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并非下等
寒凉湿气顺着地板一点点蔓延开,浸透身体,而周围漆黑如墨望不见底。
被铁拷禁锢手脚的男人侧头张望,眼前是块半透光的黑色帘幕,有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来,可依旧驱散不了他心底的恐惧。
摇春秀场绝非面上看去歌舞升平,自冯系军阀战败起就落入梅家掌控中,成了资本家彰显尊贵明争暗斗的场所,亦是人间炼狱。
而他,许汐白,则是今晚最具瞩目的拍卖品,标价三十万。
他没有衣物裹身,纤细身形一览无遗,白皙手腕被勒出乌青和血痕,冷得发抖。
那群昔日里一口一句“许公子”的奸邪商贩根本没对他手下留情,见他对试图抚摸背脊的大老板啐口水,扬鞭就狠狠抽打,次次甩得震耳欲聋,疼到肉里。
被关进货笼前,他亲眼看着冯家公子被几个油腻老男人抓在手里,推搡不开,被迫撬开嘴激烈亲吻……
许汐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涩液体一并吐了出来。
最开始他逃了几次,用肩膀撞开梅家的打手,却因骨折过的小腿绵软无力又被抓了回来。
那次他被梅廷英重扇耳光,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晕倒前,梅廷英将手指插进他顺滑的乌发里,猥琐地戏笑道:“许汐白,别怪我梅廷英不念旧情,要怪就怪你父亲站错队,输的一败涂地,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是,他输的很彻底。
模糊的画面走马而过,许汐白仿佛看见了身着洁净明朗白衬衫的封鹤,眸光温柔,好似见过他的人都会沦陷在那纤尘不染又雅致的气质中。
他与封鹤自幼一同长大,两人在学堂里同出同入,踏过青春期,父母互为交好。封鹤的脸上好像一直带着笑意,眉毛浓密,笑容阳光帅气,身姿也是那样挺拔。
左耳的银色钻石耳钉尤为亮眼,那是封鹤还未去军校前两人一起买的,许汐白这样一个怕疼的人破天荒地打了耳洞,就为了戴上对方送的生辰礼物。
即便后来送的人自己不戴了,他也从未取下过。
他是那样爱着他,在他心里永远鹤骨松姿的男人。
而今,封鹤要娶陆系军阀的千金,不愿替他偿还欠下的千万债务。
许汐白承认自己有些贪婪,也有自欺欺人的成分,才会在发觉昔日亲密好友写给千金情书后,默默将那几页纸塞回抽屉。
那时许家还未没落,作为与冯上将合作最为密切的富商大贾,被全城百姓视为配金戴紫的香饽饽。
许禄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
只要是他看上的珍品无论价格多昂贵,定会纳入囊中,他所到之处,皆是赞誉满堂不可向迩。
给他打下的标签,还不足买下家中的藏酒,可现在却成了压在他心口无法言说的痛。
父亲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后母携巨款逃离海外,许家上上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打得七零八落。
昔年繁盛日,花下人如海。
许汐白想来想去,只能艰难叹出句苍白的“世事难料”。
秀场总是笑意盈盈,不信眼泪。
买的人出手大方,卖的人多为阴霾遮天,乞求遇到个好主苟延残喘,幸运的能确保身体完好无缺。
若是碰见什么癖好怪异的老板,要求断手断腿或是割舌毒哑也是常事,毕竟命在钱跟前,显得不值一提。
摇铃声清脆,悠扬入耳。
梅廷英那尖锐的声线自主会场传来:“……恭喜张老板竞拍成功,成交价三百五十万!”
少年的哭声刚响起,就被一掌扇回去,梅廷英撸起袖子捏着冯越的下颚威胁道:“哭什么,三百五十万,算老子能给你卖出最好的价钱了!”
冯家出事时这小公子还没成年,好不容易等到能出货的年龄,梅老板立即安排卖家将其转了出去。
说句实在的,冯越在这批“货”里只算中规中矩,瘦弱胆怯,姿色平平,要不是梅廷英有点人脉还愁亏了这半年的粮食费。
而许汐白不同,但凡见过他相貌的大老板都对今晚的拍卖会蠢蠢欲动。
细长的弯眉如月,鼻梁高挑精致,明亮如镜的蓝眸时常闪烁傲视万物的光彩,嘴唇形状像是勾画出来的工艺品,这些五官凑在一张鹅蛋脸上,组成近乎完美的相貌。
和洋人成婚的富豪不算少数,但能生出这般巧夺天工的后代的,许禄可谓出了名。
梅老板为了应景,还给许汐白准备了一身月光白的修身旗袍,做工精雕细琢,镶嵌昂贵珠宝,包裹着他纤细又不显阴气的身材。
此时,许汐白被逼着换上那身“卖身服”,忍着胃痛从地上爬起来。
“呵,许公子果然气度不凡,真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娘子。”
梅老板的话就如同他脸上阴邪的表情,句句充满讽刺意味。
平日里许汐白最迷人心窍的一点,除了他的长相,就是那双清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说是目中无人,更确切的描述应该是被金钱养出来的高贵气质。
他的皮肤在一道至美光线下犹如雪山上盛开的白莲花,伤痕成了鲜红色的绸带,将其点缀,令人移不开视线,沉浸在那种破碎感与极致的美艳中。
“记得嘴巴甜一点,能要到个好价钱。”
梅老板替许汐白整理好裙摆,抚平秀发。
按理来说,厌恶被女性化装扮又性格高傲的许汐白,被梅老板这番调戏肯定要骂上几句,可这会儿他却像在沉思,毫无反应。
学乖了。
梅廷英暗自窃喜,最难搞的公子哥终于在沉痛的命运压迫下低下头颅,现在应该能够收起性子,好好为他赚上一笔。
“许汐白,到你了。”
梅老板见那人不动,又催了句。
男人的眼眸从涣散转为清澈,接着,瞳孔收缩。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鸡毛打扮啊?!”
“鸡……鸡毛?”梅廷英以为是自己年纪大耳朵背,不敢相信身旁的绝美公子哥能说出这种粗鄙之言。
许汐白拽了拽旗袍上用来点缀的钻石,两眼瞪大:“哇靠,居然是红宝石,好奢华诶~”
短暂的惊讶后,男人像是瞬间接受了一切,神色喜悦地欣赏起衣着,掩面轻笑起来。
只听到他凑过来问了句:“你,你叫什么啊?”
“我……”梅老板眉毛紧蹙,“我是梅廷英,养你这一个月的活菩萨!”
许汐白眼睛弯起,眨了眨,朝着梅廷英鞠躬道谢,调子轻快甜腻:“那谢谢你呀梅老板,我明明记得你是个大坏蛋来着……”
还没等梅老板消化完许汐白唐突的话,就看着男人擅自推开红绒幕布,光着脚走出去。
梅廷英惊愕地看向手下:“他,他是被你们吓傻了吗?”
“老板,我们都知道他是今晚的重头戏,只敢轻轻的打,没有恐吓!”
“那他……”梅廷英转头,发现早已走向主会场的人,急忙跟在后面小声喊着:“哎,鞋子啊,你还没穿鞋!”
没有摇铃入场,灯光也暗着,台上就突然冒出位光着脚的美貌男人,纵使各位商界大亨见过大世面,也忍不住喧哗和声。
“哎哎,瞧台上那个,是不是许公子?”
“那双腿还有脸蛋,是他!许汐白!”
“看样子今晚的重头戏真的是他,真漂亮啊!”
人头攒动,咿咿呀呀各说各的,许汐白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从每个人脸上各怀鬼胎的表情中猜到,这秀场应该不是什么慈善捐款活动或是公司年会。
但难得穿着如此昂贵的华服露面,许汐白亦不想糟蹋,他挑了块干净的地方落脚,两只嫩白的脚丫上还涂了透明指甲油,脚腕上的银铃一步一响。
拍卖人一抬头,发现许汐白已经上台,愣了两秒,敲下拍卖锤控制现场秩序。
“各位老板,请保持安静。下面将进行今晚最后一场拍卖,起拍价……”
“我出一百万!”
没等拍卖人说完,后排就站起个中年男人,猴急似的将三十万抬升到一百万。
“一百……万?”许汐白默默念叨着,这是他印象里的人民币吗?
见拍卖人旁边还站着位年轻女士,他挪步过去轻声问:“小姐,请问这些人在拍什么,是我吗?”
被问的女士表情僵硬,她只见过在台上偷偷啜泣的背债人,就没见过一脸微笑礼貌询问拍卖意图的古怪家伙。
还是那位远近闻名的许公子。
但她还是快速回复:“是的。”
许汐白的脑袋飞速运转,环顾四周的场景,再加上残存的记忆,他继续问:“那买我的人需要我做什么啊?”
对着如此纯真无邪的疑问,助手侧过脸沉声说道:“买了你,自然是当男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吃住都管?”
“是的。”
听上去,十分不错。
台上的人聊着,台下已经吵作一团。
有人嚷嚷着:“没有敲锤吴老板你瞎喊什么啊!张口一百万,这拍的可是男j!”
“就是啊,你把下等货拍这么高,后面的人怎么加?”
喊声洪亮,这次许汐白切切实实听进耳朵里。
他嘴唇不自觉微撅,向前走了几句,叉腰抱怨道:“干嘛呀,说我下等,我才不下等呢!”
许是觉着说话语气有些冲,他抿唇莞尔一笑:“老板们,你们再多加加价,我才愿意跟你们其中一位回家~”
第2章 你是我买来的狗
以周楠桐作为笔名出道,已是第四个年头。按照小助理的话说,也快到每个当红作家的瓶颈期,何况他还是个弯的不能再弯却毫无恋爱经验的Gay。
《白鹤笼》凭借塑造立体丰富的人物形象和复杂的故事背景,在同期纯爱小说中脱颖而出,男主许汐白与男一封鹤的感情纠葛也一度成为热议话题。
可最近,他被一篇痛斥作者没有心的热帖搞垮心态,只因发帖人对作品解读透彻,字字诛心,开头就撂下狠话:这作者铁定母胎单身!才能写出这么渣的攻!
“渣?我的小鹤鹤明明是汐白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根本不渣嘛!”周楠桐嘟囔着嘴,对着小助理抠手指。
“读者骂也是另一种热度,桐桐大大别伤心。”
“可是……这个人也骂的太难听了……”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愤怒,就像是男二的自我旁白。
男二……肖钰……
唰——
蒙头的布袋被掀开,许汐白睡眼惺忪,茫然地看向正对面表情严肃的男人。
他被捆绑住塞进老爷车后座时的惊慌也就持续了十几分钟,伴随车辆平稳行驶,他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酣睡一路。
这时对视上男人不带表情的冰眸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噙着困倦感柔柔地问:“先生,是你买了我嘛……”
肖钰想过无数次与许汐白的重逢,被秀场欺辱折磨一番又换上魅惑男人的下贱衣裙,那张冰洁高傲的脸上一定充满痛苦与绝望。
他已经想好了该怎样就着这份惊恐的情绪,将对方的命攥在手心里,死死碾轧、践踏,像对待弱小无助的蝼蚁。
可那人一探出头,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潮湿感,略显不适的甩头,朝着他靠近了点。
天气灰蒙蒙一片,小雨淅淅沥沥,雨势逐渐增大。
许汐白很快被淋湿,衣服布料浸水裹在身上冷彻入骨。
肖钰没有过多犹豫,用拇指与食指用力扣住许汐白的下颌,蔑视地看着他:“你是我买来的狗。”
买这只狗比预期多花很大笔钱,其中大部分都是许汐白没皮没脸吆喝来的,老板们也在他一声声甜美的笑声中迷失自我,等邵管家火急火燎赶到时,价格已经飙升至八百万。
按照秀场历年来的规则,成交价最多不会超过起拍价的二十倍,毕竟百花争艳迷人眼,谁会愿意花买栋洋楼别墅的价钱去买男眷。
意识到自己误入小说中的懵圈作者还算反应机智,他最懂秀场的规则,所以从一开始就故意扰乱竞拍秩序,想着让价格失控便无人敢拍,最好起个口舌之争愈演愈烈厮打起来,还他自由身。
谁知道,有人花了一千万把他买下来,即刻套上项圈托运进豪车里。
邵管家默默站在边上撑伞,而许汐白被男人掐得喘不上气,双手锁在身后,面红粗喘,眼底渐渐蓄满泪光,他唇瓣快要滴出血,难受得说:“……先先生……疼……”
“别叫我先生,我是肖钰。”
男人脸上被阴暗笼罩,牙床暗自用力,表面还维持着看似平静的淡笑。
一个淡淡道出的名字却让许汐白后背发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入变态追求者的手中。
为了衬托封鹤的柔情,特意描画出性格阴鹜,爱而不得变得暴戾、喜怒无常的男二,就伫立在他面前。
真是前世因今生果,被自己坑惨了!
皮制脖套的另一端连着铁链,重物垂吊落地,他身上那件合身旗袍被揉搓皱,腿间春色低头便能看见。
肖钰粗暴地拍了拍许汐白的脸颊,将他的唇彩搓开,居高临下地望着:“看到你这么卑贱的样子,我心情很愉悦。”
指腹摩挲过的粗糙感,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与军校毕业后退军从商的封鹤不同,肖钰借助家势成了少将。
许汐白的印象里与肖钰只有过两面亲密接触,一次是当面退婚,另一次便是今日。
肖钰追求许汐白也只因和朋友间的一个赌,传言许家公子不喜女色,又偏爱与生意场上的聪明人打交道,若是家境够优越,能替许家糖盐生意开辟新路,说不定就能娶回家当老婆。
有钱人彰显财气的方式除了找十几个姨太太,还有一种,就是养男眷。
能拿下许汐白,估计能在全城吹嘘三天三夜。
以许汐白的高傲劲儿也许不愿意当男眷,狐朋狗友都调侃肖钰:“肖公子你也别当真,都是玩笑话,许汐白谁也追不上,他啊能看得上的只有天上的神仙。”
可肖钰选择上门提亲,礼金厚重到无法想象。
人们都觉得肖公子太想赢,想赢到疯癫。
邵管家杵在旁进退两难,他想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突然下命令闯入拍卖现场,白白浪费一千万买回来恨之入骨的许汐白,现在又攥着人家的细脖子恨不得捏断。
“咳咳……咳……不……”
许汐白浑身瘫软,可怜兮兮地望着肖钰,双膝屈着两腿难受得蠕动。
就在氧气完全被剥夺的前一秒,肖钰松开手,朝向仰面喘息的许汐白冷笑道:“不能让你死,我会一点一点折磨你。”
届时邵管家微微松口气,今晚的拍卖现场大佬云集,报社记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许汐白被拖进肖家的车里,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捡回半条命的许汐白躺在地上抽噎,他被肖钰的威胁吓到,胃部狠狠抽痛起来,又饿又怕。
不是说好了买回来管吃管住,这暴徒上来就动手掐脖子,活该不喜欢你!
“邵管家,把他关进柴房。”
挽起衣袖,肖钰将额前刘海向后抓起,冷漠地睨了眼地上的人。
仆人听从管家指示,抓住许汐白的四肢,像扛牲口般抬起,转头扔进又冷又脏的漆黑屋子。
许汐白就在整夜的暴雨声中又挨饿一晚,他也哭嚎了一晚,负责看守的仆人听得最清楚,屋内接二连三的可怜哭腔——“大变态!太坏了!太坏了呜呜……”
次日清晨,许汐白虚弱的睁开眼皮,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说是食物,不如说像是牲畜饲料,乌黑一团糊状物里夹杂着几粒谷糠。
他拖动笨重的铁链爬过去,低头嗅了嗅,立刻干呕不止。
原本白嫩的脸蛋上布满灰尘泥土,两条纤细的手臂上到处是沙砾木屑扎破的痕迹,他眼神清亮,尝试向前来送饭的仆人求情:“大哥,拜托你……能不能给我口饭吃,能入口的那种~”
他身上的旗袍早已破烂不堪,腰线露在外面,双腿打开,就连一向做事谨慎的男仆也忍不住朝着下方看,脸色羞红。
可肖少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允许与柴房里的男眷说话,也不可援助。
想到这,男仆对少爷恐惧至极的情绪油然而生,连连后退。
“大哥!帮帮我吧……”
饿出金星的许汐白顾不上形象,一把抓住男仆的裤脚,谁知失去重心扑通趴在地上。
鼻头撞到木柴发酸,眼泪呼得涌上来,他捂着鼻子委屈地抱成一团。
“你们太坏了!我要吃饭!———”
见男仆不回应,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抹泪喊叫:“肖钰!——我要吃饭!——”
越想越委屈,许汐白泪眼婆娑,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啪往下砸,眼睛红肿惹人怜。
“别别……别哭啊……”男仆的魂儿都要被面前的祖宗吓出天际,这个点鸡刚打鸣,肖少爷还在睡觉。
“肖钰!呜呜……肖……”
咚的一声,柴房的门被踹开,门栓肉眼可见甩过一圈,飞到草垛里。
被吵醒大为不悦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将男仆踹翻在地,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细长铁链,朝着违背命令的人狠狠甩去。
仅仅两下,男仆惨叫出声,捂着腿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许汐白的脸变得苍白,眼眸颤栗,他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如同过电般抽搐。
居然真的把这暴徒给喊过来了。
“为了吃饭,就张开腿诱惑下人。”肖钰一进门就看到许汐白露出的半截屁股,却是谈不上什么清白。
铁鞭扬起落下,打在他毫无保护的腰上,剧痛过后背上又挨了一下。
“啊!疼……疼………”
眼泪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许汐白的嘴唇咬出血,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被鞭打过的部位,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就是让你疼。”
肖钰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他踢翻地上的食碗,粥倾洒到处都是。
“许汐白你可知一般人家彩礼都是多少?”
男人低沉的声线像是浸了砒霜,从他的天灵盖滚过。
许汐白胸膛上下起伏,拳头紧紧攥住衣领,艰难摇头。
“几十块,几百块,大户人家也不过是万元,而我给了你金银财宝房产地契,价值一千万。”
肖钰抬起皮靴,踩在许汐白满是灰尘与泪痕的脸上,戏谑地说:“既然当初你不愿做我老婆,那就老老实实当条狗。”
“……呜……嗯。”
“滚出去。”
还未发泄完情绪的肖少爷呵斥地上的男仆。
等他转身再看向许汐白时,才发现对方已昏死过去。
第3章 洗干净你所有,成为我所有
许汐白的喃喃声有些沙哑,他破烂的旗袍沾满血污,抽痕在皮肤上铺开。
头低垂至胸前,虽看不到吸纳血水的衣袖隆起,却能清晰嗅到浓重的铁锈味。
那全是被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的肖钰打的,他知道许汐白怕疼,白嫩的肌肤上也容易留下伤痕。
可呓语间提到的“鹤哥哥”如同针扎芒刺,让肖钰藏不住眼中嫉妒,下手狠辣,鞭鞭深入肉里。
许汐白只有那张漂亮脸蛋还干净着,肖钰抬手轻抚过那从眼角滑落的细细泪水,沉默着将手指凑到唇边,吮进去。
不知为何,面前的人眼神不似当年那般冰冷,也褪去坚硬外壳,疼时声泪俱下,紧紧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子。
原来你也会惧怕,发出类似幼兽的低鸣。
早知如此,那早就该用棍棒敲开你那张蛮硬的嘴,让你向我求饶!
盐粒化在水里,皮鞭浸泡在其中吸收足水分,就能增加韧性和钝感,那种刑法是肖钰在军校里学的,学以致用。
“拿水泼醒。”
肖钰命令仆人提来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冰凉刺骨,径直狠泼上去。
那水浇了浑身,一部分涌进鼻腔里,许汐白昏沉的意识一下惊醒。
他牙齿发颤,用嘴唇挤出凉水低声哀求:“……肖……肖爷,可以让我睡一会儿吗……”
许汐白心里发怵,暗自想这个大变态!
不给饭吃还乱打人就算了,接二连三强迫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迟早要被折磨死!
既然他已经落到肖钰手里落地成盒,与其逃避事实,不如想办法稳定对方的情绪,就顺着他来。
“肖爷我不逃,求你别再用刑了……”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罪,刚被卖到秀场时梅老板只是表面上罚他,没出货前不舍得对他用刑,就是希望他能够认清事实,最好联系上封鹤来赎,他也好卖个人情。
谁知到闯入大院里的是辆镶银标的老爷车,邵管家是这沪城里的熟面孔,代表了肖少府的半张脸面。
梅老板不敢放肆,计划好的事也烂在肚子里,眼睁睁看着许汐白被抬上车,屁都不敢放。
而今落到肖钰手里,许汐白只恨没在秀场里巴结上大官人,刚从臭水沟里被捞出来,就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想活。
他还想着封鹤的消息,听闻陆家大小姐原定与封家联姻,可封鹤在军校生比武时不幸摔伤了腿,又遇到家族变故没能好生静养,留下病根,索性就离开军校继承家族产业。
不过陆啸司令心念着授予上将军衔,更看重女婿在军团里的地位,封鹤这一退让陆司令犹豫了,转而盯上正值年少一表人材的肖钰。
若是能让肖钰将陆小姐娶进门,那封鹤岂不是可以脱身?
许汐白必须哄好面前暴怒的男人,为了此生幸福,能与封鹤白头偕老。
他抹去血水,露出澄澈的眸子看向肖钰:“肖爷买下我,小生感激不尽,无以回报愿意当牛做马……”
肖钰嗤了声:“我府邸最不缺的就是下人,你觉得我为何要买你。”
许汐白怯怯地抬眸:“……那肯定是当……当男眷,服侍爷…”
“好,既然你听得懂话,那我也不兜圈子,从今往后你只能永远留在这,你的主子是我,你的家是肖府!”
肖钰欲抬手翻出衣领,许汐白以为那人要打他,脖子后缩颤颤巍巍地闭上眼睛。
他强忍着眼泪,可还是滑落下来,凝结在苍白且涂有脂粉的脸上,留下几道薄印。
“不许哭!——”
肖钰怒斥,用命令的口吻说:“以后见着我必须笑,梅庭英难道没教你如何服侍男人?”
