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殊都没注意自家师尊是何时进了幻境。

    屋内那两个人还在深情拥吻,也不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幻境里的“祁殊”始终哼哼唧唧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全被堵在口中。

    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是在做什么事。

    现在该怎么办?

    幻境大多依托于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建立,虽然这幻境中见到的景象他没有经历过,但他心里可没少想过这些。

    师尊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祁殊羞愧至极,也不安至极。

    可顾寒江只是抓住祁殊想要抽剑的手腕,轻轻一推,便将那出鞘半分的配剑推了回去。

    面色沉沉,不辩喜怒。

    “师……师尊……”祁殊心虚得不敢抬头。

    知道了他心里其实怀着这样的心思,师尊会怎么想?

    他会厌恶吗,还是会把他赶走?

    屋内的动静不减,反倒越发激烈。祁殊实在听不下去,又想拔剑强行破除幻境,却再次被顾寒江拦下来。

    “师尊,这幻境是为迷惑人心,弟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祁殊竭力做出一副正直愤然的模样,“弟子这就把它毁了。”

    “……”

    轮到顾寒江沉默下来。

    他古怪地瞧了祁殊一眼,不过只是一瞬,便立刻移开目光。

    “此处不对劲,先走。”

    顾寒江说罢,手臂一展,将祁殊圈进怀里。

    下一刻,二人身形消失在原地。

    回到了方才的树林中。

    树林中依旧寂静无声,祁殊低垂着头,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顾寒江的手还搂在他的腰上。

    祁殊自问身形不算矮小,也并不过分瘦弱纤细,反而因为常年练剑还挺结实。可在师尊面前比起来,足足比他小了一圈。

    顾寒江手长脚长,手臂一圈就能把他整个人圈住。

    以前祁殊还能自我安慰,自己年纪还小,还能长。可他拼命练剑,到现在都二十出头了,还是比师尊矮了半个头。

    唉,真的很没出息。

    祁殊不着边际地想着,顾寒江往旁侧迈了一步,放开了他。

    “方才……”

    “师尊……”

    两人同时开口。

    祁殊:“……”

    祁殊:“师尊您先说。”

    顾寒江从出现开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惜祁殊自己心头也有鬼,没敢仔细观察对方神色。

    顾寒江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幻境之中所见所闻皆是虚幻,不必放在心上,以免受其左右。”

    “……好。”

    师尊这么说,自然是没把刚才的幻境当真。祁殊先是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能把方才的见闻这么轻飘飘带过去,意味着顾寒江其实并不相信、也可能是并不在意祁殊对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追师尊的难度好像又增加了。

    祁殊无比惆怅地想。

    “你方才进那幻境,可有看见设局之人?”顾寒江适时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没有。”祁殊道,“弟子刚才在林中遇见一具被人操控的女尸,是那女尸将弟子带入幻境。弟子本想进去一探,谁知还没查到线索,便……”

    便看见了那么惊世骇俗的一幕。

    那制造幻境的人真的很缺德。

    顾寒江道:“那幻境极为精巧,寻常幻境是为迷惑人心,以假乱真让人沉迷其中,最终意识丧失。可方才那幻境却正好相反。进入那幻境后,会依旧保持清醒,明白所见皆为虚幻,是为清醒梦。”

    “可一旦强行突破幻境,反倒落入陷阱,必遭反噬。”

    祁殊明白过来:“所以刚才那个……唔,那间屋子,是在故意引我破阵?”

    顾寒江点点头。

    “幸好师尊来了,否则我今天都不知该如何全身而退。”祁殊顿了顿,又问,“对了,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凌霄仙尊已经许久没有过问人间事,他上一次下山,还是把祁殊捡回昆仑的时候。

    顾寒江:“妖邪棘手,怕你难以应付。”

    祁殊:“那师尊今早怎么不与弟子一起下山?”

    顾寒江:“……”

    “哦,我懂了。”祁殊从顾寒江躲闪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嘿嘿一笑,“师尊是不是担心弟子安危,但是又怕清澜仙尊借故说您太溺爱,所以才偷偷跟着。”

    顾寒江沉默片刻:“……算是吧。”

    祁殊纳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可顾寒江没再理会他,抬步往前走:“天色已晚,先去山下寻一处落脚。”

    待走远了,才微不可查地叹息。

    担心他的安危是真,没有主动同行,自然是不想被他发现。

    这傻徒弟。

    雾影山下,是个规模不大不小的集镇。

    修真者下山游历,向来不在意饮食起居的水准,何况昆仑剑派修行清苦惯了,更是不会在乎这些,就是野外将就一晚也无妨。

    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调查女子失踪的线索。

    这集镇恰好地处官道,而客栈,便是打听消息最方便的地方。

    只是……

    “真不能赊点?”祁殊靠在柜台上,和客栈掌柜打着商量,“我身上的钱全都给你。”

