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无法原谅
何之染走后,尤弥安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立刻就垮了下来。
霍维斯见他穿得单薄,拿下肩头的外套披到尤弥安肩上,被尤弥安侧身躲开了。
霍维斯叹了口气,问:“你怎么来了,这几天怎么样?”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尤弥安说,“还以为你是死了,才一面都见不到。”
“我好像——”知道尤弥安容易生气,霍维斯无奈地谨慎措辞,“给你发过讯息,这几天抽不开身。”
尤弥安没说话。
“稍等。”霍维斯拉着尤弥安到角落,“等我一分钟。”
尤弥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转身进了警视厅里面,不一会儿就换了常服出来。
虽然平日里霍维斯就从不好好穿制服,堂堂帝国最高权力机构之一的领头人,成天搞得像个吊儿郎当的小警员,但身上那股凌厉的气质还是很骇人的。
而常服的Alpha看着年轻了一些,也没有那么多距离感。
尤弥安眨了眨眼睛,听见霍维斯问。
“打算去哪儿?”
尤弥安面无表情地说:“看场地,昨天就跟你说过了。”
霍维斯揉揉眉心,“抱歉,一晚都在审讯,一时没想起来。”
“受不起。”尤弥安冷笑一声,“我这一点事,当然不比什么何之染诺亚的重要。”
霍维斯自知理亏,也没理会尤弥安夹枪带棒的后半句,“现在走吧,你吃早餐了吗?”
尤弥安没回答,自顾自地往外走。
“尤弥。”霍维斯腿长,几步就追上尤弥安拉住他的手腕,“车在这边。”
尤弥安却猛地甩开霍维斯的手。
他抬头看着Alpha,轻声说:“霍维斯,你没必要这样。”
霍维斯收回手:“哪样?”
“故意耐心,故意温柔。”尤弥安说,“你平时对我不是这样的,没必要演这些。”
霍维斯皱起眉没说话。
尤弥安低下头,“忙去吧,场地我自己会看。”
“尤弥。”霍维斯叹口气挡在尤弥安面前,“我们一起去。”
“不需要。”尤弥安侧身想绕过霍维斯,被高大的Alpha挡得严实实。
他来了脾气,用力推了霍维斯一下,“霍维斯!你有完没完?”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霍维斯难得耐心,“别听他乱说,我和诺亚什么关系都没有。”
尤弥安愣了愣,在某一刻相信了霍维斯的话。
但很快,时声的心声就回响在了他的耳边。
尤弥安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人死了,你们当然就没关系了。”
“可如果人没死呢?我说霍厅长怎么百忙之中还去挑宝石,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惜那颗宝石我早就定了,如果人还活着,要我让出来给他吗?”
只注意到了尤弥安话里的关键词,霍维斯皱起眉。
诺亚的墓地是空的这件事,他也是不久前才在审讯室里收到军部的消息得知的。
原本计划今天就要开始联合军部进行排查。
怎么就这么巧,尤弥安和何之染都知道诺亚可能没死的消息?
而尤弥安没有得到霍维斯的回答,心渐渐沉了下去。
可他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只是趁霍维斯不知在想什么,一把推开人跑了。
“尤弥安!”
霍维斯追上去拉住尤弥安,也有些火大,“小少爷,能好好听人说话吗?”
尤弥安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皱起眉,“痛。”
霍维斯只好放了手,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是我的问题。”尤弥安垂下眼,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不请自来打扰你工作,也学不会好好和你说话。”
霍维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弥安抬起头,神情很平静:“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等霍维斯回答,尤弥安又道:“算了,我是说真的,不能耽误你的工作,场地我自己去看。”
他迅速地转过身,低着头想朝自己的车走去。
霍维斯心底闪过什么,再次追上去按住尤弥安的肩。
“尤弥。”
尤弥安垂着头没说话。
霍维斯只好干脆蹲下身,抬着头去看尤弥安的眼睛。
“我向你道歉。”他说,“真的是审讯时间拖太长,一时忘了,这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既然说过结婚,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两的事。”
尤弥安的眼睫颤抖,很久才问:“真的吗?”
“真的。”霍维斯说,“一起去看吧,你打算先去哪儿?”
尤弥安报了一个场地的名字,霍维斯点点头站起来,拉着尤弥安往车停的方向走去。
尤弥安看着自己被他牵住的那只手,低下头,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
等尤弥安也走了,时声在花园里逛了一会儿,才听梅里科说皇太子在他们家里。
时声震惊得差点把手里的花捏碎。
宁昭在卡洛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是二少爷带殿下回来的。”因为伊莱恩祝福过,所以梅里科也不敢多说。
时声瞬间更疑惑了。
前些日子伊泽尔一直在皇宫里没回家,时声其实就已经感到了奇怪。
如果伊泽尔跟宁昭的关系这么好,那为什么他还会梦到伊泽尔的死亡结局呢?
正思考着,侍从忽然跑过来找梅里科。
皇宫里来人了。
*
宁昭再一次从极浅的睡眠中醒来,正好看见伊泽尔开门进来。
“你醒了?”伊泽尔快步过来,“要喝水?还是叫人送点吃的来?”
宁昭摇了摇头,看向他,“外面怎么了?很吵。”
伊泽尔神色寻常,“没事,是尤弥安在玩。”
“我没有听见尤弥的声音。”宁昭说,“这也不像他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伊泽尔道:“庄园里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时时安静。”
他走过去将半掩的窗户彻底关上。
“吵到你了?等下我叫梅里科把花园后面的小楼收拾出来,那里安静——还是你想换个环境?我在别处也有房产,更安静一些。”
多情倜傥的贵公子难得絮絮叨叨,宁昭视线落在他身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我的护卫们来了,是吗?”
伊泽尔若无其事地走回来,“没有,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我听见金铃声了。”宁昭轻声说,“他们的腰带上都挂着。”
伊泽尔沉默了一会儿,拉着宁昭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没关系,他们还硬闯不了卡洛斯,只要梅里科一口咬定你不在,他们也没办法。”
宁昭摇了摇头,“不是长久之计。”
不等伊泽尔说话,他又道,“我父亲不会允许我留在卡洛斯,他一定已经大发雷霆。”
伊泽尔皱起眉,“你就一定要听他的?”
宁昭没说话。
伊泽尔说:“阿昭,他如此折磨你,我无法原谅。”
不仅仅是多年前被迫的分离,甚至不仅仅是那个令宁昭痛苦万分的太阳神计划。
还有宁昭日日夜夜割破的手腕。
还有那一晚在月光下,被伊泽尔撞破的,打向宁昭的耳光。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伊泽尔心中滋生出对奥利托六世的仇恨。
没有人知道,他压抑在平静外表下的情绪。
宁昭什么也没说,却忽然伸出手,轻轻地、缓缓地抚摸着伊泽尔的金发。
“伊泽尔,我总要回去的。”
伊泽尔抬起头,看向宁昭的眼睛。
“你自己,要选择原谅?”
“……不是这样。”宁昭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我当然恨……我恨不得从来不是他的儿子。”
“可是我恨不动了,伊泽尔,我没有那样的力气,我已经……”
手被轻轻握住。
“那就我帮你恨。”伊泽尔说,“阿昭,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原谅任何伤害过你的人。”
宁昭闭上眼,眼泪滑落入枕头里。
“再休息一会儿吧。”伊泽尔的手心轻轻覆上他的眼睫。
“我在这里。”
*
皇宫的护卫被梅里科打发走了,时声听伊泽尔说宁昭在休息,便想等人醒了过去探望一下。
然而没等到宁昭醒,倒是在下午撞见尤弥安回来了。
“尤弥,这,么,快,就,看完,场地,了?”
尤弥安有些无精打采,“别提了,就去看了祈祷院和一个酒店,霍维斯就被警视厅夺命连环CALL叫走了。”
时声有些遗憾,“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尤弥安实在有些不高兴,他只好拍拍他安慰。
“我,听,说,警视厅,和,军部,联合,查案,那,是,大事。”
“他,不,会,故意,丢下,你,的。”
“我知道。”尤弥安叹了口气说,“他也没丢下我,也送我回来了。”
他垂下头,沉默许久才说,“算了,你别安慰我了,本来也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
时声一愣,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急得手忙脚乱。
结果这边还没安抚好尤弥安,伊莱恩也一直没有回家。
直到夕阳彻底落入尽头,时声才收到伊莱恩会晚归的讯息。
尤弥安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又长长叹了口气,“忙,一个个都是大忙人。”
他撑着脸,百无聊赖,“只有我们两个小废物,每天都没事做。”
时声正经地反驳,“我,不是,我,可,忙,了。”
尤弥安看他一眼,“你忙什么了?你连饭都不给我大哥送一回的。”
时声一愣,好像触到了知识盲区,“送,饭?”
“啊,很奇怪吗?”尤弥安凑过来,“不会吧,你都不看爱情小说吗?人家刚结婚的AO最喜欢一个给另一个送饭了,恩恩爱爱的。你们这都结婚多久了,别说送饭,你都没去军部看过我大哥。”
时声用力按语音器,“伊莱恩,忙,我,不,打扰。”
尤弥安说,“送个饭打扰什么了,你是元帅夫人哎。而且你都不担心我大哥忙起来啥都不吃吗?”
时声呆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于是两个小时后,时声提着四层高的饭盒,在梅里科欣慰的目光里,出发去军部。
结果在门口就遇到了困难。
站岗的军人有点太高了,时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军装外套上,绣着银河骑士团的勋章。
相顾无言。
时声伸手进口袋里去摸语音器,一摸摸了个空。
——他来时沉浸在要给伊莱恩送饭的快乐里,语音器搁在餐厅桌子上忘记拿了。
时声无语地拍拍自己,放下饭盒认真地跟对方比划了几下。
“……”
很可惜,对方显然看不懂。
时声呆了呆,只好示意对方低头,随后指指自己的脸。
又把伊莱恩的照片从手环里调出来,凑到自己脸边,单手比了半颗爱心。
“……”
两人仍然相顾无言。
于是当阿尔里德收到报告说门口有人鬼鬼祟祟所以过来查看时,看见的就是时声和守卫相对发呆的场面。
*
“……元帅正在和警视厅的人开会,我已经传通讯过去汇报过了。”
阿尔里德领着时声往里走,“您来没有提前告诉元帅吗?门口来的是新人,正巧没见过您。”
时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比划。
“没事没事,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阿尔里德说,“就是辛苦您等一下,这会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迎面就走来熟悉的身影。
时声眼睛一亮,拔腿就跑过去。
“慢点。”伊莱恩迈步过来接住人,“抱歉,等很久了吗?”
时声连忙摇摇头。
阿尔里德将饭盒放进伊莱恩的办公室就消失了。
等门自动关上,时声才问,“伊莱恩,开会,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已经开完了,你来的时候我在听别的汇报,不算紧急。”
伊莱恩拉着人在椅子里坐下,“怎么突然想着过来?”
时声开心地把饭盒一层层打开,摆了半张桌子。
“梅里科,做,的!”时声比划着,“伊莱恩,忙,不吃饭,我,给,伊莱恩,送饭。”
伊莱恩笑起来,“辛苦你了,我们一起吃?”
时声点点头,要从伊莱恩的腿上滑下去。
去被Alpha按住了。
伊莱恩环着时声的腰,低头将下巴搁在小爱人的肩头。
“今天是有一些累。”时声听见伊莱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正好需要充电。”
破天荒第一次听伊莱恩说累,时声连忙正襟危坐,乖乖让伊莱恩抱着。
伊莱恩低低笑出声,“放松,宝贝,这样你会累。”
他轻轻吻了吻时声的脖颈。
时声脸有些红,按着伊莱恩的手臂,手指在上面画了几笔。
“好,现在吃。”伊莱恩说,终于放开了时声。
时声连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地,自己把房间里的椅子搬到伊莱恩旁边坐下。
伊莱恩看着时声也吃了一小碗饭,才说:“门口的事,阿尔里德和我说了。”
时声连忙比划,“守卫小哥,看不懂,不认识我,没关系,小事情。”
“嗯,我知道。”伊莱恩温声,“不是要追究他的意思,他尽职尽责了。”
时声于是放下心来。
伊莱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声声。”
时声抬头看伊莱恩。
伊莱恩被他认真炽热的目光看得心底柔软,一时想算了。
可由林赛传达的、顾沨的话却萦绕在他心里。
伊莱恩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时声柔软的唇。
时声以为伊莱恩想接吻,便主动抬起头凑过来,眼睛像小狗一样明亮。
伊莱恩笑了一下,却只是轻轻亲了亲时声的眼睛。
时声眨眨眼,被伊莱恩拥进怀里。
“声声。”他听见伊莱恩又叫了一声,“你想不想……”
门口的事,也让伊莱恩心里的想法又深了一分。
时声不是天生的哑巴,他原本像叽叽喳喳的小鸟,自由、快乐。
伊莱恩的手指轻轻抚摸时声后脑柔软的头发,“我们要不要……尝试一下说话?”
时声一愣。
等反应过来伊莱恩的意思,他心底又一酸。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伊莱恩这小心谨慎的语气。
伊莱恩是帝国的元帅,原本从不需要这样的。
可是伊莱恩对他仔细、对他小心翼翼,全都是因为伊莱恩在乎他、爱他。
时声一直都清楚自己的问题,只是从前潜意识地逃避着这个问题。
他将脸埋在伊莱恩怀里,一时没有回应。
“……没事。”伊莱恩低声说,“不说也没关系,你想怎样都可以。”
时声却摇摇头。
虽然没有抬头,但他的手顺着伊莱恩的手臂,一点点滑进Alpha宽大的掌心。
十指相扣地握了一会儿,时声才笑着抬起头。
他张了张口,努力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声声。”伊莱恩明白了他的意思,捧住他的脸,“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
*
时声自己也愿意尝试说话,伊莱恩却谨慎许多,打算找心理医生制定一个完整的方案。
到了与顾沨约定的每周见面的时间,却是林赛一个人回来的。
“顾沨他,有点急事。”林赛的笑意有点勉强,“可能得推迟到下周。”
不等伊莱恩说话,他又连忙道,“刚好,家主,我有重要的事向您汇报。”
时声一听便非常自觉地出去了,快得伊莱恩还没把人抓住。
伊莱恩微不可见地摇摇头,问林赛,“说吧。”
林赛道:“第一批样品药物做好了,可以……可以试药了。”
伊莱恩点点头,“知道了,明天拿过来吧。”
“可目前并不能准确地预估到副作用。”林赛说,“家主,我还是觉得……不应该由您试药。”
“只能是我。”伊莱恩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林赛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就算药物反应可能会比我预计的乐观,但之后的实验,您总不能……”
伊莱恩没说话。
但林赛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就是废话。
伊莱恩怎么可能让弟弟们去冒险呢?
这样困扰了卡洛斯百年的基因问题,所谓的“诅咒”,不是轻易就能破解的。
就算林赛真的是天才,真的研制出了治病的药物,真的研究出了改善问题的实验。
那也需要一次次试验,一次次验证。
其中的风险谁也无法预估。
这样的事,伊莱恩只会自己扛。
林赛压力也很大,见伊莱恩不会改变主意,便提醒道,“等试药一旦开始,您恐怕……暂时不能见大嫂。”
“药物的副作用除了作用在身体上,可能也会影响到兽化,具体的问题目前无法预测。”
伊莱恩沉默了一会儿。
“知道了。”
*
和伊莱恩说定后,林赛没有留在家里,也没有去研究所。
手环的通讯一直震动个不停,短短的时间里,顾沨发了数十条信息。
但直到站在高级公寓的门口,林赛也一条也没有回复。
盯着门牌发了会儿呆,林赛深呼吸一口气,正要抬手。
门却被人打开,一只手将林赛拽了进去,用力按在门板上。
林赛全然反应不及,狂风骤雨的吻就落了下来。
林赛闭上眼,炽热的吻落在肌肤上,心底却冰凉,面无表情地任由顾沨用力咬着他的肌肤。
直到脖颈又被咬了一口,他才伸手去推人。
顾沨抬起头,一把捏住林赛的下颌。
“为什么不回消息?”
林赛挥开顾沨的手,淡声说,“没看见。”
顾沨看了他一会儿,表情缓缓变了,变回平日里笑眯眯的模样。
“骗人,哥明明时刻关注通讯信息的。”
“不会信息,我会担心啊。”
林赛看看他,忽然笑了,“那你呢?”
他笑起来很漂亮,顾沨似乎是看得认真,没有回答。
林赛觉得心累,推开人想往里走。
顾沨却一把把人按回来,语气委屈,“我去皇宫给皇太子看病啊,这也不行吗?可我一回来就找哥了。”
林赛一愣。
皇太子回皇宫了?伊泽尔知道吗?
顾沨不满他的走神,又捏着下巴把人的脸转回来:“哥在想谁?”
林赛懒得理他。
顾沨弯腰一把把人扛起来,走进卧室丢到床上。
林赛也懒得反抗了,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沨脱去上衣,又面无表情地任他来解自己的扣子。
可顾沨却对他的反应不满,手指用力按住林赛的唇。
“哥在生气吗?”顾沨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赛,“不相信我?”
林赛笑起来:“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吗?”
顾沨没有说话。
林赛叹了口气,很疲惫,“我不在乎你去皇宫做什么,要做就快点。”
*
卡洛斯。
伊泽尔站在空无一人的卧室里,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字条,仿佛多年前的时光重演。
宁昭是自愿回去的,还是被迫离去,只来得及给他留下一句道别。
伊泽尔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
他已经迟到了这么多年。
他不会再让宁昭受苦。
082·暗潮涌动
尤弥安的婚期临近,军部也格外地忙。
又一个寒冷的凌晨,时声再次从诡奇的梦里醒来,发现窗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刚一坐起身,伊莱恩便听见了动静走过来。
“吵醒你了?”
时声睡眼惺忪地摇摇头,靠在伊莱恩怀里醒了会儿神才伸手比划。
“做了梦,忽然就醒了。”
“伊莱恩,才刚回家吗?”
伊莱恩穿戴整齐,长发上还沾着雾气。
他英俊的面容在黑暗里有些模糊,只是抱着时声时一如往常地温柔。
“嗯,近日事务紧急,没有陪你吃晚饭,抱歉。”
时声又摇摇头,“那,伊莱恩,怎么,不上来,休息。”
伊莱恩沉默少许才说,“稍后就要出门。”
时声顿时心疼,摸了摸Alpha的脸,“好,辛苦。”
伊莱恩笑了笑,低声说,“这些日子没办法陪你,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时声摇摇头比划,“我,没关系。”
伊莱恩久久地看着时声,时声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许久之后,伊莱恩说:“在家如果无聊,可以帮帮尤弥安吗?婚礼事繁,他年纪小,总是需要你的。”
时声有点怀疑,“尤弥,需要我?”
“当然。”伊莱恩轻笑着说,“你是他的大嫂,不是吗?”
时声顿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伊莱恩,放心!”他斗志昂扬地比划,“我,一定,做好!”
伊莱恩亲亲他微扬的唇角,“嗯,我相信你。”
于是,虽然不知道伊莱恩到底还要忙到什么时候。
虽然伊莱恩整夜都难得归家。
但时声还是被转移了一些注意力,用心帮尤弥安筹备起婚礼来。
因为尤弥安的婚礼,前些日子就回军校住宿的时意也回了卡洛斯。
时意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一身军校制服比平时看起来英气许多,也正经许多。
只是人往沙发上一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最近真是累死我了……人为什么要上学啊,一直放假多好。”
时声比划着问:“哥哥,课业,很忙吗?”
时意长长叹了口气:“这不是狩猎大会要到了,我选上了军校代表,那群老头子生怕我们给学校丢脸,每天把人当牲口练呢,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天休假回来。”
时声这才想起来,时意之前的确提起过狩猎大会。
算算时间,就在尤弥安婚礼的一周后了。
时声问:“哥哥,要比什么?”
“多着呢。”时意掰着手指头数,“骑射是肯定的,还有赛车、短跑、模拟对战……之类的一大堆吧,他们作战系的Alpha太没用了,选拔会上的合格人数居然不够,还要我们信息专业的补上去。”
见时声听得认真,像是有兴趣的样子,他翻了个身看过来。
“声声,要不你也报个名啊,狩猎大会上还有很多趣味赛,很有意思的。”
时声连忙摆手,“我,只会,敲敲电脑而已。”
时意吐槽:“你要是叫只会敲电脑,那我们不是只会开关机?”
他鼓励时声:“你也应该多出去走走,趣味赛的奖品很丰厚的,重要的是,按照惯例每个大佬都会在某个项目添点彩头做奖品,你就不想亲手赢你们家元帅的奖品吗?多浪漫呀。”
时声顿时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
“当然,当然。”时意乘胜追击,“上一届元帅应该是给射击和骑射添的彩吧。”
时声失望地摇摇头,这些他都不会。
时意鼓励道:“别想得太复杂了,除了骑射这种重头项目,像定点射击、射箭、短跑这些项目都是趣味赛,参加的人水平都不怎么样,你可以去试试嘛,我教你!”
时声还有些犹豫。
原本跟时声提起这件事的初衷就是鼓励弟弟多适应人多的场面,时意也并不急着一蹴而就。
“没事,还有时间呢,你慢慢考虑。”
他吃了口水果,说起别的话题,“对了,前几天我溜去黑市玩,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黑市是原剧情里一个很关键的存在,时声连忙看过来。
时意道:“我看见有一个人,背了半个人那么高一包的金子来买香料。”
时声一顿,“香料?”
“你也觉得奇葩是吧?”时意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虽然说黑市不能线上交易,但背这么多金子也太高调了。”
时声想了想,问:“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是,什么,香料”
时意摇摇头:“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个子应该是Omega或者Beta,反正挺平平无奇的,至于香料……没见过,我打听了一下,黑市的人只说是好东西。”
时声皱眉思索。
黑市和香料,两个关键词很难不让他多想。
毕竟在剧情里,无论是正反派,都时常牵扯到这两样东西。
尤其是,诺亚就曾经使过这样的手段,企图让卡洛斯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既然现在诺亚没死,如果他还在首都,并且执迷不悟地要继续报复——
这个人,会不会是诺亚。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时声将这些疑点记在心里,又与时意聊了一会儿,梅里科就来通知他们用餐。
“小少爷已经在餐厅等您了。”
时声用语音器说:“知道,了,您,先,去,叫,伊泽尔,吧,我们,马上,来。”
这些天伊泽尔都在家里,不知在做什么。
梅里科道:“二少爷一早便出去了。”
时声有些意外,也没有多想,和时意一起往餐厅走去。
*
特殊监狱。
奥维德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每天都有太多人来审我。”他缓缓睁开眼,看清来人时瞬时有些意外,“见到您倒是第一次。”
“卡洛斯的伊泽尔少爷?”
金发的Alpha只走进来一步就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门自动关上,密码锁发出“嘀”的一声,重新上了锁。
在门锁上后,这间屋子里的任何声音,都无法被外面的人听见。
没有听见伊泽尔说话,奥维德又重新闭上眼。
“据我所知,您既不是警视厅的成员,也没有军部身份,那么是如何获得权限进来的?是星际商会权力这么大,还是说不愧是卡洛斯?”
“这就不牢阁下关心了。”伊泽尔慢悠悠地走过来,在冰冷的囚室里仿佛散步一般悠闲。
“那么。”奥维德冷漠地看向他,“您又向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伊泽尔没有回答。
下一秒,锋利的刀刃抵上了奥维德的脖子。
“我不需要知道任何事。”伊泽尔的唇角带着笑,多情的眸子里目光却冰冷,“只是太阳神计划终有付出代价的一天,不是吗?”
奥维德神色一变,“你来杀我?”
他警惕地将伊泽尔打量一番,有些不可置信,“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杀我?”
伊泽尔挑了一下眉,手腕忽地用力。
奥维德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滚去躲开他的袭击。
然而伊泽尔却只是手腕翻转,短刀在手中翻转了几圈,就不知被他收去了哪里。
“放轻松。”贵公子声带笑意,“我有说要杀你吗?”
奥维德面色有点难看,“那你要做什么?”
伊泽尔在他面前蹲下,用手背轻慢地拍了拍他的脸。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阁下耳聋?”
这样的动作对一个Alpha来说,是极具侮辱性的。
奥维德脸色难看地盯着伊泽尔看了一会儿,“太阳神计划,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又不关你的事?”
“就算如此。”伊泽尔含笑说,“阁下难道觉得自己的罪孽,只此一桩?”
“你……”奥维德后背发冷,伊泽尔的一句话就让他想到许多,“你没有权力对我执行惩罚。”
伊泽尔笑而不语。
奥维德道:“我是何教授最得力的助手,多年前卡洛斯的实验资料,除了他,就只有我看过。”
“杀了我,你们永远也别想摆脱女神的诅咒。”
伊泽尔轻轻“啊”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忽然伸手出,“那我就不装了。”
奥维德全身都警惕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能杀我!”