他紧咬着下唇,声音抖颤,半天才说出一句:“没有……我进去不到一个月,就遇到拍卖活动被爷买了。”
提到拍卖活动,肖钰手指攥成拳,他自劝着无需为这种贱人动怒,可还是不怎么冷静。
“我可是听说你在台上欣喜万分,向大老板要高价,把自己卖出去。”
泪痕顺着脸颊慢慢流淌,许汐白抽噎道:“我家父欠了好多钱……反正都是卖,不卖出好价钱他就要在监狱里被毒打……父亲年事已高又注重颜面,他肯定会寻死的。”
“他的罚金和债务我已经还了,但他可没向我问起过你。”
许汐白肯定是不信的,许禄被抓后一直想方设法联系到儿子的下落,祈求曾经的好友和战友护儿子周全,可乱世当头,谁又敢插手许家的事。
苦求无过,许禄在狱里痛不欲生。
只有一种可能,他父亲心里感知到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肖钰敢管,也管得了,便不再多言。
肖钰为了刺激他故意说:“你父亲苟活下来便不要你了,他找的那些酒囊饭袋之人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又自命清高没什么好友,哦,还有封鹤……”
许汐白的小腿骨被男人狠狠踩着,碾了碾:“封鹤这会儿应该还在邀请陆家小姐品茶赏花,顾不上你。”
“他是没办法,父命难为……”
“啪!——”
话没说完,就被肖钰一掌抡下制止住。
“父命难为呵呵,你可真会为自己的清高找借口,他就是不要你了而已。”
肖钰的大手沿着许汐白的白颈一直向上,手指包裹着耳廓,许汐白根本猜不透这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内心极度惶恐。
脸颊上的掌印几乎能盖的住他半张脸,猩红刺眼。
“这是封鹤赠予你的……定情信物?”
男人的语调里夹带着浓浓讽刺,抚摸着耳垂上那颗钻石耳钉。
“呵,挺显眼,但可惜级别不如他赠予陆绮珊的十分之一,就是个劣质品。”
肖钰的手指动了动,邵管家好似预料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眸子一紧。
许汐白惨叫一声,眼里闪着刺痛的光。
他瞪大眼睛,只能任由肖钰将那耳钉生扯下来,薄软的耳垂经不起暴力摧残,血糊糊一片,留下道骇人的缺口。
这人疯了!疯子!
好痛……
许汐白像筛糠似的抖着,嘴唇咬出血。
肖钰不准他哭,但凡哭出声,也许下一个被卸下来的就是眼睛、鼻子……
“这些封鹤的标记,最好都清理干净,我最不喜欢养的狗向别的人点头哈腰。”
肖钰将沾满血还黏连着肉沫的耳钉随手丢出门外,手在许汐白的衣服上蹭了下,挑眉道:“另一边,还需要我取掉吗?”
“不用了……肖爷,我自己取。”
他红着眼眶,伸手取掉剩下的那枚,乖巧地递给肖钰。
“可以了吗……”
铁链拴着他的手腕,随着动作发出摩擦声。
肖钰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话语粗鄙:“封鹤可还在你的贱骨头上留下什么别的?”
“没有了!我和封鹤只是儿时要好的朋友,没有别的!”
遇到疯狗,他能想到的就是撇清与封鹤的关系,不再继续刺激肖钰发疯。
“他没碰过你?怎么可能。”
许汐白绷不住痛哭出声:“呜呜……真的没有,肖爷我还是个处子,真的没有骗你!呜呜……”
他越哭越难以控制,浑身发抖:“你不让我哭,呜呜……可是我疼……我也是肉做的,我也不想哭……别再打我了!”
许汐白的这副模样着实令人心疼,邵管家侧过脸不忍心看,他怕看久了会犯浑,替他去给肖少爷求情。
没碰过。
肖钰闷声不语,思索着许汐白这话有几分可信。
为了封鹤不惜惹怒肖家,驳他肖钰的颜面,如此情真意切,怎么会不急着与对方亲热?
肖钰最恨有人骗他,即便是为了活命和不遭皮肉之苦而胡乱搪塞也不行!
“许汐白,你真以为我没试过男人?”
许汐白一愣,他确定男二确实没有和男眷的感情戏份,可这话从何而来?
诈他?
“肖爷我自知没有话语权,你要是不信百般羞辱我,那还不如把我杀了……呜呜……我就是处子身……就算是挖我眼睛我也不认!”
肖钰沉默,他好像没说过要挖这人眼睛。
“我要验验。”
许汐白的哭声渐小,柔声问:“验什么……”
肖钰冷笑道:“验你的处子身。若是你敢骗我,那就直接拖出去喂院子里的恶犬。”
军阀世家大多喜欢养奇宠,陆啸就是出了名的毒蛇爱好者,重金买下一座庄园雇人养蛇,越毒的蛇花纹越艳丽。
许汐白被绑进肖府后就见到过院里那两条拴着的黑犬,皮毛油光发亮,腿上的腱子肉结实,獠牙露在外面,不断流涎,而他平生最怕的就是狗。
少年时期他与封鹤经常去封鹤的叔伯家里玩耍,家中养了只体型袖珍的京巴犬,浑身雪白,头上扎着小辫子,他看那狗可爱伸手就摸,谁知道被撕下来块肉,现在虎口处还有疤。
“不……不喂狗……你要验就验吧!”
许汐白扑通跪下,往肖钰的脚边爬了几寸,昂头可怜兮兮地求着:“肖爷,随便你验!”
肖钰狐疑道:“我说的你真的听懂了?”
怎么这人脸色突然放晴,跟被救似的。
许汐白心里默念,狗坏,人也坏,但肖钰比恶犬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连连点头,扯出笑容:“嗯嗯,我听懂了。肖爷要验处子身,验吧!”
第4章 到我满意为止
左耳包扎上纱布前,许汐白从镜中看了眼缝合处干涸的血痂,医生的技术精湛,撕裂处被处理得严丝合缝。
他接过邵管家递来的黑色棉质衬衫和长裤,温顺地道了声:“谢谢您。”
邵管家将硫磺皂摆在浴池边上,退步掩上帘布,叮嘱他:“洗干净些,抽屉里有马油香膏……伤口莫要沾水。”
许汐白能听出来在自己道谢后,邵管家有些惊讶,语气也变得平和,自相矛盾地立在外面,终究还是将那句关切表述出口。
肖府上上下下的佣仆管家都行事谨慎,避讳与他对视,多半也是怕惹怒肖钰。
他嗓音嘶哑,这几日把前半生的所有眼泪都用在了“要饭”上,顿顿吃糠菜,夜里裹着一床轻薄旧毛毯,上面依稀残留狗尿的骚气,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肖钰不让他哭,他偏要哭。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人也不得安宁,夜里起身站在窗外怒视着他,不得已让仆人端了碗热面条进去。
可昨夜,肖钰房间内的灯一直是灭的,今早也没望见那身军大衣。
晌午时分,准时有人来送饭。
之前被他连累的男仆换成了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新人入府还没摸清楚规矩,性子也胆大些,悄声和他聊了几句。
“许公子,今天还是热面条,加了颗蛋。”
许汐白一听有赠品,鼻头酸涩抽了抽,默默端起热气腾腾的面条吃着。
他见肖钰不在偷偷问:“姑娘,肖爷他不在府内吗?”
万晴举家搬到沪城时,父母农村出身又不懂城里人的喜好,卖过风筝和鞋垫,都维持不了生计,最后还是去了许氏糖铺找了份差事。
她望着狼吞虎咽过后疲软倦怠的许汐白,犹豫着说:“……许公子,我听徐婆说肖少爷今天回老宅,好像要见陆家小姐。你就听听……可别往外说……”
许汐白点头,之后又摇摇头:“不说,放心吧。”
肖钰去见陆绮珊无非就是谈论婚事,以陆司令的名望,敢问沪城谁人不想与之合作,在政商届内婚姻一直就是稳固地位的手段。
他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再忍忍也许就会有转机。
陆绮珊肯定不能忍耐肖钰在外面朝三暮四,不仅是他这个被关起来的,还有外界疯传肖少爷戏弄过的歌妓戏子,都要被好好清算掉。
可他万没想到,略感轻松的心情只维持了半天,邵管家就带人来挟持着他去沐浴。
“啊……为什么……”
他叫嚷好几天没人搭理,怎么今个突然就一群人围着他转。
他惊慌地看了看邵管家,邵管家嘴唇微动下,用理所当然的意思回应道:“是你自己答应的,少爷说今晚就验。”
验,验身。
许汐白强装镇定,内里快要吓得晕过去。
那不就是句搪塞的话,肖钰都对他恨之入骨了,怎么会愿意真的碰他。
这不是恶心别人,也……也恶心他自己吗!
再说了,刚见过陆绮珊当天就要验个男眷的处子身,陆小姐你倒是管管未婚夫啊!
在脏乱环境里蜗居数日,躺进水温适宜的白瓷浴缸里,许汐白不由得脖子后仰。
啊——
如此惬意,想必是临行前的最后时光。
他用硫磺皂一遍遍擦拭身体,前胸、后背、大腿,还有……
当手滑落到两腿间,他突然停下,眉毛拧成麻花,委屈地撇嘴自言自语道:“这个变态!他不会……不会找人Q了我吧!”
那些施虐凌辱的常规桥段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后背不禁冒出冷汗,拼命地甩甩头,捂脸快要哭出来。
他虽然不排斥与男人亲热,但至少也要把这宝贵的第一次留给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难道真的要被一群暴徒给玷污了!
“还不如死了……”
许汐白愤愤地用手拍弄出水花,抱着双膝,身体蜷曲向前。
他冥思苦想片刻,最后还是认清楚了一件事,凭他那双骨折过又没什么肌肉的腿,再怎么跑也越不过肖府的高墙。
肖钰铁了心凌辱他,如同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宰割,他躲不掉。
他捧起水扑面,揉了把脸,眼眶湿红,坐在浴缸里痛哭呜咽:“算了……呜……许汐白啊许汐白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被Q,要不就厚着脸皮勾引肖钰去吧。”
客厅里等了快一个小时的邵管家在屋子里左右踱步,他隐约听到浴室内传来男人细弱的哭泣声,暗自叹气。
还是头一次送个大男人进少爷的房间。
许汐白哭得越悲惨,他越无奈,我又不是老鸨,一切都是听从少爷的意思。
你可怪不得我。
“许公子可沐浴好了?少爷已经回府,在正房等你……”
吱呀一声,门自内向外推开。
水雾漫出,换上新衣服的许汐白皮肤透红,细细的刘海盖下来,两瓣粉嫩的唇轻启:“好了。”
他眼中散发出坚定而闪耀的光,看得邵管家发愣,这,这刚才不是还哭着吗?
这会儿也不需要人强行拽着走,自己就迈开步子朝正房走去。
刚洗完热水澡,他感觉身体里的寒气被驱除干净,精神饱满,就连准备好的貂皮外袍也没穿,两条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面,随着步调甩动。
肖钰的房门外空无一物,不像其他房间外还挂着祈福与求瑞的装饰品,就只有一个黄铜色的门拉环。
他果断拿起,轻叩两声。
男人恹恹的声线响起:“谁。”
变态嫖客还要装无辜!
许汐白五指收紧,蜷攥在腿侧,酝酿了好一阵才唤到:“许……许汐白。”
屋内又响起阵嘈杂声,许汐白听着就觉得那人在准备刑具,恶寒频起,恨不得捅开窗户纸看看里面究竟有多少坏人。
“肖爷……嗯!”
在门拉开之际,许汐白想率先开口讨好肖钰,却被一把拽进昏暗的卧室里,一阵高档胭脂粉味扑面而来。
肖钰习惯高梳起的额发放了下来,黑色眸子深邃,神色冷厉,用单一边的手肘抵着他的前胸,压制在墙边。
“你没有哭着来,可喜可贺。”
光是对上那双令人生畏的眼睛,许汐白已经感到腿软,更别说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男人的气息吹拂在鼻尖,他的身子僵硬住。
“……肖爷让我见面时要笑。”
许汐白嘴角艰难扯出个弧度,脸不由得侧向一边,他目光也在搜索着房内的陈设,确定除了肖钰之外再无旁人。
说是卧室,这里更像是储藏室。
所有家具皆以梨花木打造,书架藏书众多,高脚架上摆放着双龙琉璃灯、青瓷釉精工艺藏品、中古挂钟等等,最显眼的还是书桌上横放的几把手枪。
许汐白害怕得收回视线,他怎么会忘肖钰号称军校里的神枪手,子弹飞得总比他的命快。
“怎么不笑了。”
许汐白的喉结上下滑动,抿唇道:“我……我可能是洗完热水澡困……困了……”
肖钰自从老宅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组装枪械,他靠这种娱乐方式排解心情,一时间忘记与许汐白的无稽之约。
可许汐白穿着他特意找裁缝匠订做的衣服,用的还是他熟悉的香膏,突然来了兴趣!
一条粗麻绳搭放在椅背上,那是他平时用来审问犯人时惯用的长度,正好绕手四圈半,不过用在许汐白纤细的手腕上可能要多半圈。
他冷着脸,单手握住许汐白交叠的手腕,将人拖拽向雕龙大床上。
“肖爷……”
许汐白刚恢复短暂的自由,想象着又要被捆起来,心脏骤跳,他边躲闪边后退:“不要……”
陷入泄愤欲求中的肖钰,根本听不进去任何求饶,满心想着如何折磨许汐白。
后脑勺猛地摔向床板,幸好后面有枕头垫着。
许汐白仰面,无助地望向正在捆的男人。
眼角沁出滴泪,语速极快:“求求你!不要用强的,我会伺候爷……”
肖钰感受到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臂上,暂停下粗暴举动,沉眸道:“能不能闭嘴,不准再哭。”
软的不行那就得硬来,许汐白拿出豁出去的架势,挣脱开肖钰的束缚。
他眼底含着氤氲水气,泪珠点点滴落。
手指颤浮着解开了最上面那颗纽扣,嚅声说:“肖爷,我自己会的。”
凹凸有致的锁骨下,胸口正中间有一颗小巧的红痣。
许汐白在触到男人阴狠的眸光时,眼神缩回,他冷得发抖。
好像整栋府邸里,就肖钰这屋没有供暖,如同冰窟。
他握住肖钰的手,十指交叠着,正好覆盖在那颗红痣上,冰凉的肌肤覆了层看不见的燥感。
肖钰注意到许汐白的唇极力忍耐抖动,但眼神还算真诚。
多年以来,藏在紧闭衣领之下的酮体那般美好,白皙细腻如同工艺品。
“爷还喜欢吗?”
许汐白挂满晶莹水珠的睫毛眨动下,脸颊染上绯红色,被盯的每一刻都像是在挑战他的羞耻心。
那双腿稍稍叉开后,肖钰自下而上审视着,嘴角带着几分残忍薄情:“我没那么容易满足,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再来。”他命令道。
许汐白竭力控制恐惧,服从那人,可他还不够有经验。
肖钰就拿来把上了膛的手枪,摆在其间。
“别乱动,就这样,到我满足为止。”
第5章 用过就丢弃的玩物
房内暗色旖旎,床褥因为重压而向下塌陷,留出纠缠人形。
许汐白的脊椎僵了一瞬,他避开男人似生吞活剥的视线,眼泪挣扎着涌出眼眶,舌头打结。
“……肖……肖爷……有人敲门。”
肖钰的大手扣住他的脖子,将快要滑落的身子拽了上来,弓身手指缠绕于他的发丝间,沿着那颗红痣轻掠向下。
“我有说要结束了吗,贱人。”
肖钰将他捞起,翻转身子拽住系手的麻绳,许汐白感觉后背一凉,不适地动了下。
仆人又轻敲两下,柔和女声透过木门而入:“肖少爷,陆小姐在院内等候着。”
肖钰顽劣轻笑,用粗糙的那部分绳结摩擦着许汐白的后背,回了句:“就说我昨夜醉酒晚起,不见。”
万晴突觉身后有道直逼的视线,她正犹豫着回头,就看见华裘粉饰的陆家大小姐踩着恨天高走向肖钰的卧室间。
她强压下慌张神色,向女人低身道:“陆小姐……肖爷他……他昨夜醉了酒,头疼得厉害,不方便见人。”
“不方便?”
陆绮珊尾声勾挑,随手撩动流苏耳饰缓缓晃动莹闪,她眼里的张扬略显直白。
“肖钰不方便见我?笑话!我是他的未婚妻!——”
她神色淡然,嘴唇微抿,双手环抱于胸前注视着那道门。
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愈发明显,她眸底凝着丝不耐烦,整个人透着富家大小姐的高贵气质。
万晴的心快提至嗓子眼儿,连她都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怪异声响,怎么拦?
又如何拦得住。
许汐白跪趴在床上,双膝通红,他单薄的后背处留下数道抓痕与月牙状的血口。
男人说好了要验身,也验了,可怎么还要百般羞辱虐待他。
娇生惯养出来的雪肤经不起粗鲁对待,正裂开小嘴仿佛在凄惨地嘶喊,许汐白疼得发颤。
方才他想要讨好肖钰免受些皮肉之苦,殷唇朝男人挺立的鼻梁凑了凑,闷呼道:“肖爷……您温柔些……”
可肖钰顿了秒,侧头避开主动凑过来的亲吻,漆黑的眸子燃烧着怒火:“一个臭男眷还敢邀吻?!……许汐白,你真是拎不清。”
屋内温度燥热,许汐白的心里却像是撒了一捧雪。
他印象里,肖钰虽然性情刚直,又在退婚后遭到名流圈内人的恶意调侃,但总归还是曾经心悦过自己。
怎么就变得如此冷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吗?
他想要用手挡住脸,却阻隔不了男人在他耳边留下的谩骂,强烈的受辱感让他胸口绞痛坐立难安。
他的轻唤由喉咙深处呜咽滑出:“……肖钰,你变得好可怕……”
身体的痛辱不及心底泛起的层层恶寒要来的强烈,许汐白能够忍下玷污,可经不住自尊被男人一次次踩踏。
积累了二十多年的乐天心态,几乎一瞬间被击溃。
现在男人的未婚妻就站在门外,可肖钰却还要放肆地玩弄羞逗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猛地推开肖钰,如同浑身湿透的孤鸟,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
脸色苍白,抖颤着唇冒出句话:“……你不配被爱,你就是个魔鬼。”
在肖钰眼里,许汐白自从被他买下带进肖府后,除了偶尔哭闹叫喊,其余时间里一直都表现乖张。
即便是破处子身,许汐白也极力调整呼吸没有死命地叫出来,顶多哀求了句。
可当陆绮珊出现在门外以后,许汐白疯狂地摇着头拒绝,硬嚼下所有声线,不希望被发现在屋内受罚。
或许是因陆绮珊曾与封鹤有过婚事,陆小姐与许汐白属于关系复杂的情敌,他不愿被夺走他心尖肉的女人窥探到如此脆弱的画面。
“许汐白,你会后悔今日胆敢呛我。”肖钰望着他那不断看向门外的胆怯视线,忽然阴冷地笑出来。
“怕她?怕她看见你像丧家犬的模样?……许汐白,呵呵……”
男人径直走向那道门,拔掉门闩,双手拉住门环的那刻,许汐白两眼发直。
这疯子要干嘛啊?!——
他还光溜溜地蹲在地上,凄惨地扯了点被角裹身,这是要开门修罗场???
“……肖爷不要……不要……”
许汐白声音极弱,拼命晃头。
可他眼里的恐惧,成了男人最好的催|情剂。
肖钰果断地拉开门,正面对上陆绮珊带着埋怨的眼神:“阿钰,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啊啊!——那是谁啊!!”
女人的尖叫声像是要捅破屋顶。
她视线向内探去的那刻,清楚看到屋内一片狼藉——
被随意丢弃的破损布料、带血的麻绳、用过后的用品以及无意间撞倒的昂贵花瓶……
陆绮珊双目猩红,她指着许汐白高声质问:“他、许汐白?!那个花了一千万把他买下来的蠢货竟然是你!”
肖钰语调很淡:“绮珊,你是要在我的奴仆面前骂我吗?”
传闻肖少爷性情古怪,谈笑间可能突然有一事惹到他不愉快,就要大发雷霆。
陆绮珊也是仰仗着家势与傲人姿色,在圈内积赞了不少殷切关注,她是难得能与肖钰势均力敌的名门大小姐。
她量肖钰不敢动她,所以言行随心所欲。
不能违言的是,肖钰在那群纨绔子弟中间光彩耀人,有着野豹一般的狠劲和极为出众的相貌,想来也比有些歪瓜裂枣看着更让人赏心悦目。
要说封家二公子也还不错,气质温煦又心思细腻,可她游走于各式各样的男人里多年,对这种软柿子早已失去兴趣。
而肖钰最吸引她的一点,莫过于她父亲陆啸对他的赞誉,如果能拿下这样一个男人,她便能轻而易举占据家族的最上位,得到父亲的器重。
然而今日之景无异于给她当头一棒!
她恶噙着一双怒目,推开肖钰直冲进屋内,抬手抡过一个弧度。
许汐白的左侧脸颊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疼,他被陆小姐奋力的一掌扇得蒙怔。
可更令他寒噤的是,万晴那小姑娘也正站在门外,一脸担忧地瞧着他。
他曾是名门倾野的许家独子,在父亲的三妻四妾诞下的姊妹间,他是最有希望兴振家族的人。
许家虽家大业大,却始终心系沪城穷苦百姓,为万晴这样的家庭创造了无数的高酬岗位,寒冬季节免费送腊肉以及糖盐礼包,至少他心里是无愧的。
可姑娘的怜悯之色深深印在他眸底,令他羞愧难当。
许汐白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进角落,被扇红的脸颊上五指印清晰可见,还被女人小指上的精致包甲划破。
陆绮珊怒不可遏地吼道:“肖钰!我默许你浪荡,你也可以管不住下身去招惹些用过就丢弃的玩物……可你不准对他动心思!!——”
肖钰挑眉:“为何?”
“你问我?当年你死乞白咧追求许汐白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肖钰冷笑声:“为何你断定,他不是随时都可以被丢弃的玩物。”
仆人吓得脸色苍白,僵硬在一旁不动。
肖钰的手指弹动下,忽然用食指轻抬起陆绮珊的尖翘下巴,挑笑道:“绮珊你莫要爱惨我,你我才认识不到一年,你就为我吃醋……绝美的一张脸,不适合动怒。”
陆绮珊近距离端详男人的眉眼,被吸引去注意力。
“你……这话什么意思?”
肖钰指了指:“我自出生起就没有得不到的人,想必陆小姐风韵绝代,自然能理解我说的意思。”
“他曾拒绝了我,让我在父亲和兄弟面前受辱受骂,你觉得我是那种受了气忍下不报复的人?”
他邪笑鬼魅,手指轻撩过女人的发梢,语调放柔:“好了,我昨夜确实喝了很多酒,所以起床后看到他那股放浪卑贱的劲儿非常恼火,就把他叫入房内教训一番。”
“哼,我也觉得你不会再执着于这么个家族落败毫无价值的人,那你买他来准备留到什么时候?”
