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纪明遥在入夜前等到了温从阳回来。
先是院中婆子们报信。她才从床上起身,便听见堂屋已有丫鬟迎了出去。
只有一个脚步声。那应就是李如蕙了。
纪明遥索性放缓步伐,听着李如蕙关切而担忧地叫了一声:“大爷!”
她应是扶住了温从阳哪里,又笑着说:“可见大爷今儿是真高兴,吃得这么醉!这可——这可怎么见大奶奶呢?”
这句话里是遮掩不住,或者说,并未尽力遮掩的嗔怪和酸意,还有他们相处、相伴多年的亲密默契。
纪明遥就不禁笑出一声。
春涧几人既气恼又忧心。
纪明遥用眼神安抚她们稍安勿躁,自己也觉得胃里不大舒服。
她确定,这份不舒服,不是晚饭吃多了撑的。
“遥妹妹!”温从阳的声音近了,“遥妹妹,我回来了!”
纪明遥站在卧房门外,看他东倒西歪走过来,李如蕙半搂着他搀扶。
她一向知道理国公府娇惯温从阳,怕小厮男人粗心、服侍得不周全体贴,到现在都给他留了四大四小八个丫头伺候,婆子媳妇更不必说。他日常更衣、沐浴,都是丫头们服侍。像她眼前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他和丫头们不知有过多少,每日还有更赤裸的。
他早习以为常。
纪明遥本以为,她也可以习惯、适应。
但亲眼看到自己的“新婚丈夫”,看到本应今日会和她发生亲密关系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如此情状, 她还是不得不承认: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她让自己淡忘了很多事,身在安国公府,她想好好活下去,也可以暂且忍耐、不去仔细思考很多事,她更是已经适应了很多事,但这一件——让自己的“另一半”和其他女人身体接触乃至赤裸相对——她的确不可能真正适应。
太恶心了。
其实,纪明遥原本打算在今日试探温从阳,试探他是否愿意在成婚后,放弃由丫鬟近身服侍。
但目前,她认为不再有这个必要。
“表哥先坐,”纪明遥引他走向侧间临窗榻,“快喝碗醒酒汤。”
她示意白鹭把汤碗给李如蕙。
她爱服侍,就让她多服侍。
温从阳歪歪斜斜,又想坐下,又想抓纪明遥。
纪明遥轻巧向后退开一步。
李如蕙一时便手忙脚乱,又要忙着扶住大爷,又要接汤碗。大奶奶陪嫁的几个丫头还只干站着不帮手,她差点就跌了碗。
大爷终于喝上了醒酒汤,李如蕙已是满心委屈。
大奶奶才进门第一天,就先挑娘的不是,又故意为难她,以后这新院子里,还能有她站脚的地方吗?
“表哥去洗澡吧,热水都备好了。”纪明遥让开路。
春涧四人全看她的眼色,只由李如蕙搀扶温从阳进卧房,又进浴室。
“去问那三个丫头,平常是几个人伺候大爷洗澡,还按原来。”纪明遥吩咐。
白鹭忙过去。
很快就有一个丫头名叫如芸的,低着头快步过来,先到纪明遥面前请示:“大奶奶。”
“去吧。”纪明遥平静说。
如芸领命,依旧只看地面进了浴室。
纪明遥暂时不想回卧房,便坐向地下绣凳。
“姑娘,若不喜欢她们服侍,”青霜尝试为姑娘分忧,“不如,我们——”
“不。”纪明遥坚决说,“我更不想让你们做那些。”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想让我舒心些,没有别的意思。”她握住青霜,“但我更不想让你们——脏了手。”
给温从阳更衣、服侍他洗澡、看他的裸体,难道是什么好差事?
她现在都嫌恶心,何必为难青霜她们。
就让愿意做的人去做吧。
“这几天,别把我来月事的事告诉任何人,连桂嬷嬷、秋嬷嬷她们都别说。”纪明遥叮嘱。
四人立刻应下。
春涧又忙说:“姑娘放心,我们早就警醒着了。”
纪明遥点头,开始专心斟酌应对温从阳的话。
这可是个什么都会对他母亲说的“乖孩子”。
他能替她保密吗?
或者说,他是否能愿意,暂时不与她做真夫妻?
但温从阳,的确深深喜欢着她。
他利用这份喜欢成功娶到了她。
而许多年来,她只从他的喜欢里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的烦躁和无可奈何。
从今天开始,她也该好好想想,她该怎么利用他的喜欢了。
两刻钟后。
温从阳被扶到卧房喜床上。他酒醒了几分。
纪明遥缓步走进去,只站在门边看着他,不说也不笑。
她没向两个丫头多看一眼。
但如芸很快离开床边,低头说声,“大奶奶” ,就忙走了出去。
李如蕙也只好松开大爷的手,来到新奶奶身边行礼,默默退走。
春涧等阖上房门。
纪明遥才轻轻笑了笑。
她仍站在原地,对一身大红中衣,眼中还有三分醉意和茫然,面上却显出心虚的温从阳说:“果然,还是如蕙服侍表哥周道。”
温从阳慌忙下床,几步就跑过来,想找她的手:“遥妹妹,不是——我和她——我们没什么——”
“我也没说有什么呀。”纪明遥笑着退后一步。
她转了半圈,从背对门转为背对床:“正好,我也不想叫我的丫头服侍你洗澡,有她们在,正省了我的事了。”
温从阳心里一半害怕,一半欢喜。
怕的是,如蕙姐姐说对了,遥妹妹果然不喜欢他和丫头太亲近,只怕容不下她。
欢喜的是,遥妹妹,是在为他……吃醋吗?