尖利的兽爪刺入他的后颈。
“说了多少遍,谁说我要杀你了。”伊泽尔笑得无奈,手下的利爪却深深刺入了奥维德的后颈。
“我不是说了吗?太阳神计划,终究会为其付出代价。”
“被割掉腺体的滋味怎么样?我很好奇。”
“你能——告诉我吗?奥维德,博、士?”
*
林赛站在实验室里,右眼忽然跳了一下。
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消失得很快,让他抓不住。
他甩甩头维持头脑清醒,将手中的药剂配好,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隔壁房间。
“家主。”
空旷的实验室内,伊莱恩披着外套坐在床边,闻言只转过头来。
“我准备好了。”林赛端着药剂走过去,“服药后的48小时内,我会随时监测您的身体反应,可能会有许多不适,只能您自己忍过去。”
伊莱恩平静地点点头,接过林赛手中的药剂。
看着他手中的药管逐渐变空,林赛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家主。”他决定说点别的,“48小时候之后,如果您没什么大碍,我想申请去监狱一趟。”
伊莱恩不太意外:“看奥维德?”
林赛点点头:“是。他是目前唯一还活着的何琏的人,我想……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伊莱恩没有反对:“我派人护送你去。”
“好。”林赛理解伊莱恩的慎重。
卡洛斯一家诅咒的真相,除了皇室和研究所的何琏,最有可能知道的,就只有何琏的得力助手了。
而皇室,当然不会允许卡洛斯接触何琏的人。
林赛道:“过了48小时,您也有可能会出现别的药物反应,可能是发烧,也可能影响您的心肺呼吸功能,目前还无法预料,您最好是在这里观察一周。”
伊莱恩沉默了一会儿,“最多48小时。”
这在林赛的预料之中,让伊莱恩无故离开军部一周原本就不现实,很快就会引起怀疑。
尤其是,以时声的情况,伊莱恩也不会愿意离开他一周之久。
他叹了口气,“好,总之请您务必随时告诉我您的身体状况。”
*
伊泽尔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他轻车熟路地以黑豹的形态溜进宁昭的寝殿,人刚落地,躺椅里的宁昭就坐起身看了过来。
他们对视着,沉默了许久。
宁昭没有问伊泽尔怎么来了,伊泽尔也没有问宁昭再次不告而别的事。
许久之后,伊泽尔迈开步子向宁昭走去。
“别过来。”宁昭轻声说。
伊泽尔一顿,立刻就有了猜想,“你又受伤了?”
顿时什么也不顾,大步走过去。
借着月光一看,脸色骤然一变,“谁干的?”
眼见着Alpha的眼底瞬时充满杀意,宁昭连忙拉住他的手。
“没有谁,我自己划的。”
伊泽尔抿紧唇,眉眼间冰冷,显然不信。
“真是我自己划的。”宁昭却还有力气笑,拉了拉伊泽尔,“你先坐下,这样说话我好累。”
注意到他的语气还有些虚弱,伊泽尔只好在宁昭身边坐下。
宁昭身上穿着柔软的睡衣,栗色头发垂在肩头,遮住了脖子上的绷带。
伊泽尔伸出的手想查看他的伤势,却僵硬地停在半空。
“没事,划得不深。”宁昭安慰他,“我就是装装样子,吓吓我们的陛下。”
见伊泽尔冷着脸不说话,宁昭呼出一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
“不信你看看。”
不知是不是宁昭的手太凉,伊泽尔一颤。
“……老东西又想对你做什么?”他哑声问,整个人压抑着杀气。
宁昭说:“没什么,无外乎就是打骂几句。”
他笑了笑,不打算告诉伊泽尔皇帝逼着他再次接受实验的事。
“他想把我禁足在皇宫,争吵了几句,我划了腺体威胁他。”
宁昭还有力气笑,“跟电影里学的,很有效。”
伊泽尔皱起眉,“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
“没关系,我心里有数。”宁昭全然不说那是多激烈的场面,也不说当时的自己有多绝望。
他只是久久地看着伊泽尔,在月光下入迷地看着Alpha湖蓝的眸子。
“伊泽尔。”
宁昭轻轻开口。
“你能不能……”
不等话音落下,他就被拥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宁昭强忍了一晚的疼痛,几乎都在这个拥抱里被消解了。
“阿昭。”伊泽尔小心翼翼地抱着宁昭,“你根本不用这样忍耐。”
“你是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你……”
“现在还不行。”宁昭打断伊泽尔危险的话语,“伊泽尔,我还要等待。”
伊泽尔的声音有些闷:“为什么?这样等,你总是会受伤。”
宁昭的声音也低下去,“我母亲的东西还在他手上,还有当年……他们说我母亲是病逝,可我不信。”
“所以我还要等,伊泽尔,没关系的,我不疼。”
他抬起头,冲伊泽尔笑笑,“我今天划了脖子告诉他,如果他想破坏皇室在民众面前的完美形象,就尽管继续比我。”
“幸好,狩猎大会就在眼前,如果我不出现,民众总会起疑,所以他退让了。”
“你看,我也不是全然拿他没办法。”
伊泽尔只觉得心痛。
宁昭轻声道:“真的,我不疼。”
“或者,你抱抱我吧,我就真的不疼了。”
于是伊泽尔低下头,再次小心地抱住了宁昭。
*
宁昭没有告诉伊泽尔的,是几个小时前的事。
真相是,他直接威胁的并不是皇帝,而是顾沨。
在被带回皇宫后,宁昭就被再次禁足,皇帝要他准备接受实验。
顾沨来找宁昭的时候,宁昭正在剪花枝。
“您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宁昭专注地没回头,“是,卡洛斯的确是一个养人的地方。”
顾沨仍然笑眯眯地,“我赞同您这点。”
见宁昭不再说话,顾沨缓缓在房间里踱步了一圈。
“那么您现在做好准备了吗?诚如我所说,这只是一个修复手术而已,殿下。”
咔。
宁昭剪落了一条花枝。
他平静地弯腰把落在地毯上的花枝捡起来,说的却是别的事。
“据我所知,阁下在几年前就放弃了生物基因领域,转去做了心理学,当年还惹得您的恩师大发雷霆,在论坛上大骂阁下浪费天赋。”
“我倒是有点好奇,您又回来做什么。”
顾沨漫不经心地笑着,“这是我的私事,还是说殿下怕我半路折回来手艺不精,在手术台上出了错?这个嘛,您就不用担心了。”
“我知道。”宁昭也平静地说,“阁下是天才,不仅我,林赛也知道。”
顾沨的笑意微顿。
宁昭继续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再与他回到同一个赛道,讨他的嫌。”
“殿下。”顾沨挂着虚假微笑,“恕我直言,您现在就有些讨嫌了。”
宁昭耸耸肩,“难道我就不讨厌您吗?”
“顾沨。”宁昭重新拿起剪刀,似乎在打量下一个修剪哪里,“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跑到陛下手低做事,而你——”
不等顾沨反应。
宁昭猛地抬起手。
顾沨神情微变,但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从宁昭洁白的后颈中流淌而下,染红了他昂贵的丝绸衣领。
宁昭手中的剪刀还插在后颈的人造腺体里,疼痛夺走了他脸上的颜色,但他却还在笑。
“你只需要转告我亲爱的父亲,别逼我。”
“我不是没有,让他威名扫地的办法。”
顾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许久之后,他耸了耸肩,“好吧,我认输,您看起来真是像我一样的疯子。”
宁昭放下剪刀,脸上带着顾沨之前消失的笑意。
“望尘莫及。”
*
尤弥安的婚礼选在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伊莱恩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时声已经做好了他会缺席尤弥安婚礼的准备。
可在当天凌晨,朝阳还不知道躲在哪朵云后面偷懒时,伊莱恩回来了。
他仍然穿着军部的制服,为了不打扰到时声休息,去了隔壁的书房。
但时声不知为何就是有了感应,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似有所感一般去了走廊。
果然便见到书房的灯亮着。
“伊莱恩,怎么,不回房间。”
伊莱恩把人拉进怀里,“这几日都醒这么早吗?等婚礼结束,让医生来看看。”
时声摇摇头,比划,“本来,也,差不多,该醒了,婚礼,还有很多,要准备。”
“声声真厉害。”伊莱恩轻笑,亲亲他的眉心。
时声却注意到伊莱恩的唇有些凉。
伸手把Alpha的脸和手都摸了一遍,摸到一手冰凉。
见时声皱眉,伊莱恩便道,“没什么,外面温度低。”
时声将信将疑,伊莱恩将人放开。
“时间不早了,我去洗澡换身衣服。”
等回了卧室,浴室里响起水声,时声还有些疑惑。
伊莱恩身上的温度有些太不正常了。
等浴室门打开,时声连忙跑过去,将伊莱恩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看他一脸严肃,却要踮起脚才能摸到自己的脸的样子,伊莱恩觉得可爱,轻笑着把人抱起来。
“摸够了吗?”
时声又摸了伊莱恩的胸肌一把。
嗯,温度好像又正常了。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见时声满脸疑惑,伊莱恩抱着人走向衣帽间。
“好了,我们声声不是亲手为我准备了礼服吗?在哪里?”
时声的注意瞬时被转移了。
083·婚礼
尤弥安与霍维斯的婚礼在首都的圣殿里举行。
虽然时间仓促,但也如尤弥安的愿,办得很盛大。
几乎全首都都在讨论这场婚礼。
正如那时伊莱恩和时声的婚礼一样,民众仍然感慨着,卡洛斯这个杀戮家族又祸害了一个外人。
不过被祸害的人是那个不好惹的霍家家主,好像也挺般配的。
至于霍厅长怎么不久前才取消了订婚宴,现在就又与另一个Omega举行结婚宴,对此八卦论坛里已经滋生出了无数种说法。
而来参加婚礼的贵族们就算心中疑惑,也没人有那个胆子问出来。
他们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祝福了。
这场婚礼没有新人迎宾客的环节,也不由新人的亲属代劳,门口接引宾客的是婚礼的侍从。
——开玩笑,谁敢让塔纳托斯来迎接自己?
因此时声还算落得清闲,趁有人来找伊莱恩,便自己跑来休息室找尤弥安。
这一天的尤弥安,一如既往地漂亮得像小精灵一般。
洁白的西装礼服衬得他的金发愈发像朝阳般灿烂,这天风大,礼服外加了一件重工华丽的披风,领口镶着尤弥安喜欢的绿宝石。
时声看得连连称赞,用语音器一连弹了十多个“小猫点赞”的表情包。
尤弥安却看起来还不如时声开心,坐在沙发里不知在想什么,十指无意识地拧在一起。
“尤弥,怎么了?”
尤弥安垂着眼,好一会儿才说,“你来的时候看见霍维斯了吗?”
时声愣了愣,“他,不是,在,隔壁,休息室,吗?”
尤弥安没说话。
好一会儿,时声听见他说,“是我想多了。”
尤弥安仍然垂着头,神经质一般抠着自己的手指。
“我总是怕他一会儿并不会出现在仪式上。”
“那多、多丢脸啊。”尤弥安抬起头笑了一下,“算了,是我胡思乱想。”
时声轻轻抱住他,拍拍他的肩。
尤弥安把脸埋在时声肩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大嫂,结婚是什么感觉?”
直至此刻,他仍然觉得如梦一般。
不久前他还无望地追着霍维斯跑,好像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而过了今日,他们就是合法伴侣了。
不,早就是了。
谁也不知道,在去婚姻中心登记结束后,尤弥安在每个独处的时间里一遍遍打开自己的婚姻信息。
看着配偶一栏后霍维斯的名字,他想笑,一眨眼却掉了眼泪。
尤弥安知道很多人在笑话自己。
但他不在乎。
就如过去的每一年,他不在乎别人骂他恶毒,骂他任性嚣张一样。
他不怕任何人笑话。
既然女神不允许卡洛斯获得幸福,那天偏要为所欲为。
在这个全世界公认的最幸福的日子之一,尤弥安并不感到快乐。
但他有一种恶劣的畅快,以此来掩盖那双时常想流泪的眼睛。
砰砰。
休息室的门被扣响。
时声回过头,看见原本还在被尤弥安怀疑会逃婚的霍维斯站在门口。
他放开尤弥安站起来,霍维斯向他打了招呼,便朝尤弥安走来。
“卡洛斯的管家说你早上没吃东西。”高大的Alpha弯下腰,向尤弥安张开手心,“垫一些吧,仪式会很久。”
尤弥安微怔,低头看着霍维斯手心里的巧克力。
是尤弥安小时候最爱吃的一种。
他抿抿唇,一把抓过来,“你怎么知道仪式有多久,结过啊?”
霍维斯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时声歪着头看了霍维斯一会儿,确信他应该不会逃婚。
见尤弥安虽然脸上神情别扭,眼底却有很期待的光,时声决定留时间给他们独处,便悄悄跑了。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重要的是,他也想伊莱恩了。
时声绕去了圣殿的礼堂里。
这场婚礼的宾客来到现场后,会先去户外花园的冷餐会,等到了举行仪式的时间,便移步到礼堂观礼。
此刻礼堂里还没有宾客,都是负责婚礼的侍从们在忙碌。
时声前些日子一直在帮尤弥安一起筹备,因此侍从们都认得他。
“今天,的,香,都,准,备,好,了,吗?”时声用语音器问负责人。
负责人道:“刚好送来,正准备都打开。”
时声向他要了一份香料表,又让人把送来的香都拿到他面前。
首都贵族喜香,各种仪式、舞会等活动,熏香都是必不可少的。
时声比对着表格一点点闻过去,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很熟悉的一种香味。
虽然跟那日皇太子宴上引发伊莱恩失控的香并不一模一样,但材质和整体气味却很像。
“我,好像,没有,要,这,种,香。”
负责人凑过来一看,又闻了闻,“啊,是的,夫人,早晨供香那边的商人说缺了一种香,向我们推荐了这种,因为时间紧急,我看这香味也不刺激,就自作主张了。”
时声皱皱眉,“去掉,吧。”
顿了顿,他又强调,“直接,处理,掉,不,要,放,在,婚礼,上。”
负责人连忙应了。
时声又把人叫住,“香,是,谁,送,来,的?叫,什么?”
“是咱们这儿的一个帮工。”负责人说,“好像姓约尼。”
陌生的姓。
时声在心里记下,看着负责人叫人把那味香撤走,这才出去找伊莱恩了。
*
幸好,仪式进行得很顺利。
当主持仪式的司仪让新人在女神的嘱咐下接吻时,时声发现尤弥安的身体好像有些僵硬。
他转头去看伊莱恩,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感觉伊莱恩看霍维斯的目光并不十分满意。
再去看伊泽尔,二少爷斜倚在椅子里浅浅打着呵欠,听见司仪的话后挑了一下眉。
至于林赛,林赛在走神。
这一家子哥哥很明显都对霍维斯并不满意。
时声又去看台上的两人,就见到在司仪的催促下,霍维斯一只手握住尤弥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住尤弥安的眼睛,遮去他有些紧张无措的视线。
随后低下头,很轻、很快地在尤弥安唇上吻了一下。
时声坐得近,看见尤弥安的耳朵红了。
唔。
时声摸摸下巴。
好像比他以为的要好一些呢。
总之。
圣殿外的白鸽披着阳光飞来,落在斑斓的彩色玻璃上。
尤弥安的婚礼顺利结束了。
*
这是尤弥安成年后,久违的再次来到霍家。
他面上若无其事地站在霍维斯身边,听着他向侍从们介绍自己。
但实际上直到进了房间,他也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
离开卡洛斯,离开哥哥们,离开时声,他肚子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大约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尤弥安开始点评霍维斯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
“东西这么少,你是出家了吗?”
“衣服也没有几件,警视厅给你360套制服每天换着穿是吗?”
“这什么摆设,丑死了。”
“枕头都只有一个,真寒酸……”
霍维斯去衣柜拿换洗衣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尤弥安说话。
“我平时不住这里,房间是婚礼前让人重新布置的,你要是不喜欢,叫小白来帮你安排。”
尤弥安愣了一下,“小白是谁?”
“管家。”霍维斯说,“要先洗澡吗?”
尤弥安的脸有些红,“啊。”
新婚夜应该做什么,他看那么多爱情小说,还是知道的。
但霍维斯看他一眼,说:“隔壁房间没有浴室,你想先洗我就待会儿再过来。”
尤弥安这才反应过来。
随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今晚不住这儿?”
“我睡隔壁。”霍维斯说,“这个房间的东西都是新换的,你想添些什么也直接告诉小白就行。”
尤弥安没说话。
他又神经质地抠着手指。
也没有注意到霍维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反应过来空旷的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尤弥安既迷惑又茫然。
今晚不是,他的新婚之夜吗?
为什么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一整天的紧张、和不能为人知的期待,好像都变成了笑话。
可霍维斯做错了吗?
没有啊,他们本来就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
不相爱的AO,当然不能共处一室,霍维斯对他已经足够尊重。
可是或许是仪式上的那个吻,让尤弥安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了。
忘了自己是怎样才得以和霍维斯结婚的。
忘了没有特殊情况,霍维斯对他根本没有兴趣。
嘴角勉强地勾起来。
没关系,尤弥安,你已经长大了。
尤弥安垂下头,静静地坐了很久才走到窗边。
月光洒在露台上。
尤弥安小心地开窗爬上露台,心底有一种诡异的渴望,将自己整个人都罩进月光里。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举动。
以这几日的情况看,最近很有可能会有满月。
卡洛斯并不适合拥抱月光。
可这些年,即使尤弥安并没有与诅咒和解,但它又像在尤弥安的身体里生了根,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害怕月光,却又想拥抱月亮。
好像这样,心底那种不时出现的毁灭欲才能得到消减。
没关系。
尤弥安笑起来。
没人觉得他能做一个乖孩子,也没人认为他能成为成熟的大人。
那就随便吧,反正,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084·受伤
一周后,皇室举行的狩猎大会开始了。
正如时意说的那样,所谓的狩猎大会更像一场运动会,或者说综合竞技大会。
除了皇室和贵族外,还有军校和其他各所学校的学生、民间的各个组织中顶尖的那一部分人才参加。
民众们在开幕式上见到了多日没露面的皇太子。
宁昭一如往常,带着温暖和煦的微笑,进行了一段简短的开幕祝词。
星网直播上,弹幕在宁昭的脸上滚得飞快。
而当镜头扫到元帅和他那少有露面却名声大振的夫人时,弹幕已经将画面里的人全面淹没了。
[这就是时声吧!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真的跟他哥哥长得很像哎。]
[哪里像了,时意现在黑得像个碳,没点Omega的样子,弟弟可爱多了。]
[哈哈楼上军校生吧?小心时意后援会来反黑你。]
[我怕他们?有本事让三巨头来。]
[敢惹时意的三大追求者,你不要命啦!]
[你们有没有发现,元帅自从结婚之后,露面的频率变高了。]
[发现了!以前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舞会宴会,有时候狩猎大会开幕式他都不来的。]
[这不明显是要向我们炫耀他的Omega嘛?]
[我要是有这么可爱的老婆,我天天开着洒水车炫耀。]
[我截到了!元帅低头跟时声讲话时的表情是不是有点过于温柔了啊。]
[塔、塔纳托斯,但恋爱脑版?]
[不是,你们怎么从那半张冰块脸上看到温柔的?]
[别说了,你嗑不到,没品的东西。]
[……]
而时声自然不知道星网上都发生着什么。
开幕式还没结束,伊莱恩就带着时声离开了观礼席。
“先,离开,没,关系,吗?”
“没事,没人敢说什么。”伊莱恩低头帮时声调整了一下帽子,“还好吗?”
时声这天戴了一顶棕色的画家帽,毛茸茸的红发柔顺地梳下来,是乖巧小狗。
最初的紧张已经在伊莱恩身边逐渐消解了,他摇摇头,笑着比划,“想看,代表团,进场。”
“好。”伊莱恩带时声去了另一个没有安排摄像机的观礼席。
这时场内正在进行各个参赛队伍的进场,伊莱恩正低头要和时声说话。
就见刚才还有些紧张的人低头在包里捣鼓了一会儿——出门时时声神神秘秘地背了一个大包,也没告诉伊莱恩里面装了什么。
“啪”的一声,时声展开了一条半人高的横幅。
上面印着时意只见牙不见眼的大笑脸。
“……”伊莱恩罕见地无言了,随后又被时声逗笑,“待会儿再举吧,军校进场还有一会儿。”
时声无声地“嘿嘿”一声,不好意思地把横幅收起来。
这时,广播里的机械女声正在介绍此刻入场的队伍。
“……皇宫护卫骑士团代表选手,以艾尔·约尼先生为代表的……”
时声一愣,下意识往台下看去。
距离有些远,他并不能看清骑士团领头的人的脸。
只能看出来是个年轻的男人,像是Beta,或者年纪还小的Alpha?
约尼这个姓不算少见,大约是巧合。
但时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
狩猎大会举行得如火如荼,除了只能参加骑射比赛的银河骑士团外,总积分以军校和皇宫护卫团领先。
时意第一天就有三场比赛,一连拿了三个冠军,被不少Alpha注意到了。
尤弥安也参加了下午的一场趣味赛,是剑术对抗。
军部事忙,伊莱恩并不能陪时声一整天,时声只好拉着林赛去给尤弥安加油。
剑术的观赏性高,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
时声甚至在里面发现了霍维斯的身影。
咦。
他好奇地看过去,尤弥安还没上场,霍维斯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里,低头在手环上不知道看什么。
他周围都没有人敢坐过去,身高腿长的Alpha显得格外显眼。
但当全息屏幕上显出参赛者的名字后,时声看见霍维斯起身,往出口通道走了。
咦。
时声眨眨眼。
他不是来给尤弥安加油的吗?
时声伸长了脖子,但霍维斯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看不见了。
他只好专心看比赛。
虽然是趣味赛——也就是业余选手们的对抗,但尤弥安的剑术水平其实很好。
想起那一次在舞会上遇到袭击后,尤弥安说过,他的剑术是首都最好的骑士教的。
小少爷换了一身白色的剑术装,踩着长靴,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裁判示意后,他拔出腰间的长剑,轻轻冲对手点了点头。
随后便是一场极具观赏性的对决。
尤弥安的对手也有一些实力,虽然尤弥安一直占上风,但比分还算追得紧。
时声看得很紧张,旁边的林赛却在走神。
“这卡洛斯的小少爷这么厉害?”
“以前没见他参加过,真是看不出来。”
“还以为是个只会享受的Omega,没想到有两把刷子。”
“而且实在是漂亮,太漂亮了。”
“别想了,人家刚结婚。”
“结婚?他才多大?谁这么禽兽?”
“嘘!你不要命了?”
身后的议论声传进时声耳里,时声没忍住分神去听。
叮——
机械女声播报:“所有回合结束,获胜者:尤弥安·卡洛斯。”
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出口通道里,霍维斯站在台上看不见的角落,也跟着鼓了鼓掌。
小少爷利落地收了剑,矜贵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上前与对手握手。
霍维斯收回视线,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场上传来一声惊呼——
观众席上的时声猛地站起来,想也没想就朝比赛台跑去,林赛也回过神,连忙跟上去。
台上,输了比赛的对手原本在于尤弥安握手。
可就在尤弥安放手的一瞬间,谁也没想到,对手的剑刺向了尤弥安的腰。
发生得太快,两人又站得很近,尤弥安只来得转身避开,但仍然被划破了手臂。
“天啊,怎么回事?”
“疯了吗?比赛都结束了,他在做什么?”
“害,卡洛斯的人就不该来比赛,招人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安保机器人很快将对手制服住,对方似乎情绪崩溃了,大喊着要尤弥安把胜利还给他。
“怎么回事,没有鉴定参赛选手的精神状态吗?”林赛急道,和时声一起爬上比赛台想去到尤弥安身边。
但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霍维斯敏捷地翻过围栏跨进比赛台,将还在发呆的尤弥安拉离,“你怎么样?”
尤弥安回过神来,呆呆地摇了摇头。
手臂的鲜血将他昂贵精致的剑术服染成了一件废布。
但他好像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看着手上的伤一句话也不说。
台下有人在拍摄和录像,霍维斯将人抱起来,脸藏进自己怀里。
时声还没来得及拿出语音器,人已经只剩背影了。
安保机器人将对手带走,一时台上只剩下了时声和林赛两人。
林赛叹了口气,提醒时声:“先跟过去看看吧。”
时声却抬起头,看着比赛台上方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选手信息。
对手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名字。
是巧合吗?
*
霍维斯抱着尤弥安进了休息室,医疗机器人迅速过来处理伤口。
幸好尤弥安躲得快,但剑刃还是在手臂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
尤弥安迟钝地感到了痛,用力咬着唇。
霍维斯将干净的纱布叠起来,“咬这个,别咬自己。”
尤弥安却张开嘴,咬在了霍维斯的手上。
霍维斯只下意识皱了一下眉,也没有躲,还用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擦去尤弥安额头疼出的汗。
过了很久,等手臂的伤口被缝合,缠上厚重的绷带,尤弥安才在疼痛中缓过劲来。
他疼得面色苍白,说话声音也轻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告诉霍维斯自己参加了比赛。
霍维斯道:“参赛表上看见你的名字,正好没事,过来看看。”
尤弥安“哦”一声,什么也没说,像是在发呆。
“能站起来吗?”霍维斯问,“要不要回家?”