陆绮珊这人听话有个习惯,通常会捕捉到自己乐意听的那部分,心底的焰气也逐渐消退,不然她真的会想将面前这臭男人掐死。
之前就从封鹤嘴里听到过他的这位好友,貌似孤傲不喜热闹,很少在娱乐场里见到过。
她当时就轻蔑地评价道:“不喜玩乐,就喜欢在中年油腻的投资人里晃荡……装什么。”
从封鹤的只言片语与古怪反应中,陆绮珊猜测到许汐白对她的追求者抱有好感,只是佯装成兄弟情,深埋在心底罢了。
现在,封鹤还在想办法讨好陆啸求得联姻的转机,而肖少爷更是有希望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许汐白啊许汐白,自诩清高的手下败将而已。
女人的视线从许汐白的脸上剜过,缓缓收起,挽住肖钰的手臂贴靠上去,眼睛弯起:“阿钰,等你玩腻了就把他送走好不好……我认识一家农场主老板,他有大把大把的精力替你教训不听话的奴仆。”
肖钰没有接茬,看了眼万晴,朝后指指:“给他洗漱完,扔回柴房里去。”
“……是。”
第6章 肖爷回来了
穿过两道月亮形的拱门,长廊尽头现一豪华洋房,老宅院里松柏常青,比洋人街上任何一处风景都还靓丽。
肖钰常年穿着军官制服,戴一顶黑色毡帽,他轮廓冰硬如刀锋,眼底透漏毫不掩饰的冷漠。
他用巾帕擦拭手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唇抿成一条直线,剜向不远处身穿淡紫色旗袍的温婉女人。
那是他父亲肖仲海的五房太太元笙,与他同年进的老宅。
彼时他五岁,还被女人抱在怀里过,家仆们议论说这或许是肖老爷找的最后一任妻了。
元笙够优雅风华,出身为沪城最大的地产世家,现如今正与陆家交往密切,正得肖仲海的青睐。
“钰儿,你愣在那作何,笙妈我多久没看到你啦。”
元笙从一并太太小姐中款款而来,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拂上肖钰的肩关切地问:“钰儿你是又消瘦了吧,眼圈黑浓……”
他眼神一沉,甩开女人的手。
没有说话的欲望,就如同这个家对于他而言就是存留在记忆里的坟冢。
肖钰每次回来,都只是为了祭拜下母亲的灵堂。
肖家老宅的规矩极为森严,又颇为守旧,还延续不少祖上信奉的东西,譬如灵堂结义堂,就连谈生意的场地也得选择风水风向,放着关公老爷的神像镇一镇。
他冷眼经过庭院内客套寒暄着的富家小姐与少爷,在锣鼓鞭炮齐鸣前走入灵堂内。
牌位墙上挂满了陌生的名字,从未见过,也不觉得是亲人,其中有位“肖泊韦”与其他两个肖氏牌位并列摆放,早已落满灰尘。
这位也只会在老管家的闲谈中才会提及的男人是肖仲海的大哥,旁边两个是他的两个孩子,死的时候还未满十八岁。
从摆放的位置与清理程度来看,肖钰能清楚感受到肖家对肖泊韦的轻疏,而他母亲的名字更靠近角落,接近浅白磨损严重的篆字——孙芷瑶。
元笙除了与自己母亲同属妾房以外,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肖钰之母曾工作于洋人街最兴隆的姗雀歌舞厅,孙芷瑶最拿手的莫过于交际舞与吉普赛舞步,袭一身藏青色紧身旗袍,步步生莲,不动声色就能舞进那群洋商心里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色徒,则在所有人投献殷勤之前,将正值芳华的“黑雀”堵在换衣室间傲慢威胁——给我当妾,这间舞厅我就暂且不拆。
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还放在了肖钰与母亲被接回老宅的第一晚。
肖仲海眯眼,命他放养在外的私生子跪在书房里,衿傲霜目充斥血丝,用拐杖挑起肖钰的下巴。
“厝厝……是小雀儿给你取的?呵,真拿不上台面。”
那间书房冷得彻骨,他身上还穿着初夏时母亲送的黄衫,手臂上显出细小的凸起,怯怯点头。
厝鸟也是麻雀的别称,如同孙芷瑶的艺名,有种大雅隐于世的意境,但那只乎沪城沦陷之后为躲避汉奸的无奈之举。
“从今天起,你就在肖家,什么厝厝雀雀统统忘掉。我们肖家祖辈胜出高官极品,你也要争做人上人,改名肖钰,记住,要成为别人瞧得上的珍宝。”
*
咚咚——
两下扣门声后,传来青年的声音。
“三哥,三哥……是你在里面不?”
“你白痴啊,不是三哥还能有谁进灵堂……你小点声。”另一人压低声线说。
肖钰听出那人是四房太太王秀莲的两个儿子肖宇铄和肖宇铢,一对双胞胎。
肖家成员众多,光是肖仲海就有伯仲叔季四兄弟,之后还有个妹妹。他又纳了四个妾,正妻生下大哥肖容钧,二房之女肖芸锦都比肖钰大了快一轮,下面就是这两兄弟。
在如此庞大的家族之中,肖钰接触最多的也是莲妈,生育后激素突增虎背熊腰的陕北女人,打他最多,也是她当年狠心送他去了部队。
可他唯一瞧得上的,也只有她。
有时打你最凶最狠的不一定盼着你堕落,而是抚平肖仲海怪异阴沉的性子,为他求得一丝喘息。
而日日嗔唤着你的,虚伪假面背后或许藏着更狠毒的心思,亦如元笙,在孙芷瑶恶疾送医那天借生意之由将肖仲海绊住,耽搁到他再也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肖钰缓缓抬起脸,那双眼睛黯淡无神,他放下擦拭干净了的灵牌手指轻扣两下,蓦然自语:“该为您的名字补上些漆了……没能带母亲爱吃的酥糖,原谅我。”
推开门,肖钰像被烟雾笼罩着,从寒潭中爬出的恶鬼。
“……三哥,父亲找你过去,说是谈论你与陆小姐的婚期。”
“嗯。”他淡漠地应了句,肖宇铄实在从那张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哥你真的要娶?那可就真与封家宣战了……”
肖钰伫立在老树下默默点了根烟,烟雾从他锋利唇缝间轻飘出,他勾勒出一抹疯邪的笑意:“我需要怕他?”
肖宇铢轻推了推他四哥,低劝道:“三哥不比那瘸腿庸货高出一截,这么年轻就当上少将,还替父亲谈下两笔外贸大单,那封鹤有什么?”
封鹤有什么。
他透过轻撩的白雾俯看地上啄食的散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对排斥生厌的蓝色眼眸。
*
又是夜里,许汐白听闻熟悉的脚步声,一个幅度小步子浅,而后面的那位靴底踏得实,却有些杂乱。
他裹着外套起身出来看,发现肖钰双颊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眉目间透着舐血之性。
男人视线愈发模糊,可积攒了大半天的愤怒情绪让他无法安然入眠,他下了车的移动路线就是往那间柴房走。
两人目光对上,短暂交会。
许汐白后背发怵,懊悔怎么就好奇心作祟跑出来看了眼,一看不要紧,肖钰眯缝的眼睛就像雷达,死死锁定他。
我还是赶紧回去!妈妈咪呀……
“许……汐白,给我站在那。”
邵管家不自在地扶额,他主子脚步蹒跚成这副模样也硬不准下人搀扶,现在还要去……
“肖少爷,您走错房间了……”
“谁都不准进来!——”
肖钰在许汐白慌张后退的时候,一只手抱住那人双腿,另一只手托扶着臀,倒挂着扛在肩上。
“肖……肖爷!……我……”
许汐白被晃得厉害,双手紧锁住男人的后背极度委屈。
我招你惹你了啊!呜呜……
第7章 吻技真差
许汐白被生硬得牵进柴房,眉头间兀自皱起个小折印,让肖钰看到。
“看见我就这么让你心烦?许汐白……当婊子都没你这么立牌坊的。”
肖钰似乎喝下不少酒,粮作熏熟的气味里还混揉着他身上那股深沉的古龙香水味,语气很冲。
许汐白指尖不安收紧,悄悄轻揉了肖钰的手:“肖爷,你白天去了哪里?可是遇见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儿……或人了?”
“呵,你还会担心我呢。”肖钰抓着许汐白那乱动的手,举着,“会让我不开心的,全都是你!”
木门外开着,灌入冷风,而肖钰浑身都是炙热的。
许汐白眼眸微沉:“我生性愚钝,哄不了肖爷开心……对不起。”
他语调清透柔和,如同山涧清泉,让肖钰有几分错愕地凝着他半会儿。
在回老宅前,肖钰就猜到那老头儿要找他聊些什么,对母亲的忌日只字不提,话语间都是洋人街上新开的几家珠宝店的生意。
他本不爱与商人打交道,更不想和大哥二姐争抢在老头儿面前表现的机会,就想躲的远远的。
可那些精明之人看准了肖钰往后的发展注定要光明敞亮,点名要肖钰牵头,这生意才能谈成。
他被逼着在肖仲海的书房里头,阅读了半天的新店策划启案,提点一二。
又撞上被他言语顶撞生了闷气的五房太太。
元笙搂着肖仲海的宽厚手臂,侧身睨他眼,故意使坏:“老爷,钰儿年轻有为光景甚好,赶紧在这个时候为他谋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好为咱们肖家增添子嗣啊~”
陆绮珊这么个年龄相匹配,又是陆啸掌上千金的合适婚配对象,就轻易推到他面前。
下半年才敲定的订婚宴,提前到了下个月月中。
要问肖钰想不想娶,他曾经想过。
在被许汐白退婚后的那段时间里,他游走在奢靡沉醉的娱乐场所,怀中涌现出不知多少曼妙的身影。
他大可以从中挑选个差不多的名门千金利益双赢,重重地回扇许汐白一耳光,打那人的脸。
肖钰与许汐白对视上,思绪纷乱如麻,咬着腮最后愤懑地说着:“你的脑子只能用来讨好封鹤,眼里容不了我一点……”
许汐白一怔,他心里隐约感觉到,对方三两次提到封鹤也许不是巧合,恐是心里还惦记着原身与封鹤的旧情。
现如今寄人篱下,那封鹤不知道跑去哪躲着又或是遭遇什么不测,一时半会靠不住。
而且经历过陆绮珊的一闹,他也算彻底看明白了。
肖钰就是他唯一的靠山,暂时的。
倘若以后有机会翻身,再去联系封鹤或是父亲旧友也不迟,现在他断然不能让肖钰真的娶陆小姐进门。
到那时,恐怕他连这间其貌不扬却能遮风挡雨的破屋都没了!
“……我……我没讨好。”
肖钰冷眼看他,周遭气氛泛起寒凉之意:“还没讨好?我与封鹤在酒桌上碰面数次,他满心满眼都是陆绮珊,哪有你?……一个破耳钉戴了六七年,你看他戴过吗?在乎吗?……傻缺!”
听完后,许汐白捂嘴轻笑道:“肖爷你教训的是,那从现在起,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可好。”
肖钰眸里闪过一丝异色,嘴唇微张不经意间流出句极轻的“好”。
他那人忽然眸子一紧,仿佛回过神来。
“放肆!你有什么资格……”
许汐白从松懈的大手里恢复自由,他双手搭放在肖钰的肩膀头上,靠过去不作试探,径直吻上那人的嘴角。
这次,肖钰没来得及躲。
唇瓣上还残留着清甜和濡湿的触感,就像是被兔毛轻拂过,毫无征兆。
这还不算完,许汐白逐渐拉近两人的距离,用手揉起肖钰鬓角处的一席碎发。
他抿抿嘴,脸庞染着初春里的绯红色。
“……钰哥哥。”
肖钰身体微微颤动,心跳加速,如同过电般令他眼睛停止眨动。
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既觉得虚假,被欺骗,又控制不住放缓了嘴角。
极度暧昧缱绻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
没有人先开口,说下一句。
肖钰也没有将大胆肆意的人推开,而是收紧双臂搂着那轻薄的腰身。
被许汐白盯得难耐的男人侧过脸,看了眼未关严的门。
“……府里的人,不都清楚钰哥哥来找我要做什么吗?”
许汐白摆正男人的脸,踮脚,深入的吻停留了好久。
柔软、纠缠不清。
就连脱离时还带着些不清不楚的牵连。
肖钰没有和谁亲吻过,他恍惚间在想,许汐白和那个封鹤吻过吗?
会是这般柔情似水,诱人心魄?
“……吻技真差。”
话毕,许汐白听见男人呼吸不稳的咳嗽声。
“是吗,那我再多练练……钰哥哥,我一个人待在府上很无聊,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转一转。”
肖钰不在的时候,院里那条看家犬就被拴在柴房与大门之间的地带,导致他过路时都胆战心惊的。
奴仆们不敢与他搭话,万晴也因为之前没拦住陆小姐的私闯而被罚闭门思过,就剩下个老管家邵明。
可邵明话少,无聊,按照年龄都能做他叔父,许汐白与邵管家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肖钰耳朵里还荡着那声入魂的亲昵称呼,喉结上下滑动,舔了下被啃过的唇。
“……倒也不是,不能让你出门。”
“真的吗?”许汐白眼神亮起,他撩嗔地看着肖钰,整个人圈在对方怀里,紧贴着。
“钰哥哥,带我出去玩儿吧~嗯~”
许汐白亲吻上肖钰的脸颊,滑落到那人微微起伏的脖颈,抬眸恍然道:“……嗯……我这算讨好吗?”
肖钰腰部一紧,故作姿态道:“不算,这是你该做的。”
等候送餐的邵管家远远站在门口,他眼神里似乎透露着这么一番对话:
少爷,您是餐足酒饱了,这小家伙还没吃晚饭呢!
肖钰手指勾了勾,邵管家将饭端进来,他扫了下那简陋不堪的饭菜闷声道:“就给准备这种糠食?倒了,让后厨做一桌新的热乎菜,一个小时后我带他去就餐。”
邵明:“……。”
让做的烂点儿也是你,做热乎的也是你。
一句“钰哥哥”就给少爷叫上天了?
老管家拉上门,临走前门内溢出声隐忍的娇笑:“……钰哥哥……你慢点……”
得,少爷今晚估计是不会再发脾气了。
第8章 让肖钰自己来抢
“穿好衣服,等邵明接你。”
肖钰展目间又变得冰冷,好似昨夜的激情放纵都怅然消失。
许汐白从被窝里钻出头,秀肩露着,嗔声说:“钰哥哥,不是说好了今天陪我出去嘛……”
他又睡在肖钰卧室里,第二次明显比上次更游刃有余。
暴戾成性且来者不拒的纨绔少爷,他认知中的肖钰理应不会同意让他在私人空间留下过夜。
可昨夜他后背陷进床榻时就发现,那床被是刚换的,像是晒足太阳暖烘烘的。
他嚷着冷,又在原来那个上面留下血。
这些,肖钰有心都记得。
男人脊梁挺直,眼底透着冷彻光泽,他自早上接到家仆送来的快信后就一直绷着脸。
换上熨烫平整的黑色西服,将饱满傲人的身躯包裹,加以修饰,竟显得十分矜贵。
这人……真的很帅。
许汐白浅浅默想道。
也够野蛮,哄着骗着还是给自己脖子上掐出不少红印。
他不着衣物,起身时光着屁股被肖钰扫了眼,听到句冷淡调侃:“不知羞耻,为了能出去什么话都敢说。”
啊……?我说什么了。
许汐白回想了下,昨晚上他只不过把肖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恭维了一遍,用勾人的调子,情绪高涨时放纵地叫了几声。
肖钰的大手就袭上来,堵住他的嘴。
实践总是与理论有所出入,他记得片里的主人公可都喜欢这套调调。
不过他也从那人难张的嘴里撬出点信息,昨天肖钰回老宅,被授命在两个月内将洋人街上那两家新开的珠宝店做出起色。
后半夜里,许是醉意正浓,肖钰难得主动在他耳侧轻吻了下,眼眸中生出淡淡的忧郁:“……你们看上的……是我还是……这手里的权力。”
“是权力吧……”男人唇边倾泻出这句。
许汐白最清楚肖钰的身世,不用言说也知道他在肖家举步维艰,上头有正房太太的大儿子肖容钧压着,底下又有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元笙觊觎他现在的权势。
若是新店生意不佳,肖仲海的资金链就会受到影响,毕竟他每年都要向洋商白白贡献不少钱财,才能得到驻军的特殊保护。
然后就得把气撒给肖钰,一家之主的气焰猖旺,哪是肖钰这么个私生子能驾驭得了的。
说是商圈巨头,倒不如说是在这乱世里最懂得趋炎附势的聪明人,家无家,国不国,商人有几个有铁性?
他还知道,原本的肖家掌家肖伯韦一家,都是被肖钰这歹毒父亲给谋杀的。
“钰哥哥,你今个要去哪?”
肖钰将袖口上最后一个扣子扣紧:“少管。”
许汐白瘪嘴,旋视一圈,衬衫早就被这人扯烂了。
“……衣服不能穿了,我总得……总得有一件穿出门吧。”
“女人的衣裙都穿过,裹块布不得了?”
许汐白从地上捞起那快“破布”,在手里抖了抖,语调委屈:“可是……丢的不也是你的人嘛。”
肖钰话语里流露生硬:“我不要你。”
“那我也是暂时住在这啊,邵管家在沪城里谁人不知,我跟着他,别人自然知道我是从肖府走出去的人。”
许汐白双手交叠,垂在身前。
“钰哥哥……你别不要我,我会听话。”
许汐白琢磨着肖钰的脾性,特意往那人爱听的说。
果然,肖钰的唇角微动,转身拉开自己的衣柜,从最下层掏出件奶白色衬衫。
“我几年前的衣服,没穿过。”
衬衫尺码看着就比肖钰平时穿的要小,他想了想,应该还是这人刚进部队不久时买来的型号,套在他身上正合适。
就是衣长有些……
遮盖着屁股,露出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像洋人设计出来的怪异裙子。
“裤子还穿你自己的。”
“好。”
肖钰转身离开,留下清脆果断的关门声。
“……不是说穿男友衫会让男友激动吗?”许汐白扯起衣服一角嘟囔道,“这肖钰真没情调!”
*
漫步在沪城最繁华的洋人街街道之中,许汐白由一辆复古老爷车里下来,吸引来不少目光与赞叹。
这个时期的沪城,富家千金少爷们对购物毫不吝啬,把家底全挥霍在市场酒楼间。
街头人潮络绎不绝,许汐白那张倾世的脸蛋让邵管家发愁,藏也藏不住,还是得找家熟人店躲一躲。
在都市待惯了的小说家,每天生活常态就是公司公寓两点一线,见过最多的就是灰墙透窗死气沉沉的写字楼,哪见过这番景象!
许汐白惊叹得看着复古奢华的街头巷尾,古玩店、珠宝店、酒楼茶馆……有着他从未见识过的雍华浪漫。
邵管家领着他进入一家高级服装店,就连店员的穿着打扮都与众不同,彰显这家店的品味。
靠墙的木柜里分割整齐,摆放着昂贵皮包和皮鞋,衣服层叠琳琅满目。
迎面走来位烫着短式羊毛卷五官精致的中年女人,与邵管家熟络得攀谈起来:“明明,你可终于舍得来看我啦~”
我勒个豆,她叫邵管家明明啊?
情妇?还是好友?
许汐白眼睛睁圆,如同受惊小鹿彷然站立。
女人笑盈盈地挽过他的手臂,左右看看:“明明,这就是你家小主的心上宠?”
邵明踌躇道:“宠……也不宠,就是不撒手罢了。姐,他在这留不了太久,你帮着找几件衣服,给他穿的。”
许汐白被推到一堆衣服面前,顿时看花眼。
“小可爱,喜欢哪件?”
许汐白嘴巴张张合合,平时他就爱好买衣服,独居久了没有亲密对象,也就算消费下取悦自己。
他……他每一件都喜欢啊!!
邵柔看出他的纠结,笑着说:“那你想想,不喜欢哪件,反正我这店里只招待老客户,人也不多,我慢慢陪你选……”
许汐白在热情似火的老板娘的怂恿下大胆试衣,反正不是自己掏钱,过苦日子这么久了,还不能让他放肆一把?
高领羊毛衫、直版西裤、鳄鱼皮鞋、深咖皮夹克……这些都是洋人带来的新鲜玩意,许汐白动作麻利,身型如同衣架子,无论什么他都要上身试一试,也穿得得体。
邵柔看得眼周浮现细纹,合不拢嘴,嚷呼着店员把照相机拿过来:“小优,来给这位爷拍几张照,还是得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穿着好看,都能当宣传照投报社了~”
“姐……”邵明手指点了下自己的腕表,“接下来还有行程,试不了这么多。”
“那你就打包了呗,肖少爷随手都能花上一千万买个男眷……哎……”邵柔透过照相机的镜头,看向配合着摆姿势的许汐白,突然停下。
“明明,他怎么和那个许公子长得……”
邵明压低声线轻吼句:“他就是!”
届时,门头除挂着的响铃轻摇了几下,有人推开门进来。
男人压低帽檐,看不清长相,直到他取下头顶上的平檐礼帽,许汐白惊呼。
“……封鹤?!”
邵明心里陡然生闷,怎么好巧不巧遇到封家二少爷!
这店里来的都是消费金额达百万以上的大客户。
封家掌家现在正四处借款填补汽车行当里的窟窿,封鹤又不受陆啸看重耽搁婚事,还有心情逛服装店。
邵管家最气恼的是自己的亲姐居然不告诉他封鹤也常来,若他知道,打死也不能带许汐白跑来露面。
“哟~封公子,是来取订做的洋裙的吧?”
男人相貌儒雅,面如冠玉,神情在见到许汐白后展露开来:“汐白……你可还好?”
这是他倾尽心血绘造出的男主角,单是站在那就自成温雅气质,汇聚了他心目中对恋人的所有期许。
听见封鹤关切问候,许汐白眼中忽的氤氲蓄泪,有些哽咽地回答:“不好。我被肖钰买走,过的是非人日子。”
“许汐白,不该说的不要多说。”邵管家起了威严,横在封鹤与许汐白之间,望向两人不自觉靠拢的手臂。
“邵管家,人权始终在道德上永不可被剥夺,这句话没听过吗?”
封鹤将许汐白拉向自己,挡在身后:“我封鹤虽然受过伤身手不捷,但你若是再敢冒犯一点,我饶不了你。”
男人转身搂着许汐白的后背,低声说:“待会儿到没人的地方,我再与你好好聊。”
邵管家后悔没带多少人,门外站着的几个黑衣保镖都是封鹤的随从,难道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封鹤把人带走?