    掌柜敲了敲手边的牌子:“客官,我说了很多遍,本店概不赊账。你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一间房。”

    “……”

    祁殊很无奈。

    他们昆仑剑派避世多年,灵药法器不少,钱是真的不多。

    祁殊下山游历这些年,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基本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这次想着只是来除个妖,来回花不了多少时间,身上便没带多少银钱。

    至于他家师尊……

    他可能连现在凡间用的是哪种钱币都认不全。

    祁殊偷偷瞥了眼站在大堂,一身纤尘不染、高岭之花一般的凌霄仙尊,有点头疼。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让师尊陪自己去睡树林子吧?

    祁殊心一横:“一间就一间,带我们上去吧。”

    小小集镇的客栈好不到那儿去,屋子里也就一张桌,一张床,再加一个矮柜,一眼就能看完。

    小二把师徒俩领进客房,便合上房门离开。

    屋子里顿时就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这客房小得就连站下两个成年男子都显得拥挤,祁殊左右看了一圈,觉得自家天之骄子的凌霄仙尊可能从出生以来就没住过这么破的地方。

    他哪能让师尊受这委屈。

    祁殊道:“师尊,弟子不是故意只开一间,是身上的银钱没有带够……我再去与那客栈老板商量商量!”

    “不必。”顾寒江平静道,“这里挺好的。”

    祁殊没看出哪里挺好。

    待二人都躺上床,便更看不出来。

    这客栈不仅房间小,床也又小又硬,祁殊睡在里侧,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在墙上,才能确定自己不碰到师尊。

    “你不必……”顾寒江欲言又止。

    祁殊面对着墙,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声音含糊不清:“师尊说什么?”

    “……没事。”顾寒江也翻了个身,背对他,“睡吧。”

    祁殊:“师尊晚安。”

    许是今日闯那幻境的缘故,祁殊整夜都在做梦。

    时而是他的师尊因为修为迟迟难以精进,走火入魔,受尽折磨。时而又是他跪在师尊面前,苦苦哀求,一遍遍说,师尊,我愿意帮你,让我帮你。

    祁殊在无数梦境里沉沦,最后一个梦,他甚至把师尊锁了起来。

    黑暗的地牢里寂静无声,他的师尊靠在石床上,手脚都被重重的铁链所缚。

    祁殊一步步走进那张石床,手里还端着一碗酒。

    “师尊。”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开口,“师尊,喝了它。别怕,是好东西,喝了这个,你便不会拒绝我的帮助了。”

    床上的人头发披散着,形容消瘦,脸色苍白。可他哪怕受制于人,神情却依旧波澜不惊。

    他听言,只淡淡抬起眼皮,无悲无喜地望向他。

    “你敢?”

    然后祁殊就被吓醒了。

    他急急地喘着气,好一阵都没从那梦魇般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很多时候祁殊都觉得,自己但凡有幻想中那万分之一的勇气,可能已经追到师尊了。

    可事实却是,他怂,他不敢,他没出息。

    师尊瞪他一眼他就腿软了,哪还敢以下犯上。

    祁殊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太对劲。

    昨晚睡觉前,他分明是紧靠着墙,可现在,他却是背对着墙,身后的床铺空空荡荡,墙面甚至与他足有半个身子的距离。

    而他,整个人,正手脚并用地挂在自家师尊的身上。

    这事其实不能怪他。

    虽然自从长大成人后,祁殊再也没有和师尊同床共枕,但在师尊刚把他捡回昆仑的时候,每天夜里都是师尊搂着他,将他哄睡的。

    身体记忆真是件很可怕的事。

    这会儿时辰还早,天色朦胧微暗,顾寒江也尚未醒来。

    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尊难得有这么平易近人、温润无害的时候,祁殊抬头看去,便看得有些呆了。

    一直呆到顾寒江睫羽轻颤,睁开了眼。

    祁殊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浑身一抖,有些生硬地笑起来:“师、师尊早安……”

    可顾寒江依旧没有动。

    他只是继续侧头看着他,眉宇微不可查地蹙起,好像欲言又止。

    祁殊眨了眨眼,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被子下方,隔着层层衣物,他那做了一整夜奇奇怪怪的梦之后,还没完全消停的玩意,正大逆不道地顶在他师尊的腿上。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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