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潮湿、好似封闭在狭窄塑料袋里。
洛尘微张着弥漫酒香的唇，唇瓣湿润，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季辞宽厚手掌抚向他紧绷的腰，不容退缩地吻住他。
手掌越收越紧。
酒香从四面八方缠裹，像打翻陈年酒浆，刺激人所剩不多的理智。一墙之隔的高考聚会趴，如火如荼地在呐喊，有人唱歌有人扯着嗓子吆喝打比赛，酒杯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嘈杂声从那紧闭的门缝渗进来，掩盖不住放映室的热烈喘息声。
谁又能想到高中三年争破头皮，也要在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保送资格的俩死对头，正被酒精搅浑了理智，不管不顾缠吻对方。
别墅区静谧安宁，知了歇在枝头，不眠不休鸣叫，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炎热，就等着一声惊雷释放压抑许久的闷潮。
月光斜斜透窗，两个缠绵的影子绞灼在一起。
洛尘脸颊锁骨上全是汗，他微眯着殷红的眼，那双平日玩世不恭懒散的目光满是迷茫，明明前一刻想要在高考之后冰释前嫌，下一刻是怎么吻到一起的
分不清是谁主动。
他第一次在季辞脸上，看到那种欲色难消的迷乱，季辞五官很有攻击性，棱角分明，眼波沉静如深海，永远噙着一丝无人能撼动的冷感。挺拔瘦削的身体压着他，在他耳边灼灼引诱。
洛尘猛地睁开眼睛，从噬骨的梦中惊醒。
宿舍空调坏了，一觉醒来，身上腻腻乎乎，那种无法言喻的燥热悄无声息从内心滋生。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凌乱长发，分不清是气楼管迟迟不来修空调，还是气愤大白天眯一觉竟然做春梦。
昨天B大军训刚结束，肌肉组织长达半个月超负荷运动，突然这么放肆地睡一觉，全身跟被驱动车碾过一样疼，却怎么也掩盖不了那种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厌恶。
门咔哒一声开了。
室友李亮抱着一沓社团宣传册进宿舍，瞧见洛尘风风火火奔进浴室，紧接着响起急匆匆地水流声，伴随着少年刺拉拉地谩骂。
洛尘疯狂往脸上扑水，想要将那种燥热和厌恶压下去。
刚睡醒，脸上还带着休息后的红晕，大颗水珠顺着眉心滚落，蔓延挺翘精致的鼻尖，最后淹没在偏淡的唇缝内，水没什么味道，莫名让他蹙起眉。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种迟来的懊恼，距离高中聚会趴已经过去两个月，他还是难以理解季辞为什么突然吻他。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没有推开季辞。
搞什么，他可是直男!
他把这一切失控源头归结于酒精作祟，酒精是人类的朋友，同样是人类罪恶的深渊。
人的天赋分为九十九的汗水，百分之一的天命所归，饶是他高中三年日以继夜刷题做实验，从生物初赛到联赛最后还是败给了季辞，对方轻轻松松进省队，拿了第一头衔成功保送到他朝思暮想的A大。
被抢了他保送名额的死对头诱吻，足足倒了两个月胃口。
正午阳光洒在瓷砖墙面，映出一片暗影落在他身上，他收起抓心挠肺的情绪，慢腾腾洗了个冷水澡。
半小时后他才清清爽爽出浴室，宽松白色大T恤，抽拉绳短裤，脚上趿着双拖鞋，往板凳上一坐，慢条斯理擦拭层次感十足的狼尾鲻鱼头。
两侧刘海和发尾均挑染成蓝灰色，再加上他右眼尾有颗泪痣，意外中和了身上的疏冷感，甚至还带着点痞帅的味儿。
特别是洛尘跟一般男生不一样，他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美感，骨架均匀，身高也就一米八，平时没见健身，但身上肌肉线轻薄，隐隐透着暗色血管，那长发半湿半干垂落，贴着他细腻脸颊，正好露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侧脸，唇色很淡，却总能诱着人往那处看。
“滚，看什么看。”洛尘把潮湿毛巾直接扔李亮脸上。
李亮跟另一个室友王恒都是医学院学生，洛尘是生物学院，专业虽然不一样，但也算一脉相通，走上社会也是同个产业链。
李亮动作敏捷，条件反射躲开洛尘的攻击，暗道这厮不说话真是很美好的存在。
李亮贼眉鼠眼凑过来，游说洛尘跟他报同一个社团，大学社团五花八门，要是入好的组织，不仅有业余经验还能上学分。
洛尘没空搭理他，一胳膊将李亮抖远，正好书呆子王恒从图书馆回来，一进屋靠门口饮水机旁，咕噜灌了三杯水。
榆城这会已经是九月，正处于秋老虎阶段，皮肤每时每刻像烫了一层热锡纸，连呼出空气都是闷的。
“哎，这床位到底是留给谁”王恒顺完气，指着靠近浴室的空床位，“我刚听楼管阿姨说，咱们寝室这床位有人了。”
李亮滑过去，一边往嘴角扔坚果一边拿宣传页扇风，“真的假的，迟来半个多月，什么路子，我可是听说这种不参加军训的人，要么是校主任招架不住的富二代官二代，要么是高校争抢的顶级学霸。”