“表哥待客的时候,李桥媳妇——李嬷嬷——说她为我好,只让我吃粥,我说了她两句,如蕙正听见了。”纪明遥叹气发愁,“只怕李嬷嬷正觉得我难缠,如蕙也以为我故意为难她娘。若叫太太知道,我是新媳妇、才进门,就先和家里嬷嬷不痛快,就算太太明白并非我的不是,我也难见太太。若只有这事也罢了,偏生还有一事——”
温从阳正想赶紧哄她高兴,忙问:“还有什么?遥妹妹,你只管说,我不叫你受委屈!”
“真的吗?”纪明遥红了眼圈。
她分毫不提温从阳以前,只低声问:“表哥,你当真能替我保密、不叫两家长辈知道一个字?”
温从阳更急。
“我若、我若不能——”他左看右看,寻不着合适的东西,索性用力撕开自己衣袖,“便如这件衣裳!”
“表哥!”纪明遥虚虚投在他怀里。
温从阳……呆住了。
第一次和日思夜想的遥妹妹、他的新婚妻子,如此靠近,他已完全不能思考。
他只能听着遥妹妹倚在他肩头抽噎:“我今天、方才来了月事……不能、不能和表哥……可若实话告诉长辈们,新婚之夜未能成,又怕长辈们担忧……表哥,求你和我一起瞒过去,好不好?表哥?”
温从阳半日才想明白遥妹妹的话。
他今天,不能和遥妹妹做夫妻了。
但、但,就算今天不成,过几天也能成。他都答应了遥妹妹会保密,当然要说到做到!
他忙给纪明遥擦了泪,扶她坐回床上,看她躺好。
他知道女子月事该注意什么,又忙把汤婆子放在她脚边,又要亲手去倒热茶。
纪明遥轻声拦住他:“表哥,我还好。你也累一整日了,快歇下吧。”
既然不能真做夫妻,温从阳便不大敢上床。
纪明遥向内躺了躺,羞涩地笑着示意他来。
温从阳一咬牙,躺在了拔步床边缘,放下床帐。
两人一夜都睡得不算安生。
……
纪明遥一睁眼,就叫春涧开窗通风,又亲手洒了些水在床上,让床褥带上潮气。
她又用湿的手抓自己换下来的裹胸,还叫温从阳也扯皱里衣,把两个枕头挪近,被子卷在一起。
温从阳一一做了,又红着脸,把遥妹妹昨夜穿的罗裙撕开一道口。
两人对视,好像共同拥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大秘密。
老嬷嬷们进来收拾被褥,看见这般景象,又看他两人神情扭捏害臊,面带困倦,虽没闻见气味,也都没起疑心。
但精神不好的不止他两人,还有李如蕙。
她进来服侍,却不上前,只默默站在了角落里,似乎很委屈。
纪明遥只当没看见。
温从阳满心都是给她挑衣裳、选簪钗、簪花,更没注意到丫头们与平常的不同。
新房里还有新的丫头,自然和从前他自己时不一样了。
如蕙姐姐先不叫遥妹妹心烦,也很好-
纪明遥还算安稳地在理国公府住了两天。
春涧四人将她来月事、没圆房的事瞒得很好,温从阳这次也竟真没说出去。
何夫人对她几次挑剔,都不严重——不如徐老夫人。温从阳又看她受委屈,把新婚夜李桥媳妇不让她吃饭的事当着张老夫人、理国伯一起说了,叫何夫人大感没脸,罚了李桥媳妇三个月的月钱。
李如蕙便也一直老实着。
温从阳镇日绕在她身边,她看书喝茶要围着,她投壶锻炼也要围着,她整理嫁妆更要围着,还非得和丫头们抢活干。她想躺一躺休息片刻,他也非要搬个椅子在她身边坐。
她都由他。
每日早晚两次请安,余下时间歇在自己院子里,很快就到回门前夜。
温从阳兴冲冲给他自己挑衣裳:“明日若大姐夫也去,我可不能叫他比下去,给你丢脸!”
大姐夫——纪明达的丈夫——崔翰林。
崔珏。
纪明遥心中一动。
说来好笑。虽然名分上是姐夫、妻妹,可崔翰林与纪明达从前年秋天开始议亲,到现在足有一年半,他们两人成婚都大半年了,她和崔翰林,竟还从没见过面。
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徐老夫人防着她,着意隔开她与崔翰林。
她对崔翰林,也并无任何觊觎之心。不见,还省去很多麻烦。
可跳出安国公府,不在嫡母身边了,有很多事,她也不必再刻意不去想。
比如,不让她见崔翰林这件事,究竟只是徐老夫人看低她、刻薄她,还是嫡母,也喜闻乐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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