尤弥安摇摇头。
很久之后,他忽然说:“警视厅也有比赛吧,你怎么没去给他们加油。”
霍维斯漫不经心:“他们不需要我加油。”
准确地说,他去反而会给那群小崽子压力。
而且,也没什么好看的。
尤弥安又“哦”了一声,还有些呆呆的。
难得小少爷没有剑拔弩张的模样,霍维斯的语气也轻下来。
“我看了比赛,你打得很好,现在剑术练得很厉害了。”
尤弥安低声道:“是吧,你不教,当然有更好的老师教我。”
霍维斯没有说话。
尤弥安又发了会儿呆,忽然说:“我要教训他。”
霍维斯一顿,“什么?”
“不守规则,输不起,搞偷袭。”尤弥安说,“刚才那个人,我会教训他。”
霍维斯不赞同:“他对你已经构成故意伤害,警视厅会处理。”
尤弥安却固执道:“没有人能让我受这个气,我凭什么莫名其妙被精神病划一剑?”
霍维斯皱眉:“你是被害人,我们可以追究起诉,但不能私下报复,那对你不好。”
“有什么不好。”尤弥安抬起头,“他凭什么对我大吼大叫,我心里不痛快,故意伤害才判几年?我就要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霍维斯揉揉眉心:“尤弥,我们遵守帝国律法好吗?”
尤弥安咄咄逼人:“他拿剑捅我的时候怎么不遵守帝国律法?”
“目前来看,他或许是精神病人,并非针对你……”
“我也是啊。”尤弥安打断霍维斯的话,忽然笑起来,“我也是精神病哎。”
“不然,我们现在在吵什么?”
085·时声真的厉害吗
时声和林赛赶到时,尤弥安和霍维斯正不欢而散。
霍维斯要送尤弥安回家,尤弥安却拉着时声,头也不回地上了伊莱恩留给时声的飞行器。
“我要回卡洛斯。”尤弥安冷着脸说,“不劳驾霍厅长了。”
霍维斯皱着眉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林赛连忙说。
“我们会照顾尤弥的。”
他实在太知道如果不顺着气头上的尤弥安,会发生什么了。
霍维斯沉默了一会儿才放开抵着舱门的手:“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麻烦的。”林赛微笑着说,“都是卡洛斯的人。”
霍维斯没说什么,视线落在尤弥安缠着绷带的手上,退后几步。
飞行器缓缓上升。
尤弥安坐在另一边,额头靠着窗玻璃没说话。
林赛低头检查着他的绷带。
而时声回过头,看见霍维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往回走了。
*
由于尤弥安受伤,他们都提前结束了第一天的活动,回到了卡洛斯。
尤弥安吃了点东西便疲惫地睡了,时声甚至没来得及问问他婚后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大嫂。”见时声担忧地站在卧室门口,林赛拍了拍他,“没事的,让尤弥自己休息吧。”
时声与林赛一起离开,自己眉眼间也郁郁的。
林赛安慰道:“我看过了,他的伤处理得很好,只要这几天注意修养就好。”
时声点点头,又摇摇头,拿出语音器,“尤弥,总是,不,快乐。”
林赛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
时声想了想,还是按下,“其实,每,次,我,都,看,得,出来,他,总,是,和,霍维斯,吵架。”
“尤弥,太,可怜,了。”
林赛愣了愣,“您觉得……尤弥是可怜吗?”
时声像是有些不解林赛的问题,“你,不,觉得,吗?”
林赛苦笑着:“您知道,外人只会说他脾气阴晴不定,从没有人觉得卡洛斯可怜。”
“可,是。”时声一个字一个字地按,“尤,弥,是,因,为,生,病,了,啊。”
林赛眼底有错愕。
“因,为,诅咒,尤弥,才,那么,辛苦。”
时声认真地用语音器传达自己的想法。
“大家,才,都,这么,辛苦。”
林赛愣神了很久。
时声看着林赛的表情,鼓起勇气问,“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
“诅咒,到底,是,什么。”
“因为,诅咒,伊莱恩,他们,才会,兽化,是,吗?”
“尤弥,才,会,总是,控制,不,住,脾气。”
“可是,我,不懂。”
“到底,具体,是,什么,诅咒?”
“诅咒,真的,存,在,吗?”
林赛苦笑了一下,“大嫂,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呀。”
时声满脸怀疑,“你,明明,都,有,药,你说,不懂,你,骗我。”
林赛感觉冷汗都快下来了,脑海里迅速地编着说法。
“我是不知道诅咒是怎么回事,但这些年根据他们的各种症状,能勉强研制出一些药物。”
时声抓住他的措辞方法,“你,这,样,说,就是,很像,生病,啊。”
所以他觉得自己说尤弥安是生病了,并没有错。
林赛干脆求饶,“对,对,是很像生病。大嫂,我真的不知道,研究所还有事,麻烦您照看着尤弥,我就先走了。”
说完,一向稳重的青年头也不回地跑了。
时声站在原地,越发肯定林赛一定知道什么。
所谓的诅咒,有猫腻。
*
时声回到卧室,打开手环查了一些这些年公众对于诅咒的说法。
但大多数人都说得天马行空,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只能查到最早的关于卡洛斯受到诅咒的说法,是起源于几十年前,伊莱恩的父亲那一辈。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时声关上页面揉了揉看得发涩的眼睛,随后打开了八卦论坛。
首页上讨论得最热闹的当然是狩猎大会。
尤弥安受伤的事是肯定会被发上去的,时声懒得看下面令人心烦的言论,点开官方的贴子。
贴子里公示了每一个项目的冠军,和当前每个队伍的积分。
那个叫艾尔·约尼的男人,参加的每一个项目都是冠军,也是皇室护卫团里拿金牌最多的。
自然也引起了网友们的注意。
[这人谁啊,这么厉害?]
[没听说过,往年护卫团的代表不是阿勒顿骑士吗?]
[才20岁,恐怖如斯。]
[查了一下,什么信息都没有,按理能进入皇室护卫团的应该都是贵族家的孩子,但是首都哪有姓约尼的贵族?]
[别的地区的吧?]
[我找到一个!去年的地方新闻。]
时声顺着这人发的链接点进去,先跳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年轻的男人——或者说男生更准确,站在一个满脸笑意的官员旁边,面无表情地拎着一只狼头。
新闻标题是:
地区野狼泛滥,猎户少年单枪匹马斩杀狼王,后生可畏……
新闻里写的少年的名字,正好叫艾尔·约尼。
那么这人去年还是个小地方的猎户,今年怎么就能进皇室护卫团,还当上了代表?
时声想了想,翻出之前婚礼负责人给他的供应商名单。
找到香料的供应商,侵入这家公司的官网系统。
帝国的法律里规定,每家正规公司无论是正式员工还是临时的帮工,都需要记入资料册中。
时声在系统里翻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一个姓约尼的。
对方只登记了姓,没有名字,但年龄也是20岁。
负责人说,是这个约尼告诉他们有一种香没有了,换了别的香来。
但那种香,正规公司是不敢售卖的。
只有黑市才有。
而时意说,有一个身形普通的Omega或者beta,背了一整包金子去买香料。
但是这个护卫团的艾尔·约尼,看起来比较像年轻的Alpha。
而且一般来说,Beta很难练出如此强悍的体能。
可真的有那么巧,就这么刚好出现两个约尼吗?
*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时声第二天也去了狩猎大会。
尤弥安受了伤,伊莱恩在军部,伊泽尔更是不见人影,最后是林赛陪时声来的。
时声拿了赛程表,直奔艾尔·约尼的比赛去了。
到了现场,却发现皇太子也在。
注意到他们走进来,宁昭朝时声招了招手。
时声和宁昭并不熟悉,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打了招呼。
一旁的林赛注意到宁昭的神色不算有精神,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殿下,安。”时声用语音器说,“您,也,没有,见到,伊泽尔,吗?”
“您不知道吗?”宁昭似乎有些惊讶,“他一会儿要上场。”
时声低头看看赛程表,这才注意到这一场是趣味赛,比的是射击。
林赛在一边搭话:“二少爷前些时间被您任命为皇室骑士团教练,还以为这次会代表皇室参赛呢。”
宁昭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眼底却有笑意,“或许你比我更了解,他一向懒得折腾。”
“是,上一届那么拼命才是反常。”林赛笑着说。
说者无心,听着的宁昭眼底却有什么闪过,轻轻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说话间,比赛开始。
这一场射击比的是远程气枪,选手一组一组地上场。
伊泽尔刚进场,观众席的欢呼声差点把时声耳朵震聋。
——他好像终于具象化地体会到伊泽尔有多受欢迎了……
但视线中心的Alpha全然不觉,还是懒洋洋的,罕见地穿了一身运动服,衬得脖子下面全是腿。
金发梳去脑后,灰色护目镜下湖蓝色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像是在丈量自己与靶子的距离。
与伊泽尔的悠闲不同,宁昭显然有些紧张。
时声注意到他虽然还在危险,背脊却挺得更直了一些,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很专注。
而时声却看向了伊泽尔旁边一个位置的人。
艾尔·约尼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位置上就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枪。
而这一组实力相差悬殊,到最后只有他和伊泽尔的比分咬得很紧。
如果这一场比赛艾尔·约尼也赢了的话,他在两天内就拿了九个冠军了。
时声抬头看了看比赛的信息板,目前伊泽尔比艾尔领先2环。
伊泽尔每一次都是十环,而艾尔有两次九环。
宁昭似乎没那么紧张了,虽然比分咬得紧,但伊泽尔这逆天的准头,只要不失误,肯定是能赢的。
众人正这样想着,就见伊泽尔打了个九环。
场上一片低低的呼声。
伊泽尔挑了一下眉,不怎么在意地放下枪。
艾尔十环。
伊泽尔略略偏头,看了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Alpha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注意到,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
机械声发出警告:“伊泽尔·卡洛斯,请勿观察同场选手,否则记黄牌警告。”
观众席议论声四起。
艾尔则是很快地偏头看了伊泽尔一眼。
伊泽尔耸耸肩,轮到自己时随意地单手拿起枪。
他甚至换了姿势,一只手还插在衣服兜里。
“……这是不是有点嚣张了。”林赛无奈地笑道。
宁昭眼底闪过笑意。
下一秒,伊泽尔十环。
场上顿时欢呼声四起。
胜局已定,艾尔追不上了。
宁昭带头鼓起掌,随后站起了身。
时声以为他看完比赛要离席了,却见宁昭在护卫的保护下走向了比赛场地。
原来这一场作为彩头的奖品是皇太子出的。
那是一枚镶着蓝色宝石的怀表。
时声坐在观众席上,看见宁昭抬头对伊泽尔说了什么,随后竟然亲手将怀表挂在了伊泽尔的脖子上,像挂奖牌那样。
而伊泽尔也低下头,配合地让宁昭戴上了。
身后有人倒吸一口气,时声听见有女声轻轻说了一声“好配”。
时声心里一动,歪了歪头。
【这怎么看,都不像伊泽尔会被皇太子杀掉的样子啊……】
林赛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时声一眼。
时声沉浸在疑惑里,没注意到他的打量。
也没有注意到,台下拿了第二名的艾尔正看向伊泽尔,沉静的脸上表情并不能算开心。
*
比赛结束,宁昭便被护送走了,伊泽尔匆匆过来和时声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时声邀请林赛一起去给时意下午的比赛加油,两人刚并肩走出射击场,一只手就过来揽着林赛的肩把人拉了过去。
“哥,我找了你好久。”顾沨委屈地说,哥两好似地压在林赛肩上。
林赛挣了一下没挣脱开,脸上不情愿地挂起笑,“你怎么来了?”
“无聊,过来看看。”顾沨好像这才注意到时声,“嗨,大嫂。”
时声一时竟不知道应不应该阻止他这样叫自己。
他跟林赛什么关系,干嘛这样叫他?
【故事里林赛恨顾沨都恨得疯魔了,这大嫂是跟着谁叫的啊?】
林赛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沨拖着往外走了。
“我们有些事。”顾沨笑眯眯地对时声说,“您自便?”
林赛连忙挣扎,“我没……”
顾沨脸上笑着,手下不动声色地用力。
时声不明所以,按下语音器,“没,关,系,你们,去忙,吧,我,去,找,哥哥。”
林赛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顾沨带走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时声叹了口气。
无论是伊泽尔和宁昭,还是林赛和顾沨,看起来都和剧情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既然这样,那他梦见的那些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事到底会不会发生?
算了,先查清这个艾尔·约尼吧。
时声一边想着,一边独自往时意的比赛场地走去。
*
时意这一场是代表队之间的专业比赛,比的是赛车。
赛道上一道火红的影子将后面的车甩出一大截,顺利到了终点。
就算面临的对手有专业车队,时意也赢得毫不费劲。
时声满眼崇拜,用力鼓掌,又调出手环一连给时意拍了几十张各种表情崩坏的照片。
正准备下去找哥哥,身后人讨论的声音就传入耳里。
“时意是真的强,现在的Omega太可怕了。”
“倒不是Omega可怕,是时意可怕,在军校不是很多Alpha都干不掉他吗。”
“这倒也是,像他那个弟弟,就寂寂无名的。”
“可不是,作为元帅的配偶,竟然一项比赛都没参加,我之前还好奇他有什么擅长的呢。”
“之前不是说是信息高手吗?也没见他去报名对抗赛啊。”
“假的吧,怕露馅呗。”
时声停在原地,见那两人正往出口走,体贴地转过身没让他们发现本尊就在他们面前。
站了一会儿,视线里时意被三个Alpha团团围住,不知在说什么。
时声想了想,没告诉时意自己来了,转身在人群最末尾走了出去。
*
一时之间,时声竟不知道去哪里好。
手环正好响了一声,时声左右看看,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接起视频通讯。
“玩得还开心吗?”伊莱恩温柔的声音将时声的思绪拉了回来,“刚得了些空,现在能通话吗?”
时声连忙点点头,单手比划,“当然,可以!”
伊莱恩问:“林赛不在你身边?”
时声小小地撒了谎,“他,有事情,我和,哥哥,在一起。”
伊莱恩问:“接下来要去看什么?”
时声想了想,没什么头绪。
忽然想起什么,时声比划着问,“伊莱恩,今年,给了哪些项目彩头?”
伊莱恩略一思索,“今天的话,应该是机器人对抗赛。”
时声比划,“那我,看这个!”
“好。”伊莱恩含笑说,“这个比赛实际上比的是操控者的编程能力,你应该会有兴趣。”
时声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连连点头。
伊莱恩的时间不多,嘱咐时声注意安全便又去忙了。
时声拿出地图看了看,踩着时间去了对抗赛的场地。
这一场也是趣味赛,人气似乎很高,时声到时观众席已经几乎坐满了。
一看参赛名单,竟然又有艾尔·约尼。
……他是铁人吗?
时声吐槽着,找了个位置坐下。
比赛的确很有意思,两两一组对抗。
与传统的机器人对抗不同,这场比赛果真如伊莱恩所说,每个选手拿到的机器人都是一样的,完全靠操控者现场进行操作系统的编写,来控制机器人进攻和防守。
在机器人全都一样的情况下,胜负就完全取决于编写者的能力。
时声看得津津有味,不太意外地看见艾尔拿了第一。
比赛却没有立刻结束。
全息屏幕上出现本场比赛的彩头。
那是一把银色的短军刀,刀柄上雕刻着银河骑士团的青鸟图腾。
做工实在太漂亮,引起了不少惊呼。
那可是塔纳托斯赠与的刀,与本人一样缠绕着冰冷肃杀的气息。
时声也看得入迷了。
屏幕上的投影却很快消失。
主持人介绍道,按照每一届对抗赛的惯例,如果冠军愿意,会增加一场观众互动比赛。
如果观众获胜,则可以拿到奖品。
台下观众窃窃私语,却没有人举手主动挑战。
艾尔从操作台上出来,被主持人问是否愿意等待观众来挑战。
年轻男生的视线缓缓扫过观众席,忽然轻轻一笑。
那是时声注意到他之后第一次看他笑,只是这抹短暂的笑容里只剩下轻蔑。
“我当然可以等。”艾尔缓缓说,“只是据我所知,大名鼎鼎的时意时声两兄弟都没有报名这次比赛。”
他再次看向观众席,“他们都不敢来挑战我,实在没什么意思。”
观众席哗然。
这小子实在太嚣张了一些!
而星网上,直播间的弹幕也瞬时增多。
[天啊,好狂。]
[他说得没错啊,时意还好,在军校能看到成绩,一直说时声多厉害多厉害,也都是说说而已。]
[确实,鬼知道是不是他老公给他造势咯。]
[谁规定必须报名啊,这只是个机器人比赛……]
[这个约尼到底什么人啊,又牛又狂。]
[他是不是有个退他婚的未婚妻,曾被狠狠踩过脸?]
[然后他大喊“莫欺少年穷”,回来表演一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龙傲天看多了吧各位……]
[……]
随着艾尔的话,全息屏幕上再次开始三百六十度展示比赛的奖品。
时声抬起头看着那把匕首,没有理会周围夹杂着他的名字的窃窃私语。
其实今天的比赛真的很精彩,时声觉得很有意思。
他也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写下一段对抗编程并不难。
如果作为普通观众,他会上去吗?
放在平时,时声肯定不会。
只是……
耳边不知为何回想起今天听到的话。
时声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身边所有的人忽然都化作了模糊的影子,议论声也逐渐化成了尖锐的噪音。
时声的身体有些僵硬。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多日来被治愈、被遗忘的伤痛好像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台上的艾尔又笑了一声。
“如果没有人上来,元帅的奖品我就笑纳了。”
时声缓缓眨了眨眼睛。
伊莱恩说过,即使不勇敢也没关系。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伊莱恩都会包容他、爱护他。
但是……
时声再次抬起头,看向那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军刀。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勇敢一次。
086·声声的惊艳场合
艾尔的目光轻蔑地扫过台下,很快就收了回来。
他想对主持人说不会有挑战者了。
其实他的确有些失望,来首都时,那个人告诉过他,卡洛斯有一个很厉害的黑客,让他小心。
却没想到那个叫时声的这么胆小,连这种比赛都不敢报名。
恐怕名不副实。
忽然,观众席里却一阵轻微的骚动。
艾尔皱起眉看过去。
有人大喊:“他要挑战!”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
人群的视线中心,有一名Omega缓缓地举起了手。
他看起来有些瘦小,安静地坐在那里,气质与这场对抗赛格格不入。
但此刻他举着手,虽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但红发与白肤仿佛都在阳光下发着光。
有人认出了他。
“时声!”
“是元帅的伴侣。”
“艾尔刚才还说时家兄弟不敢挑战他,不是贴脸开大吗?”
主持人连忙让时声上台。
时声的背脊有些僵硬,感觉自己后颈似乎出了一些冷汗。
他缓缓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将周围的声音都无视。
直到他走到操作台上,被工作人员分来一只新的机器人,一切都好像还是不那么真实。
艾尔也重新走回了操作台,正转过头来看时声。
注意到他的视线,时声礼貌性地笑了笑。
艾尔却并没有回应,甚至有些反感一般转回了头。
时声对这样的态度很习惯了,并不在意。
现场以及在星网看直播的观众,都在关注着操作台后面这个沉默而专注的Omega。
他们都很好奇时声能不能赢。
[感觉很悬,刚才那场我看了,艾尔真的强。]
[编程专业的来了,艾尔的逻辑绝对很缜密,他的机器人是攻防平衡型,几乎没有短板。]
[虽然一直说时声厉害,但真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他开始写了!]
屏幕上的倒计时开始转动,时声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写完程序。
他手上的动作速度并不太快,甚至没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不像之前艾尔那样,几乎没停过,很快就写完了。
艾尔抱着胳膊看他,轻蔑一笑。
就在倒计时到最后一个数字时,时声按下了结束键。
[踩点哎……之前都没人踩点。]
[他真的能行吗。]
[就说之前的名气肯定都是假的咯。]
连接好程序的机器人被放入对抗场地中。
艾尔的机器人很快就抢先发起了攻击,众人以为至少会先看到一段追逐、或者对抗时——
时声的机器人却一动不动,被艾尔的机器人用前肢直接按在了原地。
艾尔“切”了一声。
[啊?在干嘛啊?]
[他不会是连怎么让机器人动都不知道吧……]
大约僵持了快半分钟,时声的机器人都没有动过。
观众席里有人也开始喝倒彩,发出嘘声让时声下台。
时声却并不着急,视线只是注视着操作台。
艾尔有些不耐烦了,调整程序准备直接用前肢暴力袭击。
这时计时器跳到三十秒整。
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
[什么声音……要爆炸了吗。]
[像什么在运作。]
艾尔本能地感到不妙,立刻启动了机器人的继续进攻程序。
但是已经晚了。
一瞬间,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时声的机器人以一种他们都看不清的速度,自动分解成了两半。
“轰”的一声,小的那一半爆炸了,直接炸毁了艾尔的机器人用来进攻的两只前肢。
随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大的那一半里展开进攻的前肢——
直直砸向艾尔机器人的机身中间,将整个机器人砸穿了!
比赛用的机器人的核心芯片就在机身中间位置。
艾尔的机器人不仅不能动了,甚至差点四分五裂。
只能系统瞬间判出了胜负。
“对抗赛获胜者:观众时声。”
——只用了不到四十秒!
今天一整天的对抗赛里最快结束的一场!
观众席安静了两秒,随后爆发出了剧烈的掌声。
星网的弹幕再次把时声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淹没了。
[不是吧,我感觉我就眨了个眼!]
[看了一天比赛了才发现他们用的居然是子母机器人……]
[应该不是,在场那么多高手,不可能谁都没发现。]
[应该是时声写了分离程序,让机器人的不同部位负责不同行动,所以前面才停了那么久没动。]
[所以实际上前面是分离程序在运作?]
[是的,分离程序都是需要时间的。]
[简直是自毁型的打法……不过规则有说过,只要超过三分之一的机体还能动就都算还能继续比赛,时声这是算好了的啊。]
[这种打法真的挺暴力的,完全看不出来他是这种风格哎。]
[讲真,他脸上能有一点波动吗?面无表情地按下指令就让机器人把对方炸了……]
[你别说,现在有了……]
直播的镜头也懂得观众想看什么。
画面缓缓推近,所有人都看到时声那张白皙、精致、却看着有点无精打采的脸。
在接过那把由伊莱恩提供为奖品的匕首时,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容。
于是星网的八卦论坛就这样沦陷了。
*
时声对网上的讨论一无所知,也并不在意观众席上嘈杂的议论声。
他小心地摸了摸军刀的刀鞘,放进工作人员送来的盒子里,抱在怀里快乐地离开了。
有人似乎是想要过来跟他搭话,时声下意识地躲开,脚下走出来前所未有的速度。
还有人想过来拦他,时声一时有些无措,只能抱着盒子低头找空隙挤出去。
可观众席上的人实在太多了,时声感到有些窒息,不自觉地抓住自己的手臂。
“声声!”
人群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有三个Alpha利落地把人群分开,让时意跑了进来。
“走走走。”时意拉着时声,三下两下就挤出了场地。
等到了空旷的地方时意才放开弟弟。
“我刚才看星网了,厉害啊你!”时意漆黑的脸上就一双眼睛最亮。
“进步了,声声,真了不起!”
时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没接话。
时意却很欣慰,甚至快哭了,双手用力拍拍时声。
“看,很简单的是不是?你这么厉害,怎么能一直关在屋子呢!”
时声这才抬起头,对哥哥露出了笑容。
*
落败的艾尔甚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他一直离开狩猎大会的场地,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脸色猛地一变,连忙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被发现怎么办?”
那人转过脸来,却是何之染。
“我实在担心你。”何之染有些委屈,声音温柔,“我看星网了,现在相信我没骗你吧……”
艾尔的语气立刻软下来,“不是怪你,只是现在军部和警视厅都在查你假死的事,万一怀疑到你现在的身份上就麻烦了。”
何之染道:“我知道,只是我实在不放心,卡洛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艾尔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输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要小心他一些。”何之染说,“当初我就是忽略了时声,才功亏一篑。”
艾尔皱起眉:“他到底是什么人。”
何之染目光沉沉:“我也想知道。”
艾尔道:“没关系,他不过只是赢了场过家家的比赛而已。”
“你不知道。”何之染垂下眼,像是无奈又委屈,“他背后还有卡洛斯,那都是一群魔鬼……一个时声我都赢不过,我该怎么办?”