听到顶级学霸，洛尘愣了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张又欲又冷的脸，他这辈子就见过一个顶级学霸，不是人人都能配得上这四个字。
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那孙子，洛尘不由暗骂自己今天中邪了，掩饰烦躁地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两点十分，整个人倒吸一口气，谭教授约的下午两点生物实验室开组会。
洛尘再没心思乱想，火急火燎装组会资料，黑色斜挎包往肩上一扔，跃过聊得正起劲的二人，大长腿往鞋柜内勾住自己的运动鞋。
李亮和王恒这才反应过来洛尘睡过头，放了谭教授鸽子，谭教授是从A大调过来的生物学专家，往年多少人挤破脑袋去A大，就是为了加入谭教授研究组，今年B大生物系新生走了狗屎运，竟然碰到谭教授被B大三顾茅庐请过来。
“洛尘，我谁都不服就服你，睡个觉竟然敢让谭教授等你。”李亮幸灾乐祸看戏。
“我告诉你，什么计算机协会、辩论社，你想都别想。”洛尘半边身体跨了出去，又扒着门框转回头，一张妖冶的脸邪气满满报复，“老子一个都不参加，老子的手是研究人类基因。”
李亮忘了洛尘是个睚眦必报的玩意儿，学分就这么从眼皮底下跑了。
洛尘直接抄近路赶往科技楼实验室，出门太着急，他随手把长发松松散散系上，额前几缕蓝灰碎发迎风轻撩。
路上不少人回头看他，大约是分辨他是男还是女，从小到大对这些打量目光早已习惯，人活着就得随心所欲，不是只有女孩子才有权利蓄长发。
兜里手机响了，洛尘掏出点开，果不其然是阴魂不散的老爸。
【洛老爹】:这么多信息都不回，行，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去美国求学，我给你三年时间，如果在国内还学不出个名堂，就按照我的要求去美国，美国科研机构在全球都是名列前茅，那才是你真正的出路！
洛尘按耐心里的烦躁，边跑边回了句语音。
“你有时间说这个还不如给我宿舍安个空调，等你儿子热死了，谁管你什么是真的出路。”
实验室中等规格，里面配备了先进实验设备和多媒体设施，一脚踏进去浓厚的学术氛围扑面而来。
洛尘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谭教授正在讲解会议议程，看到有道黑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握着电子笔的手微微顿住，锐利目光朝他投来。
“这位同学，你来说一下你对未来的研究计划。”
众人闻声纷纷转头，洛尘在一道道好奇直白的目光中起身，忽然瞥到斜对面，谭教授旁边挺直腰板，神情冷淡的死对头？？
洛尘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猛掐自己一把，季辞正好扭头看了过来。
“…………”
草，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害他做春梦就算了，竟还敢来他学校！
室内灯光柔和，落在季辞白皙脸上，淡化了他眼底的冷漠疏离，这一刻，洛尘居然感觉季辞在对他笑？
妈的，真是疯了……
洛尘抢在谭教授开口催促前收回视线，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对未来四年的规划以及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谭教授听后紧拧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儒雅面庞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示意他坐下。
开组会的时间不长，很快进入会议总结阶段，洛尘支起下巴，思绪不自觉又飘到季辞那儿，真是邪门，怎么哪哪都是他？
洛尘想得入神，丝毫没察觉有人跟自己说话，手肘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他掀起眼皮，季辞的脸直接怼到他面前，吓得他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
季辞心里发笑，怎么见着自己跟撞到瘟神似的？只是想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吃饭，还没说完洛尘拎起挎包就走了。
窗外霞光漫天，微风裹着清甜吹开衣摆，带走黏糊汗味，洛尘沿着林间小路往回走，刚踏进宿舍，另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框处投了道阴影。
洛尘正拧开瓶盖，仰头往嘴里灌了口水，余光往门口轻瞥，季辞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了过来，他被吓得不轻，水不慎流进气管呛得他直咳嗽，捏住塑料瓶的手指不断收紧，瓶身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声响，洛尘梗着脖子咬牙。