早就知道管家这行不好干,干不好要掉脑袋。
还偏偏成了肖府的管家,如果许汐白被青梅竹马掳走,那他也不用回去了,肖钰铁定一枪崩了他。
“我不管风言风语怎么议论,许家为沪城做过的贡献劳苦功高,你理应记得。直呼许汐白,也是你一个臭管家敢叫的?!”
许汐白感受到右手被男人牵起,拽着他向外走。
“邵……”许汐白慌乱地看了眼邵明,那位叔伯被气得就快原地爆炸。
封鹤露出平日少见的怒色:“邵老板,洋裙让下人拿,我就先走了。”
“……慢走啊,封公子~”
“姐!”
邵明咬牙切齿,瞪着邵柔:“这许汐白身份特殊,不能被封鹤带走!我……我得全完蛋!”
邵柔领了钱,忙着打包许汐白挑选好的衣服,丝毫不放在心上。
“笨东西你慌什么,哪个做生意的有钱不赚呐,你就是不会圆滑,掺乎什么啊?肖钰和封鹤有仇,又不是和你有仇,你等你家小主自己来抢啊……”
第9章 养不熟
茶馆里,气氛宁静且舒适。
两人对坐在一张古朴桌旁,封鹤抿了口醇香的茶水,说着便勾上许汐白的肩膀。
他的表情却比任何人都凝重。
“汐白,我对不住你。那钱我本该拿出来救你于水火,可我大哥好赌,又患了疑难病性格极差,家里人是又怕又可怜他……那钱全让他输在梅家赌场里了。”
许汐白听完后,只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扇自己个耳光。
且不说为何要设计这么个毫无优点的配角,把封鹤也拖累进去,他这段时间都快以为对方也见风使舵不敢与许家来往,才把他扔在梅家秀场里。
封鹤一脸落寞,刚抬眸,余光里瞥见了许汐白耳上的疤痕。
“谁伤的!……肖钰吗?!”
封鹤攥紧拳头,神色里闪过一丝凶狠。
“肖钰就是条丧心病狂的狗!那天梅家秀场我去了,找朋友借来了五百万的支票,想着先把你救出来,可是半路上有人截了我的车!”
原来是这样,才让他错过了与封鹤的相见。
如若当时竞拍下自己的是封鹤的话,故事线应该就会按照原本的方向发展。
“汐白,我很后悔从军校里回来,你是我从小到大的知己,应该了解我家的现状,没了陆家相助,恐怕会在肖家的商贸战里被耗干。”
打量下四周无人,许汐白凑过身问:“鹤哥哥,那你现在拉我出来,可是要带我走?”
他澄澈的眸子望向封鹤,心里期盼着待会儿就能坐进封家自产的敞篷车里,彻底告别那只野兽。
“我想带你走!”封鹤握住许汐白的手,眼神流转,“可……不是现在。”
许汐白脸上划过一丝惊愕,但他很快收起。
不应该啊。
封鹤比他大三岁,一直待他如弟弟般照顾,特别是许汐白接手家族产业后,更是鼎力相助毫不含糊。
难道就因为肖钰找人把车截了,改变了故事线,封鹤就这么不近人情?
“……听肖钰说,我父亲的罚金都是他给的,把柄落于人手,就沦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
许汐白默默用手指抹掉眼泪,低头道:“你要是不管我,可就真的没人管我了,鹤哥哥……”
封鹤听的心头发颤,险些失控,望着许汐白苍白的嘴唇,承诺说:“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我肯定能救你出来,但我需要你帮我,汐白,别让肖钰得逞。”
许汐白眼角悬着泪珠,茫然无措:“我帮……怎么帮?”
“你得帮我拦着肖钰,只要我能顺利迎娶陆绮珊进门,封家的生意场就还有转机,到时候与陆家里应外合,肯定能将肖家斩腰下马。”
“鹤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陆小姐?”
“怎么可能,汐白,成年人哪有那么多喜欢,婚姻就是合伙做生意的道理,做到好皆大欢喜,做不好就一拍两散……我不喜欢她,但我需要陆家。”
封鹤面色拧着,手轻抚过许汐白的额间。
“冯氏军阀战败之后,沪城真正的主人根本不是后来那几个年轻少将或是达官贵族,而是洋人。”
封鹤嘴角微动,向许汐白细数起能建造出枪林弹雨之势的洋商。
“肖钰也想碰军火库的生意,不过他老子不准,打发给他两三家珠宝店铺。”
“军火……”许汐白恍神,在他的记忆中原本剧情里,沪城会在三年后在冯上将带领下解放,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战火纷飞,而肖钰这样的人加入,莫非是想趁着战乱转商攀洋商,大捞一笔国难财?
可他父亲坚定跟随着冯系,他自幼便知冯上将才是胆略与见识并存的好将军,挺力支持许家干实业,这些都是亲眼看见过的。
如此想来,陆啸的身份站位真的很令人费解。
以及封鹤,许汐白做不到原身般对那人如此信任。
“我父亲似是惹恼了陆司令……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许汐白看着自己的茶碗,怜态浮现。
“汐白,当局情形复杂,这不是普通商贾能掌控的,要说陆司令我也无可奈何,他只是现在足以踩在所有人的头上,咱们就得认。”
封鹤轻叹道:“我只盼望能早日将你解救出来,像以前那样,守护着你,不遭着束缚罪……我看着那该死的管家对你那般态度!我真想……真想杀了他!!”
许汐白纤长睫毛撩动,认真望向封鹤:“鹤哥哥,我最相信你,也愿意帮你,但你得告诉我怎么做。”
封鹤手上力道加重,握着他的手动了动:“现在陆司令的想法谁也左右不了,只能让肖家自己退婚。肖仲海听信他五房太太元笙的话,你得想办法与她交好。”
“肖钰不准我出门,老宅我也是一次都没踏进去过,就连今天的外出也是苦苦求来的。”
话语间,许汐白眉头轻皱,他也思付起对策。
他忽的抬眸,想到曾经在编辑部里听到的沟通策略,唯一能确保合作谈成的方法就是达到对方的目的。
“元笙……对肖钰憎恶,应该最希望肖老爷对他失望。”
“理应是,所以我也不明白,肖家还有几个后代都未婚娶,她怎么就偏偏推荐肖钰上了。”
许汐白面露难色,脑海里显出陆绮珊那盛气凌人的嘴脸,咂舌道:“她肯定觉着以肖钰沾花惹草又目中无人的性子,迟早得被陆司令识破,好好整治一番……”
“哦……这么层意思。”封鹤字字沉重,对于揣测人心他并不擅长,也惊讶发现许汐白脑袋运转得是要比平时快。
茶水都放凉了,封鹤那之后动也没动,许汐白也没有心思在这喝茶赏曲。
他偏转身子,轻颦笑了下:“我试试看,但你不准对陆绮珊真的动心。”
洒脱风姿尽入封鹤的眼,男人心上泛起涟漪,涌现一股暖意。
精致如画的面容,与那双不再淡漠鲜活灵动的眸子,组合在一块,让封鹤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许汐白脸上。
“……汐白。”
封鹤叫了声,目光专注炙热。
方才那话说的,容易误解。
还以为许汐白醋意犹深,不希望他与陆绮珊亲密。
封鹤听到些圈里的议论,最让他惊诧的便是有关于青梅竹马的聊哉,说许汐白执意退掉肖钰的婚约是为了自己,他喜欢我,是吗?
封鹤一直不敢确定,换作之前清冷高傲的好友,他内心有所顾虑。
但如今经历大是大非后,变得惹人怜爱的许汐白,竟真的在他心上撩拨了几下。
“不会。”
封鹤闻见许汐白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这人从以前就是。
家里做糖盐生意,每天口袋里都装满各式的糖酥和饼干,只不过他不喜甜口,不常接过好友送来的礼物。
他……喜欢我,似乎是真的。
封鹤身子愈加燥热,被萦绕在脑海间的想法纠缠、困扰,忧中带喜。
“嗯,那我等你。”
一句允诺,给予封鹤莫大的安慰。
趁着来客的注意力都被台上演绎戏曲的小生吸引去,封鹤突然低头,两人距离极速拉近。
许汐白的眼神慌了下,动作小心翼翼。
他光顾着和封鹤谈论对付肖钰的对策,竟忘了面前的男人才是自己的原配。
谈笑声,喝彩声中,他听到封鹤柔声响起,带着一丝轻缓的吞咽。
“……汐白,你可是喜欢我?”
肯定喜欢啊,许汐白略感郁闷,你的自闭好友都暗恋你那么多年了,你小子才发觉?
脑子不灵光就捐了呗!
让你来救,还能被肖钰劫胡,你说你要是趁着我家族蒸蒸日上之时把我娶进门,还有这后头一系列腌杂事?!
被封鹤盯得望眼欲穿,许汐白暗想气氛不对,如今可不是能和男人甜蜜蜜的时刻。
在扳倒肖钰之前,他脖子上还始终拴着那条铁链,另一端在暴徒手里紧攥着。
须臾,许汐白侧头,没有明确回复。
“先一起渡过这一劫吧,说再多也无用。”
“好。”
封鹤心底泛起苦涩,他手指摩挲着对方的耳垂,手掌抽回时动作缓慢、黏滞。
“肖钰多疑,心也狠,以后若是有碰面的场合,你我只能装作不熟……”
许汐白点头应道:“我知道的鹤哥哥。”
“让你受委屈了。”
“没关系。”
两人几乎交叠的身影,凝聚成画面,映在肖钰眼中。
他隔着房柱与桌椅的间隙,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腰间有枪,身后随从众多,可他没有任何表情。
养过的狗也有很多养不熟的,一不留神就被利齿划破皮肤,所以才只留下庭院里那么一个看家犬。
许汐白也是养不熟的。
吐息间柔情,面里裹蜜,可笑里藏刀。
终究是留不住。
他最痛恨被人欺骗,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可肖钰在踏进茶馆前的那段路中途停下,将手里拿着的精致礼盒丢给邵管家,漠然道了句:“走。”
“少爷……就这么让他们……”
“棋局越杂,漏洞越多。”
肖钰搬来了他在商场上的那套谋略,听着没什么问题,但邵明拿着礼盒的手呼呼冒汗。
待肖钰坐进车后座,他迅速掀开盒盖看了眼,里面竟躺着一条色泽浓郁的翡翠项链,全金包边,品相绝佳。
“唉我都说了让您少操心这傻小子……”
谋略再多,不也遇到不买账的人嘛!
您伤的,可是自己的心。
第10章 悟不出就滚
“肖爷还是没来吗?”
许汐白待封鹤从茶馆后门离开,又重新回到服装店里,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爷不会来。”邵管家的脸上多了些难猜的神色,语气生厌,他懊恼自己还看这小公子年纪轻轻就遭遇重挫,起了怜悯之心,谁知道狼子野心不可测。
“邵管家~您行行好,要不再让我多逛几会儿吧……”
邵明面色阴沉,侧目哼了声。
他也不清楚许汐白与封鹤偷摸议论何事,非要贴得那般亲密。
一个心系陆家小姐,另一个与封鹤相伴多年也不提着表露爱慕之意,现在却不清不楚的。
这不是存心恶心人?
“……邵管家,我是喜欢肖爷的,真的与封鹤间没什么。”
老管家在肖府德高望重,最实际的就是与他的衣食住行挂钩。
许汐白一瞧回来后邵管家态度突变,对自己恶劣许多,心里觉得这么样不行。
他必须得讨得肖钰恩宠,才有机会进入老宅遇见元夫人。
而且需尽快,要是等肖钰和陆绮珊一纸婚书奉上,到那时可就晚了。
许汐白主动接过邵管家手里提着的两大包东西,语调轻软:“……邵伯伯,哪能让您帮我提着啊,我自己来~”
邵管家狐疑地望向他,被男人的恬笑弄得有些昏头昏脑的,忽然有些结巴:“啊……啊……你来……给你。”
等回过神来,又反应道:“你说你喜欢肖少爷?那你去见封鹤干嘛!”
“我这位好友与肖爷有过过节,虽然其中的缘由我不明白,但我要去正式与他断绝来往……”许汐白眼眸微沉,情绪演绎得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住在肖府,进进出出都代表着肖爷的脸面,我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而且……”
他抠着手指轻声道:“我怕肖爷误会,就不喜欢我了。”
邵管家仍然半信半疑:“那你当年为什么要退婚?早知今日这样,当初何必要弄得我家少爷难堪。”
许汐白抬眼,糯糯地说:“邵伯伯……我听到旁人都说肖爷情人众多,还喜欢去奢靡娱乐场所,喜欢上这样的人……我很担心。”
邵管家诧异:“你是怕少爷在外面偷腥……啊不是……”
老管家差点就抬手拍打自己的脸颊,暗想该掌嘴,措辞不当。
就算是肖钰有那么多莺莺燕燕也是他配享有,一不赊账消费,二不强抢民女,风流点儿也无妨,那叫风流倜傥。
可冤的是,肖钰近十年间都在与家族里的豺狼虎豹争斗,年仅十六岁就被送入军校里训练,时不时还得被老爷训斥打骂。
邵管家就没见过肖钰身边的女人停留过几时,他有洁癖,也不喜与人过分亲近。
许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同样性格的许公子产生好感。
“你说说,你听到少爷跟谁有过纠缠不清?我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照顾,他我最了解。”
肖钰留下的东西还藏在邵管家裤兜里,他犹豫着,手不自觉的翻动下。
“……他身上,总有胭脂味。”
邵管家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胆子管肖少爷,他就算杀你,也照样有人护着。”
“我知道……”
许汐白低垂下头,调子里像是藏了莫大的委屈:“可我不想要别的女人碰他……邵叔叔,您知道怎么才能让肖爷喜欢我吗?”
邵管家抠弄着那个方盒,嘴角微微抽搐。
你站在那,他都喜欢。
但他不愿意这么说,瞧不上许汐白这么犹豫不决,闷闷地说:“你就是掂量不清自个的身份,总想着要你不该要的,自寻死路。”
“……唔……呜呜……”许汐白的啜泣声传来,邵管家慌乱对上那通红湿润的眼圈。
“我实话实说,你哭什么啊……跟眼泪不要钱似的。”
“……肖爷……肖爷不喜欢我了……”
乖乖,以前村里被亲爹追着几条街挨打的小孩都没哭的这么凶,邵明可算是遇到难搞的小子。
“许……许汐白!你别哭……让人家看到得以为我这老头子欺负你了。”
揉眼时,许汐白用余光瞥见到邵管家茫然的神色,再次抬高分贝:“您帮帮我……我不能没有肖爷!呜呜……”
一只手举累了,他就换另一只,站在车门外不愿走动。
“行啦!……少爷这人的脾气得哄着,千万不能逆着来,你得身心上都给他伺候好了,他自然就能与你亲近。”
“您还伺候过肖爷的身子……?”
邵管家:“……。”
老朽当然伺候过,仅限于肖钰在军校训练比武中受了伤,邵管家帮助其消肿止痛之类。
他睨了眼许汐白手里的东西,撇撇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不是给你买了几套行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嘴巴甜点,学会伺候男人。”
“嗯……那肖爷可有什么忌讳?我得向您慢慢学习。”
恭维有度,精准戳到邵管家心坎上。
那位年迈的老管家脸上洋溢着按耐不住的笑意与自豪:“那是……在肖府勤勤恳恳工作几十年,你问谁都没有问我好使。”
“之前谢谢您了,替我解围。”
许汐白揉掉挂在下睫毛上的泪珠,水汪汪地看着邵管家:“……我喜欢肖爷……又忍不住怕他……他好凶,总是要惩罚我!”
“那肯定是你惹他不高兴了,小主以前不这样的,谦逊懂礼貌,府里的老人家心里都清楚,可都是你刺激的。”
“邵伯伯我知道错了。”
“错了得改,得弥补。”
许汐白终于问到点上,眼波微动,凑过去闻:“那我怎么才能弥补,还劳烦邵伯伯支个招……”
见他诚心想改,邵管家将那个握得滚烫的礼物盒送上:“喏,肖爷赏你的……你得这样……”
……
肖钰到了街南角,那两家新店并列,正在试营业阶段。
店内环境灯光布置典雅,珠光宝气,很符合洋商的口味。
“肖爷。”
店长见到大驾光临的老板脚步瞬时变得轻快,躬身叫了声。
“嗯。”
肖爷的心情不太美丽,黑瞳里暗淡失色,站在店内环视一圈。
“展示柜里放的怎么是外贸款,独家设计的那一款呢?”
“……放的是销量最好的,客人们也喜欢。”
肖钰阴晴不定的脸上多了分怒色:“我让你分分寸寸按照我说的做,不惜得听?这老板的位子要不要也让给你?”
在洋人街里开珠宝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各个都想巴结洋人,也学着他们的模式定期搞起珠宝鉴赏展览活动。
肖仲海给肖钰定下来的收益额,对于缺乏新意且经验不足的新店来说,可谓是难上加难。
总依葫芦画瓢,跟在别人后头行动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肖钰在这次参与珠宝鉴赏活动时花了心思。
他找到沪城收官多年的老工匠,将一块百年难遇的翡翠好料雕刻成一套饰品,用于摆放在店里供评审团投票。
耳珰、吊坠、镯子、扳指,整整四样,结合了最新工艺,与老工匠对料子的小巧思巧妙融合。
肖钰憎恶地瞥了眼展示柜中的红宝石项链,大手重重拍下:“洋人是没见过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吗?!Ruby……几千世纪前印度人就给挖出来了,有何新意?”
“……是是……”店长的心跳仿佛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他擅作主张,希望能通过对客人的调查与了解来调整参展思路,若是能在展会中一举获胜,就不用愁苦接下来的订单量。
可他没想到竟会惹得肖钰如此气怒,心里懊恼万分。
“把那套翠翘金雀放进去。”
“是。”
店长老实地拿来钥匙,将保险柜里存放着的翡翠首饰一一放入展示柜,又顺手将工匠设计图草纸又仔细贴上。
从一块原料,划线、切割、打磨、雕刻……所需步骤和设计理念全都包含在内,肖钰参与了全部过程,紧赶着才在最近将这套作品完成。
目光重新落在展示柜时,店长的注意力都被草纸上的文字和图画所吸引,聚精会神看进几行,感慨道:“肖爷……这得花多长时间,多少工夫做啊。”
“没你活得久。”肖钰的讽刺意味明显,略带威慑力。
店长立刻扯出讪笑:“肖爷您息怒……我以前是卖电器发家的,老思路还是多推销客人喜欢的款式,经验不足,我肯定改,多向您学习!”
肖钰眼珠右移,眉尾挑起:“呵……聪明人能教的会,蠢货只能自己悟。悟不出就滚蛋。”
店长悻悻低头,自言自语道:“……哎这料子,不应该分出来五块吗,怎么还少一件。”
肖钰的唇微动下,没说话。
他是买下这块料子的人,何时用,要怎么用,都是他的意愿。
有些后悔最后那块用的草率,成品还送给了不值当的贱人,心术不正,媚眼春红……
他含着怨愤离店,阴雾笼罩着面庞,一直徘徊到傍晚才回了府里。
“小主子回来了啊……”
肖钰搭眼一瞧,就他与邵管家两人在时,他说话不太分什么主仆关系。
“邵伯你鬼迷日眼的做什么?黄昏恋谈上了?”
邵管家笑笑,一只手伸向他的居室。
“少爷,里头有惊喜。”
“惊喜个屁……走开。”
肖钰阔步幢幢走过去,将衣领松开,手里拎着束了一天的领带。
第11章 想钰哥哥了
一双略有骨感白皙的脚背露在外,还是从自己的床里伸向外。
肖钰凝眉,望着鼓起的被褥慢慢猜出里面那人。
“出来。”
他语调寡淡中带着尖锐,一手抓起被角掀开,就对上许汐白发丝凌乱满脸慌张的姿态。
“钰……钰哥哥……”
那人竟穿着身短款露背洋裙,翻转身子时,洁净的后背肌肤如璞玉,线条流畅凹陷。
可洋裙做工精巧别致,又是市面上少见的款式,只能是出自邵柔的店里。
肖钰顿时火冒三丈,用领带狠抽了下许汐白的屁股。
“许汐白,你是从哪学来这种下流的手段?滚出去!”
许汐白蒙愣地看着肖钰那张凶狠的脸,坐直上身蜷缩在床上:“……我穿着不好看么。”
极细的肩带勾勒出纤细的手臂,一字锁骨之上还戴着条翠绿色的翡翠吊坠,图案为一只似与日月同辉的金雀,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而在肖钰眼里,那极为讽刺!
他是亲眼看见,许汐白与封鹤肩膀相贴坐在茶馆里,封鹤为邵柔店内的老常客他也清楚。
衣裙并非女人才有资格穿,许汐白的身材与脸蛋被那条洋裙衬托出,有种横跨两种性别界限的模糊美感。
越是好看,肖钰越觉得反胃。
因为那是封鹤教的,或许衣裙也是那人喜欢的款式。
肖钰俯瞰着许汐白,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用我的钱,就买这些破烂东西,许汐白你真是条*痒的狗。”
无论换作何时,这种话都难以入耳,更何况许汐白曾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公子,也听不得他人侮辱抹黑。
他死死揪着裙边,缓抬起头:“钰哥哥,你为什么总要羞辱我……我穿这个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是给你看的。”
远远站在茶馆外时,肖钰有一瞬间差点踏进去将封鹤踹翻,但他忍下了。
寂静又压抑的磁场慢慢扩散,许汐白望见肖钰慢步走来,一点点靠近,眼底显出狠劲。
忽然,他感觉脚腕被用力一抓,整个人被拖拽下床,一屁股结结实实砸向地面。
“嗷!……”
要不是手抓着被角垫在下面,他的尾椎骨估计要裂掉。
“你究竟想做什么?”肖钰手背青筋微突,搭放在许汐白的发旋上,看似轻柔地抚摸着。
可那人的眼神冷得彻骨,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匕首抹了他脖子。
“别想着要你不该要、不配要的东西。”
许汐白的后脖颈被大手禁锢着,他艰难昂头,红润薄唇上还留下唇彩:“……那你为什么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这不也是我不配拥有的吗。”
看着哭哭啼啼又或娇柔造作的皮囊下,却潜藏着难以预料的直白。
肖钰指腹敛紧,烦闷地仄声:“我的习惯而已。给狗买项圈,亚当也有。”
许汐白茫然地眨眨眼问:“钰哥哥……谁是亚当啊?”