“阿诺,你别怕!”艾尔用力按住他的肩,“卡洛斯害你至此,我一定会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帮你报仇的。”
何之染抬起头,欣慰地含泪点点头,“艾尔,我只有你了。”
艾尔用力抱住何之染。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何之染缓缓地勾了勾唇。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一双眼却生动得违和。
*
时声被时意拉着去附近的餐厅吃饭,那三个Alpha也硬要跟来。
时意不太愿意搭理他们,只跟时声说话。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时声忽然收到了伊莱恩发来的信息,顿时眼睛一亮,比划着向时意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好歹让我搭个顺风车吧!”时意吐槽。
时声抱着盒子刚走出餐厅,就对上不远处伊莱恩的视线。
他的脸上立刻便露出笑容,吧嗒吧嗒跑到伊莱恩面前。
伊莱恩替他理了一下跑得凌乱的额发,打开飞行器舱门扶着人进去。
时声一坐好就仰起脸,期待地看着伊莱恩。
“我看见新闻了。”伊莱恩看一眼时声怀里的盒子,轻笑,“我们声声最厉害。”
时声还是看着伊莱恩。
于是伊莱恩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时声终于满足了,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头顶一撮小卷毛快乐地竖起来。
他感到伊莱恩的唇离开了,以为这个吻就这样蜻蜓点水地结束。
谁知下一秒却被轻轻按住后脑,再次被带向了Alpha的唇。
这一次伊莱恩吻得用力了一些,让时声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时声缓缓软倒在自己怀里,伊莱恩才将人放开。
时声的脸颊通红,眼底仿佛有水光。
伊莱恩看得眸色一暗,时声却不好意思了,小狗一般将脸埋进伊莱恩怀里。
伊莱恩无奈地低笑,轻呼出一口气,抱着时声轻轻亲了亲耳垂。
“回家吗?”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伊莱恩才问。
时声点点头,回去的路上一会儿看看伊莱恩,一会儿又打开盒子看看那把军刀。
“喜欢这把刀?”伊莱恩偏头看他。
时声点点头,又比划,“因为,喜欢,伊莱恩,所以,也喜欢,刀!”
伊莱恩眸色温柔地看着时声。
但伊莱恩提起刀,时声就不自觉地想到艾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调出官方发的艾尔那些拿冠军的新闻,问伊莱恩认不认识这个人。
“护卫团的新人,归皇室管辖。”伊莱恩说,“听说过,还算天赋异禀。”
时声又将换香的人也叫约尼的事说了。
伊莱恩的眸光一冷。
时声拉了拉他的手,比划着问,“伊莱恩,想到什么了吗?”
“知道卡洛斯秘密的人并不多。”伊莱恩对时声说,“声声,当巧合太多的时候,就不再是巧合了。”
087:新的梦境
狩猎大会的最后一天,顾沨被皇帝叫回了皇宫。
奥利托六世年纪已经大了,这两年很少再在公共活动中露面。
“阿昭这几日如何?”
顾沨道:“殿下正在骑射比赛场地观礼。”
皇帝的神情看不清喜怒:“他倒是玩得开心。”
顾沨浅笑着没接话。
皇帝又道:“对他一再纵容,是我做父亲的仁慈,但太阳神计划重启之事不可再拖。”
沉吟一番,他叮嘱顾沨,“你去看看奥维德,想办法从警视厅把人保下来。”
顾沨眉头微挑,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好的,陛下。”
*
特殊监狱。
顾沨拿着奥利托六世给的通行证进来时,奥维德刚从又一次昏迷中醒来。
他的腺体被割掉了一半,威胁到了生命安全,剩下的便也被监狱的医生摘掉了。
过去这几天里,他不断愤怒地想指出伊泽尔是凶手,可是没有用。
所有人好像都聋哑了一般,并不相信他。
顾沨缓缓走进来,轻声关上门。
奥维德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的模样。
“你是……顾沨?”
“许久不见,博士。”顾沨走上前来,“您怎么样?”
他的语气随和,好像很关心奥维德的情况。
奥维德看着他:“自从你离开生物领域,我们很多人都没再见过你——你来做什么?”
“陛下让我来救您出去。”顾沨笑眯眯地说,“博士,今后我们还要合作的。”
奥维德松了口气,看来顾沨算是自己人。
他打量了顾沨一番,“陛下为何让你救我?”
在海鹰集团和何琏都倒台后,他们剩下的人早已没了利用价值。
而奥维德,还揣着一个用以保命的秘密。
顾沨真诚地说:“陛下重建的实验室,我是负责人,我需要您的帮助,博士。”
奥维德猛地抬起头。
顾沨看着他,笑了笑,“有一些东西,现在只有您知道了。”
对于皇室来说,自己的作用是什么?奥维德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
“陛下要……”奥维德放低了声音,“重启卡洛斯基因实验?”
顾沨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后浅笑着点了点头。
“这件事迫在眉睫,可我实在没什么头绪,不知能否请博士先将当年的资料给我。”
奥维德警惕起来:“我凭什么信你?”
顾沨道:“博士认为,我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奥维德沉思许久,说了一个地址。
“芯片藏在这里,当年的实验记录一直被秘密保存,何教授接手研究所后到了他的手里,除了他,就只有我看过。”
他抬头看顾沨:“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顾沨站起身,“您放心。”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些光,他低下头,含笑的面容在光影间明灭。
“稍安勿躁,很快就解脱了。”
*
林赛将药剂仔细装好,出了实验室。
正要上车回卡洛斯,手环的通讯就响了一声。
“哥怎么又不在家?”那边顾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研究所有正事。”林赛平静地说,“难道我就要时刻待在你家里吗?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
顾沨道:“哥怎么会是宠物,哥是我的宝贝。”
林赛懒得理他,又听顾沨说:
“从研究所回来二十分钟够了吧,我很想哥的,不然我去找你好了。”
林赛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现在回来。”
挂了通讯,林赛出了会儿神,才折回实验室,将装着药剂的盒子仔细放回保险柜里。
回到顾沨的公寓,林赛的手在指纹锁前悬空挺住,最后还是选择了敲门。
顾沨伸手将林赛拉进去,“明明录了指纹,哥还总是敲门。”
林赛闻到了满屋的香味,“你在做饭?”
“嗯哼。”顾沨身上还挂着围裙,让漂亮高大的Alpha看起来有点滑稽,“哥这么忙,我当然要做好贤内助,照顾好哥啊。”
说着一把抱住林赛,像大犬一样闻了闻林赛的脖颈,“狩猎大会才刚完就要回去工作,研究所是否太压榨员工了一些?”
林赛说:“一直都是这么忙的。”
顾沨笑了一声,缓慢地从林赛的后颈吻到下巴,“可我听说——你们刚结束一个项目,很多人都休假了。”
林赛的身体微微一僵。
“哥不诚实。”顾沨的声音还带着笑,听在林赛耳里却冰冷,“对我也撒谎,我不高兴。”
林赛道:“顾沨,我不是事事都必须告诉你。”
顾沨仍然在笑:“没关系,反正哥的所有事我都知道。”
“……你想怎么样?”林赛的指尖陷入手心。
顾沨手下忽地一用力,将林赛整个人抱起来,进了浴室。
“做了好久的饭,身上都是味了。”顾沨一手抱着林赛,一手去放水,“想和哥一起洗澡。”
林赛挣扎了一下,却被顾沨不容反抗地抱进浴缸里。
“顾沨!”
高大的身躯压下来,顾沨的唇拂过林赛的脸颊,手下解这林赛的衬衣扣子。
林赛伸手推他没有推动,便抬脚去踢顾沨,被顾沨一只手按住。
“哥就不能乖一点吗?”顾沨的声音很低,林赛看不清他的神情。
“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乖乖地爱我吧。”
“不然……”
他低低地笑起来,“算了,哥在为卡洛斯研究基因药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林赛在温热的水中,心下却一半冰冷,一半被愤怒的火焰灼烧。
“你就只会威胁我是吗?”
“是啊。”顾沨一口承认,“反正哥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我原本是有惊喜要给哥的,可我现在不高兴。”
“我不高兴,哥得哄哄我才行。”
说着,不等林赛反抗,他紧攥住林赛的手腕,压着人吻了下去。
林赛心下逐渐绝望。
顾沨是个疯子,这个疯子还知道他至关重要的秘密。
伊莱恩的试药就要进到关键阶段,不能出任何问题。
皮肤被炙热的吻灼烧着。
林赛却起了一个冰冷的念头。
*
自从对抗赛上赢了那把刀后,时声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一下。
“小心些。”伊莱恩伸手过来,将刀鞘装回去,“这把刀开过刃。”
时声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伊莱恩垂眸看着时声玩刀,见他实在喜欢,便问,“要学吗?”
时声抬起头看向他。
“我教你用刀。”伊莱恩说,“声声要不要学?”
时声连忙用力点头,双手捧着刀塞进伊莱恩怀里。
伊莱恩轻笑,又放回时声手里,“你拿着,我教你怎么用。”
宽厚的手掌将时声的手包裹进手心,伊莱恩从后环住时声,放缓了语气教他。
“先学抽刀和握刀,其他的慢慢来。”
“声声,刀既然到了你的手里,就不再只是观赏的作用。”
时声听得认真,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忽然,伊莱恩的手环响了一下,阿尔里德发了通讯。
“元帅。”那边的声音有些严肃。
“奥维德死了。”
伊莱恩停下动作,眸光微暗。
*
伊莱恩走后,时声自己玩了一会儿就独自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伊莱恩不在,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梦境也光怪陆离,一会儿梦到以前见过无数次的剧情,一会儿又梦到新的画面。
准确地说,又好像是对从前剧情的补充。
时声在做梦时会像观影一样产生一些疑问,比如在伊泽尔的故事里,他一直很疑惑伊泽尔怎么会从深情男二变成反派的。
这些细节都像是被故事作者略过了的回忆。
时声只知道诺亚做了什么事,导致了伊泽尔的黑化。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梦里的他却全然不知。
梦境画面虚虚实实,时声看见主角攻宁昭收到了一封信,随后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诺亚。
诺亚哭着告诉他,自己在伊泽尔身边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故事的最后,宁昭开了枪。
——这是原本的剧情。
可是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时声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被一只手猛地扯入了下一个场景。
还是宁昭和伊泽尔,诺亚消失了。
宁昭向伊泽尔举起了枪。
但他的眼底没有故事里主角攻对反派的仇恨和厌恶。
甚至,宁昭似乎在哭。
伊泽尔呢,伊泽尔是什么表情?
时声看不见。
*
皇帝又在大发雷霆。
宁昭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顾沨满足不了皇帝重启太阳神计划的野心,他仍然更相信何琏的人。
但奥维德死了,何琏的研究所彻底没了漏网之鱼。
只是,奥维德人在特殊监狱,怎么突然就死了?
宁昭心底有不好的预感,他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还是给伊泽尔拨通了视频通讯。
自从回到皇宫,他们见面并不频繁。
伊泽尔几乎是第一秒就接了起来,“阿昭。”
“你在哪儿?”宁昭问,想通过通讯画面观察伊泽尔的神情。
“外面。”伊泽尔回了一句废话,比起其他任何事,他都更关心宁昭每时每刻的状态,“你今天怎么样?”
宁昭叹了口气:“我很好,伊泽尔,我有事情想问你。”
088·他知道卡洛斯的弱点
伊泽尔知道他要问什么,“不是我。”
宁昭愣了愣,才道,“我以为你去找过他。”
“我是找过他。”伊泽尔笑了一下,“也不算亏,让他尝了尝割掉腺体的滋味。”
宁昭一惊,“什么?”
不等伊泽尔说话,他有些着急,“伊泽尔,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冒险。”
“别担心,阿昭。”伊泽尔看着他,眼底只剩下温柔,“我不会做多余的事让你为难。”
“我只是……怕你被牵扯进来。”宁昭张了张口,“伊泽尔,你就站在圈外,好不好?”
伊泽尔没有说话。
“求你。”宁昭的神情落寞下来,“我不想你有事。”
自从说出真相后,他一直担心着伊泽尔的状态。
他知道伊泽尔一定会陷入深深的自责里,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让宁昭从现状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可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伊泽尔的错,也不是他的责任。
皇室害了卡洛斯三代人,他又怎么能再讲伊泽尔拖进地狱。
可宁昭阻止不了伊泽尔,他感到绝望。
看着宁昭眼底似乎有情绪在翻涌,伊泽尔脑海中闪过他从前自残的画面,心下骤然一沉,连忙叫他。
“阿昭。”
宁昭抬起眼,“伊泽尔,我……”
“我答应你。”伊泽尔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
“阿昭,你疼的时候,我也会疼。”
宁昭有些呆愣。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心底有升起了不好的情绪。
努力将那种彷徨压下去,他轻轻点了点头。
*
艾尔急匆匆地找到何之染,将躺在地毯上的人拉起来。
“阿诺!你怎么了?”
何之染像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艾尔。
“艾尔,救救我,我只有你了……”
艾尔心下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何之染六神无主,“奥维德死了,一定是他们杀了他……”
“谁?”艾尔皱眉,“奥维德,是你说的能帮你重做腺体手术的人?他死了?”
何之染:“是,他死了,我也要玩了。”
艾尔道:“你不会有事的,阿诺,你还有我。”
“再不重新更换腺体,我的身份迟早会被发现。”何之染不甘地抓着艾尔。
艾尔沉思一番,“你别怕,我想办法,送你去别的星球。”
“不能走!”何之染忽然大喊,“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千辛万苦换脸整容,顶替何之染的身份,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
“可你现在很危险!”艾尔道,“军部最近在查你,以他们的速度,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军部……卡洛斯……”
何之染喃喃着,眼底充满仇恨。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一定还有人能救他。
他一定还能拿出什么筹码。
即使没人能救他,即使要死,他也要先拉卡洛斯垫背。
这样想着,何之染混乱的脑海中竟真的生出一个计划来。
“艾尔。”他转头看过去,“你还记得,我让你背的资料吗?”
艾尔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记得,卡洛斯每一个人的弱点。”
“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何之染的眼底闪着光,“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帮我报仇。”
*
艾尔劝说何之染离开首都无果,只好先回了皇宫。
他走后,何之染紧紧关上窗帘,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这间屋子里没有镜子。
何之染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在他成为“何之染”之后。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疯狂一笑。
有多少人能只凭一双手辨认一个人的身份呢?脸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活下来报仇,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脸。
就像当年家破人亡,从此他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一样,现在,他也不能再是诺亚了。
他只能是何之染。
杀掉真正的何之染,顶替了他的身份,利用奥维德回到首都,利用艾尔让自己有一个藏身之所。
明明他计划得很好,为什么无形之中就像总有一只手在阻止着他!
没关系,他还有筹码。
何之染的手摸上自己的后颈。
随后,他拿笔写下了一张纸条。
*
自从那天生气回了卡洛斯后,尤弥安就在家里闷了好几天。
怕他仍然不开心,时声好说歹说,终于劝动了人一起出去喝下午茶。
两人刚出了门,就见到大门附近有个陌生的小孩,探头探脑地不知在看什么。
“你干嘛呢?”尤弥安一转头看见了人,没好气地问。
小孩一见到他金色的头发就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又犹豫起来。
尤弥安被他看得不爽,“看什么看?”
小孩吓得后退一步,有点想跑,又犹犹豫豫地看向他的头发。
时声拿出语音器问:“小,朋,友,你,是,有,什么,事,吗?”
小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有东西,要给这个房子里金色头发的人。”
时声一愣,看向尤弥安。
尤弥安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小孩害怕地看看他,又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说着嘴巴一瘪,竟然哭了,“大哥哥说给高高的、金色头发的人,我认不出来!”
“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也敢来,信不信把你抓去吃了。”尤弥安被他哭得心烦,“我不是金色头发的人吗?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小孩却只是一个劲儿哭。
时声蹲下来,轻轻抱着小孩拍了拍。
心底升起一种猜测,他从手环里找了几责以前的新闻,翻到伊泽尔的照片。
“是,给,这个,人,吗?”
小孩擦着眼睛看了看,也不知道到底看清了没有,哭着点点头。
*
等小孩子走了,时声和尤弥安坐进飞行器里,时声直接打开了信封。
“真能看啊?”尤弥安道,“开得这么干脆,不像你的作风。”
时声却看着纸条没有说话。
尤弥安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一愣,“谁写的?”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
[想要回你心上人的腺体就来见我。]
后面的是时间和一个地址。
很明显,果然是给伊泽尔的。
时声久久地没有反应。
尤弥安看看他:“你在想什么?”
时声转过头,“不,能,让,伊泽尔,去。”
在原本的剧情里,诺亚是给宁昭写了一封信,随后宁昭来救他,杀了伊泽尔。
时声不知道信的内容和如今这张纸条有没有关系。
但它能证明,诺亚的确还活着,并且找上了伊泽尔。
或许是要求生,但以他的作风,更可能是要害伊泽尔,或者说害他背后的卡洛斯。
时声罕见地有些愤怒。
明明早已向他证明过,卡洛斯跟他的家破人亡没有关系。
可有些人一旦疯魔了,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时声现在也是卡洛斯的一员,他不能让人伤害他的家人。
呼出一口气,时声对尤弥安比划。
“抱歉,尤弥,暂时不能去吃下午茶了。”
“我要,去找,伊莱恩。”
*
小巷尽头的拐角处,何之染拉高了口罩,整个人藏在阴影里。
如果纸条顺利送到,伊泽尔一定会来。
远处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何之染骤然警惕,竖着耳朵听了听,脸色猛地一变,拔腿就跑。
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诺亚。”为首的Alpha面无表情地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畏罪潜逃,你被逮捕了。”
*
伊莱恩踩着晚霞回了卡洛斯,还没走进卧室所在的小楼,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声音。
他抬起头,就见到时声趴在露台上,笑眯眯地敲着栏杆。
见伊莱恩看见自己,他立刻用力挥挥手,像只摇尾巴的红毛小狗。
伊莱恩干脆直接翻上了露台。
时声震惊地看着他三两下就从楼下上来,随后扑进伊莱恩张开手臂的怀里。
“事情,解决,了,吗?”
伊莱恩“嗯”一声,“让霍维斯调了警视厅的人去逮捕了。”
时声连忙比划着问,“是,他,吗?”
“还在做DNA比对。”伊莱恩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他不承认也没用。”
“结果,出来,后,他会,怎么样?”
伊莱恩道:“死刑。”
时声松了口气。
【没有让他害到伊泽尔就好。】
【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阻止了剧情?】
【烦死了,怎么打都打不死。】
听着小爱人久违的心声,伊莱恩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时声抓住伊莱恩的手,摸到一手冰凉。
“伊莱恩最近还是很忙。”他担忧地比划,“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我会的。”伊莱恩眸色温柔,“你也是。”
时声有些不舍,“还要,忙多久呢?”
伊莱恩静了静,“说不好,最近边境有些动荡,可能又会起战事。”
时声顿时有些急,“又是,伊莱恩,去?”
“没事,只是有可能。”伊莱恩拉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不用担心。”
时声轻轻点点头,额头抵上伊莱恩的胸口。
*
当彻底失去与何之染的联系后,艾尔就知道对方的事情一定败露了。
年轻的Alpha站在皇宫花园中,心中仇恨滋生。
他是寒冷的地区野蛮生长的孤儿,靠打猎为生,天寒地冻里练出一身本事。
当年,是诺亚救了他。
那时诺亚漂泊无依,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
为此,他可以为诺亚做任何事。
来到这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首都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过着与他们不一样的生活。
他们拥有一切,却还害得他最依赖的诺亚居无定所。
诺亚的仇恨,就是他的仇恨。
艾尔握紧了拳,想起诺亚曾经交待过他的话。
传闻中的卡洛斯很可怕。
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他知道卡洛斯的弱点。
他要为诺亚报仇,不惜一切手段。
089·庆功宴/异常
狩猎大会结束后,皇室举行了庆功宴会。
所有项目的冠军都能参加,而时声既是对抗赛的挑战成功者,又是元帅家属,自然也会和伊莱恩一起出席。
早上出发之前,时声又梦见了伊泽尔和宁昭。
一样的画面,一样对峙的两人。
只是这一次,宁昭的脸上有泪。
可时声仍然没有在梦中看懂他们的神情。
时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平日里伊莱恩一早就要去军部,起床时并不会惊醒他,也不会让人来打扰时声。
而若是两人有什么要一起出门,都是伊莱恩先醒来,再叫时声起床。
此刻身后的伊莱恩还睡着,时声便以为时间还早。
谁知没一会儿,梅里科就来敲门了。
伊莱恩是睡梦中也很警觉的人,这次却没有反应。
时声推了推伊莱恩的手臂,又轻轻去推他的肩。
Alpha的面色平静,完全不像陷入梦魇的模样,可就是对时声的动作没有反应。
手心下的肌肤透出一种不正常的冰冷,时声有些急了,四肢并用地想爬下床去叫人。
一只手轻轻将他的腰拦住,熟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怎么了?”
时声松了口气,回头比划,“伊莱恩,叫不醒,我以为你生病了。”
伊莱恩抱着时声轻轻压进怀里,脸轻贴在纤细的脖颈里闭了会儿神。
“抱歉,睡得有些沉,吓到你了吗。”
时声摇摇头,“伊莱恩的身体好凉。”
“嗯,那声声检讨一下是不是抢了我的被子。”伊莱恩轻笑着。
“我才没有。”时声比划着反驳,昨晚他一直被伊莱恩抱在怀里,两人根本就是连体婴。
伊莱恩吻吻时声的眼角,“没事,时间不早了,起床吧。”
时声还有些疑惑和担忧,但知道就算问也不能从伊莱恩这里问出什么。
出席庆功宴会的礼服依然是伊莱恩为时声准备的,深酒红色的暗纹衬衣配有带着荷叶边的小灯笼袖,长长的金属链条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时声的皮肤白,这样一穿仿佛刚经历过初拥的血族小王子。
修长有力的手指熟练地帮时声扣着袖扣,时声低下头,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Alpha的发顶。
伊莱恩抬起头,静静地看过来。
时声弯起了眼,笑得有些傻气。
伊莱恩便也被他逗笑,将人拉起来,递过去胳膊,“走吧。”
“声声宝贝!”
时意跑过来大力抱住时声,“我要跟你坐一辆车!”
随后他似乎才看到时声今日的打扮,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我们声声嫁人后又变好看了哦?”
时声被他抱得差点背过气去,甩了甩毛茸茸的头发从哥哥怀里溜出来。
“哥哥,怎么过来了?”
“别提了。”时意翻了个白眼,“烦人的家伙非要去家里接我,这我不赶紧溜到你这儿来。”
说着又悄悄看伊莱恩一眼,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问时声,“你家元帅不会把我扔下车吧?”
时声摇摇头,“怎么会,伊莱恩,那么温柔。”
时意沉默了一下,叹着气拍拍时声的肩。
正说着话,林赛和伊泽尔各自从自己房间的方向走来。
伊莱恩只看了伊泽尔一眼,淡声道:“你今日不必去。”
伊泽尔微怔,摸摸脖子,“很明显吗?”
说着又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没事,我打了抑制剂。”
“您易感期又提前了?”一旁的林赛皱起眉,“脸色确实不太好,不然别去了吧。”
伊泽尔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要在家休息的日子。
以他平时的作风,能偷懒就一定不会特意去什么交际场合,今天却即使易感期也要去,时声莫名只能联想到一个人。
这样的庆功宴会,皇太子是一定会代表皇室出席的。
时声悄悄问林赛,“伊泽尔,这样,没事吗?”
林赛叹了口气,有些犹豫,“二少爷应该有分寸的。”
除了易感期,他其实更担心伊泽尔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引发兽化。
卡洛斯三兄弟里,伊莱恩长期在战场接触不稳定因素,尤弥安年纪太小,反而是伊泽尔失控的次数最少,对兽化的控制最稳定。
但易感期,对他们来说都很危险。
林赛不动声色地看向伊莱恩,见伊莱恩微微点头,他便自然地将伊泽尔拉到了另一辆车上。
上车后伊泽尔看林赛一眼,笑道:“你这么严肃,搞得我都有点怀疑自己。”
林赛摇摇头,有些烦恼,“其实我觉得您和家主都不应该出席这次宴会。”
伊泽尔沉默一瞬,“大哥情况不好?”
“也不算不好,正常的试药副作用。”林赛道,“但理论上来说试药期都不应该外出。”
“大哥怎么会放时声自己去宴会。”伊泽尔漫声说。
林赛只是叹气。
伊泽尔靠着椅背,斜看他一眼,“你今天怎么没有和你那个师弟一起。”
林赛一顿,心情瞬间更不好了。
伊泽尔笑:“研究很不顺利?”
