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纪妤童睁开眼,看着头顶她已经熟悉到能知道哪片树叶上的纹路最多,哪片纹路最少的遮天大树,失落又无意外的叹息一声。
她毕业后全年无休时刻不敢松懈兢兢业业的实习一年才被安排进手术室,摘掉了实习生的帽子,工作步入正轨。有房无贷,父母健在,家庭和睦,正是春风得意前途大好的时候。
可没想到跟着医院团建旅游竟然偶然穿越到这里,而且还不是她大学时打发时间看过的小说中的魂穿或是重生,而是身穿变小到她十五六岁的身体。
若不是钟昌闻,她一个没有身份来历的黑户,又不知道这里是何朝何代什么生存规矩,骤然经历这世界颠覆的恐慌和落差,只怕她早钻了牛角尖,被生计所困变了性情。
这两年间她尝试了无数次,在相同的时间,用相同的姿势,来到这里不死心的想要再一次穿越时空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可却始终未能如愿。但她却从未放弃过回去的念头,只是调整心态静下心来,既然有了这一遭奇遇,便在这异世探索研究博大精深的中医让自己一边学习一边反复探寻回家的方法。
好在这是古代,允许土地山林私有,这两年她熟悉了这里的规矩后,便做了些无激素的护肤用品,和及时的特效药丸请钟昌闻代为出售挣了不少银子把这座山买下,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探索回去的路。
接下来两日日,纪妤童便捎带了家里那位虽然受伤,但周身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视的病人一日三餐。只每隔一个时辰便会过去关注一下他的病情伤势,二人也可算的上朝夕相处了几日,只是二人都不曾主动过问对方的姓名,也未曾说过关乎病情以外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只是彼此生命中有过短暂交集的过客,没有过多交涉反而对对方有益处。
纪妤童对这样的相处方式很满意,她本就不打算与这里的人有过多牵连,也是免得以后遭受生离之苦。
缪靳站在小楼窗前背手而立,眸光淡淡的看着下方在院内晾晒药材,不时提笔写字仿佛生活未曾发生任何改变,泰然自若安之若素的女人。
静静看了会,他移开视线看着山下的方向低声道:“如何了?”
下一瞬,一道毫无感情的冰冷男声,在充满了药香气息的房间内突兀的响起。
“回王爷,京都那边属下等已遵您的意思安排妥当,如今世人皆知您在返程途中遇感风寒不治想必过不了两日,朝廷便会发布讣文公告天下。”
男声沉默瞬息又小心探问:“接下来不知您可有何安排?朝廷那边收复兵权的旨意应已快到北疆,若是我们再不有所动作,只怕”
缪靳勾唇无声冷笑了下,不答反问:“其余人现在何处?”
距离他身后三步远处,垂着头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眼神一闪,语调自然道:“靳一与靳五等人收尾断后另要掩饰行踪所以来得慢些。属下今日循着您留下的记号来时,正逢南州商会会长宴请会盟,所以钟先生才被拖住脚步,特让属下给您带句话,诸事他已安排妥当,请您在此地安心养伤。”
“靳三可有消息。”
“回王爷,暂未收到来信。您如今伤势如何?可”
缪靳突然抬手打断他,眉头微皱,身子微微向旁边错了一步,待看到下面的人走后才松开不自知皱起的俊眉,旋身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掀了锦被随意盖在身上,对一旁垂首而立的人微一偏头示意:“静声。”
男人没有多问忙应一声,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屋内。
“纪姑娘,我娘今日煲了鸡汤,知道你不爱油腻还特意将汤中的浮油撇去,里面还加了你送来的小参。你,尝一尝,若是喜欢,我让我娘,不,我娘说明日还做。你,近日身子可还好?”
纪妤童伸手接过食盒,再抬眼时神色如常,仿佛未曾察觉到他话中越线的关心,和面上羞涩的表情。
若不是家中有病号,饮食上需要补一补,她又只会熬个汤炒个番茄鸡蛋,伴个黄瓜这等极简单的厨艺,她也不会麻烦不怎么相熟的邻居,更不会与这位面皮羞涩的陶大哥尬聊,心里摇头,暗叹口气。
“多谢陶婶子费心,劳陶大哥多跑一趟,请帮我向陶婶子道谢,我身子无碍,多亏了婶子的好厨艺。”
陶青霖本来泛红的脸色因为她的客套渐渐褪去,白净清秀的脸上沮丧显而易见。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纪姑娘来村子上已有两年,对谁都是淡淡甚少与人往来他是知道的。
但她长得美,气质清冷又有种说不出的疏离飘渺,还会医术,所以即便她不常与村里人接触,但大家却都很尊敬她。当然也有很多人爱慕她,譬如他。
近几日听闻她因为采药时不慎受了点伤需要补一补,才来自家拜托做些滋补的饭食,这么好的能够与她接触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也不能气馁。
虽然他知道像她这样应该是大户人家里的千金小姐不是自己能够爱慕的,但仍然忍不住想要亲近。说不定,等自己将来高中,谋得官职,就能,配的上她呢?