“门外那只。”
妈呀,原来那只看门犬叫亚当!
谁家好人给狗取人名啊???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许汐白双手勾住肖钰的脖子,往对方怀里一靠。
他眉眼如弯月,轻笑间飘出句:“这块料子我能看出来品质,属于藏品级别,是送情人的。”
情人?
肖钰一愣,他连邵伯将礼物赠予这人都是刚知道。
最开始设计这块料子的时候他没有考虑那么多,也是在与工匠师傅讨论草图的过程中,突然灵光一闪而过,切下色泽最浓郁的这一角定型。
正如他没料到许汐白敢退掉婚约,所以这个本来当作聘礼一部分的东西,到现在才送出。
肖钰眉头紧锁,冷淡道:“我从未说过,你是情人。”
许汐白嘀咕句:“……钰哥哥有未婚妻,可是又搂着我睡过觉,我们还亲过了,这怎么不算情人啊。”
肖钰沉了口气,又怒又无奈。
“要这么说,我在全沪城得有多少个情人?”
肖钰顺着圈内人的非议说下去,从未替自己辩解过。
这会儿他更希望许汐白能明白,一个沦落成男眷的昔日小少爷没什么能拿捏他的地方。
许汐白抿抿唇,犹豫地说:“……你还会去那种地方吗?”
“哪种地方?”肖钰露出邪笑,“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就是……风月场所。”许汐白的膝盖上慢慢显出磕碰到的乌青,他漫不经心地揉搓着那块,没有抬头。
“谈生意的场合务必投其所好,男人喜欢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我当然去过。”
这与邵管家所言有所出入,也让许汐白心里感到不太舒服。
肖钰在沪城有头有脸名气旺,又有足够的财力,若是经常去风月场所沾花惹草,那他要面对的竞争对手可就太多了。
“有……有看上的吗?”
许汐白冒胆问出后,就没再说话。
手心里紧攥着裙角,睫毛微颤。
肖钰本想着随便说上几个舞女小姐的艺名搪塞过去,可绞尽脑汁在回忆里寻找,却怎么也记不起一个名字。
他对身边萦绕的莺莺燕燕毫不关心,无非就是从她们那听整晚恭维话,有个伴陪他喝得伶仃大醉,过了那晚就抛之脑后。
“……钰哥哥?”许汐白调子轻柔,将他叫回神。
肖钰拉开距离,起身坐在床榻间,单手撑着身子慵懒后仰,挑眉道:“叫上瘾了啊,sao货。”
许汐白端坐着,表情渐入隐忍,委屈地瘪嘴道:“……想让肖爷见我时觉得亲切,你若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男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正巧以一种斜向下的君王姿态,许汐白跪坐期间显得格外乖巧。
“你这张嘴,只有叫鹤哥哥才是真心的。”
肖钰嘴角的那抹笑收放自如,此时整张脸笼罩下阴冷之下,凝着他。
“不……肖爷误会了,我其实今天见到了封鹤,与他断绝来往,正想和你说此事。”
肖钰嘴角向下:“你舍得?”
许汐白的手渐渐拂上肖钰的大腿,鼻尖泛红,默默点头应道。
男人的军靴还穿着,许汐白试探性地伸手过去,要替他解开系带,却被轻踢开。
“刻意讨好我,就不必了。”
肖钰一向对主动送上门的猎物没兴趣,尤其是那种泪腺发达的小型哺乳动物。
在他眼里,许汐白就是只雪白兔崽,又菜又爱撩。
许汐白被鞋底蹭到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去做这般低声下气的举动,结果还被肖钰拒绝。
眼眶忽然湿红起来,咬唇不语。
肖钰磕愣下,这也能生气?
怎么刚到家连打带骂教训一番都没事,越养越娇气。
“许汐白,抬头。”肖钰的呵斥声落下。
面前的人儿鼻头一酸,收回手,肖钰清楚看到几滴液体滑落。
“不是……不是让你别哭吗。”肖钰那瞬间忽然连吼的力道都软下来,抱臂闷坐着,视线忍不住往许汐白那低垂下的脸蛋上瞄去。
发自内心盎然的笑意,或许只能在这人与封鹤见面之时才能见到。
每每想及此处,肖钰都觉得指根发痒,总想捏碎周遭的事物,发泄出内心的那股无名火。
“我等……我等你一下午,你说过会陪我外出走走,可你食言了。”许汐白抹泪哭诉道,语气里的委屈感愈演愈烈,他将手伸向脖间。
“我配不上肖爷送的礼物,就该在柴房里过着永不见天日的日子……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呜呜……”
肖钰被他突然的情绪激动惊住,拉住许汐白的手:“……你跟我讲条件?是我买的你。”
许汐白瞪了他一眼:“人家养男眷也得有热乎期吧,肖爷倒好,就睡过两次就不喜欢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肖爷平日里也是这般不守信用吗?”
被这人的伶牙俐齿驳得愣住,肖钰眼眸微眯,将他整个人拽过来,狠狠捏了把屁股上的肉:“我去了。”
“我和邵管家下午去了趟服装店,又去了茶楼、糕点铺子、杏花公园、护城河……肖爷在哪呢?骗子……”
身子被紧搂着,许汐白的全部重量都压下,两人身影紧贴。
肖钰眼神飘忽,盯着那双白皙长腿。
“……遇上点事,就在新店里多留了会。”
“结束了之后,为什么不来接我。”
肖钰咬牙道:“你倒咄咄逼人,质问起我来!许汐白,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再不准私自去见你那个青梅竹马!”
许汐白趴在男人身上,吊坠自然垂落,他拿在手里把玩着,然后贴上粉欲感的唇。
“肖爷吃醋了。”
肖钰侧了下身,避免尴尬的位置相碰。
可许汐白凑到他耳旁轻吹口气,温热感袭来,让肖钰不自觉得僵直。
“我是与那忘恩负义的小人讲清道明,此后与他再无任何瓜葛,因为我是肖爷的人了。”
肖钰与他对望:“你真这么说?”
“嗯。”
“你还不算蠢。”
许汐白笑笑:“没有肖爷聪明。”
胸中升腾着燥热,肖钰手下移,托住对方的腰身道:“叫钰哥哥……许汐白,你赖在我居室不走,希望我怎么待你?”
“是想钰哥哥了。”
许汐白喃语时,肖钰一直被那人的唇珠所吸引。
“……那儿也想。”
第12章 不是兔子是狐狸
睡在他怀里的人儿后背消瘦,能摸到脊椎明显的突起与弧度,似乎比几年前见到时身型更单薄。
“……钰哥哥,疼……”许汐白被肖钰抵在角落里,手腕被攥着不放,力道愈发明显。
肖钰眼神淡默:“等我洗漱出来,如果你还不离开,我必定会将你投进河里。”
许汐白:“……。”
说罢,肖钰甩开手,将脱下来的西服抬手挂在衣架之上,露出颇有训练痕迹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许汐白的视线跟着那明晃晃的胸膛走,暗想这人身材可真好,又体力持久,怪不得那群谄媚权贵盯得紧。
可是他都已经照着邵管家说的,精心打扮一番后来找肖钰,怎么会碰都不碰就要赶自己走呢。
冒着胆子勾起脚背,他轻蹭了下那人的腹肌,侧躺着问:“今天没兴趣么。”
“以后都没兴趣。”
肖钰站在淋浴房前斜了眼眼睛瞪圆的许汐白:“赶紧、滚。”
水声潺潺而下,许汐白原地坐着,盘算起这邪门事理。
“……花了一千万大洋买我,强迫我当男眷不就是喜欢我,希望我骚一点儿?这又不需要了,肖钰你……”
变得也忒快了!
许汐白拎起领口嗅了嗅,来之前刚洗浴完也不臭啊。
难道是这衣服肖钰不喜欢?
还是说……对方还在因为私自见了封鹤而恼怒,那刚才的一番解释真是白说。
这可不行,绝不能让这人对自己丧失兴趣。
若是被赶出去就再也没办法有契机见到元太太,更别说抓住肖钰的把柄了。
思前想后,许汐白还是决定继续躺着,赖在这里总要比柴房里睡的舒服。
肖爷的居室里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即便是床垫和枕套也要一周一换,他贴上去还能闻到与肖钰身上相同的古龙香水气味。
人在视线模糊时,嗅觉总会格外灵敏。
验身那晚,肖钰坏心眼地将他双眼蒙住,那时候感觉铺天盖地都是这种气息。
想到这,许汐白脸色微红,他怎么开始回想起被折磨的片段!
“哎哟不行……别想这些……”他双手轻拍脸蛋,晃了晃脑袋摆脱杂念。
许汐白腿间不禁摩挲,感受那床被丝滑的触感,躺了许久。
忽然间淋浴房里恢复安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肖钰腰间缠着湿漉漉的浴巾,平时高梳起的刘海温顺放下,略微有些挡眼,而那阴沉的眸子由碎发中直逼而来。
男人一手抓着浴巾,另一只手肘靠在门框边上,嘴角狠绝:“我说了让你滚,听不懂?”
那是张英俊飒爽的面庞,被湿垂发丝修盖的脸型比往日柔和许多,可话语像是带刺,让许汐白心里发怵。
“我想和你一起睡,不行吗……钰哥哥。”
“这是你自找的。”
肖钰的眉毛挤得像能夹死苍蝇蚊子,将床上平躺着的许汐白拽下床,蛮横推入蓄满温水的浴缸中。
扑通一声,许汐白感觉整张脸被泡沫没过,鼻腔里全是精油的香味。
“咳咳……肖……唔唔……!咳咳!——”
肖钰刚威胁他不离开就投进河里去,想必是河畔太远,就近选择个有水的地方给溺死。
许汐白两手不断挥舞,在触碰到肖钰手臂的时候紧紧抓住,哀求道:“肖……肖爷!……我错了真错了,这就走!”
因为原身忙于生意场,错过了系统学习游泳技能的机会,所以对水有种与生俱来的惧怕。
“咳咳!……呼……呼吸不了,呜呜……”
越是慌乱,就越会吸入更多的水,许汐白觉得鼻腔发酸,生怕被浴缸里的甜腻东西给毒死,拼命往外吐。
见他怕了,肖钰停下按动的手,将他提起瞪了眼:“非得我这样,你才能乖?”
许汐白脸颊湿漉,眼眸猩红,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水。
“……肖爷……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他乖张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悲痛,洋裙尽湿,站在寒凉的屋子里瑟瑟发抖。
“肖爷就当我是个见人就摇尾乞怜的贱gou吧,没人要没人爱,我曾经以为你会真心对待我,可现在看来……你和梅庭英没有什么两样。”
许汐白跨步从浴缸里爬出,眼神涣散,鼻头因为刚才的哭喊变得微红,他自暴自弃地说:“肖爷,求您放我出去……我去跳河,死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肖钰听出来这人话语里,有些不一样。
令他悲痛的不是自己的刻意折磨,而是……今晚不愿意留他睡下?”
肖钰刚想伸手,却被许汐白嗔怪地盯着,脸色惨白:“肖爷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把我从秀场里赎出来,干脆让我被那群油腻奸商虐待好了!让他们把我弄残疾,毒哑……能让爷更解气……”
面前的人哭得哽咽,胸膛跟随着抽噎起伏,一点点脱掉身上的布料。
“我在秀场里没有让人碰过,他们也不敢真的下手打留下印子……可瞧我这身上,都是肖爷打的……呜呜呜……我忍、忍……也只是想着等肖爷解气了也许就能原谅我,疼爱我了。”
许汐白抹泪完,下狠心地说:“……肖爷若是讨厌我要娶那位陆小姐,我立刻就去死!——”
肖钰怪异地瞅过去,手臂自然下垂贴在腿侧,烦躁得皱起眉。
“我下个月订婚……你知道了?”
什么?!下、下个月?
不是说还得过上半年才能敲定嘛!
许汐白暗地里急得跺脚,埋怨陆绮珊下手真快,一天时间都不愿意耽搁,势必把肖钰拿下啊。
“为什么……您真的要娶她么……”
许汐白忽然情绪失控,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她也要羞辱我打我……受不了了,我只有寻死这一条路了……”
令肖钰难以开口的是,那天陆绮珊突然到访,狠扇许汐白的那巴掌也让处事不惊的肖钰险些失控。
你这厮凭什么、怎么敢打他?!
我追求他六年零三个月,日日夜夜心绪不宁,数次尊严扫地,陆绮珊算个什么东西。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待人和物品一样,感情疏离心又狠,肖钰只是怕她动用家里的关系,真的将许汐白又送进农场里。
“我,得娶。”
“……好。”许汐白沉下眸子,转身回屋套上肖钰给的那件衣服,赤着脚慢慢走向屋外。
“许汐白!你,要去哪儿?”
许汐白毫无反应,脸颊上的泪痕已经凝固,在肖钰的视线里留下个落寞的身影。
“许汐白!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肖钰擒着他的手腕,绕行挡在许汐白面前。
“……你都说过,也知道,父命难违。”
男人的脖子略红,额头处青筋暴起,抓着许汐白的身子呵斥道:“现在我若倒了,谁还敢管你!你应该感谢我,还能从旁人的魔爪里护下你!——”
肖钰情绪激动:“你那是什么眼神?对我失望?……你凭什么!!——”
“谢谢,肖爷。”许汐白扯着嘴角,苦笑道谢一声,可那种神态却始终刺激着肖钰的神经。
“她将你打疼了,我替她道歉。”
许汐白摇摇头:“不用了肖爷……一切都是我活该。”
他的脚步依旧没停,挣脱开肖钰的束缚,径直走出居室。
庭院内正在清扫落叶的家仆们怯怯抬头,望着从少爷房里走出来的落魄男子,衣衫不整,当事人也好似不在乎。
肖钰怔愣在原地,他不能想象自己要在奴仆的注视下,去挽留一个男眷。
许汐白……是要寻死去。
他宁可死,也不愿讨好地说几句自己爱听的话。
停下吧,停下来。
只要你回头,道歉,我可以不再让你睡柴房。
只可惜那人没停,眼看就要走向肖府大门。
“汐白!回来吧……今晚睡在这便好。”
许汐白听见身后传来男人频急脚步声,刚要转身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肖钰额角流下还未擦干的水珠,整个人显得慌张不安。
“肖爷……还有家仆在看,您不着衣物吗?”
肖钰出来得急,以刚沐浴完的模样出来,腰间睡裤的系带还松垮下,上身赤着。
许汐白赌气般地侧过脸去,不愿看肖钰,可眼角又湿润起来。
“你不就盼着我失态,来挽留你吗。”
许汐白吸了下鼻子,诺声道:“……是。”
“我来了,所以不要闹,跟我回屋。”
“您要娶陆绮珊我就不回去,反正贱命一条,死在哪都是死……我不愿意被我不喜欢的人欺辱。”
许汐白噙着眸子,肖钰却难得流露出一丝喜色,勾唇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愿意被我欺负。”
“我……我喜欢你,又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你惩罚我没关系……”
肖钰掰正他的脸:“你可清楚你在说什么,不要为了活命什么谎话都敢说。”
许汐白眼眸亮着:“肖爷不也叫我汐白,难道害怕在府里出人命,赫赫有名的肖爷也要说谎话?”
男人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沉声道:“不是谎话。”
“我也不是。”
下一秒,许汐白被男人拦腰抱起,双脚离地,不自觉地圈住那人的身子。
“如果你说谎,我就立刻送你回柴房去。”
莞尔一笑间,肖钰轻柔地吻上他的眼角:“在那之前,你就当我的情人吧。”
肖钰顿觉许汐白不是兔子,而是只狐狸。
第13章 情人
约莫刚天明,清尘收露,庭院被仔细打扫过如一尘不染。
床榻间的美人睡眼惺忪,一阵鸡鸣入耳,他猛然惊醒。
抬手一摸,旁侧空的!
可手掌划过床垫还能感受到热度,肖钰似乎刚离开不久。
“……肖钰?”许汐白懊恼昨夜睡得太死。
心里想着趁此机会多与肖钰聊几句,刚拉近点关系,不料这个念头盘旋在脑海里还没付出行动,他就被困意牵着鼻子走。
俗话说的好,呃……
手拉手,心贴心,同住地球村嘛!这会儿他的靠山跑去地球哪端了?
“肖钰?人嘞……肖钰!——”
“你敢直呼我名字,许汐白。”
刚剃完胡茬,换上洋装燕尾服的肖钰艴然不悦,从洗浴房里缓缓走出。
他这身打扮若不是靠颜貌撑着,真像是夜店里的头牌牛郎。
头顶以发蜡定型,颈部戴了个暗蓝色的领结,裤脚收紧,许汐白茫然地问:“……你不会是今天就要和陆小姐私定终身吧?”
“有病?”
“嘿……”许汐白尴尬笑笑,坐直上身。
半晌没听着肖钰回复,他略感不安挪移到床边,披着男人的外套说:“你去哪?”
许汐白启唇那刻,肖钰大抵猜到这人要问什么,回答极快:“少管。”
“钰哥哥你许诺过的,我至少算情人,情人情人有情有意,这都不能告诉我吗?”
许汐白偎过去,牵起肖钰的一根小指揉搓着说:“也带我去吧。”
他身上吻痕犹在,锁骨处那两个吮得最狠,沉淀成两块乌青。
许汐白语调轻柔,望向肖钰。
“我要出席展会闭幕,带你去做什么。”
许汐白憋了半天,硬凑出一个不怎么有说服力的说辞:“嗯……彰显肖爷的实力。”
肖钰:?
男人觉着许汐白愈发不像从前那般清冷寡言,说出来的话总让他感到费解。
彰显实力?带上你只怕要增添烦恼。
许汐白自顾自地伸了个绵长的懒腰,揉着眼角道:“好歹也花了一千万大洋买下我,真的不带出去显摆下?……钰哥哥需要巩固权势和威严,而我也想见见世面,带我去吧。”
“闭幕会里没有你想见的人。”
肖钰旁敲侧击暗示封鹤不会去,却让许汐白巧笑道:“哪能啊……钰哥哥就是我想见的,我给你做个伴儿,两人总比一人独处要舒服点。”
他不能让肖钰脱离掉视线,尤其是珠宝盛会名人众多,追求奢华设计的名媛们估计掷重金都要买到一张入场券。
倘若能借此机会,了解到肖钰具体做的行当,也方便透露给元太太赢得信任。
何乐而不为?
许汐白一脸祥瑞,朝肖钰眨眨眼:“钰哥哥~”
肖钰:“容不得半点商量。”
许汐白偏头道:“我觉得这身衣服配不上钰哥哥你,换一件吧……”
这人寻约半刻就为了纠结这个?
肖钰:“……。”
时晃三月之久的珠宝展落幕,闭幕宴会尤为声势浩大,全沪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集于此。
收到获奖信笺后,肖钰本要在上午十点前刚到会场,可他在出行前遇到了难缠事。
拗不过许汐白号啕大哭,攀缠着肖钰的后背苦苦哀求,邵管家慢悠悠地提醒时间:“少爷,我们得出发了。”
肖钰正容亢色,抬起手欲挥在许汐白的脸颊上。
可脑海中翻江倒海的都是那人寻死觅活的样子,犹豫不决。
转而怒瞪向邵明:“拉开他!”
“钰哥哥!——你带我去嘛,好不好嗯?我……我超乖的!”
自诩拖稿糊弄第一人,对付公司里那几位难缠编辑和助理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如此了解的肖钰。
肖钰特好面子,不然他就不会逢人就提当年的婚事是场赌注,那次遇到陆绮珊也是,态度反应都过于强烈。
从方才一番拉扯中,许汐白觉得肖钰有松口的迹象,还得再加把劲!
“邵管家,我让你把他拖走!听不懂话吗?!”
邵明扶额,老眸略显疲惫:“少爷,是您自己下令府里的人都不能对许公子动手,我是要拦还是不拦?”
肖钰看着面容僵硬,内里其实已经愤怒至极,他咬紧后槽牙憋出句:“我何时说过, 你老糊涂了。”
“上月底赶走的男仆多瞧上眼就被您赶出府,小晴这丫头和许公子聊了几句就关禁闭去了,您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您这样折腾啊。恕老朽无能,要打您自个打。”
见肖钰脸色红白交加,邵管家赶紧将少爷惩罚下人的皮鞭双手呈递过去:“少爷还请悠着点,宴会要持续很久呢。”
许汐白唇紧抿,一边埋怨着墙头草的邵管家,一边神态慌张盯着肖钰手里的皮鞭。
得说些什么。
许汐白感受到看不见摸不着的压迫力蔓延上脊梁,仿佛下一瞬就要亲眼看着那皮鞭挥落。
“……钰哥哥,你走了我怕家父仇家找上门来……他们会抓走我、虐待我……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梦里全都是这些画面……呜呜……我害怕!”
肖钰沉默不语,似乎回忆起许汐白熟睡时口中发出的呓语:“走……走开……唔……”
许汐白直直望向肖钰,手臂蜷缩于身前,眸光闪动:“求您了。”
肖钰的唇最终颤动下,启声道:“你这身穿着太随意,那去换一身。”
Yes!!——
许汐白暗爽,终于把这执拗疯批给说服了,不枉他抠手臂肉酝酿出泪眼婆娑的模样。
刚被抓来那几日实打实虐在皮肉上,他纯属疼出的眼泪,现在要一直保持着唤醒肖钰些许怜悯心的状态,真的很考验演技。
他直言肖钰的那套燕尾服风骚廉价,男人听完后默不吭声换掉。
可等邵管家找来套新衣时,许汐白愣了下:“……我要穿,燕尾服?”
肖钰蔑笑地看向他:“风骚,廉价。正适合你。”
许汐白:“……。”
肖府的规矩他算是看明白了,肖钰谁的委屈也不能受,更骂不得。
骂一句,那是要一直受针对的。
邵管家低声说:“许公子莫挑剔了,赶紧换上……”
“是。”
许汐白以神似夜店牛郎的装扮进了车后排,肖钰打量他眼,而后轻笑声:“许汐白,这是你想要的。”
被戏耍的滋味浸在心头,许汐白撇嘴,将藏在领口内的那条翡翠项链翻出,调整好位置。
肖钰皱眉:“藏进去。”
“钰哥哥送我的礼物,为什么不能挂在外面,邵伯您看,好看不~”
今日的邵管家坐在副驾驶室里明显话语偏少,只有年轻的司机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以恭维的嘴脸赞美道:“许公子生得姿色过人,自然要搭配最好的珠宝!太漂亮了!——”
“咳咳……”邵管家暗地里用力推搡着司机的手臂,可那小伙子没有眼力劲,更不会从后车镜里观察肖钰的表情。
司机以为自己学识浅薄,夸得不够到位,于是抬高分贝:“能得到肖爷赏识,那绝对是顶顶好的佳人才俊!我太羡慕你了许公子!”