“您不是知道?奥维德死了。”林赛罕见地露出了有些冰冷的神情,“关于当年实验的线索又断了。”
“总有办法的。”伊泽尔懒洋洋地拍拍他的肩,“放轻松,我们都不着急,你何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林赛看着自己的手,“尤弥结婚了,我想在他怀孕之前将事情解决,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伊泽尔知道是什么意思。
如果现状无法解决,那么这所谓的诅咒就会延续到下一代,世世代代,卡洛斯都会是这样一个怪物家族。
车厢中弥漫着漫长的沉默。
*
微笑着听身边的几名Omega说着话,宁昭的思绪却已经不知飘向了哪里。
皇帝仍然不放弃重启太阳神计划,每天都让侍从给宁昭送来药,要人看着他吃下。
宁昭并不反抗,反而带着一种嘲讽的心情,平静地服下每一只药剂。
反正一点药也吃不死人,或者说,反正死了也无所谓。
——无所谓吗。
宁昭的睫毛轻颤,想起熟悉的面孔。
总归还是会舍不得的。
心底升起一丝思念,宁昭抬起头,还不等他四下寻觅,就正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多情的桃花眼。
伊泽尔站在自家兄长身旁,视线穿过觥筹交错的大厅,就这样专注地看向了宁昭。
四周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宁昭好像又活了过来。
他抬起酒杯,对伊泽尔微微颔首。
伊泽尔勾起唇角。
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节**流,他们的目光却映在彼此的身上,从不分开。
“殿下,您最近似乎深居简出呢。”
软糯的声音将宁昭的思绪拉回,他侧过脸看向说话的Omega。
那是某个内阁大臣家的小儿子,长得乖乖的,看向宁昭的表情很崇拜。
宁昭记得他曾像快乐小鹿一般对自己邀功,说是他八卦论坛上的后援会组织者。
只是宁昭觉得可惜,这样单纯的喜欢,对象也只是那个被刻意打造出来的假人而已。
“近日事务有些繁忙。”宁昭挂着礼貌的微笑。
“狩猎大会我本来给殿下做了应援礼物呢,谁知道殿下都没有上场。”Omega笑着说,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抱怨,“真可惜,今年都不能拍下殿下的英姿了。”
宁昭温和道,“今年有更优秀的人才。”
Omega旁边的同伴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姓约尼的Alpha嘛,可是我们小晓就喜欢殿下这种类型呢。”
叫小晓的Omega红着脸去锤同伴。
宁昭笑着看他们打闹,实际上却在走神。
他知道这个Omega,也曾是皇帝为他务色的皇太子妃人选之一。
平心而论,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一点没有贵族少爷的小毛病;好像也足够喜欢宁昭,会因为星网上对宁昭不好的言论而生气。
但如果让他知道宁昭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Alpha,他还会这样相信他心中那个完美的皇太子吗?
像小晓一样崇拜着皇太子的民众,会像如今一样夸赞他吗?
如果自己一直是Omega,难道就无法得到民众的信任与支持吗?
宁昭其实很好奇。
正走着神,一名侍从忽然靠近了宁昭。
“殿下,新上的甜点。”侍从将一个精致的甜点盒子递到宁昭面前。
心底闪过一丝预感,宁昭伸出手,不动声色地让侍从将盒子放进自己的手里。
“什么什么,怎么只给殿下尝呀?”
小晓和同伴们也凑上来。
“给你吃吧。”宁昭将甜点放进小晓手里,自己的手心悄悄将盒子底端的东西摸走,“我先失陪了了,祝各位今晚玩得愉快。”
平静地离开众人视线,宁昭缓步上了二楼,站到无人看见的角落。
手心里躺着一张纸条。
上面是时间和地点,落款,伊泽尔。
眼底露出笑意,宁昭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将纸条撕碎成几份,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
伊泽尔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时间。
他在等庆功宴的流程结束,这样就能找到机会去看看宁昭。
刚才匆忙的一瞥,至少宁昭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
然而伊泽尔仍然担心他这几日在皇宫里过得如何。
正想着,一名侍从端着托盘向他走了过来。
“您好,新上的甜点。”
090·伊泽尔需要他
一踏进纸条上写的休息室,伊泽尔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立刻回身走出去,眼前的房门却重重关上,咔哒一声,密码锁从外锁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那是明显的,与他匹配度很高的Omega的信息素气味。
高匹配度AO之间的信息素有致命的吸引力,有时候Alpha能依靠信息素直接促成Omega发/情。
而若Omega处在发//情期,信息素也会极大地影响到高匹配度的Alpha。
伊泽尔极少受到信息素的支配,但不巧的是,他正在易感期。
知道皇宫内带密码锁的房门很难徒手打开,他快步走到窗边——然而窗户已经封死了。
伊泽尔立刻反应过来,他落入了圈套。
那张纸条,恐怕并不是宁昭写的。
他本并不应该这样大意,但如今宁昭的情况这样特殊,他总是迫不及待想去到他的身边。
保护宁昭,治愈宁昭。
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无形的手用力拉紧,耳边是越来越尖锐的噪声,刺激着易感期Alpha紧绷的神经。
伊泽尔此刻真正如一只警惕的黑豹,挺直了脊背,修长手指按在窗台上,用力克制着自己身体内原始的冲动。
但他知道,再在这满室浓得吓人的信息素里待下去,他的理智迟早会彻底消失。
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只柔软的手伸向他。
“伊泽尔少爷……”
Omega的声音朦胧、娇弱,甜腻。
伊泽尔头痛欲裂,双手好像不再属于自己,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控制住。
而那只柔软的手攀上了他的肩头。
“伊泽尔少爷,救我。”Omega的哭腔里满含着灼烧的情//欲,“救救我……”
[伊泽尔,你救救我。]
满室甜腻得过分的信息素气味里,伊泽尔想起来的却是多年前的大雨夜。
脑海中的弦断了。
伊泽尔转过身,看向面容陌生、满脸潮红的Omega。
眼前好像还在下着大雨。
Omega的脸变成了朝朝满眼的泪。
[伊泽尔,你要不要娶我。]
[救救我……]
他终于还是抬起了手,向朝朝伸去。
*
宁昭在纸条上写的地方等了很久,伊泽尔并没有来。
直到侍从匆匆找过来,告诉他宴会出事了。
宁昭快步走回宴会厅,却见到原本聚在大厅中的许多人都在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空气中隐隐有奇异的味道。
心底猛地一跳,宁昭无心听侍从转述发生了什么,拨开众人上楼。
“天啊,是哪家的Omega发//情了!”
“我刚才看见卡洛斯的伊泽尔少爷进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信息素这么浓烈,该不会是在……”
“每次宴会都有Omega搞这种把戏,看来这次中招的是伊泽尔。”
“这下完了,AO独处一室,不想标记都得标记。”
“……”
宁昭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得身体很冷,心跳却如擂鼓一般剧烈。
他脸上一贯完美温和的笑意消失了,不管不顾地走上楼,只看见许多人站在走廊上议论纷纷。
“把人都清走。”他惊讶于自己的声音还能如此冷静。
侍从犹豫着问:“殿下,是否要叫医生来?”
宁昭却只是快步走到信息素最浓郁的房间前,冷声下令,“开门。”
众人都是一惊,这种情况怎么能开门呢!说不定里面都已经在进行标记了!
可他们看见,一向稳重的皇太子紧紧盯着房门,脸色冷得吓人。
他们这才察觉出一丝怪异来。
放在平时,合理的做法应该是立即疏散所有人,防止更多人被信息素影响。
然后就是封锁现场,留下时间给里面的AO。
可宁昭却让人开门。
皇宫的守卫很快赶来清场,宁昭听不见四周的议论声,只是盯着眼前的密码锁。
信息素的气味久久不散。
宁昭没忍住用力咬一下舌尖,才能让自己维持冷静。
侍从上来输入好几次密码,却都是错的。
“殿下……”侍从第一次在皇太子面前感到害怕。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请让开。”
冷冽的声音之下,宁昭下意识侧了侧身,眼前只是一花,房门就被利剑毫不费力地劈开了。
无暇回头看赶来的伊莱恩,宁昭快步迈进室内。
甜腻的信息素弥漫着整个休息室。
可没有想象中的场面。
地毯上,是一个被捆了手脚的Omega,满身通红,痛苦地扭动着。
防咬颈环好端端地戴在他的脖子上。
宁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清醒,仿佛是潜意识驱使着他的身体走向这个Omega,他俯身捏起对方的下巴。
Omega长得很漂亮,但宁昭只注意到了他下颌至颈间的乌青。
应该是掐痕,把他捆起来的人看起来并不怎么怜香惜玉。
除此之外,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从脸色和现状看,正在渴求着Alpha的标记。
“带去医疗中心。”宁昭放了手,声音出奇冷静,也出奇冷淡,“看紧一些。”
说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心情回头提醒伊莱恩。
“元帅,这里有一个发///情期的Omega,您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伊莱恩的金眸看了宁昭一眼,什么也没说,但宁昭却觉得他好像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因为伊莱恩没有提醒宁昭他也是Alpha,而是说:“窗户坏了,殿下去时小心。”
说完,冷峻高大的帝国元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宁昭回过头,看着窗台下满地的碎玻璃。
晚风从空空的窗户里吹进来,将宁昭吹清醒了一些。
他透过窗框看向清冷的月光,伸手按住窗台,哪怕残留的玻璃插进他的手心也没有察觉。
翻过窗台跳出去,原本还算冷静的动作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却急切起来。
他不敢大声喊伊泽尔,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寻找。
宁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人的。
直到充满侵略性的信息素气息袭向他,宁昭脚步猛地一顿,寻着气味的方向跑过去。
“伊泽尔!”
树下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伊泽尔垂着头,整个人陷入易感期凌厉的攻击性里。
听见宁昭的声音他也没有抬头。
空气中除了信息素,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宁昭脸色更白了,急切地想去拉伊泽尔的手,“你受伤了吗?”
不用等伊泽尔回答,他猛地瞪大了眼。
Alpha右手的整只胳膊都被鲜血浸透了。
血液顺着小臂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滴落到泥土里,没有一丝声响。
“……怎么回事……”宁昭整个人都在颤抖,想去看伊泽尔的伤口又不敢冒然碰他,“谁伤的你,伊泽尔?我们去医疗中心……去医疗中心!”
伊泽尔用力闭了一下眼才有理智说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人,我自己划的。”
宁昭手足无措,徒劳地用衣袖去擦伊泽尔手上的血。
下一秒,整个人忽然被伊泽尔用力拉过去,背抵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伊泽尔低头靠近他,什么也没说。
他的体温很烫,握着宁昭的手很用力,甚至让宁昭感到疼。
宁昭满心却只是他的伤口,“你的手……”
“走吧,殿下。”伊泽尔却松了手,也没有再叫他阿昭,“趁我还有一丝清醒。”
但宁昭怎么可能走呢。
他用力撕下自己的衬衣下摆,几乎是用蛮力去拉伊泽尔的胳膊,想至少为他的伤口止血。
可伊泽尔并不配合。
宁昭其实并不生气,只是灭顶的茫然无措让他似乎也来了固执的脾气,不管不顾地去抓伊泽尔的手,整个人几乎都要跌进Alpha的怀里。
伊泽尔大约是没有办法,伸手推宁昭。
宁昭趔趄了一下,猛然回头看去。
伊泽尔已经转过身,一手撑着树干,用最后的力气想走。
“伊泽尔。”
宁昭的眼睛在夜色下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眼底升起执拗的光。
他几乎是扑过去抱住Alpha滚烫的身体,在伊泽尔条件反射推开他之前,用力将人掰过来,捧着伊泽尔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伊泽尔整个人在颤抖,用力握着拳,用尽全身力气忍耐着。
“伊泽尔,你看看我。”宁昭的唇毫无章法地胡乱吻着,眼泪落进伊泽尔的唇畔。
“我是阿昭,我在吻你。”
宁昭在月色下与Alpha博弈。
“我帮你……我可以帮你。”
随后,他便再也说不出话了,眼泪是咸涩的,喉头哽咽着无法成句。
疼痛已经无法让伊泽尔维持理智了。
宁昭只觉得腰间一痛,是Alpha那双用来弹琴的手用力按在了他的腰窝间。
伊泽尔低下头,尖牙靠近宁昭的后颈。
鲜血染红了宁昭破碎的衬衣。
宁昭不知道是哪里痛,或者说,他身上应该都是伊泽尔的血,他不应该痛的。
可他浑身都痛得战栗起来。
即使他只是一个不完整的Alpha,对高阶Alpha的信息素依然是敏感的。
Alph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依然是刀刃割着肉一般的疼痛酷刑。
可他除了最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之外,没有任何退缩。
他用力抓住伊泽尔的肩,扬起了脖颈。
易感期失去理智的Alpha需要安抚。
伊泽尔需要他。
091·崩溃
很多年以前,宁昭还被养在庄园的时候。
他曾不止一次梦到过伊泽尔。
那时他还不知道花架那边的少年是什么模样,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熟悉了对方的声音,还有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出事之前,他也曾想过,长大后如果能嫁给伊泽尔会是什么感觉。
可女神没有告诉过那时的朝朝,原来他无法成为伊泽尔的Omega。
当他终于被伊泽尔拥抱、亲吻,当他们紧紧相拥的时候,原来宁昭是如此痛苦。
他的后颈已经没有了Omega的腺体,人造Alpha腺体从来都不是用来被另一个Alpha标记。
当伊泽尔的尖牙刺破宁昭的肌肤,宁昭痛得快要晕厥过去。
而比疼痛更残酷的是,Alpha之间互斥的信息素。
易感期的伊泽尔没有清醒意识,他或许已经忘记怀里的人无法被他标记。
高阶Alpha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由尖牙注入腺体,却无法被宁昭如今的身体吸收,宁昭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压迫感带来的剧烈窒息。
宁昭一度想逃跑。
可伊泽尔的皮肤好烫,带血的手臂还紧紧禁锢着他的腰。
他不能扔下伊泽尔不管。
即使最初还清醒着的伊泽尔让他走,宁昭也想说。
他是愿意的。
即使痛苦如此漫长。
“伊泽尔……”
宁昭在疼痛中无意识抓住伊泽尔的金发。
“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无尽的窒息感中。
轻一点,温柔一点。
能不能亲亲我。
这些话,易感期的伊泽尔是听不见的。
好痛。
*
时声觉得冷,裹了一张毯子缩在飞行器里。
舱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立刻抬起头,张开双臂扑向Alpha的怀里。
伊莱恩将人接住,小心地用手背贴了一下时声的皮肤。
明明有些发热,但时声却觉得冷。
伊莱恩把时声抱在腿上,缓缓释放出一些信息素。
“好些了吗?”
时声有些难受地将头埋在伊莱恩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那个Omega促发了伊泽尔的易感期,宴会上很多人都闻到了泄露的信息素。
虽然伊莱恩立刻让人将时声送到了飞行器上,还是不免受了些影响。
伊莱恩的手指拂过时声脑后柔软的头发,一点点像摸小猫一样安抚着。
同时低头去吻时声的唇,另一只手箍着Omega因难受而不自觉往自己靠近的腰身。
直到温暖的信息素让时声彻底放松下来,飞行器也停在了卡洛斯门口。
伊莱恩打开舱门将时声抱下来,却是将人交给了赶过来的梅里科。
“照顾好夫人。”Alpha冷峻的声线中罕见地带了一丝压抑的沙哑,很明显在刚才那场安抚中,伊莱恩并不置身事外。
时声茫然地拉住伊莱恩的衣角。
伊莱恩低头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我去接伊泽尔。”
时声这才懵懂地放了手。
他看着伊莱恩,眼底有一丝情绪,伊莱恩看懂了,但什么也没说,只吻了吻时声的眼角。
“先去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飞行器启动时的风带起了时声额前的发。
他知道那一刻伊莱恩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已经是合法的配偶,很久了。可时声还是一再受到别的信息素的影响。
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被标记的Omega。
他与伊莱恩之间没有终生标记,所以他无法隔绝其他Alpha的信息素。
也要一直戴着防咬颈环。
时声一直懂得伊莱恩的顾虑,懂得伊莱恩对他的爱。
所以他从来什么也不说。
可他也真的很想让伊莱恩知道,他真的不在乎那所谓的诅咒。
*
伊莱恩收到宁昭的通讯时天已经快亮了。
帝国的元帅踩着墨蓝色的晨曦来到皇太子寝宫。
只走到殿外就停下了脚步。
宁昭站在屋檐下,一向一丝不苟的皇太子全身裹在一件宽大的风衣里,只从高领的衣领一下露出半张白得吓人的脸。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沉睡的黑豹,视线却不知看向了何处,好像一直在发呆。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才转过头来,却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用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看着伊莱恩。
来时宁昭叫退了所有守卫侍从,也叮嘱了伊莱恩走罕有人至的侧门。
他们默契地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伊泽尔现在的模样。
伊莱恩上前接过已经完全兽化的伊泽尔。
被宁昭很艰难才能抱住的成年黑豹,伊莱恩接过去却很轻松。
“您怎么样。”伊莱恩先问宁昭。
宁昭笑了一下,开口时声音疲倦,“如您所见,还没死。”
随后又陷入沉默。
“……他原本没有变成这样。”很久之后宁昭才说,“我安抚不了他,他后来又失控了。”
伊莱恩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视线不动声色地略过宁昭。
“您可以叫医生,甚至给他找一个Omega。”Alpha冷淡地说。
宁昭笑起来,抬眼看向伊莱恩,“如果是元帅的话,会冒这个可能让别人看见伊泽尔兽化的风险吗?”
他的声音充满疲惫,“您不会对伊泽尔做的事,我也不会。”
卡洛斯的秘密,皇室是知道的,伊莱恩也知道他们知道。
对此,他们心照不宣。
伊莱恩淡声说,“我不冒险,因为我们都姓卡洛斯。”
Alpha收回视线,声音不如平日里冷峻,“那么殿下呢?”
宁昭沉默了一下,“不重要了吧,反正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笑和说话对他来说好像都很艰难。
“回去吧,伊莱恩。”皇太子轻声叫了元帅的名字,“他就拜托你了。”
看着Alpha远去的背影,宁昭还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站立,是什么支撑着他等到伊莱恩来带走伊泽尔。
他只觉得很疲惫,连心脏好像都没有力气再跳动了。
外套下隐藏着怎样一具身体,让任何医生来看见都会大吃一惊。
宁昭慢慢地走回卧室,一路上没有回应任何人的问好。
这对皇太子来说是很罕见的事。
侍从们感到奇怪,有一些在宁昭身边待得久的,想上前来关心。
“殿下,您是否身体不适?”
宁昭侧过头看她,脸色白得吓人,一双眼也头一次没有笑意。
侍从关心地说着什么,宁昭都没有听见。
他只是漠然地回过头,推开对方的手,默不作声地回到卧室关上了房门。
明明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双脚却好像踩在刀尖上,宁昭干脆坐了下来。
后颈的血已经干了,他看不见伤口,只是伸手摸了一下。
也不能叫医生,调了一只医疗机器人来。
机器人有机器人的好处,只要宁昭不下指令,就不会有多余的关心。
浑身都痛,没有一处舒服。
以前尤弥安拉着宁昭一起看电影,爱情故事里的Omega在拥有美好的初夜后也会似真似假地抱怨。
尤弥安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但看过很多小说,说起来头头是道。
“这是美好的痛,除了痛,还会很幸福。”
宁昭有时候也觉得好笑,尤弥安对他全然不设防。
或许是因为也全然没兴趣。
但好友那时的话让宁昭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了起来。
美好吗,幸福吗?
一点也不。
宁昭只觉得自己在疼痛中感到心悸和痛苦。
这样一场仓促的相拥,让他内心一直自欺欺人的真相被揭起——
他真的不是Omega了,他无法安抚伊泽尔,无法被伊泽尔标记。
他们之间遑论匹配度,连伊泽尔的信息素他都无法消化。
就算这段时间他们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宁昭也知道,从他选择把伊泽尔骗进面包店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回不去了,做不回朝朝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与伊泽尔匹配度高的Omega,就算伊泽尔不在乎,生理上的吸引也是客观存在的。
下一次、下下次,只要伊泽尔迎来易感期,宁昭都只能让伊泽尔独自痛苦。
他是帝国的皇太子。
可皇太子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是什么呢?
是冰冷黑暗的实验室,是被打碎的膝盖骨,是暗无天日的七百天。
是在树下、在冰冷的泥土里交出自己的第一次。
幸福、自尊,宁昭什么都失去了。
“殿下?”
房门被犹豫着敲响,“殿下,您还好吗?”
“砰——!”
花瓶被摔在门上,玻璃碎裂的声音那么清晰,世间最好的工匠手工烧制出的工艺品就这样四分五裂。
那边的人不再敲门了,宁昭听见了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他疲惫地栽倒在地毯里。
不知道伊泽尔怎么样了。
回了卡洛斯,总归是安全的,伊莱恩是合格的大哥,不会让他有事。
他们家还有那个很有些能力的林赛,总之一定会有人照顾好他。
即使刚被伊泽尔用力拥抱过,宁昭在此刻仍然觉得,原来他们的距离始终这样遥远。
皇室欠卡洛斯许多,而他连安抚伊泽尔都做不到。
阴险恶毒的奥利托六世,生下了他这个无用的后代。
可是谁让他变成了这样。
他原本可以不是这样的。
“殿下。”不知是有人去而复返,还是另有人来,“您是否还好?陛下让您过去。”
092·你母亲抛弃了你
伊泽尔在易感期失控,比以往来得更凶险一些。
林赛用针剂将药打进黑豹体内,伊泽尔恢复人形后也依然在沉睡。
“家主。”林赛叫住正要离开的伊莱恩,“二少爷没事了,您呢?”
伊莱恩道:“无碍。”
林赛并不太相信,但试药这些时间伊莱恩发来的各项数据也确实还算正常。
他只好再叮嘱了一番,伊莱恩点头记下便快步离开。
时声还在等他。
一见伊莱恩回来,时声连忙跑过来。
“伊泽尔,没事了吗?”
伊莱恩握住他比划着的手,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嗯,在休息。”
时声松了口气,抬头看伊莱恩,歪了歪头,手挣脱出来摸摸伊莱恩的脸。
“伊莱恩,心情不好吗?”
伊莱恩将人抱起来往窗边走,“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时声抱着伊莱恩的脖颈,腾不出手来说话。
幸好伊莱恩在他面前从不惜字如金,“皇太子和伊泽尔有事。”
时声一愣,瞬间想起梦里的画面,连忙想抬手。
伊莱恩揽住他的腰不让人掉下去,“怎么了?”
时声用一只手摸出语音器,“我,也,一直,觉得,他们,好像,关系,不,一般。”
“宁昭一直听陛下的指示行事。”伊莱恩说,“但实际上陛下的许多决策会将他排除在外。”
言下之意,皇太子不过是皇室的傀儡。
伊莱恩抱着时声坐下,“伊泽尔对皇室的态度一直是负面的,但许多事,也并非皇太子能决定的。”
时声想了想,“所,以,其实,你们,并,不,讨厌,皇太子?”
“伊泽尔,也,一样。”
伊莱恩很浅地笑了一下,“谈不上什么讨厌。”
倒也是,时声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让伊莱恩产生“讨厌”这种还算强烈的情绪,在对方眼里大概只有“还算重要的人”和“空气”。
时声能够察觉出伊莱恩那张冷静的脸上任何微小的情绪变化。
“伊泽尔,和,皇太子,是,让,伊莱恩,很,烦恼,的,关系,吗?”
伊莱恩将下巴搁在时声肩头,“没事,伊泽尔有分寸。”
时声莫名叹了口气,“昨天,的,事,有点,奇怪。”
“我已叫阿尔里德带人去调监控。”伊莱恩说,“稍后就知道了。”
时声灵光一现,推开伊莱恩,“我有,更快,的,方法,呀。”
与其等着诸事缠身的阿尔里德回到宴会厅找负责人,时声觉得可以更简单粗暴一点。
他很容易地侵入了宴会的安保系统,找到昨天的监控视频。
伊莱恩轻笑,“忘了还有我们声声了。”
时声的脑袋晃了晃,伊莱恩伸手将他头顶翘起来的小卷毛按下去。
从监控显示,在伊泽尔进入到休息室之前,有一个Beta扶着一名已经站立不稳的Omega走了进去,随后Beta很快就出来离开。
随后,伊泽尔进入休息室,那名beta又从拐角处转出来,从外面上了锁。
很明显的圈套。
伊莱恩眼底神情清冷。
“如果,是,针对,伊泽尔。”时声思考着,“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这个Omega喜欢伊泽尔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伊莱恩却说:“出事之前,皇太子不在会场。”
时声愣了愣,忽然想起来。
原本伊泽尔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后来说有事要离开一下。
从监控的时间线来看,他随后就去了休息室。
如果伊泽尔是想休息,以他的性格,会直接告诉时声他要去偷懒。
所以他其实应该是要去见什么人的。
“或许,伊泽尔,约好,和,皇太子,见面。”时声推断着,“却,被,引,进,这个,房间?”
伊莱恩道:“有人给了他错误的地点,同时支开了殿下。”
时声不太明白,“可是,为什么,呢?”
“伊泽尔如果在皇室的活动上标记了陌生的Omega。”伊莱恩说,“之于民众总归是丑闻。”
“只是,这样,吗?”时声疑惑,“还是,像,之前,一样,有人,想,让,卡洛斯,的,秘密,曝光?”
伊莱恩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垂眸握住时声的手,修长手指与Omega十指相扣。
“策划这件事的人,至少是知道伊泽尔和皇太子有不寻常的关系。”
“若想针对卡洛斯进行下一步动作,自然要先将皇太子拨到与卡洛斯对立的阵营。”
时声心底一沉,抬头看向伊莱恩。
“不用担心。”伊莱恩安慰他,“伊泽尔不会轻易上钩。”
想起伊泽尔为了保持清醒给了自己一刀,时声认同地点点头。
他们这一家兄弟,都是狠人。
*
宁昭不如从前听话,这一次慢慢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见皇帝。
奥利托六世面色阴沉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过来。”
宁昭缓缓走上前,人还没站定,皇帝响亮的巴掌就将他打得偏过了头去。
“Omega就是Omega。”皇帝看起来很愤怒,“永远改不掉不知廉耻的下贱本性!”
