不见。
紫宸殿宫人跪地哭泣。
悲戚的氛围从这里逐渐往外蔓延。
余公公泪已洗面,从袖子里掏出一道明黄的圣旨,哭着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病愈重,今寿已至,传位于皇七子永王曲渡边,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天下臣民,皆遵此诏,奉永王为新帝,钦此。”
紫宸殿外。
咚——咚——
咚——!咚——!
沉重的钟声响起,九九八十一道丧龙钟,从午门的城楼上一道道传开。
整座皇宫,不管现在身在何处的宫人,都俯地而跪,悲哭不止。
后宫之中。
皇后、织仪、思和和其他妃子、三皇子亦跪在了紫宸殿外。
六部衙门里。
京城所有官员,朝着这个地方悲呼三声,哀哭长泣。
京城里。
夏赴阳、奚子行、徐劲等还在家中的人,都遥望着皇宫的方向,无声叹息。
帝王丧,天下同悲。
东厂牢笼之中。
五皇子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笑着朝着紫宸殿举杯,一饮而尽。
咚——咚——!
皇城门口,一道策马而来的身影跌跌撞撞滚了下来。
大皇子满身风尘,狼狈跌在地上,他抬头看着这道终于还是没能跨过去的城门,双膝猛地跪地,哽咽着泣道:
“父皇——”
在浑厚的钟声里,无数人不同的反应中。
曲渡边闭上了眼。
这份真真假假,算计掺杂的父子情,缘分终于走到了尽头。
不会再有人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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