肖钰长腿微抬,冷不丁地踹向驾驶位,语调极冷:“舌头多余,就割掉。”
“割……割……”司机这才巡视到肖钰的黑脸,吓得头皮发麻,瞬时紧闭嘴巴。
……
有肖家出席的场合,赞助供应应有尽有,将整间宴会厅三层布置得如同人间仙境。
走廊两侧挂满中外名人的字画海报,地毯深红嵌满金丝,鞋底踩上去后也听不见一丝杂音。
走入宴会大厅,盯准此次宴会核心人物的宾客们纷纷簇拥上来,许汐白一个没跟上就被人墙排挤在外。
“肖爷恭喜啊!这次参展作品太惊艳了!”
“年少有为者中,还得看肖爷您的!我有个工作室工匠大师众多,可否与您合作一次……”
“肖少爷贵安,我家父是与您合作多年的供应商……”
这些敬酒自荐的人算盘打得叮当响,透过珠宝展览会看出了肖钰的经商实力与头脑。
沪城自洋人驻安军管辖后,贸易市场发生巨变。
不再以糖盐化工或房产为主推经济,而是增加了许多新业,例如拍卖中介、珠宝首饰与武器制造等崛起,打乱了原本的商业巨头名录。
肖钰此次获得的奖项,在国际上负有盛名,也将沪城特有的珠宝玉石行当融入和推向更高的舞台。
“肖……”许汐白看着肖钰渐行渐远,他穿越人潮想追赶上去。
忽然,视线中多了个熟悉的身影,柳叶腰瞩目,袭一身高开叉鱼尾亮片裙。
……陆小姐也在!
陆绮珊自然挽上肖钰的臂弯,烈焰红唇在华丽的灯光映衬下显得张力十足。
她左手端着红酒杯,优雅撩人地一饮而尽,露出喜悦笑容:“阿钰,你不觉得应该向我恭喜一句吗。”
肖钰将手中的酒杯倾斜,倒了一半暗红酒液进去,轻碰下杯壁:“恭喜你什么。”
女人靠过去眼睛眯笑起:“恭喜我挑选男人的眼光真好。”
她引导着肖钰走向人群中,陆啸正神态严肃地站在中央。
此时,肖钰下意识回头望了眼,没找到许汐白的身影。
“阿钰?还有合作商要聊?”
“没有。”
肖钰回头,恢复常态,只是眼底泄露出几许烦闷而已。
第14章 到我身边
陆绮珊的手灵巧,绕过肖钰的后背捏着他的侧腰,纸醉金迷的宴会场上,是人都能看出来陆小姐在发骚。
陆啸当然也看得出来,但老狐狸与骚狐狸自成一脉,心照不宣。
“爸爸,阿钰推脱掉好几位投资人的邀谈,好不容易抽身来见您呢。”
陆啸阴鹜的眸子汇聚在男人身上,两人对视上两秒,才淡然道:“绮珊,你这是要嫁人就忘了父母养育之恩,话里话外都向着肖钰啊。”
“怎么会呢爸爸,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得向着您啊!”
陆绮珊亲昵地搂着陆司令的肩膀,身体微斜,肖钰也从她的纠缠中得以暂时解脱。
肖钰主动伸出手,不紧不慢地说:“陆司令,小生肖钰,有幸见到您。”
陆啸早在熟识的军队长官口中就了解过肖钰这人,做事果决,有超乎同龄人的气魄与胆识,可方才他在旁观察,总觉着肖钰对女儿的热情奔放略显排斥。
同为男人,陆啸年轻时也红颜无数,自是分得清动情与客套。
他觉得肖钰还差点意思,礼貌是够了,但用情不深。
作为接班人,应该要像肖钰这样泛泛寡情,免得跌入情网活的浑浑噩噩,要将所有精力放在振兴家族事业中来。
但陆司令对绮珊这个女儿特别疼爱,若是选女婿,他肯定也希望肖钰是真心待她。
肖钰悬着的手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气氛有点尴尬。
陆绮珊推了下父亲:“爸——阿钰都主动和您说话了,您别摆架子吓人了,握手,握手言和。”
闻言,陆啸缓伸向前用力握上肖钰的手,面上不苟言笑,肃重道了声:“肖钰,今日是我陆啸有幸才见着你。”
这话听着别扭,却也实属正常。
订婚宴的日期都定下来了,陆啸与肖仲海私下里见过多次,却怎么也没见过肖钰亲自上门拜访。
一问陆绮珊,女儿就打圆场:“哎爸,您急什么……阿钰他现在生意正有起色,忙着进军海外市场,订婚宴前您总能见上的。”
要说与商人打交道,陆啸担任沪城军务司令这么多年,什么富商洋商没见过,不也得个个对他点头哈腰,经营前先送上厚礼恭维一番。
这肖钰游走在商政两届如鱼得水,能连这点礼节都不懂?
若不为不懂,那就是不想做。
想到这,陆啸脸上仅存的那抹虚假笑容荡然无存。
肖钰倒显得更为从容,他将酒杯放下,右手拇指处的翡翠扳指将修长分明的骨节勾勒得更为撩人。
陆啸初见肖钰那时,就觉得这小子不像是能耐下性子在部队里待的性格。
长相太出众,具有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这要扔去战场上不得第一个被发现。
而且对珠宝的了解颇深,在陆啸眼里那都是纨绔子弟挥金享受生活时,才会花心思关注的,这种兴趣爱好根本不像铁血男儿。
陆啸目光倾斜至肖钰那只颇为贵气的手,眼珠子颤了下,嘴角下沉。
“若是你入了我们陆家,就不能整天沉迷于这种妇人才喜欢的东西上,得做实业,成大事……”
“自然是。陆司令,坦诚说,这只是应付我父亲的一桩不起眼的生意。”
肖钰的手绕过陆绮珊的长颈,停留在她胸前的那条藏品级红宝石项链上,把玩起,抬眸轻笑。
“不过绮珊喜欢,自己女人喜欢的东西,总得钻研出门道,才方便挑到好货。”
指尖粗糙的触感划过,陆绮珊感受到肖钰宽厚的身子就抵在她后背。
她脸上略带羞涩,嗔笑道:“爸~这条项链阿钰赠我的,能买下你那一整座庄园呢。”
陆啸皱皱眉:“哦……庄园只是用来养蛇用的,又不是给人住,当然不值钱。”
“这只是见面礼,阿钰不善言辞但有心,说要过段时日赠我辆v20路易一号~”
陆司令的脸上挂不住了,倒不是那款豪车价格昂贵到买不起,而因那是辆防弹军用车,造价8万美金,且只有上将级别以上的军官才能购买。
别说沪城第一大汽车行封家买不到,他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也订购不了一辆,因为他奋斗了三十多年也没轮到“上将”头衔。
“陆司令,听闻您爱养异宠。”
“嗯,偶尔玩一玩吧。”
“那您可曾听过银龙珠甲虫?外壳富有金属光泽,性格活泼好斗,就算夜里也能瞅见那夺目的光彩。”
陆啸被肖钰的描述逐渐代入,光是听着就有些动心。
不过异宠也是这几年刚引进来的,价格幅度巨大,肖钰所说的那个品种可谓闻所未闻,估计市场价不可估量。
“我恰巧认识几个捣腾异宠的玩家,他们向我承诺不用十天,就能搞到两只,一公一母可用于繁殖,不知您可感兴趣?”
陆啸眼角微扬:“……有点兴趣。”
“那成,十日后我托人送至府上,供您遣乐。”
陆啸突然没话要讲,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感慨,肖钰确实比封家那二少爷机灵百倍!
他停顿半会儿,拍上肖钰的肩膀:“肖钰啊,同龄人里我还真没见过比你优秀的,仲海教子有方。”
呵……
肖钰心里嘲讽了句,庸人。
他仍保持着礼貌态度,回答道:“家父常教导我,做人要张弛有度,要有如平镜般宽广,也要有锋芒。”
这话当然是他胡诌的,就凭肖仲海的脑袋,顶多会拿着揍人的拐杖挥舞着骂道:“阿钰!你做的还不够!——”
但差不多的意思,他从母亲那听来过。
他回顾自己在肖家的这些年,似乎一直处于海面之下,隐忍、安静,苦心积累。
锋芒自有启光之日,不是吗?
他庆幸许汐白进到宴会里没有给他造成太大困扰,要不然就中了元笙的诡计,盼着他在陆啸面前留下极差的印象。
那女人心思缜密,不动声色就安排了一堆八卦记者围在场馆外,想把肖钰围堵住,问上些刁钻话题。
但他养的那些保镖打手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在陆啸注意到之前驱逐干净。
只要这次订婚宴前的见面还算愉快,陆啸定会将陆家与军阀间的联系透露一二,合作方面也会一股脑倾拥肖家。
陆啸举杯,眉目间流露欣赏之色:“来,我未来的女婿,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小生……”
哗啦!——
宴会厅旁侧突然发出一阵响,接着三米多高的红酒塔哗啦啦往下坠落,满地鲜红液体与玻璃碎渣。
肖钰恍惚间听见一声惊叫:“妈耶!……不是我干的!真不是哇……”
众目睽睽之下,身着燕尾服的美貌男人捂嘴后退,眼中闪烁惊恐。
许汐白!——
刚说什么来着,这次订婚宴暂且无事发生,许汐白就给他惹出个麻烦!
肖钰跟在前去围观的人群后,整张脸像浸泡在墨汁里三天三夜,拳头暗自握紧。
许汐白差点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傻,他被肖钰遗忘在角落里闲来无事,就四处转悠蹭吃蹭喝,反正都是高档自助,来了不吃白不吃。
虽然肖钰与陆绮珊的互动看着着实倒胃口,但旁边站着陆啸,那可是身世显赫的大官员,许汐白也不敢贸然捣乱。
于是他就撒开怀畅饮吃喝,往嘴里塞海鲜,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可比他以前公司楼下的那家自助店好吃太多!
人的胃如何塞下最多的食物?那就得像乌鸦喝水。
先炫肉类海鲜,再吃硬菜,感觉差不多了往里插进去些软食点心,最后才能喝流食。
许汐白边吃边骂:“哼肖钰你个狗东西……昨夜里还抱着我喘息,今天就能和陆绮珊眉来眼去,社会渣滓!败类……唔……”
一口澳洲龙虾肉质太过肥美,卡在喉咙里,让他半天没缓过气。
有点噎,喝碗阿胶红糖水顺一顺吧。
许汐白伸手要去够不远处的糖水,谁知哪个不长眼的人脚步飞快,硬生生给他撞个踉跄,手臂酥麻酸痛。
再等他抬眼想要抱怨时,旁边那个红酒塔却忽然倾倒下来,他也是反应迅速才没有被砸到,不然可就破相了!
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男人还站在原地,同样捂着手臂直直盯着他。
许汐白听见议论声众多,微愠地皱眉道:“这位先生,您走路可以多加小心嘛。我是被你撞到,才不小心……”
而他对立面身着剪裁合身西装、霸总气质的男人眼中射出锐利目光,那人扯着嘴角淡笑说:“美人,还有点脾气呢。”
“我这不是脾气,是先生不看路,我……”
“你,到我身边。”
肖钰的声调降下,带着极冷的威严。
那人顺着看向肖钰,朝二人摆摆手:“阿钰,你认识这美人?”
许汐白毫不犹豫,跨步躲到肖钰身后,神色谨慎。
若他没记错,这人刚才似乎还悄摸从他腰上滑过去了,略显猥琐。
“大哥,他是我府上的下人。”
许汐白一惊,大哥?
这人莫不会就是那位一直压在肖钰头顶上的正房之子——肖容钧?
“下人啊……可他看上去很依赖你,姿色是我喜欢的类型。”
肖钰用手臂挡在许汐白身前,怒目平视:“大哥口味烂作这般,连下人都瞧得上?”
肖容钧抬手轻指下许汐白,朝肖钰勾唇道:“当玩物还是可以的。把他送给我吧,阿钰。”
第15章 闯祸
气氛静得出奇,利益场中人心不古,浮华背后是暗潮翻涌。
纵然目睹了许汐白被肖家大少爷撞倒那幕,围观者仍然静待这几位足以撼动沪城风雨的大人物做定论。
没有人愿意出面帮他解围,更不会多说一字。
该不该赔,或者是否要将惹祸的那方赶出场外,都由肖家定夺。
许汐白沦为拍卖场上货品这事流传甚广,有的听见后全当看笑话,有的惦记着小公子的安危,众说纷纭。
只是相传买他的主子是肖钰,就让旁人无胆关心。
活动主办方是由肖钰联系的,那几人全程注视着肖少爷眉目间的细微变化,只是没瞧出明确的意思。
其中主持人委身悄声问:“肖爷……请问这位许公子,是您带来的吗?”
外头天降小雨,湿淋淋下了一阵又一阵不停歇,就连站在靠近窗沿的地方都能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
来的时候没下,天色暗下后转眼就变天。
许汐白心里碎碎念道:“肖钰……你可不能太过分,要是强硬撇开关系,就得害我被撵出去冒雨受凉……”
他定睛望向肖容钧脚上的鳄鱼皮鞋,似乎是邵柔店里摆进展示架那款,价格不菲,扎线处却沾染上红酒渍。
许汐白站的位置尴尬,正巧将陆绮珊与肖钰分隔开,他死命抓着肖钰的衣摆,听见女人的咆哮声:“……许汐白?!谁准你到这种场合来的!”
他来,是为了多增加些与肖家人见面的机会,顺道亲眼看看那位针对自己父亲的陆司令是何相貌。
既没制造出声响,又潜藏在人群里默默吃食,他也不想置身于数百双犀利眼睛的扫射下无处可藏啊!
陆小姐像是注意到陆啸也向人群聚集处走来,立刻停止嘶喊的劲头,压低声线盘问肖钰:“阿钰,你带他进来的?”
肖钰卒然道:“是。”
“为何?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也不想看见他……”
肖钰回过身笑问道:“你父亲想必对那个帮扶冯系撬走他上将头衔的蠢商犯恨之入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向他展示一番。”
陆绮珊还没缓过神来,眼面前就挥过去一道黑影。
肖钰抬起手,威严立现,睨着身后的许汐白怒声道:“向陆小姐道歉!”
许汐白嘴唇翁动,茫然站立。
为什么要给陆绮珊道歉?就算是赔罪也是向你大哥肖容钧吧!
“上次见着陆小姐,你不仅没行礼,还衣冠不整有失礼仪,这次又弄翻酒塔泼脏她的衣裙。”
肖钰补充着说:“诸如此事,合在一起你必须道歉。”
话音刚落,许汐白就感觉后颈被人按着,向下压去。
许汐白心里暗怼,真行啊!那她还莫名其妙扇了我一巴掌,怎么不算在内呢……
扣屎盆在头上就得认,说一不二,逼着他道歉。
原来肖钰同意让他跟过来,就是盘算好要让他当面受辱!
陆绮珊的鱼尾裙上就沾上一丁点红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恐怕还没踏出屋子就要被风吹干了。
这也值得他行九十度的礼道歉?
耳旁萦绕着宾客的议论声:“你瞧瞧,惹到陆司令就是这下场……他爹落马,小的就得跟着受欺负。”
“别瞎说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许汐白还不上账就只能给肖家当奴仆,是他自己手脚笨拙惹了祸……”
“不是肖家大少爷撞的嘛……”
“嘘……你哪只眼睛看见容钧少爷撞的了,反正我没看见!——”
肖钰手劲很大,许汐白后脊椎快要被按扁,脱口而出:“实在……实在对不起,陆小姐!”
“还有。”
“……还有……还有容钧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许汐白心里的委屈劲发酵,他保持着那个难受的姿势,一直等到肖钰松开手。
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又被肖钰闷瞪一眼,硬生生憋回去。
肖钰转而对陆啸含糊道:“陆司令,一场意外事件,别扰了心情。”
他拖拽着许汐白,向宴会厅边上一推,摆手说:“滚出去,好好反省。”
“阿钰,我发觉这世道真的变了。”
肖容钧凝思片刻,缓步走向肖钰揽过他的肩膀:“我刚回国,就听说肖爷这个称呼归了你,我这做大哥的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了哈。”
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神态简直和书里描述的如出一辙,许汐白看得后背发凉,他记得肖容钧此时刚从巴黎回沪城不久,腔调里还夹杂着些别扭的发音。
最重要的是,肖钰的这位大哥个性尤其像肖仲海,就喜欢干挖墙脚强抢别人老婆的事情。
孙芷瑶被迫嫁入肖家时才刚成年,原定要与沪城大学的教书先生相亲,被老头子拐走,而王秀莲在陕北当压寨夫人好好的,丈夫突然被击毙,人也掳到沪城来。
许汐白却没有时间留来痛定思过,为了增添男二的悲惨气质设计的这些狗血情节,恶果统统塞进他自己嘴里。
怎么办……要听从肖钰的安排逃出宴会厅吗?
许汐白后退几步,忍不住瞥了眼不怀好意的肖容钧。
“我对称呼没有兴趣,大哥学识渊博,回来后肯定能帮父亲重振家风,其他人慢慢就会知道肖爷的肖,是大哥的。”
肖钰沉吟间眼神淡漠,从肖容钧身上移开视线。
“呵呵……阿钰啊,还是你说话中听。”
肖容钧微扬下巴,指着许汐白说:“但我怎么感觉,你在刻意护着他。”
“大哥莫要随意开玩笑,我没有任何理由护着他,只是不愿意宴会气氛受影响。”
肖容钧摇头道:“你不懂,沪城的人就爱看热闹,我在国外留学时就发现,其他地方就算死了人,人们也不爱看。”
那人轻拍肖钰的手臂,连声道:“你不会管教下人,这么做陆小姐是不会解气的。让我来替你惩罚,如何?”
肖钰后槽牙用力咬了咬,面部僵硬,但还是扯着嘴角露出敷衍笑意。
“大哥,本末倒置会误事,一个下人没有资格耽搁大家的时间,赶紧颁完奖再罚也不迟。”
“哦?阿钰有见解,那大哥得听你的。”
“……嗯。”
庆幸肖容钧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还算给肖钰面子,没有继续刁难许汐白。
那之后,肖容钧与肖钰同台,代表肖家向诸位商界大佬讲述了所谓的发家奋斗史,内容客套。
同时邀请陆绮珊登台,作为肖钰未婚妻身份,她言语举止间都透露着极度的自信,并向在场的投资人亲身展示了洋人街那两家获奖店面设计出的珠宝作品。
许汐白在台下越是等待,越内心焦灼不安。
他离得太远,听不清陆绮珊说了些什么,但报社记者在场,肯定留下了不少郎才女貌的佳照。
见到的人越多,肖家与陆家的联姻就更加坐实。
说不定明早的头条就是陆绮珊那身华贵礼裙,以及挽着肖钰时眼底的那抹胜券在手的狂妄。
许汐白很讨厌这种被命运推着走的滋味,靠牺牲自己清白求来的宴会机会,就这么被毁了?
不仅没了解到有关陆啸的一丁点信息,还反向促进了陆绮珊的嚣张气焰,这么耗下去,肖钰的婚约想退,全沪城的人也不答应。
口才一流,相貌出众又家庭显赫。
无论怎么看,陆绮珊都像是肖钰最出色的结婚对象。
“……唉!”
许汐白站在角落里暗忖道,你就不能机智点,等陆绮珊暴跳如雷后失去理智,才能向众人展示出来这女人有多娇生惯养。
他抬眸,像是期待肖钰回望,可肖钰非但不再与他对视,还要刻意避开他的方位。
气人,太气人了!
许汐白差点就要冲上台去夺了肖钰面前的话筒,喊上句:你们恭维的肖爷不配结婚!他在家里养情人!还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呢!
他扭过脸,愤愤踢了脚碍眼的红毯,从备餐桌上抓走一大把酥糖果子塞进裤兜里。
今日毕,失败告终。
但失败乃成功之母,他就不信邪,搅和不黄肖钰的婚约!
塞了颗糖进嘴里,浓郁甜味散开,他咂巴着嘴趁没人看管溜去了宴会厅后台。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道门后应该连通的是贵宾休息室,他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陆啸偷听到些信息。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陆啸对于他的出现颇为震惊,攒眉站在旁侧与随从说悄悄话。
对方认识他,也认识他父亲,说不定被抓进梅家秀场都是陆啸一手为之。
燕尾服穿在身上太过扎眼,进入暗处后,许汐白解开衣扣想要将镶嵌细钻的衣服脱了去。
他踱步至休息室外,动作轻缓地趴在门边上,向内看了眼——
陆啸果然坐在皮椅中揉搓着鼻梁骨,嘴唇浮动,表情严肃地与随从对话。
在说什么……?
许汐白踮起脚跟,继续凑近。
这老头儿的声音真像老式收音机,又粗又沉,带着些酒意昏沉沉的听不清。
“……许禄的儿子……不可……”
许汐白竖起耳朵捕捉话语间的信息,然而,他身后讪讪传来句:“美人,你在偷听什么?”
他猛然回头,对上肖容钧自得的嗤笑。
那手很快贴上来,伴随着耳边的威胁声:“要么跟我走,要么现在就让你进去向陆司令请安。”
第16章 你要将我送人?
“容钧……少爷唔!——”
惊错间,许汐白瞳孔微缩,感触到嘴巴被只手捂得严实。
他难以发出声音,被拖拽向另一个隔间。
肖容钧反锁房门,笑着眯起眼睛,另一只手探入衣衫内胡乱摸着。
“唔……唔!!”
许汐白身子发颤,露出半截细腰,男人从他后颈处传来吟笑声:“美人,生得这么俊俏真让人受不了,跟我睡一次,我帮你从我弟弟手里脱身……”
我信你个鬼啊!
许汐白不得已从指缝间求得一丝喘息,他脚背绷紧,双臂发力,却怎么也推不开男人死死的拥抱。
这一家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变态,而且蔑视人权,他再怎么说也曾经是名门小少爷,绝对不肯真的成了万人骑的破抹布!