宁昭勾了勾唇角,“您的消息还是这样灵通啊。”
皇帝气笑,“还需要什么消息,看看你这幅样子!”
“宁昭,我花如此多的力气把你培养成Alpha,不是让你张开腿去伺候另一个Alpha的!”
宁昭抬起头,眼底一片漠然,“您认为,那是培养吗。”
皇帝道:“若不是你的母亲把你生成无用的Omega,我何必费这许多力气。”
宁昭笑:“嫌费力气,您怎么不再生一个Alpha。”
他的视线将自己父亲打量一番,轻笑,“难道您现在已经不行了吗?”
“砰——!”
宁昭被重重踹下台阶,带倒了一旁昂贵的花瓶,碎片破裂一地。
手好像又被划伤了,但宁昭感觉不到痛。
“当年就应该将你掐死!”皇帝气急,“都是你那优柔寡断的母亲,容你大逆不道地活到现在!”
宁昭没有站起来,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盛怒的父亲。
“您又何必提起母亲。”他捡了一片碎片握进手心,“难道在提起她的名字时,您都不感到心虚吗?”
皇帝面色一沉。
宁昭缓缓站起来,刚换过的干净衣服又染上了污渍。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一笑,“我的儿,你难道还在为你母亲的离去而恨我?”
宁昭没有说话。
“也是,这些年为了知道你母亲的死因,忍受了许多吧。”
皇帝的喉头里发出浑浊的笑声,“可你母亲在自杀之前,也没有考虑过你啊。”
宁昭猛地抬起头,用力捏了一下手,用碎片划破手心的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事到如今,您还要给她泼脏水吗。”
皇帝知道他不会信,又笑了两声,将一样丢到他面前。
“那不如,你自己看吧。”
宁昭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许久才弯腰捡起来。
那是很小的一枚芯片。
他什么也没有问,将芯片嵌入手环。
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后悔,储存的画面就自动跳出来开始播放。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堂堂帝国的皇后,寝殿里竟然有监控。
他只能看见他的母亲,用一把消音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自杀。
他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的真相。
却原来是母亲主动抛弃了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宁昭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她不会抛下我。”
宁昭只动摇了一秒。
他漫长又短暂的前半生里,只有母亲会温柔地抱着他,只有母亲给他爱。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母亲一定不会想让他独自活在世上受苦。
耳边却响起皇帝冰冷嘲讽的声音。
“她自然是舍不得你,可做出那等丑事,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皇室。”
芯片里的视频变成了照片。
很多很多照片,母亲身边都有一个Alpha。
宁昭浑身僵硬,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些画面。
他在帝国的资料册上见过这个Alpha。
论辈分,伊泽尔应该叫对方小叔。
宁昭无法欺骗自己。
这些照片上,甚至有他的母亲,与伊泽尔的亲人亲吻的画面。
“很惊讶吗?”皇帝的声音阴沉,“我当初也如同你一样惊讶,你那贞节圣女一般的母亲,私下竟是个荡妇。”
“……她不是。”宁昭咬紧了牙,“她不是。”
皇帝嘲笑着自己的儿子,“你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她考虑过你吗?”
“阿昭,这些年,你觉得自己都在忍辱负重吧。”
“可在你母亲的不忠面前,你多可笑啊。”
好像担心这一切无法击溃自己的儿子一般,皇帝慢悠悠地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到宁昭面前。
这一次,宁昭根本没有力气弯腰去捡。
“还是看看吧。”皇帝好心劝道,“看看,你的母亲最后留下的字迹。”
太阳神计划的同意书,就这样躺在宁昭的脚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低下头,是怎么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份绝顶机密的文件,这个不能让众人得知的实验。
由帝国的皇帝与皇后,共同签署。
093·可是我很痛苦
时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又梦见了宁昭用枪指向伊泽尔的画面。
依然是没头没尾,结束在宁昭眼角落下的泪。
但这一次时声好像看清了梦里两人所处的场景。
越发清晰的梦境,会预示着什么呢?
伊莱恩似乎不在房间里,时声刚下床披好外套,房门就被梅里科匆匆敲响。
“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吧!”
时声连忙打开门,“是,伊莱恩,怎么了吗?”
梅里科用手帕不断擦汗,“是二少爷,家主也在,唉……您快去看看吧。”
时声连忙往外跑,梅里科这才发现他没穿鞋,抓起拖鞋在后面忙不迭地追。
晚上入睡前伊莱恩还陪在时声身边,怎么他做了一场梦醒来,伊莱恩和伊泽尔就都跑到前厅去了?明明之前伊泽尔还没苏醒。
时声匆匆赶到,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伊泽尔被几名Alpha侍从控制着,脸上不再是一向懒洋洋的神情,一言不发的样子显得很冰冷。
他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伤口似乎崩开了,隐隐渗出血迹。
在他的不远处,伊莱恩的神色还算平静,只是开口时的语气比平日严厉一些。
“闹够了吗?”
时声察觉到两兄弟之间称得上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走到伊莱恩身边。
见他来,伊莱恩的语气柔和下来,“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Alpha冷淡的视线微微瞥向梅里科,后者连忙溜了。
时声摇了摇头,“怎么,了?”
问完又抓着伊莱恩的手晃了晃,比划,“兄弟之间,不要吵架。”
“大嫂。”伊泽尔忽然开口,“请您帮我。”
他是第一次以这样几乎恳求的语气同时声说话。
“伊泽尔。”伊莱恩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
伊泽尔却只是看着时声,再开口时声音因压抑而显出一丝沙哑,“我找不到他了。”
时声一怔,下意识去看伊莱恩。
伊莱恩却冷着脸没说话。
“我不可能待在这里袖手旁观。”伊泽尔眼底有痛苦的神色,“阿昭的处境并不好,况且他才刚……”
一顿,声音又低下去,“我要找到他。”
“找到他,然后呢?”伊莱恩淡声问,“他想见你吗?一个易感期无法自控的Alpha。”
伊泽尔神色一僵,“至少我要知道他平安。”
时声听得一头雾水,但伊泽尔神情间的落寞和痛苦却具象地传达给了他。
他犹豫一下,轻轻拉住伊莱恩的手。
伊莱恩低头看他,便见到时声缓缓比划。
“伊莱恩,不是说过,伊泽尔有分寸的吗?”
“我知道,伊莱恩担心伊泽尔的身体。”
“但有些事,让他自己去承担,更好,不是吗?”
伊莱恩沉默少许,侧头看向伊泽尔,“你自己想好。”
“我只要确定他平安无事。”伊泽尔被侍从放开,连忙看向时声,“大嫂,我联系不上阿昭,放在他身上的定位被损坏了,能不能请您……”
他的话没说完,时声便明白了。
连忙拿出语音器,“要,查,皇太子,的,位置,吗?我,只,能,试试。”
也不是随便一个人的手环定位都能被入侵的,那也太无法无天了,况且宁昭还是皇室成员。
但见伊泽尔这样着急,时声也来不及去细想他和宁昭到底什么关系,从手环里调出系统开始尝试。
好一会儿,时声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他摇了摇头。
伊泽尔急道,“这是什么意思?”
“伊泽尔。”伊莱恩站在时声身后,淡淡的视线带着警告。
伊泽尔微顿,压抑着语气,“大嫂,您也没有办法?”
时声摇了摇头。
伊泽尔转身就往外走。
脑海里如电影闪回般猛地扑来许多画面,时声一愣,随后头疼欲裂。
“声声!”伊莱恩蹲下身将人抱进怀里,“哪里痛?”
时声茫然地摇摇头,想抓住脑海里的画面,却一个也看不清。
【为什么呢……难道是剧情要上演了吗?】
久违的心声让伊莱恩眉头微蹙,门口的伊泽尔也脚步一顿。
【如果是剧情……是和伊泽尔有关的剧情……】
时声全然不知道心里话能被两兄弟听见,还在下意识地抓回忆里的画面。
【该不会是现在吧!】
时声猛地站起来,在原地走了好几圈。
伊泽尔折回来严肃地看着他,“大嫂?”
“我,可,能,知道!”时声用力朝伊泽尔按着语音器。
伊泽尔连忙问,“在哪儿?”
他急得想抓着时声追问,但伊莱恩的警告视线落在身上,又硬生生控制住了双手。
可时声根本不知道梦里的那个地方具体是哪里,他回忆了半天,叫梅里科拿来纸笔,打算画下来。
“……房子?”看清他画的什么的伊泽尔十分迟疑。
时声沉默住了,尴尬地抓抓头发。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从手心里抽出画笔。
“你来说。”伊莱恩神色还是清冷,但与时声说话时永远温柔,“我来画。”
时声有些意外,还是努力比划着表述了几个关键词。
他描绘得颠三倒四,又是手语,伊泽尔根本看不懂。
但伊莱恩很快就画了一个画面出来,“是这里吗?”
时声眼睛一亮,连忙点点头。
伊莱恩不仅准确地画出了他所描述的地点,而且画得简直栩栩如生。
伊莱恩将画纸推给伊泽尔,语气依然平淡,“珍宝楼,楼顶。”
“多谢。”伊泽尔认真看时声一眼,转身就走。
时声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想叫住他。
但伊泽尔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糟糕!
时声急得丢下伊莱恩就往外跑。
【刚才只顾着替伊泽尔着急了,忘记了这地方去了没什么好事啊!】
【那是宁昭用枪指着伊泽尔的地方!】
手腕被握住,时声被拉进熟悉的怀里。
“别急。”伊莱恩低头替他自己系好外套,“我派人跟过去。”
*
乌云隐藏在漆黑的夜空里,只有远处隐隐的雷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宁昭却什么都听不见,楼顶剧烈的晚风吹起他宽大的衬衣下摆,整个人像一只单薄的鸟。
折去了翅膀,轻易就能从空中坠落。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母亲在决策书上的签名格外清晰。
宁昭想起小的时候,母亲总是让他穿裙子,将他打扮成一个女孩子。
如今他才明白,庄园里的朝朝越像女孩子,越符合一个Omega的形象。
就与回到皇宫的Alpha宁昭越不像。
朝朝不能被世人所知,他只能做宁昭。
一路走过来时,宁昭回忆了很多,却发现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好像没有一处如意。
他不是真正的Alpha,也做不回Omega。
他喜欢的人,他却连让对方离开痛苦都做不到。
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需要宁昭的人、需要宁昭的地方吗?
没有了,母亲抛下他走了,而伊泽尔……
伊泽尔还能有别的高匹配度的Omega,他们可以拥抱,不会有互斥的信息素,不会连亲吻都只能鲜血淋漓。
身为卡洛斯的成员,伊泽尔已经够可怜了。
他能给伊泽尔什么呢,他不过是一个废物,一个骗子,一个帮凶。
寒风让宁昭的整个身体都冷得僵硬了,但他还是用了很多的力气,握住了手中的枪柄。
这把消音枪,和母亲自杀时的那把一模一样。
宁昭想,他不愧是母亲的孩子。
就这样结束吧,不用再忍受疼痛,不用日复一日地从噩梦中醒来,再睁眼看着似乎永不结束的长夜。
他拥有过伊泽尔的爱护,拥有过一次并不那么美好的夜晚。
也足够了。
这样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在数不清的日子里,靠自残带来的疼痛保持求生的清醒。
“伊泽尔……”
颤抖的呢喃从唇中溢出,宁昭闭上眼,缓缓抬起握着枪的手。
就不说再见了吧。
[咔哒——]
“朝朝!”
天台门被用力撞开,狂风吹散宁昭额前的发。
熟悉的声音几乎是向他奔来,带着急促到失去章法的脚步声。
“……朝朝。”
伊泽尔是跑来的,不太平稳的呼吸让Alpha根本没有了往日的优雅。
可他却不敢靠近宁昭了,只能缓缓停下脚步,用震惊而急切的眼神看向他。
“伊泽尔。”宁昭的枪口还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却笑起来,“你的表情好奇怪。”
伊泽尔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宁昭额前的发随着夜风起落,一双眼中微弱的光明明灭灭。
“回去吧,伊泽尔。”他轻声说,“别管我了。”
“……你要丢下我吗?”伊泽尔艰难地问。
宁昭愣了愣,好像没有听懂。
伊泽尔谨慎地往前走了一步,宁昭下意识后退。
“阿昭!”伊泽尔连忙又退回去,“我不靠近,你……你先下来。”
[轰隆——]
宁昭在闷雷声中摇了摇头。
“伊泽尔,我好累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想念了许多年的Alpha,眼泪落入扬起的唇角。
“累了就……就回家。”
伊泽尔的眼眶也红了,“阿昭,我带你走,我给你家,好吗?”
好像多年前的哭泣终于得到了回应,可宁昭已经高兴不起来了。
“我和你走,然后呢?”宁昭轻声问,“两个Alpha能做什么呢,我甚至不能让你不再痛苦。”
伊泽尔的心脏如撕裂一般疼。
“这不是你的错。”他哑声说,“还有昨晚,我……朝朝,我没有觉得痛苦。”
“可是我有。”宁昭还在笑,眼泪却已经模糊了视线。
他看着伊泽尔微微挪动的双脚,手臂猛地换了方向。
漆黑的枪口指向了伊泽尔的眉心。
094·声声很生气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皇宫在天空下颠倒。
雨水混淆着宁昭脸上的泪,他握着枪的手在颤抖,却仍然威胁一般地指向伊泽尔。
“……别过来了。”他只喃喃重复着,“别靠近我,伊泽尔。”
被世间最好的枪指着,伊泽尔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
他只是看着宁昭,大雨同样模糊了他的神情。
反而是举枪的宁昭,颤抖得不成样子。
在时光洪流中错过了太多年的两人,如今也同当年那场雨里一样缄默。
“朝朝。”
许久之后,伊泽尔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
“你要抛下我吗。”
惊雷在宁昭耳边炸开,他猛地愣住。
一切感官好像都失灵了,灵魂不断下坠,耳边有无法挣脱的嗡鸣声。
眼前的伊泽尔好像又动了,宁昭连忙用力握住枪。
“别过来!我……”
话音消失在Alpha鬼魅般靠近的身影里。
宁昭从来都不是伊泽尔的对手。
手腕一痛,宁昭条件反射地去抓从手中脱出的枪,却被伊泽尔抢了先。
他执拗地去抢,却被伊泽尔顺势从高台上拉了下来,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跌。
伊泽尔也被他带倒,没有握枪的手在这一瞬间护在他的腰后。
[咔哒。]
手枪重新上膛的声音。
宁昭的手被伊泽尔捉住,枪再次回到他手里,这一次却是伊泽尔将他的手整个握住,枪口抵在了Alpha的心口。
“开枪吧。”伊泽尔的声音沙哑,神情却平静,“朝朝,带我一起走。”
宁昭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伊泽尔依然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是想离开吗?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到地下再在一起。”
说着,又用力握着宁昭的手,枪口往前送了一分。
宁昭整个人被惊恐淹没了,用尽所有力气去挣脱,又怕不小心就那样按下扳机,真的打中伊泽尔。
“你看。”伊泽尔笑起来,“既然舍不得我死,又为什么舍得抛下我。”
宁昭忽然崩溃了。
他的手卸了力,撑着伊泽尔被大雨淋湿的胸膛,哭得浑身颤抖。
“对不起……”
雨水模糊了他绝望的声音。
“可我真的……真的好痛。”
“伊泽尔,我好痛……”
伊泽尔扔了枪,小心地去触碰宁昭,“我知道。”
冰凉的手捧起全是雨水与泪水的脸。
宁昭不断摇头,“你不知道,伊泽尔……我……”
他是被母亲独自留在世间的孩子,他爱上的是母亲出轨对象的侄子。
伊泽尔的小叔曾经也是名动首都的Alpha,却在一夕之间失踪了。
如今宁昭好像知道了真相。
他已经不再只是皇室迫害卡洛斯的帮凶了,他是让伊泽尔变得不幸的罪人。
宁昭想道歉,却茫然得不知如何开口。
而下一秒,伊泽尔捧起他的脸,温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
“不是你的错。”
Alpha往日里如低音提琴一般优雅的声线,在他面前总是蕴含着更复杂的情绪。
“你太看得起我了,朝朝。”
“没有你,我怎么独自过完后半生。”
否则怎么会寻找这么多年。
宁昭用力摇头,痛苦得下意思蜷缩起来。
伊泽尔却温柔而不容反抗地禁锢着他的腰,让他直面他此刻的眼神。
“你不是一向知道吗?我也吃过很多苦。”
这一刻伊泽尔竟然还能笑起来,在他摇摇欲坠的爱人面前卖着惨。
“卡洛斯是什么,疯子、变态、杀戮机器。”
“我也不是第一次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痛苦……”
Alpha的声音低下去,捏着宁昭的下巴,轻轻吻住他冰凉的唇。
“不如我们一起下地狱。”
*
天已经快亮了。
时声靠在伊莱恩怀里迷迷糊糊地醒来,之前他担心伊泽尔,不肯去睡觉,却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抬起头,伊泽尔似乎也在撑着头小憩。
又好像是睡着了,因为平时时声一点点动作伊莱恩都会察觉,此刻却仍闭着眼。
时声想到什么,小心地拍了拍伊莱恩。
伊莱恩没有反应。
第二次了。
时声的心往下沉去。
这是第二次,他叫不醒伊莱恩。
就是这个Alpha对他说过,巧合太多之后就不再是巧合。
“啊……”时声的喉头发出徒劳的音节。
颤抖的手指点开手环。
林赛,林赛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
浑身湿透的伊泽尔抱着昏迷的宁昭回到卡洛斯,把梅里科吓了一跳。
“身经百战”的老管家连忙叫护卫守住庄园各处大门,又叫人去请医生。
“别叫医生。”伊泽尔的声音很沉,“林赛在哪儿?”
梅里科连忙打开手环,“林赛少爷今日不在家……”
一则通讯还没发出去,就看到时声鞋也没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梅,里,科!”时声一边跑还一边按着语音器,“林赛,请,帮,我,联系,林,赛!”
一向内敛的Omega此刻脸上全是惊慌。
“他,不,回,消,息……”
*
而此刻林赛根本不知道过去的一夜里,卡洛斯都发生了什么。
他眼前的黑布滑落了一些,但室内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即使睁眼看见的也仍是满室黑暗。
被铐在床头的手腕已经红了,他不适地偏了偏头。
“……手环。”下意识喘气,只能用脚无力地碰了碰身上的人,“我的手环在响。”
那人却仿佛没听见一般。
“顾沨!”林赛用力挣扎了一下。
漂亮的男人不满地抬起头,伸手看也没看一眼,将扔在床头的林赛的手环关了。
“哥怎么不专心。”他用力咬林赛的耳垂,“我好不高兴。”
林赛心底一跳,“你……”
顾沨用行动表达着他的不高兴。
林赛浑身颤抖,理智彻底脱离之前仍然在挣扎,“我有重要的事。”
“哥能有什么事。”顾沨埋头咬他的脖颈,“忙来忙去还不都是卡洛斯。”
“……至少让我看一眼消息。”林赛的语气软下来,“今天实验室还有正事。”
顾沨用舌尖舔了一下林赛并不存在腺体的后颈,才直起身去捞一边的手环。
动作到一半,他自己的手环又响了一声。
于是林赛看见他又收回了手,垂眸打开了消息。
在林赛的角度看不到顾沨的消息界面,却能看见他瞬间变化的表情。
很多时候,顾沨都是笑眯眯的,林赛称之为不怀好意的阴险笑容。
但此刻男人的脸色沉了下去,少见的冰冷。
林赛张了张口,关心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这下顾沨连自己的手环也一起摘下来扔了。
“让我看消息。”林赛皱着眉提醒。
顾沨回过头,双手重新承载林赛身体两侧,“没什么好看的,哥一定要去实验室吗?”
不等林赛回答,他忽然俯下身,几乎贴着林赛的唇角。
“别去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危险的警告,“也别再为卡洛斯做基因研究。”
“我是为了哥好。”
*
梅里科帮忙安顿好了宁昭,后者一直在昏迷,体温有些高。
一直联系不上林赛,只好先喂了一些退烧药。
“我让侍从来帮殿下换身衣服吧。”梅里科擦擦汗。
“不用。”伊泽尔始终让宁昭靠在自己怀里,“我来就好。”
梅里科“啊这”一声,“您的伤口也重新包扎一下吧。”
被雨淋过,伊泽尔受伤的那只手臂已经称得上吓人。
他却说,“没事,调一台医疗机器人过来就行。”
梅里科连忙转身安排去了。
伊泽尔仔细地用热水冲去宁昭身上的污渍,又帮他擦干头发。
房里只有他的衣服,穿在宁昭身上有些宽大,伊泽尔用柔软的毛毯将人裹好,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背。
宁昭在昏睡中也并不安稳。
伊泽尔用指腹一点点抚去他眉间的褶皱。
“没事了。”伊泽尔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不会再做噩梦了,朝朝。”
*
一直联系不上林赛,时声急得团团转,正想叫上梅里科出去找人,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声声?”
时声连忙回过头,抓着伊莱恩上上下下仔细地看。
“怎么了?”伊莱恩摸摸时声的脸,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没事,别担心。”
时声一动也不动地看他。
伊莱恩敏锐地察觉到了小Omega与平日不同的情绪。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更加柔和了一些,“在生气吗?抱歉,最近事务繁忙,可能睡得沉了一些……”
时声却轻轻甩开了伊莱恩的手。
伊莱恩的动作一顿,低声,“声声。”
时声看了伊莱恩好一会儿,才缓缓比划,“伊莱恩有事,瞒着我,对吗?”
伊莱恩没有回答。
时声少见地激动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有明显生气的痕迹。
“伊莱恩,对我撒谎!”时声的动作很用力,“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伊莱恩最近,根本不正常。”
“声声。”伊莱恩低声叫他,想去拉时声的手。
时声却还在用力比划,有些颠三倒四,“伊莱恩,瞒着我,我知道是为我好。但是,难道我,不会担心吗?”
原本生气的人比划着比划着,竟将自己说委屈了,眼眶微微泛红。
“我只是,真的,不想,伊莱恩,有事。”
伊莱恩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捏住了。
有一点疼,更多的是柔软的酸涩。
“对不起。”他对时声说,尝试着伸手,“不会再瞒着你了,别哭了好吗。”
095·诅咒的真相
林赛疲惫地打开实验室的门,手环里有许多未读信息,但他并不想立刻回复。
他知道顾沨一定已经在停车场等他了。
自从那天说出让他不要再给卡洛斯做研究之后,顾沨就一步不离地看着他,甚至想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林赛终于第一次发了很大的脾气,顾沨才松了口放他出门。
但一定要车接车送,时时刻刻都要林赛立刻回消息。
林赛感到疲惫。
他知道顾沨一定在皇室做着什么,可他从来没有过问。
但顾沨却寸步不离地管着他。
林赛不知道自己和曾经的爱人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步。
许多东西,已经不是林赛可以左右的了。
“林,赛,弟,弟。”
机械音在打开实验室大门时同时响起。
林赛愣了一下,“大嫂,您怎么来了。”
时声穿着外出的外套,整个人裹在宽大的兜帽里。
“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
两个小时前,时声独自踏进了藏书室。
最初在来到卡洛斯时,伊莱恩给了他庄园里大部分的出入权限——包括藏书室,但除了这栋楼的顶层。
卡洛斯藏书室里的所有书籍,时声都可以阅读,但那时他并不知道顶楼还有一间暗室,用来储存卡洛斯秘密的家族史。
而如今伊莱恩给了他阁楼的密码。
时声深吸一口气,站在藏书室门口回过头。
伊莱恩就站在台阶下方,抬头看时声时,英俊的面容仍然平静而温柔。
直到此刻,时声依然是有选择权的。
他可以选择走下台阶,回到伊莱恩怀里,拥有一些一无所知的幸福。
或者,转过身,走进这扇门,去触碰他心里隐隐觉得可能会改变今后生活的秘密。
时声可以选择,却并不想选择。
在他的生命里,伊莱恩永远是唯一的选项。
他想站在伊莱恩的身边,他不想做卡洛斯的局外人。
时声回头朝伊莱恩露出笑容,转身走进了阁楼。
或许,他就要踏进这段尘封的真相了。
*
林赛被卡洛斯的夫人领回家时只有五岁,却已经在流浪中尝尽了人世冷暖。
卡洛斯夫人的手心很温暖,与他说话时会蹲下身,华丽的裙摆像一朵绽放的花。
“林赛,这是弟弟。”
那时的尤弥安还在襁褓里。
像一个沉睡的小天使。
那时一切都很美好,新的生活,温柔优雅的养母,两个不怎么见面但不会欺负他的哥哥。
还有会向他伸出手咯咯咯笑的弟弟。
所以虽然随着尤弥安的成长,林赛发现他有些任性、有些不知轻重,甚至对生命有一点漠视。
他都觉得,只是因为这个小少爷被保护得太好了。
即使卡洛斯死气沉沉,即使亲眼看见那个不常出现的二少爷用玻璃瓶生生将蚂蚁闷死。
林赛也想,这很正常,毕竟他们是什么都有的贵族,这和他小时候在贫民窟看到的那些人比,根本不算什么。
直到十年后,尤弥安十岁了。
林赛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金发的小天使长出了尖利的獠牙,不顺心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血红色。
可爱的弟弟会没有意识地咬他的手,咬得鲜血淋漓也没有反应,甚至疑惑林赛为什么会痛得哭了。
但清醒的时候,尤弥安比他更痛苦。
自从尤弥安变得异常,曾经温柔的养母总是会变得歇斯底里,严重的时候,甚至抱着尤弥安从楼上掉下去。
幸好被林赛发现,拼了命地拉住了她飞扬的裙摆。
随后所有人被赶来的伊莱恩救起。
林赛的记忆里伊莱恩总是很忙,因此自己与这个年龄最大的养兄并不亲近。
但是那天,他鼓起了勇气走到伊莱恩身边。
“少爷。”整个卡洛斯没有人强迫林赛将自己放到更低的地位,但林赛总更情愿这样叫,“尤弥安到底怎么了?”