“纪姑娘不用如此客气,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比邻已有两载,你有不便之处我,们正是该多多帮助才是。”
纪妤童淡淡一笑,没有接话,象征性的微侧了下身,歉然道:“大哥今日不在,我就不请陶大哥进来坐了。只明日还要麻烦陶婶再帮我做些滋补的饭食来。”
“这是当然,当然。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待改日钟公子上山我再前来拜访,我回去会告知母亲的,纪姑娘安心。”
纪妤童敲门进来时房间里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把手里提着的饭盒轻轻放在桌上,又把里面煲得香味从瓮罐中往外冒的参鸡汤端出来,才擦了手转身。
因为满意于这位不知名人士的识趣,所以在与他说话时,面上的淡笑也不再生疏客套。径直走到他床边三步远的距离正要问话,却不经意看到他半垂在床边穿着黑靴的脚,遂勾了下唇道:“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适当的活动可以,但还是要以静养为主,以免伤口崩裂前功尽弃。”
缪靳不自觉身体放松半靠在床头,抬眸看着她,听着她说完才点头道:“劳姑娘嘱咐,我记下了。”
纪妤童点点头,扫了眼他遮盖住的伤处:“你年轻,底子又打的好,恢复的也快,晚间我再为你换了药,要不了几日便可以行动自如了。”
“劳姑娘照料,日后我必会重谢。”
纪妤童摇摇头不置可否,这人看起来冷漠孤傲,但作为病人还算听医嘱。看他虎口和换药时肩臂胸腹露出来的肌肉必定是有功夫在身,所以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想来过不两日,这位不速之客便会离开,她也不用再让自己下意识做一个临床医生的责任。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晚上她如约给他换了药,看着长出粉肉的伤疤心里暗暗点头,礼貌的道了声晚安便提着药箱关门离开。
洗漱完刚熄了灯将要睡下时,突然被外面,严格来说是隔壁小楼上一阵剧烈的响动惊醒。
纪妤童倏地睁开眼起身下床,捞起枕下的铁棍和两把手术刀插在腰间,披上衣服小心推开窗户就见那边病患所住的屋子有人影晃动一闪而过,随后烛火便被倏地熄灭,但在静谧的晚间脚步的走动声却没有停下,时隐时现让人心生疑窦。
不知为何,她后背陡然发凉,一股强烈的不安自心底乍然升起。她抿了抿唇,来不及穿好衣服汲着鞋子就快步下了楼牢牢抵好门栓,隐在厚实的门框处从门缝处观察外面的动静。
半刻钟前的小楼内
缪靳目送她离开后,单手捂着火辣刺痛的腰腹,肌肉紧实的腹部一个用力便站起来,由着近身伺候自己多年的属下披了件外衣在室内走动。
自己在此地避人耳目养伤已有三日,外界的搜捕还在继续,依照龙椅上新坐那人的脾性,再有两日应就该自觉高枕无忧撤离爪牙了。
日夜不停快马加鞭,此时收缴兵权的圣旨应已到达,那可正好收下--
正思忖间,身后一阵疾风突至,缪靳反应迅速险险避让开来。只转身时扭到腰腹,本已稍稍愈合的伤处再次崩裂浸血,但他却仿佛毫无痛觉,抽出袖中利刃冷酷攻去。
男人没想到他受了重伤竟还能反应如此迅敏,攻势和力度亦丝毫不减。眼见无法取其性命,便嗖的下灭了烛火翻窗而出,脚步直指隔壁那女子所在的小楼。
他跟在缪靳身边多年对他的脾性也堪称了解,虽然在此处不过几日,但王爷对这个女子的态度绝非一般。且此女乃钟昌闻之妹,他本人亦是王爷谋者,有她为质必不会错!
缪靳看出他的目的,眸中一寒迅速翻窗追了上去。只靳四在他的亲卫中论功夫排在第五,他又受了伤影响了速度,等他赶到时,他从来没有进过的小楼已经被人蛮力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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