他紧紧咬牙,余光一直瞥向周围的环境。
隔间昏暗,头顶上悬挂着一个陈旧的琉璃灯,落满灰尘,似乎这间房许久未用,是个废弃储物间。
肖容钧能如此熟练的找到自己,并且趁他毫无防备就扑上来,定是之前就以此方法害过不少少男少女。
男人手指滑动,如同宣示着内心的淫欲,让许汐白内心一阵反胃。
他挣扎的动作渐渐放缓,知道对待肖容钧这种人不能强来,对方可比肖钰更歇斯底里,且毫无道德感。
肖容钧的唇贴在他耳侧,笑盈盈地问:“愿意了?美人。”
许汐白扭过身子捂住脸道:“……容钧少爷,我不想在这里。”
“我带你去我别院如何,我弟弟向来不敢与我争抢东西,他花了一千万大洋买你,我再给你多加两百万……”
肖容钧漂洋在外水土不服,闹了一段时间肠胃病,也有段时日没开过荤。
何况比起异国长相的妞,他更欣赏精致些的男人,骨骼略宽,抱起来有重量,发出的声音也更动听。
许汐白见肖容钧有交涉的意思,顺应点点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默默向桌面上摸索。
储物间原本是放置一些装修材料的地方,散落许多螺丝扳手和铁架,他拎不动那根两米多长的铁杆,拿个扳手还是可以的。
“好啊……容钧少爷,那我们现在换个地方……”
许汐白注视着肖容钧,唇边露出甜笑:“我喜欢敞亮点的地方。”
肖容钧内心窃喜,自己比起肖钰还算更有价值,美人眼光独到,才能答应的这么轻松。
他转动门把手的瞬间,许汐白盯准了机会,举起扳手朝肖容钧的后脑勺挥去。
“啊!……嘶……”
力道不算很大,但还是结结实实砸下去,让肖容钧怪叫一声。
许汐白猛地推开门,灵巧地从门缝里钻出,将扳手随意丢在走廊处,他心有余悸跑动时还差点丢了只鞋。
“许汐白!狗娘养的!……”肖容钧被砸得头昏心梗,气急败坏地追出去,看到许汐白没逃多远,冲上去薅住他的头发。
“你敢打我?!——妈的……”
许汐白一惊,这人怎么追得这么快!
都怪这副身体太羸弱,比他这种长期居家的自由工作者还要差!
头发被拉扯向后,许汐白慌乱中摔在地上,咫尺内男人的表情凶狠无比。
“滚……滚开!不要碰我……”
两人发生争执拉扯的地方就在贵宾休息室不远处,乒乓作响,从里屋也能听到类似挣扎与闷哼的声音。
“唔唔……”
许汐白狠咬上肖容钧的手背,腹部就被沉重一击,他痛苦地呜咽一声,两腿发软倒下。
“肖容钧……我警告你别碰我昂……”
许汐白的威胁毫无威慑力,但他只能搬出肖钰。
“你敢碰我,钰哥哥不会放过你的!我……唔!”
肖容钧担心闹腾的声音太大被人撞见,打算干脆把许汐白拖回储物间强了,双臂紧勒着他的脖子,用手捂住那人嘴巴。
只听砰的声响,贵宾休息室的门向外打开,肖钰用手里的木棍甩向肖容钧的脸颊。
几乎在瞬间,男人面骨骨折似的乌青肿起,嘴角裂开渗出血。
“大哥,你喝醉了。”
肖钰像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平淡陈述道,接着拉起躺在地下的许汐白。
“肖……肖钰……你他妈敢……”
刚被揍过的嘴疼得张不开,肖容钧连句完整的话都喊不出。
“你再提一句我母亲,试试看。”
陆啸坐在屋内皮椅中,审视着门外发生的一切。
还是陆绮珊神色惊慌地跑出来,拉住肖钰的臂弯劝说道:“阿钰!你怎么了……那是你大哥啊……”
“今日报社记者都还没散场,你就敢做这样的事,是想让我也被你拖下水吗?”
肖钰斜视着地上嘴歪眼斜的男人,低沉开口:“而且陆司令也在,都在为陆肖两家的合作共赢努力,你要让明日头版新闻刊登上你肖容钧的大脸?!”
陆啸平日行事低调,在外维持着与世无争的楚楚形象,有关商业的事务都由管家代劳,这次出席宴会就是专程来与肖钰见面。
若是被报社抓住把柄深掘一把,他力争上将头衔的目标又要泡汤。
“梅家秀场的拍卖规矩,你是不懂,还是不屑于我。”
肖钰用木棍挑起肖容钧的下颚,警告道:“成交后一年内都不能进行第二次交易,即便你想买,我也不会给。”
许汐白听得快感动哭了,肖钰这人有事他还真敢扛,居然挺身而出维护他。
可下一句,许汐白的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许汐白是许禄的独子,陆司令自有安排,我会调教好之后送给陆司令,听懂了吗?”
这是什么道理……还有王法吗!
许汐白两眼发直,不可置信地盯着肖钰。
难道就因为陆绮珊讨厌他,不送去农场做苦力,就改为任由陆啸处置。
他能想象到的下场无非就是被扔进毒蛇堆里,活活给咬死!
陆啸启声,意在提醒:“容钧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你父亲对你倾注那么多心血,可别还不如小你十几岁的次弟。”
许汐白的父亲被押送至偏远地带,暂时无音讯,但总算暂时退出了沪城的名利纷争之中。
陆啸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许汐白这个存在,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年轻辈中许汐白也曾算是差点赶超上肖钰的青年商贾。
他欲控制全沪城的商政势力,配合军阀巩固权势,就必须清除掉一切会感动他陆家地位的人。
虽然许汐白现在看着体弱憔悴,态度也谦逊怯懦许多,但保不准是伪装。
陆啸需要有一人替他看管好许汐白,这人看来只能是肖钰。
足够狠,也有勃勃野心。
几年没见,连肖家大少爷都不再惧怕忍让,似要凭实力攀登上肖家的权力顶峰。
“……陆伯……您真是变了……”
肖容钧恨的牙痒,转而换上冰冷的眼神扫向肖钰:“换做以前,您肯定会说家风不可逆,尊敬兄长是做人的基本!肖钰他也就是个捡回来的私生子,父亲不可能让他掌家!”
陆啸的眼皮动了动,无心插入肖家内部的恩怨中。
肖钰冷哼道:“事在人为,我只知道想要长久发展,光靠耍无赖是行不通的。谁能如大哥这般厚脸皮,挥霍家中钱财去买了个留洋专票,华而不实。”
他所言则在讽刺肖容钧花费五十万大洋,才买到巴黎最负盛名的那所大学的入门资格。
而肖容钧本身,就是个对经商一窍不通的草包。
许汐白愣在原地一言不发,连哭泣声都不敢发出,犹如死机。
要说肖钰在肖家唯一忌惮的就是肖容钧这个大哥,因为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总能想方设法把黑锅甩给肖钰。
而肖仲海又尤其疼爱长子,无论说什么都信上几分,导致肖钰一度快患上心理疾病。
每每家族聚会,肖容钧都要旁敲侧击肖钰私生子的身份,肖钰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关注与看重,故会习惯性地对受宠的大哥忍让。
现在不忍,也不让。
是要对着干的架势。
许汐白心里凉了半截,肖钰真是要发疯,到底受到什么刺激了。
“钰哥哥……”他左右为难,只得抹开嘴轻声唤道。
肖钰没有理会他,反倒看向陆绮珊:“绮珊,麻烦你联系医务人员替我大哥处理下伤口,待他醒酒后再让他回去。”
陆绮珊闻言道:“你待会儿不留下来见见投资人?我爸能帮你……”
“外头人多眼密,不适合长聊。”
肖钰挑眉瞥了眼许汐白:“把这种随意勾搭人的贱胚留在这,就是个隐患。天色不早,得趁着家仆没休息,好好毒打他一番长长记性。”
“哼……他就是欠打,腥骚味都快扑到我脸上了。”陆绮珊嫌弃地看着许汐白凌乱不整的衣衫,抱臂讥讽道,“一定要狠狠地打!下次见我看他还敢不敢瞪我。”
随即,许汐白的衣领被肖钰抓起,踉跄跟着那人走向停车场地。
“哎……钰哥哥,你要将我送人?”
许汐白刚要辩解,就被推着倒向副驾驶室里,脑袋磕碰到车顶。
肖钰动作迅速,也不等邵管家回来就启动了车。
“我……我不想……”
用食指勾起许汐白的下巴,肖钰垂下眼睫含愠道:“那是我搪塞的话,你还不懂。许汐白,你还算有点胆子,敢砸肖容钧那货。”
“……他扑过来要强了我,我不愿。”
肖钰哼笑两声,与他对视:“做得好。”
第17章 要罚你
浓郁的香水氛香飘拂过鼻腔,许汐白眼神悄然曳动,缓慢与肖钰距离拉远。
那种张狂而具有侵袭力的气味只能来自陆绮珊,昂贵的品牌,以及刻意涂抹在最能被嗅到的锁骨处。
肖钰整个人浸在那股香味里,让许汐白一闭上眼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女人的妖娆姿态。
他别过脸,在座椅里仰面躺下,半天没支声。
肖钰从喧闹场合里脱身,刚坐进车里就觉察到空气不太清新,他凑近袖口闻了闻,而后脸拉下。
“肖爷搂人的姿势娴熟至极,当然会沾到女人香。”
许汐白从玻璃反光中瞥见肖钰的动作,心怯地道了句。
他还未能,从肖钰那变态大哥的骚扰中冷静下来。
或许肖钰没做错什么事。
人家忙新店生意游走于宴会场,眼睛盯着投资商与酒盅交错还不够用,哪有闲心去关心他这么个外人。
话虽这么说没错,可他感觉肖容钧扑过来的那一瞬内心还是起怨。
肖钰所说的喜欢,只不过像对待宠物,和附属品一般。
刚才但凡打动声小一些,贵宾休息室里的人注意不到,他会被肖容钧怎样欺辱还说不准。
情急之下搬出肖钰,也是无奈之举。
可这心里头……
别扭,委屈又惊魂未定,汇成一潭烂泥潭。
“肖容钧碰你了?”
许汐白假装自己没事,托腮淡然道:“没……”
肖钰见那人始终不愿意转过脸来,就透过车窗反射与许汐白对视上。
“呵,习惯骗我。”
肖钰掰着许汐白的下颚,以俯视的角度凝望着对方:“我听见你喊我的名字,还说若他敢碰你,我不会放过他。”
许汐白能闻见肖钰唇边溢出的酒涩感,被一群趋炎附势的商人缠上,无论怎么推脱还是得略微饮上几口。
肖钰的酒量一般,很一般。
上回喝醉酒回府中,男人拒绝管家搀扶硬是闯入柴房里,那脚步歪扭七八不成规律。
许汐白在第二天忍不住问起邵管家,肖爷喝了多少酒,遽然知道三两白酒就能将肖钰放倒。
那可是三两啊,不是三斤!
若是用逢年过节使用的呈酒器皿去装,也才稍稍到杯口,对于酒量平平的人来说也算微醺。
许汐白对酒局比较熟悉,清楚如何不动声色的挡酒躲酒,但他不了解肖钰被带到主桌时喝了多少。
男人保持着上半身直立的姿态,像是在强装清醒,嘴里念叨着:“许、汐白……肖容钧那人精虫上脑的缺德事干的太多,你以后少与他接触,看都不准看他一眼。”
“砰——”
肖钰手臂酥软,体内还没消耗掉的酒精顺着血液流动,遍布全身。
他歪倒向方向盘,双臂收紧勾唇看着许汐白:“听到了没。”
“……是,肖爷、我知道错了。”
“我没有说你错,是他逾越与我相处的底线。”
肖钰领着许汐白先离场,邵管家似乎都还没注意到主子没了踪影,还在宴会厅里焦灼等待。
“他最喜欢碰我的东西,混账一个。”
听见发动机启动的轰隆响,许汐白懵怔看了肖钰眼:“钰哥哥,你……可是饮下不少酒,要自己开车么?”
司机师傅一般会找个闲凉茶馆静静待着,等候邵管家招呼,现在看不到人影。
“喝了酒,和我开车有什么关系,你质疑我没法回府?”
呵……呵呵。
许汐白扯了下嘴角,竟无语凝噎。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只能说这个时期的人胆子太大,非得作死!
他也拦不住肖钰,伸手想去拉车门,眼神躲闪:“嗯……我还是等邵管家带、带我回去哈……”
倏忽间男人擒住他的衣领,扳动车座椅,竟直接压了过来。
“你觉得肖容钧比我说话有分量,是吗。”
肖钰带着酒气的鼻息扑在他脸上,两人身子相贴就快倒下。
“什么……什么话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大哥……”
许汐白刚觉得委屈,忽然止声。
不对,许公子和肖容钧还真不是第一次见面,几年前原身为了给新开的厂子寻求投资商,专门去了趟肖容钧举办的酬谢会。
但肖容钧沉迷于莺歌燕舞不能自拔,灌下许多酒,醉得不省人事。
所以错过了那次酬谢会的出席,由肖钰代为出面。
许汐白听闻肖家大少爷缺席,觉得拉拢投资这事肯定泡汤,而其他人又不如肖容钧容易煽动忽悠,最后也就没去。
“你三番五次找我大哥,不就是为了让他投资你家的厂子?你觉得他比我在肖家地位稳固,所以宁可见他,也不愿意见我!——”
“不是……”
许汐白心想,谁让你没有你大哥蠢钝啊!
招商本就没有那么好谈成,肖容钧是个草包明眼人都知道,几瓶好酒或是美艳女伴奉上,那人心一热就答应了。
换成你,你能轻易答应?
“我让你出去等我,你为何要跑去储物间,专程去找他?”
“钰哥哥,我对天发四……”许汐白情急之下伸出四根手指,“发誓……我可能没有找到会场的大门吧,但我是被容钧少爷拽进储物间的!”
肖钰沉眸,斥了声:“他不管男女,只要好看的都想要,说话,他摸你哪儿了!”
吼声从颅顶劈下,许汐白支支吾吾道:“……脖子,还有腰。”
肖钰咬上他的脖侧,手拦上他的腰身用力掐了一把。
“浪货,我没玩够之前不准你被任何人碰!——什么封鹤、肖容钧还有吴孝,老子全他妈一枪崩了!”
许汐白下巴微昂,就被男人吻得感觉天旋地转,退到不能再退,后背顶着车门。
“唔……”
吴孝又是哪位啊。
拜托,肖钰怎么能给自己设置这么多假想敌,恐怕当备胎多年都魔怔了吧!
肖钰发疯够了,抽离后将额前碎发向后一撇,唇启道:“你犯了错,罚你,在这伺候我。”
许汐白两眼发黑,差点被气笑。
“钰哥哥……这么挤的地方,你都伸不开腿,别了。”
“腰能动,不影响。”
许汐白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望向肖钰:“肖爷,我就算再落魄也要脸面,这里不隔音不隔影的,万一让人看见……”
微敞开的衣衫下雪白一片,许汐白那结合了洋人血统如宝石般清澈的美眸迷得人移不开视线。
肖钰在理性与感性间徘徊,沉思良久后说:“我若逼你,又会留下伤痕,你想清楚,要不要拒绝我。”
许汐白脸上红一色白一色的,表情复杂。
他又听见肖钰挪动身子时轻声道:“……这车隔音是最好的,我不骗你。”
肖钰似乎憋的厉害,身体发烫,眼神亦直白火辣。
许汐白郁闷地咬着上嘴唇,叹了口气道:“肖爷想怎样,就怎样吧。”
又不是第一回这样了,他全当眼一睁一闭,惩罚结束。
“方才提到的吴孝,是谁。”
布料徐徐落下,许汐白忍不住抖了抖。
肖钰边亲吻边说:“那日拍卖会……封鹤的钱不够买下你,被个叫吴孝的大老板拍下,他居然跟我说他会好好待你,求我把你让给他,呵……”
呼吸间,肖钰头发凌乱飘逸,带着点罕见的放纵感,俯视着渐入迷醉的许汐白。
“让这个字前,总得带着忍。”
许汐白透过指尖慌乱地看着男人俊逸邪气的脸庞,胸口里泛起一阵鼓动。
“我不忍,再也不会忍。”
肖钰抬起那条腿,挑眉道:“忍得多了恐怕就得变成封家大少爷,x无能呵呵。”
“钰哥哥……”
许汐白呼吸频率被打乱,瘫在那暗自告诫自己,你现在可是许汐白!不要被男色给诱惑!
这人正常只是一时的,等过阵子又得变着法子坑你折磨你。
“许汐白,你可有一刻,觉得喜欢过我。”
男人的询问突如其来,许汐白死死抓着椅背脸蛋潮红,耳鸣强烈让他不太能听得清楚。
肖钰也就问了那一次,接着便全身心投入在别的事情上。
许汐白不确定,也不敢答,装晕般糊弄过去。
按理来说,许汐白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肖钰,这是从小说第一个字敲下时就注定了的事实。
虽然肖钰替许汐白赎身,从妖魔秀场里捞了出来,不然现在他就要面对一位比他大将近二十岁的大叔。
但肖钰做这些,全然为了私心,并不是什么大义大爱。
他不能替许汐白原谅男人,更不敢将相拥时自然而然的反应与渴望归为喜欢。
肖钰不能容忍被欺骗,可他已经欺骗了许多。
他并非原身,而是躲在幕后为了噱头吸引读者,故意妖魔化男二角色的作者。
他委身讨好肖钰也不是因为心软或留有感情,只是为了帮助封鹤重回商业帝国的顶峰。
也许不久后,他还会与封鹤携手,想尽办法将男人拖下泥沼……
如若做过这些,怎么再去谈情说爱呢?
许汐白偏过头,想躲避肖钰的视线,可他看到了车窗里隐约透露的,两人的身影。
以及男人不苟言笑却染上绯色的那张脸,单看着,宛如缄默俊俏又聪慧过人的贵公子。
可笑。
许汐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多。
第18章 枯木逢春
肖钰还没算丧心病狂,把车开出了宴会酒店院门,停在处公园附近,有绿荫遮掩。
但许汐白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安。
“呼吸。”
肖钰注视着许汐白单薄白皙的身子,头侧仰向后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
许汐白蒲扇般的浅色睫毛轻微颤动,肌肤好似下过场大雨,被完全浸湿。
他咬着下唇艰难吐出口气息,将手背搭放在精巧额前哀求道:“钰哥哥……我头好晕……”
不仅仅是累的,还有刚才被男人折腾半天朝车窗外吐了好一会儿,胃里几乎没剩下多少食物。
待他吐完,肖钰神色困惑,拿着衣物裹在许汐白身上。
须臾,竟徒手抹了抹他的唇边。
不觉得脏吗。
许汐白心想,他喝醉酒吐在同事身上都被颦了好几眼,正常也不会有人愿意收拾烂摊子。
然而肖钰却好像不在乎。
面色挂染上泪渍与惨白,刚才那股鲜活的劲儿散去,连推男人一把的力气都没有。
许汐白头埋在臂弯里,心情沉重,意识也逐渐飘忽。
“许汐白?”
肖钰抱住他时,无意识地触碰到他眼角流淌下来的泪珠,抹去后声调渐柔:“……我喝了酒的缘故吧,冷静不下来。”
不得不承认,许汐白惹人怜爱至极。
肖钰越是不克制自己关注起这人,越容易被对方的情绪影响。
得不到回应,肖钰以为对方累了,便抚摸上许汐白柔软的发顶。
“汐白,再坚持一会。”
“肖……钰……”
那声音像从冷水里捞出来的死物,极度虚弱。
肖钰晃神,停下来轻拍许汐白的后背,托扶着那人:“怎么?”
在此对上时,许汐白的脸色白得如同雪霜,唇颤巍巍动了动,就差合上眼晕过去。
“不弄了,你坐着,要喝水吗?”
肖钰问的同时就将自己的水壶取出,凑到许汐白的嘴边,里面灌了满满当当的姜糖水,甜中带着辛辣感的温热液体流入喉咙。
许汐白边皱眉边偏过头:“……不喝这个。”
“还挑剔。”
肖钰酒醒大半,说话时眼神里没有那么多狂热波澜,他手掌贴上许汐白的脸颊,接着俯身将额头也贴了过去。
冰凉的,无热。
看样子不是梅雨季节引发的风寒。
综合这人的种种症状,加上肖钰对许汐白的了解,他意识到可能是低血糖症犯了。
这种陈年老毛病不致命,因人而异也没有多少人会去花心思治疗,许汐白更不会。
许汐白每日外出,几乎都是黄包车或乘老爷车,不加锻炼的身体肌肉严重缩水,常感到乏力,这才让老毛病又现。
“你不是在宴会上吃东西了吗。”
肖钰寻莫起自己的衣服,翻动两下后才想起来他没有穿那件燕尾服,而是黑色简约款西装,没有兜。
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他转而伸进许汐白的衣服口袋内,从里面拿了两颗酥糖出来。
拨开外纸,肖钰把糖往许汐白嘴边凑了凑。
“含一块这个。”
许汐白艰难张开嘴,露出一条小缝,肖钰眼疾手快顺着空袭塞了进去。
余热散去,被肖容钧撬墙角行为激怒的肖钰总算能清醒些。
“甜的,比姜糖水味道好……”
含下酥糖的人脸颊微鼓,眼幕垂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咀嚼着。
奇怪的是,许汐白喜欢吃糖只因家族行当里糖占据大半。
他不只会经商,还比较熟悉酥糖的制作全过程。
可唯独没怎么出现过低血糖,这可是社畜饮食不规律长期熬夜,积累下来的副作用。
他想问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兜里装了把糖,还这么凑巧就今天,派上用场。
肖钰见他眼珠子不带转动的,病怏怏地躺在那,默默替他穿上衣服。
“……好点没。”
肖钰突如其来的温柔让许汐白恍惚不绝,这就是得到满足后的男人嘴脸?
不嚷不叫,还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
男人搂住他的腰,往自己大腿上拍了拍:“坐上来。”
车里虽然宽敞,但总处于下方空气不流通,又闷又热。
肖钰担心那人身子弱,还没等回府就再昏一回。
“嗯……”许汐白慢吞吞磨蹭着,跨坐上去,像个精致玩偶趴在肖钰肩膀上。
他呢喃道:“钰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兜里有糖的啊?”
因为肖钰的眼神就没怎么离开过许汐白。
上台那会儿陆绮珊就站在他身边,陆啸和其他投资人聚集在台下,他若是目不转睛盯着一处看总会被怀疑。
所以他躲着,应付完他不太感兴趣的场合。
经商的门道肖仲海教过许多,但都是老套路,依附着洋人,都不如莲妈这半老徐娘看得通透。
莲妈是坚定的理想主义,她男人以前就是反对洋人驻扎和管辖沪城的那派,所以被肖仲海当机立断给杀掉,起个以绝后患的作用。
肖钰少年时期被责罚,在老宅大院里赤着上身跪了两天,膝盖磨损到站立都困难。天气炎热,他后背的皮肤被烈阳炙烤,整整蜕下来几块。
莲妈拎着竹板扬言要管教他,他怕极了,恨不得装晕就地躺下。
“钰儿,你进来!”