但那时伊莱恩什么也没说,他只叫林赛在卡洛斯好好生活。
后来夫人去世,尤弥安和伊莱恩与伊泽尔一样,没有了母亲。
正在读军校的伊莱恩从战场上回来,拿起了卡洛斯家主的戒指。
林赛在学校里,听说了关于卡洛斯的诅咒。
再后来,林赛该升学了,选择专业和学院的前一周,他等到了再次从战场回来的伊莱恩。
“家主。”
林赛站在开得正好的香槟玫瑰前,用想好的理由说服伊莱恩。
“既然夫人已经逝世,那就让我把这份恩情报答在尤弥安身上吧。”
“这些年,他被折磨得够痛苦了,我希望夫人在天上,能看见尤弥安平安快乐地长大。”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诅咒,那我可以去学神学,学巫术,都可以。”
“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
那时候,伊莱恩也才刚成年不久。
灰发的Alpha身形还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但周身已经在战场上侵染出了很冷厉和沉寂的气息。
伊莱恩沉默了许多,对林赛说。
“报生物学院吧。”
那一年的林赛和后来的时声一样,在门口驻留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踏进无人来的藏书室。
他是除了卡洛斯历任家主之外,这一代的孩子里第一个打开尘封档案的人。
甚至,他知道了尤弥安都知道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诅咒。
卡洛斯所谓被女神诅咒而成为了杀戮机器,不过是用来掩盖好好的几代人逐渐异变的真相。
为什么伊莱恩三兄弟会兽化。
为什么这看似强大的能力带给他们的更多是痛苦。
为什么伊泽尔多情的外表下其实是漠视生命的冷漠。
为什么尤弥安总是学不会控制脾气。
为什么……
所有的答案,都来自于接近一百年前的——
基因改造实验。
*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研究。”
林赛低头看手里的水杯,水面倒映着自己的模糊面容。
“以我现在的能力和条件,还无法真正去进行基因实验,我只能研究一些药物,尽量去控制他们的异变。”
“早些年,只能做出一些临时的、治标不治本的药剂。”
“但好在,最近终于研制出了特效药。”
说到这里,林赛犹豫了一下,“这种特效药能够尽量阻止血液和母婴传播,虽然无法治好家主他们,但能改善下一代的情况。”
“家主一直想让尤弥安过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尤弥安结了婚,所以我们必须让计划尽快提前,在尤弥安怀孕之前找到办法。”
“实际上,要真正解决基因遗传的问题,只能做基因实验,我也的确尝试过……但由于只能秘密进行,受到的限制太多了。”
“所以我想先用着这种药。”
“这些事,尤弥安都不知道,家主也不会愿意让二少爷去冒险。”
“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是他亲自在试药。”
说到这里,林赛小心地抬了一下头。
随后他看见时声的眼眶明明已经通红,脸上却强忍着没有一滴泪。
“您别担心。”林赛连忙说,“目前各项数据都是正常的,家主一定很健康。”
时声摇摇头,拿出语音器描述了一遍伊莱恩这两次的异常。
林赛沉默了一下,说,“这种药的副作用会让家主体温急剧下降,严重的时候出于失温状态,所以你看见的那两次,应该是他晕过去了。”
时声按下语音器,“还有,呢?”
还有什么副作用,会伤害到伊莱恩的健康。
“之前还有心肺功能暂时受影响,他会咳嗽、呼吸困难,但家主体质很好,都能挺过来。”
说到这里,林赛有些不忍,连忙又安慰时声,“您放心,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时声出了会儿神,有点无措。
许久之后他问林赛,“所以,伊莱恩,不愿意,标记我,是,怕,我,怀孕,吗?”
林赛一愣,谨慎地说:“我也不知道家主的全部想法。”
时声垂下眼,“卡洛斯,每,一,任,夫人,都,早逝。”
“Omega,在,卡洛斯,活不久,是,是为什么?”
“不是Omega在卡洛斯活不久。”林赛叹口气,“是因为这场改造,牵连了太多的人。比如尤弥安的母亲,她是患了抑郁症……自己决定离去的。”
时声揉了揉眼睛,“那,伊莱恩,的,母亲,呢?”
来到卡洛斯之后,从来没有提起过上一代的第一任家主夫人。
好像伊莱恩和伊泽尔的母亲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林赛沉默了一下,说:“这个我也不清楚,而且您想知道的话,还是问家主比较好。”
在来到卡洛斯之前,时声只听过传言。
伴随着关于诅咒和杀戮机器的传言,一起出现的,卡洛斯家族的神秘秘密。
他们都说伊莱恩的母亲是被献祭给了魔鬼。
也有人说,因为他违抗了女神,妄图解开卡洛斯的诅咒,所以被惩罚失去了生命。
时声从来都不信,但的确没有在伊泽尔出生之后见过那位Omega。
正是随着Omega们的不断失踪、死亡,才越来越多的人惧怕卡洛斯,不愿意嫁进卡洛斯。
时声心疼得心脏剧烈地疼,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卡洛斯会进行基因实验,是谁让他们做的实验——
答案不言而喻。
096·“我可是脆弱的Alpha”
清晨。
宁昭刚起身换了一件衣服,没上锁的房间门就被推开。
“早安,阁下。”半人高的小机器人自己滑了进来,显示屏上露出一张笑脸,“您要喝点什么呢?”
宁昭低头,像对待真人一般温和地对它说,“咖啡吧,谢谢。”
小机器人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色叉叉,“伊泽尔少爷为我设置了权限,您现在的身体不建议喝咖啡,为您来一杯牛奶,请同意。”
宁昭愣了一下,失笑,“好的,谢谢。”
“您不必客气。”小机器人的身体里发出一阵运作的声音,肚子上张开一个开口,推出一张托盘来,上面是盛着牛奶的白色杯子。
宁昭弯腰拿起杯子,迟疑了几秒,问,“你知道伊泽尔在哪里吗?”
小机器人关上肚子,转了半个圈滑走,“我不知道呢,但少爷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请您安心养病。”
“那他……”
宁昭还没问出口,小机器人已经唱着“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自己出去了。
“……”
宁昭轻叹了口气,捧着牛奶杯走到窗边。
窗外的风景很好,可以看到卡洛斯家最大的花园。
这里是伊泽尔的房间,上一次受伤被带回来时他就知道了。
但这次,自从那天昏迷后醒来,他就没有见到过伊泽尔。
还在昏睡时,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伊泽尔叫他的名字,是轻轻的、温柔的“朝朝”,伴随着细密轻柔的吻,将他从噩梦中拉回来。
但醒来后,见过的就只有卡洛斯的管家,和几个机器人,连侍从都没有来过,甚至没有人接近这栋楼。
伊泽尔向大多数人隐瞒了他在卡洛斯这件事。
“伊泽尔少爷,您总算回来了,但是为什么要打我的头?”
门外响起小机器人机械的声音,宁昭连忙回头,就见到伊泽尔一边推门进来,一边回头,语气散漫。
“谁让你一大早在这里唱歌的,难听。”
小机器人呜哇呜哇旋转着撞过来,伊泽尔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哐嘡”一声,小机器人撞到门上,随后就是逐渐远去的假哭声。
宁昭呆呆地看过去。
伊泽尔快步走过来,第一件事是伸手过来探宁昭额头的温度。
“睡得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昭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低声,“你回来了。”
“嗯,去安排了一些事。”见他体温正常,伊泽尔收回手,又将宁昭肩头滑落的外套拉上来,“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你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或者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尤弥安现在也不在家,大约你会无聊。”
宁昭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看到了新闻,父亲对外称我病了,但他应该瞒不了多久,所以不会停止找我。”
那个雨夜之后,只有皇帝和身边零星的几个人知道,皇太子“失踪”了。
但以宁昭对皇帝的了解,对方第一时间就能猜到他在哪里。
他垂下眼,“这会为你们带来麻烦。”
伊泽尔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那你要选择回去?”
宁昭捏着杯柄的手指收紧了一些,许久之后才低声说:“暂时不想。”
“那就不回去了。”伊泽尔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即使是陛下,也无法让人闯进卡洛斯来要人。”
他将牛奶杯从宁昭手里拿出来,“这牛奶怎么样?梅里科准备的东西,应该不比皇宫里差。”
说着就自然地就着宁昭碰过的杯身,喝了一口。
宁昭有点愣神,“我,我喝过了。”
“有什么问题吗?”伊泽尔轻笑,捏着宁昭的下巴低头吻过去。
身体的第一反应是回应,宁昭沉浸在喜欢的人亲密的轻吻中。
随之而来的却是压在心底的忧伤和忐忑,宁昭抓了一下伊泽尔的手臂。
等一吻结束,才颤声问:“你、你好了吗?”
他的视线落到Alpha被衣袖遮住的左手臂上。
伊泽尔解了衬衣袖扣,翻起衣袖让宁昭看,“小伤而已,但是如果朝朝心疼的话,我也可以去病房里趟两天。”
他还开着玩笑,宁昭却仍心有余悸。
小心地拉过伊泽尔的手,宁昭垂眸仔细检查过他的伤口,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伊泽尔刚要开头,就听见面前人轻轻地抢了先。
“对不起。”
伊泽尔问:“为什么道歉?”
宁昭没有抬头,“那时候,用枪指着你。”
喉头滚动了一下,只是徒劳重复,“对不起。”
“朝朝。”伊泽尔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抬头看我。”
宁昭犹豫了一下,望进伊泽尔温柔的目光里。
脸被Alpha轻轻捧住。
“都过去了。”伊泽尔唇角勾起笑,有许多的安抚意味,“什么都不重要,你在我身边,平安、健康,就很好了。”
宁昭张了张口。
伊泽尔又说,“我的意思是,信息素,匹配度,Alpha还是Omega,都不重要了。”
宁昭浑身一颤。
“可是我……”伊泽尔太温柔了,反而令他茫然无措,“万一还有下次……”
别说高匹配度了,这世上但凡是一个正常的Omega,都比宁昭更能安抚易感期的伊泽尔,都比现在的宁昭更适合伊泽尔。
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没有下次了。”伊泽尔却说,神情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声音却始终耐心温柔,“这种当要是连续上两次,卡洛斯的脸往哪里放?”
他轻轻宁昭微微泛红的眼眶,“易感期而已,又不是绝症——或者说,难道我得了绝症,朝朝就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明知道他在偷换概念,宁昭却还是上当。
伊泽尔道:“那不就行了吗?”
见宁昭还是呆呆地看着他,伊泽尔俯身将人抱进怀里,语气变得可怜兮兮。
“别离开我,朝朝。”
“我是脆弱的Alpha,失去老婆两次会死的。”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宁昭脸一红,“我、你……”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宁昭感到自己的耳垂被轻轻含了一下。
爱恋地、怜惜地、珍视地。
伊泽尔很快放开他,指腹滑过宁昭的眼睑,“哭什么。”
“你和以前不一样。”宁昭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流水,只是有些感慨,“那时总阴阳怪气我。”
“殿下也不遑多让吧。”伊泽尔说着,唇角还带着笑,“害得我每次去完皇室的活动,回来都忍不住照镜子,我这张脸有这么讨厌吗?”
宁昭说,“不讨厌的,很帅。”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伊泽尔难得微怔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其实宁昭没有变,还是少年时那个可爱的有一点天真的朝朝。
“你笑什么?”宁昭微微抬头看他。
伊泽尔笑而不语,又低下头去亲他。
这一次用了一些力,亲得宁昭忍不住去抱他的腰,才能勉强站住。
“伊泽尔,我……”趁着换气的间隙,宁昭下意识求助,却立刻被Alpha按着后颈又继续吻了下去。
宁昭的腰和腿都是软的,感觉像踩在棉花上。
下一秒,人就被伊泽尔箍着腰抱了起来,放在窗台上。
窗外有玫瑰花的香气。
还有隐隐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
但那点味道消散得很快,在宁昭感到不适应之前就收了回去。
正常情况下的Alpha,尤其是伊泽尔这样的高阶Alpha,是能控制信息素的。
宁昭被吻得快缺氧了,但最初的羞涩很快被这个吻里浓烈的爱意和占有欲抹去。
他笨拙地学着回应。
伊泽尔的手抚过他的后腰,在宁昭快要窒息前放开了他。
宁昭轻轻喘气,病中有些苍白的脸已经变得通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伊泽尔。
压抑住心底更想亲了的冲动,伊泽尔替宁昭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去吃早餐吧。”
宁昭还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去哪儿?我可以出去吗?”
“怎么不可以。”伊泽尔说,“你可以去卡洛斯的任何地方,没有人会说出去。”
宁昭犹豫了一下,“你大哥,元帅他……”
伊泽尔将他抱下窗台,“大哥不会管的,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忠于皇帝。”
宁昭沉默了一下,“其实我知道,要不是为了子民,元帅他不会……”
“好了,不说这些。”伊泽尔却没有立刻把宁昭放下来,“你刚才说暂时不想回去,那之后呢?”
为了维持平衡,宁昭用手去撑住伊泽尔的肩,没有立刻回答。
伊泽尔又说:“朝朝,你是有什么计划吗?”
宁昭回过神来,发现还是抱住伊泽尔的脖颈更舒服一些,于是也这么做了。
“我不可能真的不回去的。”他低声说,“母亲自杀的真相,我想知道。”
最初的惊怒之后,宁昭回归了理智。
他的父亲阴毒狡猾,用过的手段不少。
他不相信皇帝的说辞。
重要的是,他不愿去质疑亲生母亲的品行。
“以前,我甘心做父亲打造的傀儡。”
宁昭靠着伊泽尔的脖颈,轻声说,“我以为只要听话,就总有一天能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
“可现在我知道了,父亲他是不会怜悯我,不会因为我想做个好孩子,就满足我唯一的心愿的。”
“我要自己去查,包括过去几年我没有办法到手的权限,我也要想办法弄到。”
“伊泽尔,我一定要搞清楚,我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伊泽尔耐心地听他说着,最后伸手摸了摸宁昭栗色的柔软长发。
“好,我帮你。”
宁昭还有话没说完。
他看到的那些母亲和卡洛斯小叔的照片,他想问伊泽尔知不知道这些事。
但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伊泽尔的长辈们早就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了。
过去的数年里,庞大的卡洛斯家族都是由伊莱恩和伊泽尔两兄弟,一个掌军权,一个在外奔波于商会,这样举重若轻地撑起来的。
人们只知伊莱恩的冷漠残酷。
只知伊泽尔的风流多情。
没有人想过当上一代最后一位长辈——尤弥安的母亲——去世后,整个卡洛斯年龄最大的话事人,是只有十八岁的伊莱恩。
伊泽尔和尤弥安就更小了。
没有人问过,三个少年人是如何让死气沉沉的卡洛斯起死回生,又立于如今的不败地位的。
所以涉及到长辈的秘密时,宁昭问不出口。
他会为伊泽尔的一切心疼。
两个人无言地相拥了一会儿,宁昭想起了别的事。
“伊泽尔,上次那个Omega……”
伊泽尔立刻警惕,“我不认识他,甚至没看清他的脸,而且味道很难闻。”
宁昭愣了一下,失笑,“我是想问,那样明显的陷阱,你们调查清楚了吗?”
伊泽尔神情这才重新散漫下来,“啊,那个啊,尤弥安听说之后就接过去调查了。”
“……啊。”宁昭下意识担心,“尤弥他……不会闹出人命吧。”
05.05请假条
今天刚忙完,实在不太舒服,很想吐,手抖得厉害,请一晚假。
明天如果还好的话补双更,明天没好就好了补,明天开始这个月还是每天都更~
目前要进行到主线剧情的高潮了,感情线的话声声和元帅包甜不虐,二哥和朝朝互相之间是甜的,我们尤弥要先破镜一下,后面霍维斯肯定是会很爱尤弥的~
太忙了很久没抽红包了,明天补上,还是每章吐槽区~
097·出气
首都医疗中心。
叶璃,一个正在病房里等待恢复的Omega。
具体一些,一个来自首都的小贵族之家的年轻Omega。
再具体一些,一个在皇室庆功宴上不巧进入发情期、却被高匹配度的Alpha捆起来扔在一边的Omega。
那天之后,叶璃被皇室送到医疗中心,靠抑制剂度过了发情期。
今天他就可以出院了,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脸色还有些许苍白。
以及心情也有些郁郁。
家里嫌他丢人,这些天都没有来看他。由于Alpha是伊泽尔的关系,这件事在星网上的讨论度也很高,他并不敢去看。
可他连发脾气都不敢。
因为在这件事上,他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受害者。
咔哒。
病房门被推开,叶璃骤然回头,眼神一亮。
“你终于来看我了。”
进来的Alpha身材修长高大,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神情冷漠。
是许多天没有出现的艾尔·约尼。
“你怎么样?”艾尔走进来,说着关心的话,语气并不太热切。
叶璃快步走过去,多日来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带了笑意。
“我已经好了,你那边……还顺利吗?你是来接我出院的吗?”
“你认为呢?”艾尔自顾自地在沙发里坐下,“托你的福,完全失败了。”
叶璃一愣,脸色诺诺,“对不起。”
“算了。”艾尔捏捏额角,“本来也没有指望你。”
“这么高的匹配度,竟然都让伊泽尔跑了。”
叶璃低下头,“他割破了自己的手,动作太快了,我没办法阻止。”
这件事对叶璃来说其实也是一种耻辱——他已经主动送上门去,伊泽尔却宁愿自己受伤都不碰他!
但相比起来,他更无法接受让艾尔失望。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急切地走到艾尔面前,“下次,下次我一定……”
艾尔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了。”
“虽然你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日后还会有用到你的时候,叶璃——”
艾尔伸出手,唇角勾起一点消息,像抚摸小狗一样漫不经心地摩挲了叶璃的侧脸。
“你还会让我失望吗?”
他如今的神态,完全没有在诺亚面前忠心热情的样子。
叶璃却仿佛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奖赏一般,眼里浮现出炙热的光,用力点头。
“我会的!艾尔……艾尔……”
他撑着艾尔的膝盖,像狂热的信徒一般靠近这个Alpha。
艾尔却轻轻将他推开了,并不留情地站了起来。
“行了,就这样吧,我来是希望你遵守一开始的约定,别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关系。”
叶璃并不十分失望,因为忙着表忠心,“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艾尔“嗯”一声,推开门走了。
叶璃连忙追出去,还穿着病号服的Omega就这样奔跑在医院的走廊上。
“艾尔……”
但Alpha的速度比刚回复的Omega快多了,叶璃追出去很远,只能看见艾尔头也不回地走进飞行器的背影。
他失落地站在原地,暗自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帮到艾尔,要更有用一点。
卡洛斯……
“你是叶璃?”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叶璃抬起头,下意识回答。
“我是,怎么了?”
他的面前,缓缓走来一位金发的Omega。
只看见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叶璃就知道对方身份一定很高贵,即使不这样,光凭那夺目耀眼的美貌,就已经让叶璃心理上不自觉地处于了下方。
而这个Omega脸上的表情也确实很倨傲,也有一种叶璃熟悉的冷漠。
那种首都大贵族脸上时常有的冷漠。
“想好了再回答。”Omega对着他歪了歪头,视线冷淡地落在叶璃脸上。
叶璃有些警惕,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我不是,难道你是吗?你有什么事?”
Omega笑了一下,笑意又瞬间消失,脸色冰冷。
“抓起来。”
叶璃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两个高大的Beta,用力将他钳制住。
“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Omega略略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宴会那天,你想做什么?”
叶璃浑身一抖,“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小心进入了发情期而已。”
Omega冷笑一下,“这么大的场合,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情?”
叶璃瑟缩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世界上发情期不规律的Omega那么多,难道这违法吗?阁下难不成是警视厅的人,要来抓我不成?”
Omega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冲两个Beta抬了抬下巴,“带走。”
“你们不能动我!这里是医院!”叶璃拼命挣扎,恐惧和不解在心里交织,形成了愤怒。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你叫人锁上房门的时候,不知道跟你同处一室的Alpha是什么人吗?”
Omega又歪了歪头,他好像总习惯这样做。
“换个说法,你让人把我二哥骗到休息室去时,也没想过他是什么人,他背后有什么人吗?”
叶璃猛地一顿,忘了挣扎,“你、你是……”
“尤弥安,你在做什么?”
再次传来的陌生声音让叶璃一抖,恐惧却瞬间得到了缓解。
而Omega也是同样微怔,只是那很短暂,当他转过头去时,神情是平静的。
但当看清来人的模样,他的脸色又明显地变了。
“你怎么了?”
尤弥安立刻忘了眼前的叶璃,皱着眉走到霍维斯面前,视线落在Alpha的腰侧。
霍维斯是从医院大厅里出来的,相比起往日的随性,他这副打扮看起来有一点狼狈——
高大的身躯只批了一件警服外套,衬衣完全敞开着,露着腰腹上新缠上去的绷带。
“出任务,子弹擦伤。”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完全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拦住尤弥安伸过来的手,瞥了一眼旁边被两个Beta抓着的叶璃。
霍维斯也皱眉,又重复一遍,“你在做什么?”
尤弥安毫不在意地说,“抓人啊,上次给伊泽尔设套的Omega。”
霍维斯不赞同,“他没有违法,即使有,你也没有执法权。”
尤弥安今天第三次歪头了,这次是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家人被陷害,我还不能教训他一下吗?”
霍维斯还算了解尤弥安,没有选择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只是说:
“的确不能,尤弥,你该回家了。”
一说到回家,尤弥安却像反而被点燃了引线一般,脸上瞬间带了怒意。
他好像很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隐藏住语气里的愤怒。
“回哪个家?”
霍维斯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叹了口气,伸手将尤弥安头顶翘起来的头发抚平,又去牵他的手。
“当然是我们的家——你坐车来的?走吧,我开车。”
尤弥安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你这样能开车?”
霍维斯的语气漫不经心,“伤的又不是手。”
“不行,我的护卫又不是吃白饭的。”尤弥安说,“让他们开。”
霍维斯又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那你可以让他们先把人放了。”
尤弥安的注意力再次回来了,看了看霍维斯,忽地冷笑,“所以搞了半天是为了让我放人,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霍维斯有些无奈,“见过几面。”
尤弥安又笑了几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去,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对护卫说,“把人带到卡洛斯去。”
说完又回头看霍维斯,“你是不是忘了有自动驾驶。”
霍维斯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的确只是想转移尤弥安的注意。
而不让尤弥安抓人也的确不是因为这个Omega本人——实际上霍维斯与这个叶家的小儿子也并不算认识。
只是尤弥安这样无法无天惯了,迟早是会出事的,他得看着他一些才行。
静了静,他才对尤弥安说,“带去卡洛斯没有意义,你也不能这样做。”
“那什么才有意义?”尤弥安问,“而且我生下来是为了做有意义的事吗?我就不能为我的家人出事吗?”
他看向霍维斯,语气冷下来,“因为不是霍家的人,差一点就与一个毫不相识的Omega绑定上的不是你的家人,所以你可以轻飘飘地出面阻止我,霍维斯,你……”
说到一半,尤弥安忽然愣了愣。
随后又笑起来。
“差点忘了,我们就是这样结婚的哎。”尤弥安的笑意扩大了一些,眼底却很漠然。
“一个Alpha如果标记了陌生的Omega——在众目睽睽之下——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不是最了解吗,霍维斯?”
“你觉得我不应该出气,是因为幸好没有发生什么,还是因为,你觉得即使他们发生了关系,只要Alpha负责就可以了。”
“你对这样的事,本来就一直无所谓的。”
“对什么都无所谓,是不是自己的意愿也无所谓。”
“你只要负责就好了,这没什么关系,只要不回家,结不结婚都是一样的。”
“所以即使我为这样的事感到愤怒,我想为家人出气,对你来说也是不可理喻的。”
“是这样吧,霍维斯。”
098·声声吃了药?
