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妤站在暗处,手指紧紧地攥成拳。
那些被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像是海浪般,席卷而来,将她裹挟着在黑暗中沉浮。
替身?
玩玩而已?
呵,原来如此啊。
真相摁下了开关,那些被忽视的记忆,也如同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了禁制,一一浮现在眼前。
怪不得闻樾当初会和她结婚,原来是把她当成了赵嘉妍的替身啊。
也是,她们都是温婉柔美的气质,婉约得像是一副江南水墨画。
赵嘉妍独爱黑色,而闻樾每次看她穿黑色,眼中都会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如今想来,那怕是对赵嘉妍的怀念吧?
当初闻樾雨中的一句话,她记在了心底,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她本来以为闻樾是她灰暗人生中的一道光,她向光而生,却最后变成了飞蛾扑火。
时初妤捂着胸口,脸色一片惨白。
她以为日久生情,总能捂热闻樾的心,可如今才得知,他的那颗心早已落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她即使留住了闻樾的人,可心却永远不属于自己。
而最让她心灰意冷的,不是爱情的失败。
而是,闻樾从始至终,都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替身,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那她三年的付出与容忍,不都成了一个笑话吗?
时初妤红着眼,往后退了几步,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谁?”沈莹莹受到了惊吓,看向这个方向。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沈莹莹眼底的情绪十分精彩,震惊,懊悔,害怕……
她刚要说话,时初妤转身就跑开了,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优美的弧度,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沈莹莹看着,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背影看上去太决然了,有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她皱眉:“时初妤不会把事情闹大吧?”
沈莹莹语气有些不确定,她忽然不能确定,时初妤是否真的会留在闻樾身边,卑微地,假装无知地。
——
时初妤奔跑在长廊上,一刻也不敢停。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赶快逃离这里!
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了,黑沉沉的一片,庭院里的花枝被风吹得四处倒伏,败了一地的花。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她一身昂贵的礼服,奔走在雨中。高尔夫球场全是草地,被雨水浸泡,变得松软泥泞。
她的高跟鞋陷在了泥土里,时初妤脚一顿,摔倒在地。
本就没有痊愈的手掌,伤口再次撕裂,鲜红的血洇开来,染红了手下的草地。
时初妤咬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赤着脚继续跑。
滂沱大雨里,那抹米色的背影倔强又骄傲,一步步消失在雨幕中。
*
时凛一结束会议,就被陈晚柔的电话催着过来参加宴会。
他尽管疲惫,可仍然让助理将他送去帝景豪庭。
时凛连续开了一天一夜的会,如今身心俱疲。他闭着眼睛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刚有了睡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今天周几?”
向柏也有些懵,因为时凛是个工作狂,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他也很久没有过过周末了。
渐渐的,周几这个概念对他而言,也就不重要了。
他反应过来,迅速地摁亮手机,抬头答道:“周六。”
时凛睁开眼睛,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周六,时初妤换药的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她。
向柏见时凛神色恍惚,立刻坐直,查看时凛的工作安排。
“时总,今天您只要参加宴会就好,没有其他行程了。”
时凛扬了下唇,没说话。
向柏也有些摸不清老板的心思了,索性摸不清就不摸了。于是他转过身,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汽车驶过高尔夫球场时,向柏看到了雨中有一抹移动的人影。
“嘿,那人不撑伞在淋雨?”
“停车!”
与此同时,刚刚还慵懒地半靠着的时凛坐直了身体,眉骨阴沉,死死地盯着窗外,冷声喝道。
司机匆忙踩下刹车。
车上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时凛还未等车停稳,就迅速拉开车门,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大步走向雨中。
向柏愣了一下,动作迅速地拿了伞,小跑着跟上去。
时初妤此刻浑身湿透,小腿酸软,身上满是泥点,狼狈不堪。
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铁艺雕花大门,疲惫地笑了笑。
她放缓了脚步,蹒跚着往前走去。
此刻她的脚心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走了这么远,完全是凭着自己的一股意志力。
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沈莹莹发现她不见了,她害怕惹祸上身,一定会把事情经过告诉闻母。闻母一定会派人来找她,宴会等会儿就要正式开始了。
即使天塌下来了,闻母都不会让她缺席。她
她不能被找到……
她要离开。
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脚趾头传来钻心的痛,一直绷着的力如同扎了洞的皮球,一泻千里。
时初妤闭上眼,膝盖软软地往地下跌去。
“时小姐。”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抹温暖席卷而来。
将风雨中的她挡在了臂弯里,温暖她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
时初妤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低垂着头,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关心,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时初妤顿时眼眶微红,憋了许久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她哭得无声无息,一双黑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往日里的光沉寂下来,满是冬日的孤寂,空茫茫得一片。
远比放声大哭来得更让人揪心。
时凛心被揪了一下,心底涌上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
那是心疼。
时凛手指渐渐收拢,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看斯文温和,可骨子里冷血无情。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心疼过别人了。
最近一再反常……
时凛稳稳地扶着时初妤,心里却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光乍泄,云层后有微光倾泻。
雨珠带走了时初妤最后一滴泪,时凛见她眼眶红肿,心情好了很多,心里也有些欣慰。
他不善于安慰人,刚刚也只是呆呆地陪着她一起哭,好在她自我调节的能力很好,哭了一场之后,整个人都像是拂去了一层灰尘,散发着暖暖的光。
微弱,但温暖。
时初妤抬头,想要擦一下脸,却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了,都没有干的地方。
时凛适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我来吧。”
时初妤的手也有泥水,她为了参加宴会,将纱布取了下来,只贴了几张创可贴,如今创可贴沾了泥水和血渍,早已经贴得歪歪扭扭,七零八落。
显然时初妤自己动手,会越擦越脏。
干净柔软的手帕贴在脸上,擦去她脸上的脏污,露出那张莹白的小脸。
时初妤抬眼看着时凛,男人眉眼淡然,动作却很是细致温柔。
时初妤有细微的悸动,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那个角落,自从父母去世,已经空置了四年。
真奇怪,她竟然觉得时凛很亲切。
擦干净脸颊后,时凛将伞收起来,说:“走吧,我送你。”
时初妤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道:“去哪里?”
浅水湾她不想回去了。
时凛瞥了一眼她的手,沉声道:“医院。”
*
这次替时初妤处理伤口的还是那个院长。
他看了一眼时初妤的伤口,忍不住数落道:“二次伤害,这手是不想要了?裂开了还沾了水,很容易发炎感染的!小姑娘,身体是自己的,伤了病了,吃苦受累的只是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糟践自己的身体。”
时初妤轻声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错得离谱,这双手跟错了主人,遭了这么多罪。
院长看见了时初妤红肿的眼睛,大约猜到了一些事情真相。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时凛,眼神里有些谴责。
显然他误会了。
时凛移开视线,并没有解释。
只不过眼神深了些,似有冷光闪过。
他也想知道,让时初妤哭成这样的人,是哪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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