莲妈不顾下人阻拦,硬将他拖进自己的房间里。
肖钰半身直不起来,瘫坐在地上无声抹泪,他刚抬头望向女人,就看见一碗姜糖水。
“先喝完,我有话跟你说。”
渴到骨子里,没处细胞都在叫嚣,那碗混杂着辛辣味道的温水被肖钰咕咚咕咚吞下肚去。
他从小就喜欢吃甜的东西,裹着糖霜的油果子、酥糖、山楂糕……还有沪城名点许氏云片糕,可进了老宅后他就再没机会吃。
女人瞥见他皱眉,笑了笑,将竹板放下道:“嫌弃不好喝?阿钰,小男儿家家的爱吃糖可怎么办,你该问问许家缺不缺儿媳,给你嫁过去……”
“王秀莲!你凭什么侮辱我!——”
肖钰摔碗,愤恨地抹了下嘴边的糖水,手撑扶桌角站起。
他眼里闪烁着怒光,久久不下。
莲妈哼了声:“小兔崽子!跟老娘横起来了,你怎么不敢跟那死老头子硬刚?!挑人下菜,欺软怕硬,我最讨厌这样的人!”
“我……我母亲……”肖钰不是怕死,也不怕反抗后有更重的责罚,而是他母亲被肖仲海圈养着不准外出。
但凡他做错事情,无论大小,母亲也要跟着缺少分禄,或者在父亲房里同样跪着。
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一丝都没有。
“你母亲性格温顺善良,不适合在肖家,她要是心狠一点早就能混到比我还高的地位。你可知那死老头有多喜欢她,当初进门时,特意给她分了间最大的居室……”
莲妈眼神飘忽,像是回想起孙芷瑶刚入门时的风华,深感惋惜。
“她与你一样,厌恶的始终厌恶,一点虚与和假话都不会说。你留在肖家到死都爬不上去,所有家产都得是你大哥的,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不是小孩子了……母亲是为了我才留在这种烂地方!她心向冯将军,掩护几个冯将军的要干撤离,才……”
莲妈立刻捂住肖钰的嘴,剜了他一眼。
“嘘。不能说,就算有一天人家要砍你的手挖你的眼,你也不能说,不然你母亲白生你为你受苦了。”
“唔……唔。”肖钰两眼泪汪汪的,嘴唇浮动。
“我要送你去部队,下个月。”
“我不去!我不要离开母亲!”
莲妈发狠地抽了他一巴掌:“你必须去!你现在不知道,你和你母亲,还有我们这些人为何会遭受这些,但你有一天会明白的!阿钰,去部队,尽你所能做到最好!”
……
许汐白发梢间甜丝丝的气息萦绕心头,肖钰从往事中回过神,紧紧搂着他。
男人又是一言不发,却用眸子传递出某些信息。
“你这次,没有吻我。”
许汐白耸肩道:“我……我一进来就没了说话的机会,而且钰哥哥你不喜欢我吻你啊……”
亲吻,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动作。
肖钰从没遇到可以称之为恋人的对象,内心排斥,也并不习惯。
可他被眼前的人夺走初吻,那是一个活了二十七年军龄超十年的男人的初体验。
“但你已经做过了。”肖钰抿唇,看不出是在气恼还是在等待。
许汐白眨眨眼,鼻尖几乎停在肖钰的脸侧,试探地问:“希望我亲亲你嘛,钰哥哥……”
“……你可以。”
这死鸭子嘴硬的货,还可以?
明明就是盼着自己主动吻上去,还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头疼。
他用指尖轻触下男人边缘棱角分明的薄唇,注视着问:“是不是刚才就想亲我的……”
肖钰偏头前白了他一眼:“许汐白……”
“在呢啊~”
许汐白故意薅住肖钰的头发,笑了笑:“钰哥哥的情人、心肝宝贝不是在这呢嘛!钰哥哥下次想亲亲,要直接说。”
肖钰紧锁眉头,被许汐白拽着头发拉近些。
余光里看到那人眼眸低垂,逐渐靠近……
淡淡的奶香味,以及唇齿间残留的糖粒,交错互换。
许久,肖钰低沉道:“……不要停,汐白。”
这次男人更主动,更热烈。
像是久违甘霖的枯木,孤零枝干下散落腐叶,被一场温暖春雨焕发出新生。
第19章 病狐狸
许汐白眼周泛起薄薄滟色,五指收紧攒得发白。
他被夜里突发的低烧带入梦魇,那是原身埋藏在心底难以吐露的糗态。
许家姊妹多,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女人堆里许汐白也感察不上男女有别。
孩童时期家里贫穷,他的衣服都是姐姐们穿剩下的,缝缝补补后传给他。
母亲生下大姐许念慈和二姐许茹,在生他时忽然难产离世,记忆里那位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容貌年轻,毕竟是从父亲书房里的照片上看到的,多年都不会改变。
后来,许禄又娶了位大家闺秀刘氏,生下小妹许诺,可那孩子跟哥哥姐姐们相比相貌平平,性格软弱内向。
他至今都能记得家仆间的讲是说非,比报社评论还要丰富:小公子和那洋人长得真像啊,蓝眼睛白皮肤,头发也和咱的不一样,枯黄卷曲,简直不像人……。
许汐白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
大姐二姐的容貌里大多继承了父亲的特征,更贴近沪城人的审美,而他随了那位亡母。
当下战乱四起,娶这么一位洋人护士容易被判定为思想有问题,何况许禄那时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私家作坊老板。
每当炮火声骤响,人们神色凝重面露恐惧之际,都要忍不住向他投来怪异的眼神。
他格格不入,像是不应存在,不该往生。
“汐白哥,吃饭了。”小妹双手背着极为害羞地叫了他声,站在庭院里的小姑娘身上的白裙如刚洗过,两侧辫发扎着樱红色的发带。
他一直都能感受到大姐二姐抱有的敌意与厌恶,若不是为了诞下许家的“男人”,母亲也不用冒险将他生下。
“不吃,你自己去吧。”
许汐白不善交谈,与那些执着于议论他的人也没什么好聊的。
他果断拒绝许诺缓缓伸出的小手,绷着脸推了女孩一把。
“你别总跟着我,每次大姐二姐吃完了我才会去,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汐白哥今天是除夕呀,父亲说团圆饭必须全家人一起吃,快跟我一块儿去吧……”
突兀的清冷声线打断女孩要牵过来的动作,许汐白回头望了眼满脸哀求的许诺,冷冰冰道:“你与我有何关系?”
“汐白哥……”
“你母亲入府三年也没怀上男孩,生下你,得不到许家认可。你被忽视被欺负,就跑来和我故作相亲相爱,要我是你就去找大姐二姐去,莫要在这烦我!”
许汐白话说的重了些,可他心里也诸多埋怨。
母亲逝世后,许禄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这个独子过分偏爱,引得许念慈心灰意冷,不肯留在许家非要跑去当什么驻边医疗兵,二姐也心生间隙,待他淡如水。
府里上上下下皆知,许老爷对那洋人用情颇深,即便死后十余年头,迎来了更适合辅佐他当一家之主的刘氏,老爷依旧动不了情。
倘若后母能再生个男孩出来,深得父亲宠爱,或许自己导致母亲离世的过错就能被抚平。
许汐白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大姐二姐的关怀,可他从出生就只见过冷眼旁观。
许诺,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这个不谙世事又黏人的小妹,他怎么会喜欢呢?
“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不惹你生气……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许诺比许汐白小了七岁,还是个孩子模样,语气里带着撒娇撒痴的意味。
娇嫩的手拽着许汐白,哭着说:“我很喜欢哥哥!”
许汐白心里顿了下,犹豫了。
可一想到他的出现会惹得亲人不痛快,实在不想去。
他甩手,漠然道:“蠢蛋,你越是这样缠着我越会有人不喜欢你,背地里骂我的家仆就要连着你一块骂!懂吗?滚开!”
许汐白用力推了下,女孩惊错地摔在地上,两眼啪嗒掉泪。
“汐白哥……你别走!呜呜……”
她赶紧爬起来,又追了上去,但许汐白执意出府脚步飞快,没多会就甩开一大截。
“汐白哥!哥……”许诺记得很小的时候哥哥还会牵着她的手,或者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温和如沐。
她喜欢三哥,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意识里的许汐白很温柔,不像现在这般碰都不能碰活像个长满刺的刺猬。
是那些人的恶毒话语,把哥哥害惨的。
她被人欺负过骂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许诺手皮磨破,衣衫沾染灰尘,像只懵懂小兽沿着许汐白离去的方向不停地追。
即便迈开步子奔跑,她与许汐白的速度也有差距,可她害怕再这样下去,哥哥就再也不愿意与她说任何话。
除夕佳节灯照华彩,街上满是相互贺岁的行人,渐渐的迷了路,她也茫然不知接下来该往哪走。
“哥……你出来好不好,带我回去呜呜……我找不到路了……”
女孩的啜泣声没有将行人的目光吸引来,众人不约而同顺着那声异响抬头望天。
一道灰白色的直线划破长空,隆隆噪声直入人心。
人们眼中泛起挥之不去的恐惧,愣在原地,半晌,街道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嚷声:“轰炸机来了!快逃!——”
“该死那帮洋人偷袭!走啊!——”
“小姑娘,赶紧回家!……”
乌泱泱的人群,有人对她喊着,推着她顺应人群逃离的方向。
可许诺不舍地看向许汐白驰离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哥还没有回家……我要去找哥哥。
她没上过几天学堂,不懂轰炸机是什么,是地上四轮驱动会跑的汽车吗?还是家里制糖的机器一刻不停地运转?
迈着凌乱的脚步,她在一声声轰炸里哭着跑向前方,灰头土脸的,眼睛却明亮如星辰。
“哥!汐白哥!——”
躲在商铺中的许汐白愣了愣,他视线中出现了一位赤着脚奔跑的女孩,眼中看不到恐惧,朝他微笑挥手:“我找到你啦哥哥~”
只听砰砰几声,一颗炙热火球斜着落下,落在女孩不远处。
许汐白浑身哆嗦,他就那样看着许诺被流炮击中,浓烟滚滚四起,看不清人影。
“……小诺!!!!”
……
“小诺……小诺……”
肖钰听到床榻间传来细弱的哭声,抬步走去。
许汐白被噩梦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分不清方向,只觉得眼前昏黑。
他回想起小妹受重伤那次,自那之后许诺就失去了双腿,后半生都要沦落在轮椅之上。
“梦到什么了?”肖钰拿着退烧药片,缓缓坐下,一手捧起许汐白失神落魄的脸。
许汐白默默流泪,咬着下唇揉搓眼角,内心增添无限愧疚感,那种悲伤苦涩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一句话没说,扑进肖钰怀里失声痛哭,泪水将男人的左肩打湿。
“小诺……是你妹妹,你梦到她了。”
“呜呜嗯……是我害了她,她如果不出来寻我躲在家里,就不会……就不会受伤……”
许汐白情绪失控,闭上眼都是女孩无畏又纯真的面庞,坚定奔向自己。
“我……我该死……我这样的人也能做哥哥……”
虽然许汐白在许诺养伤和恢复期间始终陪伴,但他心里的伤不会好,他懊悔,痛恨自己。
肖钰一直听说许汐白非常宠爱自己小妹,买下一栋别墅供攻读艺术的许诺作画,旁人若是有一丝侮辱她的行为,他那张清冷孤傲的脸上也会流露出藏不住的愤怒。
但许家出事后,刘氏就将许诺带去国外,剩下的那点家产也全部给带走了。
许念慈驻边多年未归,许茹成年后去了陕北教书,破旧屋宅里就剩下许汐白与父亲许禄。
肖钰看着仍有低烧嘴唇干涩泛白的人,吐出句:“先把药服下,身子养好了再哭。”
男人轻叹道:“……你怎么这么多眼泪,水做的。”
“我梦见姐姐……还有小诺,我好想她们……”
许汐白鼻涕眼泪全抹在肖钰那刚换上的衣服上,簪金花丝领上多了些难言的混合物,肖钰愣了下:“你就不能往别处抹……”
“呜呜……钰哥哥,我好难过!”
一整溜鼻涕淌下,许汐白全蹭在肖钰肩膀上。
肖钰:“……。”
昨天将许汐白送回来时,这人泛起低烧,到后半夜明显症状加深,嘴里呜咽发出痛苦的呻吟。
肖钰觉得要是把许汐白扔进柴房里,保不准第二天就凉了。
也罢,住他的房里吧。
医生来看,摇头道:“少爷,许公子脉虚,可是淋雨或者累着了?”
肖钰:“……都有。”
“有点麻烦,中药调理或许有用,但现在急需将许公子的体温降下去……高烧不退会有得脑炎肺炎的风险,还是得需要西药来对症治疗。”
这意思是……有可能烧成傻子?
肖钰颦眉,他不能想象自己以后得面对一个爱哭的傻子。
看来得去寻药,为他医啊。
许汐白哭嚎许久,哭累了,雨声渐小。
他注意到肖钰拿来的药,就十几粒,但模样他熟悉。
大姐曾说过西药昂贵不好买,尤其是管控的麻醉、退烧、止疼药,都得跑到驻扎军基地附近的医疗所里去求。
许汐白:“钰哥哥,你……从哪弄来的?”
肖钰抬眸赫然道:“抢的。”
第20章 自以为主人的奴
肖家老宅,沪城繁华地。
静养两日的肖容钧体力尚欠佳,他推开门,遇上位黑色长裙的优雅女士。
她发簪缠绕两圈插入漆黑发中,婉约又极具沪城大家闺秀的气质。
“美人,早啊。”
女人的眉像是细细描画过,胭脂染唇,多少年了一直风韵不减,只是她唇角勾起的笑容里总带着丝旁人猜不透的冷淡。
元笙手里提着水壶,姿态优雅绰约地浇花修剪杂枝。
看见肖容钧脸颊还肿着,审视一番后轻笑道:“容钧你休息得可还好?”
被弟弟平白无故狠揍了一顿,肖容钧面上挂不住,下意识地低头遮掩。
“别遮了,前个你让人抬回来的时候,笙妈就看见了。”
肖容钧悻悻笑了下,调侃道:“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年轻貌美的,自称笙妈岂不是占我便宜喽……”
元笙年轻时住在城北,见惯泼皮无赖,对待肖容钧这样的纨绔子弟颇有经验。
她入府至今,将肖家人的脾性摸的透彻,所以才能将肖仲海伺候得服服帖帖,有段时日几乎就住进她的居室里,沉迷于这位小老婆的温柔细腻中。
可惜肖仲海年近六十,身子骨明显没有以前硬朗,心肠也愈发表露出软的一面,居然将肖家新旺的生意交给最不受待见的肖钰接手。
她心里隐约察觉到这老头子犯起心软的毛病,壮年时万花丛过沾得一身腥,突然冒出个私生子差点影响了与正当太太的关系,故对肖钰严苛至极。
上了年纪后,可能是突觉家中能日日传唤教育几句的后代不多,才智过人的更没几个,又想起来肖钰的好。
寻思着肖容钧回来时的异样窘态,元笙猜测这人多半是在珠宝宴会上惹出纰漏,被陆司令或者主办方教训一通。
她挑眉笑道:“容钧少爷您怎么称呼我都随意,就算是叫声笙妹,我也得应着。”
肖容钧听得身下一紧。
女人的腔调里还留存着在戏楼演出时的撩人,眉目间透出从容不迫。
笙妹,有意思。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被老头子玩弄了也出淤泥而不染,娇艳芳华惹得他眼神痴迷。
肖容钧趁着父亲早上不在,便大胆行事,一手勾住元笙的臂弯嗔笑道:“笙妹……可否赏脸来我房里聊一聊?”
女人面不改色,斜眼看向庭院内打扫落叶的家仆,故作矜持地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和容钧少爷交代下,阿斌,去沏壶茶水端到我居室里。”
挨揍却不长记性,是肖容钧的一大特色。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与美艳小妈会发生的种种,不由得兴奋起来,抻着手扶着女人:“好啊,好。”
被安排去沏茶的仆人离开前,又朝元太太的房门处看了眼,他早就觉得元太太与容钧少爷关系暧昧,现在正巧撞上,眼见为实。
要说肖家与元太太交好的人多如牛毛,她处事圆滑,能轻而易举拉拢人心,但从未见她与肖钰相处融洽过。
而家仆不知道的是,元笙早在几年前就试图勾引过肖钰,就在他母亲过世前一年由部队外出的节骨眼上。
“阿惠,快……传信给钰少爷。”
阿斌进了后厨就埋头苦写,妹妹阿惠好奇地问:“哥,你大字不识的能写什么啊?”
阿斌憨笑出声,举着手里被折叠成方块的信件耸肩道:“钰少爷也知道我不识字,所以教给我别的通信方法,还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快去别耽搁……我还得去给元太太送茶水。”
他没敢耽误,端起沏好的龙井碎步走向元笙的居室,但他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先趴在门侧屏息听着。
“笙妹,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肖容钧坐在元笙的床边翘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似的面庞浮肿。
元笙掸掸垫被,坐于旁侧。
“容钧少爷,我长话短说,你若再这样下去肖家迟早要落到孙芷瑶那女人留下的孬种手里……”
阿斌心里一惊,他这是听见了什么!
懊恼刚才传信着急,信里只描述关于元太太与肖容钧关系匪浅,却没曾想两人竟在房间内密谋。
“啧,美人,你被荼毒不浅呐……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继承家业?你就算杞人忧天想的多,提到宇铄宇铢那两小子也好,肖钰?他是万不可能继承的。”
“你能有我更了解老爷?”
元笙眼神忽然变得犀利,直视肖容钧:“这两个月,老爷邀肖钰的次数不下五次,你没觉得老爷的心思变了?”
“那……那又如何!不就是阿钰混上个少将头衔,让那老头子飘飘然,还有你,偏要推荐他与陆绮珊联姻。”
元笙一副看穿肖容钧心思的神态,接着说:“容钧少爷,我知道你比其他人都更接受不了如若的变故,所以我来提醒你几句,顺便想和你商量下对策。”
对策?阿斌蹲得腿麻,但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端着茶水。
元笙慢悠悠地从袖口里掏出一片纸,像是从报纸上撕下来部分,她展开后递给肖容钧。
“昨夜,驻军基地附近的医疗站遭到突袭,死了两个医疗兵。”
“什么?!”
肖容钧接过那纸,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谁敢在这么敏感的时候突袭洋人的军事管辖区……不要命了!”
元笙:“我托人打听到,医疗站少了一盒退烧药,几瓶止疼药还有一箱麻醉剂,但因为物品众多不方便上报,被医疗站的长官将消息压下了。”
肖容钧对这些不甚了解,偏头嘀咕道:“怎么可能突袭要地就为了这几盒药,冯系余军能干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来?”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药。”
“药怎么了?笙妹你别和我兜圈子……”
肖容钧听得一头雾水。
“你可知这些药品只有驻军基地才有,普通靠百姓根本买不到,得花大价钱或是军人家属才有购买资格。”
“这我知道啊。”
元笙抱臂笑盈盈地说:“这一个月以来,私人购买止疼药与麻醉剂的就两单,一单是陆司令……”
“你这不废话嘛,陆司令当然有资格购买,但不可能是他突袭了基地。”
“是啊,所以这第二单,查到是个姓游的个体户买的,花了一百万。”
肖容钧托腮思付道:“游……沪城哪有姓游的大老板,我还真不清楚。”
“有,游云酒楼老板娘游飞雪,我恰巧知道她与孙芷瑶是旧交。”
“你对孙芷瑶真了解,你们怎么认识的?……”
元笙瞥了眼门外晃动的人影,眸子紧凝住,朝肖容钧勾了勾手,俯身轻柔地说:“容钧少爷,待会儿把这个叫阿斌的人约去后院,杀了。”
肖容钧先是一愣,随即眯眼笑道:“好啊,美人。”
“过两天是我生辰宴,你记得邀请阿钰来,还有他那位传言中的男眷。”元笙垂眸,抠弄着草本染料挂上彩的指甲。
“你请他干嘛,他大逆不道,我还没教训他呢狗东西!”
“你方作罢我登场……”
元笙随口唱起调子,将手指间碍眼的死皮揪掉,力道下的猛,裂开个小口呼呼渗血。
“……好戏开场。”
“美人你可真有意思,我答应你去请,但他来不来我说不准。”
元笙细笑道:“阿钰他会来的,他其实最体恤下人,是你我都比不了的谦谦、公子。”
一个时辰后,茶碗放凉。
肖容钧用女人递来的帕子擦拭掉手上的血,暧昧地揽上元笙的柳叶腰,贴在耳侧道:“美人,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不犒劳一下我吗?”
“你记得,也邀请许氏一起过来……”
长裙撩起,春色荡漾,女人跨坐在肖容钧身上拉下床帘。
暖黄色的薄纱缓缓落下,遮挡住两人交叠的身影。
肖容钧仰面笑道:“我总算知道老头子为何最喜欢你了,既迷人又危险,是朵带刺蔷薇。”
男人沉醉其中,像是自认为主人的奴|隶,被一点点带入她的圈套之中。
“叫我,容钧,诱惑点……”
元笙平躺着身姿妩媚婀娜,视线盯着天花板,手抚过男人的脸颊轻声说:“容钧,你可知男人最大的魅力在于什么?”
“钱呐,用钱砸出来万千世界,尽在我手。”
“并非这样,那是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你有钱就能给女人创造出无穷梦想。”
元笙将长发撩至耳后,勾唇道:“现如今谁能找准靠山活到最后,才能见曙光,你啊……是比那老头子能活。”
……
“肖爷!这……这……”
肖钰看着沾血的信笺眼神涣散,蓦然道:“说。”
“老宅那边的人说,阿斌和阿慧遇上土匪被杀,尸体丢河里去了,这信还是个小孩偷偷送来的。”
肖钰嗤笑声,眸子满含愤恨与杀意。
“真不知道,洋人街还能出现土匪,呵。”
“还有……容钧少爷发来邀请函,是有关元太太生辰宴的……”
“好啊,应下。”
既然那对狗男女能发现阿斌和阿慧,应该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找到替他购买药物的游飞雪,借此为由引他过去。
可他们不明白,无论是游飞雪还是孙芷瑶,又或是姗雀歌舞厅里千千万万个名字。
她们从来不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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