霍维斯叹气:“我没有这个意思。”
尤弥安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其实也有些后悔,又不愿服软,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霍维斯让护卫把人放了,向尤弥安走近了一些,低头看他:“有什么疑问就好好问吧,别乱来,我去车上等你。”
尤弥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回过头看他,霍维斯却已经移开视线,看着护卫将叶璃放开。
Alpha的面色很平淡,却微微皱着眉,右手下意识虚抚在腰侧,是人在忍痛时条件反射的动作。
“把人看好,要问出我想知道的。”尤弥安扭头嘱咐护卫,匆匆跟上霍维斯的脚步。
“你……”尤弥安想说什么,又不愿这样直白地表达关心,跟着上车去。
先坐进后座的霍维斯却朝他伸出了手,自然地扶了尤弥安一下。
因着这个动作,尤弥安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让我看下你的伤口。”
“没事。”霍维斯说,“小伤。”
“什么任务搞得这么狼狈。”尤弥安嘀咕,“你手底下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要你一个厅长冲在前面。”
霍维斯闭了一下眼,“只是看着吓人,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尤弥安冷笑一声,“怕你死得不值,我分不到什么遗产。”
“……”霍维斯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尤弥安的嘴才对。
尤弥安不说话了,视线却总是悄悄往霍维斯腰间的伤口看去。
大约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任务,霍维斯看起来似乎很久没休息了,闭上眼时眼睫投下疲惫的阴影,凌厉的下颌甚至隐隐冒出了一些青色,是来不及打理的胡渣。
虽然并没有为Alpha的外貌打什么折扣,甚至更帅了——但尤弥安还是在这种藏不住的倦意下默默原谅了霍维斯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的事。
一旦沉默下来,气氛便有些微妙。
尤弥安的心情算不上好,他知道自己刚才对霍维斯有些无理取闹了,可他改不了。
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过他怎样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许多事情他也并不能理解。
如果遵守俗世的规则就能幸福,那卡洛斯算什么呢?
他的母亲拼了命地想要他成为正常人,可尤弥安被她牵着去赴宴的时候,那些贵妇人还是会立刻带走自己的孩子,告诫他们不要和他玩。
从前尤弥安总是告诉自己,没关系,无所谓。
可现在他结婚了,即使名义上的丈夫身边的人都不喜欢他,也真的没关系吗?
尤弥安不知道。
自从婚礼之后,霍维斯很少回来,一问就是警视厅很忙。
尤弥安深知这是一场怎样的婚姻,所以也从不主动去找霍维斯,就更加没有想过如何相处这样的问题了。
正发着呆,手环突然响了一声,进来一条消息。
[大嫂:尤弥,我听说你在调查那天的事,你那边还好吗?]
尤弥安愣了愣,不明白时声怎么会突然找他,想了想,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那边很快又回复过来。
[大嫂:今天能回家吗?梅里科做了你喜欢吃的炙烤牛排~]
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猫流口水的表情包。
尤弥安心动了,但一想到霍维斯的伤,又犹豫起来。
许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给时声回复了过去。
*
时声收到尤弥安的回复,不算很意外,但有有些担心。
他原本是想趁这次叫尤弥安回家,顺便问问他和霍维斯怎么样的。
这下关心无处安放了,不过时声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伊莱恩回来了。
“跟林赛聊得怎么样?”
伊莱恩脱下军装外套,时声啪嗒啪嗒跑过去,认真地帮他解开衬衣袖扣。
等Alpha将袖子拉上去露出精壮的小臂,时声也没有回答,而是回身拿出来一样东西。
他让伊莱恩伸手,将一个小药盒放进他的手里。
“林赛,说,这个,好,能吃。”时声比划了一下,“伊莱恩,吃。”
伊莱恩失笑,“这是什么?”
时声也不说,只是用手指点点他,“伊莱恩,吃。”
猜到应该是林赛给的针对副作用的药,伊莱恩顺从地吃了,含笑看着时声。
时声满意地点点头,眼神乖巧地看向伊莱恩,小心地张开双手。
伊莱恩俯身将人抱起来,亲了一下唇角,被时声像小狗一样蹭了蹭。
他们没有说更多的话,一切似乎都不需要用言语表达。
缩在伊莱恩怀里,听着Alpha沉稳的心跳声,心疼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心脏。
无论是伊莱恩也好、整个卡洛斯家族也好,明明他们一直在为帝国贡献自己。
可却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为什么呢。
太不公平了。
时声抬起头,轻轻抓了一下伊莱恩刚解开的头发。
“怎么了?”伊莱恩温声问,他总是一看时声的眼神便知道Omega有话要说。
时声忽然张了口,“伊……”
伊莱恩微怔。
但时声还是并不能说出完整的语调。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喉咙中只能发出一点沙哑含糊的声音。
“伊……”
时声有些着急。
伊莱恩留了一只手将时声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没事,声声,没事。”伊莱恩低声安抚他,“不要着急,我能听见。”
他的天使不会说话。
可伊莱恩早就能听见他全部的声音。
时声尝试了许多次,还是只能放弃,他亲了亲伊莱恩的下颌,缓缓比划。
“我会,对伊莱恩,好的。”
“一辈子,都对伊莱恩好。”
“好。”伊莱恩看了他一会儿,“那就拜托你了。”
时声也回看过去,随后伸手捂住伊莱恩的眼睛,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防咬颈环。
不等伊莱恩说话,他勾着Alpha的脖颈,用力吻了上去。
伊莱恩将时声又抱紧一些,换自己来主导这个吻。
怀里的时声却明显带着什么目的,主动将脖颈往伊莱恩的唇边送。
伊莱恩箍着时声的腰,只是亲了亲Omega后颈。
“要亲这里吗?”Alpha的声音低沉,呼吸拂过时声的肌肤,柔软的唇移向耳垂,“这里也亲一下……好吗?”
时声却摇了摇头,要伊莱恩继续亲自己的腺体。
伊莱恩的眸光暗下去,“这里不行,宝贝。”
时声抿抿唇,忽然推开了伊莱恩。
Alpha难得没反应过来,让时声趁机得了空,从怀里跳下去。
时声跑到桌子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拉开抽屉拿出什么东西,捧到伊莱恩面前。
只一眼就看清盒子的包装,伊莱恩眼神骤然一变。
“你吃了这个?”
时声有点忐忑,但还是点了点头。
伊莱恩罕见地有些生气,但并不是冲着时声,他拿走时声手里的药盒扔进垃圾桶。
“谁教你的?”Alpha揉了一下眉心,又不忍苛责爱人,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语气也轻柔,“声声,这种药不能随便吃,很伤身体。”
时声低着头没回答。
伊莱恩轻叹一声,拉着时声到窗边坐下,自己蹲在时声身前。
“宝贝,抬头看我。”
时声犹豫着抬起头,只是双手十指还绞在一起,像是怕伊莱恩生气。
“抱歉,不是在怪你。”伊莱恩拉开时声的手,“这是市面上最强效的避孕药,针对永久标记……是吗?”
时声咬咬唇,点了点头。
伊莱恩的手指抚过时声的手背,低声问,“你自己去买的?药店没有告诉你副作用吗?”
时声沉默了一会儿,将手抽出来,比划了一下,“说了的。”
“你知道了卡洛斯的真相,所以去买了这个?”伊莱恩问。
时声鼻子有些酸,低着头比划,“吃了这个,就不会生下孩子,没有遗传……可以……可以标记。”
伊莱恩一时没有说话。
时声顿了顿,犹豫着比划,“每一次……那种时候,我知道……我能感觉到,伊莱恩,在……在忍耐,我……”
“可以,标记的,只要我,吃药就好了。”
“不是因为孩子。”伊莱恩握住时声的手打断他,“而且我不同意你吃药,声声,这不好。”
时声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迅速眨了几下,又下意识去咬唇。
伊莱恩用指腹按住时声的唇,温柔而强硬地让他松口。
“宝贝,你知道一个Omega如果被永久标记意味着什么吗?”
时声不明白伊莱恩这个问题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伊莱恩低声说:“意味着一旦某天他的Alpha死了,这个Omega也会痛不欲生。”
“你有没有去过首都的慈善活动?那些丧偶的Omega,即使能做标记消除手术,也需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创伤恢复期。”
“声声。”他抚过时声的脸,看进Omega的眼底,“就当我自私,好吗?我不希望你过那样的日子。”
时声心底一惊,用力摇头。
“伊莱恩,会,长命百岁!”
“我知道。”伊莱恩连忙安抚,“我会再努力一点的,争取活久一些,你也……多顾惜自己,好吗?”
眼泪从时声的眼角滑落。
伊莱恩其实一直感到心疼,轻叹着吻去时声脸上的泪。
099·起波澜
等时声不再流泪,伊莱恩才说:“明天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好吗?”
时声点了点头,心情还是有些低落,比划了一个道歉的手势。
伊莱恩道:“你没有做错,不需要道歉。”
时声安静了一会儿,重新比划,“其实,我,没事的,不用,麻烦医生了。”
“检查一下我更放心。”伊莱恩用手帕帮他擦擦刚哭过的脸,“就当是我过于谨慎吧,因为你很重要,声声。”
时声却更加难过了。
不是因为今天的事,也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在知道真相之后,为伊莱恩感到无以复加的心疼。
伊莱恩看起来那么强大,可这么多年,其实他什么都没有。
早逝的生父、消失的长辈、需要他庇护的弟弟们……现在又多了一个时声。
能成为伊莱恩重要的人,时声一边感到高兴,一边又忍不住想,伊莱恩拥有的实在太少了。
他要对伊莱恩更好一些才行。
【在我知道的剧情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卡洛斯的基因实验。】
久违的声音让伊莱恩的手微顿,垂眸看向时声。
时声始终不知道伊莱恩能听见自己的心里话,还缩在Alpha的怀里发呆。
【甚至没有连伊莱恩都没有出现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伊泽尔和尤弥安在剧情里都曾死在主角手里,可完全没有提到过伊莱恩的结局,明明伊莱恩是家主啊……】
伊莱恩的眸色暗了暗,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时声脑后柔软的发。
【这个实验,对伊莱恩的后半生到底还会有影响吗?】
【我也得想点办法才行……】
伊莱恩低声开口:“宝贝。”
心声骤然结束,时声抬起头乖巧地看过来。
伊莱恩笑了一下,“没事的。”
时声有些不明白,但隐隐觉得伊莱恩是在安慰自己,于是充满眷恋地点了点头。
伊莱恩再次将人温柔抱进怀里,一向冷肃的眼底露出微微思索之意。
他们能听见时声心里的话,原本就是很异常的一件事。
而在前段时间,时声的心声消失了很久。
前几日再次听到,皇太子那边就出了事。
伊莱恩一向敏锐,他想,今天再次听见时声的心声,必定是一种预示。
他温柔地抚过时声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
顾沨刚到皇宫,人还没走到议事厅,就听见了东西破裂的东西。
“顾博士。”有侍从匆匆走出来,脸色难看地向他行礼。
顾沨微笑着点点头,“这是怎么了?”
侍从低着头,“陛下心情不佳,正在教训您研究所的人。”
言下之意,顾沨进去大概也没好果子吃。
顾沨只是略一挑眉,向侍从道了谢,一点也不担心地进了议事厅。
室内一片狼藉,站在中间听训的几名研究院顾沨觉得眼熟,又对不上他们各自的名字。
研究所他是刚接手的,何琏一党已经全被军部和警视厅清理了,这些研究院也是新拨来的,顾沨根本就记不住。
见到他来,皇帝的脸色倒是好了一些,让研究院都退出去,只留下了顾沨。
“是殿下还没有消息吗?”顾沨一点不怕踩皇帝逆鳞的模样。
“他在哪里,你我心知肚明。”皇帝阴沉地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沨。
顾沨唇角含笑,任由皇帝打量。
好一会儿,皇帝年迈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听说你回来之后,就跟卡洛斯家那个养子走得很近。”
“他有名字叫林赛,陛下。”顾沨慢悠悠地说,“是我的师哥。”
“林赛·卡洛斯?”皇帝问。
顾沨将额前的发向后拔了一下,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但他的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我想这众所周知,陛下。”
皇帝又笑了一声,声音阴沉,“好一个卡洛斯。”
顾沨没有接话。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皇帝缓缓站起来,慢慢地走了一圈。
拐杖敲击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很沉,又很响。
“卡洛斯,很大胆。”良久,他才缓声说,“偏偏帝国又不能失去伊莱恩。”
没等顾沨想出来他这句话的含义,皇帝又话锋一转。
“既然那个逆子不肯回来,太阳神计划的事就暂时搁浅吧。”
“但皇室聘请顾博士回来,总不能白白发薪水。”
顾沨的眸光微沉。
“帝国需要守护神。”
拐杖的声音渐渐停了,皇帝正好走到一副巨大的画像下。
那是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奥利托三世。
“但是。”
年迈的君主声音嘶哑,像从地里爬出来的蛇。
“没有任何一个帝国需要拿着剑的统治者。”
“家养犬如果不乖,就得消失。”
顾沨心底一沉,“陛下。”
“当然,伊莱恩这么伟大的元帅,皇室怎么能辜负他呢。”皇帝又笑了一下,“我虽自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君主,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顾沨没说话。
他隐隐猜到了皇帝的意思,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但他手下的人——无论是下属,还是兄弟,如果做出一些不老实的事,实在有损元帅英明。”
“我这个老东西也没什么用了,好歹还能帮帮我们元帅吧。”
“皇室不需要不听话的臣民。”
皇帝缓缓转过头,蛇一般阴冷的目光直直看向顾沨。
“你说是吧,顾博士?”
*
林赛收到尤弥安的通讯消息,问他外伤应该怎么养。
[你受伤了?严重吗?]
幸好尤弥安那边回复说是霍维斯,不是他自己。
林赛松了一口气,还是不太放心,又有一些时日没见尤弥安了,便干脆出发去霍家看看。
走出实验室之前,他像往常一样将重要的药剂和物品缩进密码柜里,又给三扇门各自上了三道密码锁。
走廊上有同事也正好下班,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林赛也笑着颔首,算是回应。
参与卡洛斯基因研究的人很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连日常的寒暄都很少进行。
林赛打开手环,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跟顾沨说一声。
不然自己要是不按时回那间公寓,顾沨又得发疯。
或者让他送自己过去好了,反正顾沨一定已经在停车场等他了……
正想着,一只手忽然把林赛猛地拉到一边。
林赛骤然回神,第一时间并不能辨认来人的气息,下意识就挣扎。
“是我。”顾沨的声音很淡,却用了力气,将林赛禁锢在怀里,往车里带。
林赛用力将脸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又发哪门子疯?”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顾沨推进了后座,对方连自动锁都没有按,“砰”的一声直接用手关了车门。
“顾沨?!”
顾沨一言不发,俯身在驾驶座操作了几下,钻进后座坐到林赛身边。
“你怎么了?”林赛皱着眉问,还不忘提醒,“先不回家,我要去霍家看尤弥安。”
“哥为什么总是要管闲事?”顾沨忽然开口,脸上没有笑意。
林赛愣了一下,不懂他今天又是哪里不高兴,也不愿意顺着他。
“尤弥是我名义上的弟弟,相比起来,我管你才更像管闲事。”
顾沨猛然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冷,“我对哥来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吗。”
林赛没有回答。
顾沨笑了一下,很浅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但语气便轻快了一些。
“但怎么办,哥对我来说很重要啊。”
这句话让林赛心底蓦地一酸。
他也笑起来,“这话你自己信吗,顾沨?是谎话说得太多,连自己也信了么。”
顾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就知道哥不会信,但没关系,这也不重要。”
他侧过头看窗外,车子已经启动了,窗外的景色在迅速倒退。
“反正对哥来说,只有卡洛斯重要,卡洛斯说什么哥就做什么,送命也没关系,蠢死了。”
林赛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他隐隐察觉到了顾沨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意思。”顾沨淡淡地说,“哥从现在开始不要去实验室了,我们现在就去机场,随便坐到哪个星球再去坐星船,哥想去哪儿,F16星怎么样?听说那里四季如春。”
“什么?”不知是不是过于突然和荒谬,林赛甚至没理解到他的话,“我不去机场。”
“不是在跟哥商量哦。”顾沨回过了头,他逆着光,林赛看不清他的眼神。
“因为哥从来都不听我的话,那也没有商量的必要了。”
说着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来搂林赛。
林赛侧身躲过,因为他的自说自话而真的感到了生气,“你到底突然在发什么疯?实验室是我的工作,首都有我的家,你不能随便帮我做决定!”
顾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一转,捏住了林赛的下颌。
林赛猛地一愣,感到疼,差点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哥就不能听话一点吗?”顾沨低声说,“我也有没有办法的时候,林赛。”
最后一个音节,他叫了林赛的名字。
林赛在这一刻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有一瞬间他觉得顾沨好像不是在发疯,而是很像当年两人刚认识时——在林赛还以为他是个Omega时,那样示弱的模样。
好像真的遇见了什么难题一般。
100·痛苦/反派林赛
林赛平复了一下心绪。
他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对顾沨心软,轻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沨却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钳着林赛的手。
车子一直在自动驾驶下驶向着林赛并不想去的方向。
“顾沨。”林赛心平气和地叫他,“停车,别总是让我恨你。”
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一句怎样的开关。
可林赛还是说了出来。
顾沨重新看向了林赛,脸上是寒冰一样的冷。
林赛不自觉地捏了一下手心,面上却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只是重复,“停车。”
“如果我不停呢?”顾沨问,“早就想把你绑走了,反正怎么样都会恨我。”
“我不应该恨你吗?”林赛也问,“装成Omega骗我,不管不顾地回来,强迫我,监视我,威胁我,一再地阻止我做实验——这些难道不足以构成我恨你的理由吗?”
“顾沨,你觉得你是掌棋人,我就该听你的话吗。”
顾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我说过我没有骗你。”
“你做的那些事都不叫骗的话,什么才算?”林赛有些疲惫,并不想和他多费口舌,“算了,我不想再和你争论以前的事。”
“我不能离开首都,让我回卡洛斯。”
顾沨猛地锤了一下坐骑靠背,“卡洛斯,卡洛斯……就有那么重要吗?!”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做事,你不要命了吗林赛?!”
林赛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你这样报恩的。”顾沨的眼神冰冷,“你喜欢他们中的谁?哦对——你喜欢Omega,他们家有个漂亮的Omega。”
“顾沨!”林赛真的生了气。
顾沨却笑起来,“林赛,你总是这样,卡洛斯对你总是比我重要,比你自己都重要。”
林赛不想与他多说,“你停不停车?”
顾沨收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赛点点头,骤然抬手,在顾沨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用一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
透过顾沨神色骤变的脸,林赛看见了他身后的车窗外,碧蓝的海平面。
车正在驶上一条沿海公路,林赛知道,再往前开不到五公里就是机场。
“停车。”他轻声说。
顾沨像在极力忍耐什么,看了他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竟还算平静,“你随身带着刀?”
林赛没有说话。
又是许久,顾沨轻笑出声。
那不像他平日里习惯的戏谑的笑,他甚至越笑越开心,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林赛只是看着他,刀尖始终对着自己的颈动脉。
笑够了,顾沨缓缓起身,按下了操作键,行驶中的车缓缓减速,调转了方向。
林赛说:“不需要你送我,停车。”
顾沨的指尖一顿,按下停车键。
林赛推开车门走下去,下了公路,走向无人的海滩。
顾沨坐在车里没有动,看着他低头在手环上操作着什么,随后抬手利落地向天空发出了一枚信号。
自始至终,都背对着顾沨。
林赛在海边等了多久,顾沨就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多久。
直到飞行器的嗡鸣声渐进,舱门在林赛面前打开,一名顾沨在卡洛斯见过的Beta护卫向林赛伸出手。
在这一刻,林赛却忽然回了头。
海边风很大,黑发遮住了他同样乌黑的眼。
顾沨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收回视线,看着他拉住了护卫的手,被带上飞行器。
这场突然的逃亡、冰冷的争吵,都这样突兀地结束了。
*
林赛刚下飞行器,就见到了很久不见的伊泽尔。
“听说你发了信号弹,遇到什么事了?”
林赛摇摇头,“您怎么出来了,殿……朝朝少爷还好吗?”
“他在书房看书。”伊泽尔说,“不用叫少爷,你总是太客气过头了。”
林赛这一次没有反驳,脸上只剩下疲惫。
伊泽尔看了他一会儿,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赛沉默了许久。
伊泽尔叹气,“不愿意说就算……”
“顾沨是颗定时炸弹。”林赛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时没有看着伊泽尔,“我想拜托您两件事。”
伊泽尔的神情也逐渐严肃,“你说。”
“第一件。”林赛顿了顿,“我想在家里闭关一段时间,请帮我派几个靠得住的护卫。”
伊泽尔点点头,“第二件呢?”
“第二件……”林赛像是出了会儿神,“请叫人盯着顾沨,让他……让他别靠近我。”
“就这样?”伊泽尔像是同他确定。
林赛抿了抿唇,又轻声补充,“看看他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好,我知道了。”伊泽尔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进去休息。”
林赛没有立刻走,问:“二少爷,如果我永远都没有办法破解卡洛斯的基因实验……”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说。
伊泽尔笑了一下,“那就不破解啊,这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林赛静了会儿,抬起头,“痛苦也无所谓吗?”
“习惯了。”伊泽尔耸耸肩。
林赛摇摇头,“可我希望你们都能更幸福。”
一只手轻轻落到头顶,林赛微怔,抬起眼看过去。
伊泽尔的神情依然漫不经心地,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
“想这么多做什么,你是卡洛斯,不是实验机器。”
“这都不是你的责任。”
林赛心底一跳,却依然心事重重。
伊泽尔并不是多话的人,留了空间让林赛自己消化。
但林赛没有先回自己房间,而是去找了时声。
之前与时声相处时,他曾尝试过旁敲侧击问时声关于剧情的事。
在之前时声的心声里,他听见自己是一个故事的反派,会在一场比赛里陷害主角。
而顾沨就是那个主角。
但无论林赛怎么努力,只要是与时声心声有关的话,他都没办法开口,也写不出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样。
今天顾沨这一闹,林赛的脑子彻底乱了。
顾沨不是会突然发疯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件大概率不能从顾沨口中知道的事。
“大嫂。”
时声来开门的时候还穿着睡衣,红发乱糟糟的,一脸睡意。
“抱歉打扰您了。”林赛的视线不自然地从Omega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的锁骨处挪开,“家主刚离开吗?”
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他能看到时声皮肤上的吻痕。
时声还没反应过来林赛看见了什么,只是点点头,将林赛邀请进屋。
“林赛弟弟,找我有事吗?”时声比划了一下,又拿出语音器,“我,让,梅里科,送,点,喝的,过来。”
“不用麻烦的。”林赛轻声说,“大嫂,我……”
时声抬起头看他。
林赛的声音一顿。
这个Omega的眼神实在太干净了,总是这样认真而乖巧地看着人,好像每一个在他面前的人说的话都很重要。
林赛从不觉得自己是多重要的人,这么多年,都是养母的恩情在牵引着他走下去。
可在这一刻,在时声专注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目光里,林赛忽然有了一种依赖感和倾诉欲。
明明这个Omega比他年纪还要小一些。
林赛被时声拉到沙发里坐下,将心底不知为何溢出来的迷茫和淡淡的委屈压下去。
他尽量平静地问:“大嫂,您有心声恶念的时候吗?”
时声愣了一下,最初并没有明白林赛这个问题。
而因为林赛问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时声也逐渐开始思考。
——难道林赛真的想做坏事?时声之前真的很疑惑温和的林赛怎么会是那种反派来着。
他想了想,轻轻拍拍林赛的手,“是,发生,什么,了,吗?”
林赛却忽然好像有些崩溃了,脸深深地埋入手心里。
“大嫂,有时候我真的有点恨他。”
时声茫然地眨了眨眼。
林赛的声音很闷,带着轻微的颤抖,“总是嘴上说爱我,却总是不顾我的意愿,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也想相信的,可我做不到。”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我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知道了呢。”
他说得颠三倒四,时声听得云里雾里,却没有机会插嘴。
林赛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让我听话,他真的什么都会做……他就是个疯子。”
“可我是个懦夫,没用的废物,我连下定决心恨他都不敢。”
“有时候半夜醒来,真的想杀了他算了……一了百了,可我下不了手。”
“不该叫他回来的,有没有办法……”
林赛愣了好一会儿,“要是有办法让他永远离开首都就好了。”
顾沨始终是埋在林赛心里的一根刺,一颗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
他完全相信,若是能更好地控制自己,顾沨一定会向皇帝揭发他在为卡洛斯做实验的事。
以顾沨的作风,他多半有办法保下林赛——利益交换,或者甚至假死,都有可能,为了把他留在身边顾沨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林赛不能让卡洛斯给他陪葬。
既然无法狠下心,就只能无用地祈求顾沨可以离开,远离这一切。
在林赛沉默的时间里,时声的脑子却猛然转过来了。
——难道,故事里的林赛就是因为卡洛斯的实验,才下手陷害主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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