“谁让你来的！”
季辞推着行李箱走近，用戴着黑色沉香手串的手，指了指洛尘对面空床。
“我住这儿。”
第二章
洛尘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找回自己声音，手里的矿泉水早已捏变形，他跟泄气似的往桌上一丢，“哦”了一声，转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李亮刚在打游戏，这会儿打完了才开口跟季辞打招呼：“哥们，你怎么就这点东西？”
季辞正蹲地上，把行李箱里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闻言看了李亮一眼，“嗯”了声继续手上动作，李亮想接着说点什么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坐在床上又玩起了手机。
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是王恒买文具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摞本子，手指还勾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文具。
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把整个文具店都搬过来。
李亮啧了一下，不愧是好学生，他撂下手机凑过去，“怎么还有糖？”
“文具店老板送的。”王恒把东西放下，喘着粗气说，“学校小吃街新开了好几家店，里面有空调。”
“人多吗？”洛尘脸色透红，两鬓蓝灰碎发被水打湿沾在额间，漫不经心从浴室走出来。
“不多，不过马上到饭点了。”
“那走吧。”洛尘走到门口，回头，“吃饭。”
李亮把从王恒那里抢来的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邀请一旁的季辞，“一起啊！”
“可以吗？”季辞像是在征求对方意见，洛尘眉毛一扬，嫌弃地别过脸，“你爱去不去。”
洛大少爷何时受过这种憋屈，上个学居然还要跑去外面蹭空调，合着他学费白交了呗，也不知道洛坤会不会听他的给B大捐物资。
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洒在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区，映亮了商贩眼中的笑意。
街道两旁，一排排小摊贩摆放着各类美食，烟雾缭绕，串串肉块在炭火上翻滚，发出诱人的光泽，偶尔有几个扎堆的大学生路过。
他们选了个大排档，四人围坐在一起，很快点了一桌子菜还要了一扎啤酒。
吃饭期间免不了要说几句话活跃活跃气氛，从出寝室门开始李亮的眼神一直在洛尘和季辞身上穿梭，一个是真的傲，一个是真的冷。
这让他不禁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
李亮拿起烧烤咬了一口，含糊开口，“洛尘，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了？”
洛尘翘着二郎腿，靠在墙上，嘴里哼唧一声，眼睛往旁边斜了眼。
“不认识。”／“嗯。”
季辞和他几乎同时出声，洛尘扭头往旁边瞪了一眼。
“闭嘴！”
李亮：“…………”
你管这儿叫不认识？
酒越喝越多，话题也越跑越偏。
李亮咽下最后一口酒，胳膊搭在王恒肩膀上没话找话：“那你们关系应该挺好吧？”
洛尘：“好个屁。”
季辞：“还行。”
李亮发现他俩拌嘴格外有意思，在旁边嘿嘿直乐，话题越扯越偏，一下就扯到高中时代的暗恋对象身上。
说到这个，李亮可就有太多话要说，他高中时喜欢一个女生，偷偷暗恋了两年，毕业典礼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表白，谁知在拐角处就看到暗恋对象和另一个女生在接吻。
搞了半天原来他性别这项都没过关，越说李亮越心酸，恋爱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聊这个话题时，洛尘全程没吭声，开始季辞还会有一搭没一搭接几句，这会儿跟哑了一样，正慢条斯理吃着烤冷面。
啧，知道的是吃路边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顶级餐厅。
洛尘大咧咧惯了，看见季辞端正优雅地吃着碗里的东西忍不住皱眉。
一桌菜没怎么动，酒倒是喝了不少，续了一扎又一扎。
洛尘一手扶额，一手拿起面前啤酒仰头准备一口闷了，手上却多了道力度，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按在了他握住瓶身的指尖上，手指触碰到的一刹，洛尘感觉有股电流从体内穿过，留下一阵酥麻，某些暧昧片段也在脑中接连闪过。
他脸颊、耳根和嘴唇都是同种颜色，眼尾上挑时那抹酡红延伸出去，正下方的泪痣在此刻尤为勾人，季辞一根根掰开洛尘的手指，把那半罐啤酒拿到一边。
再回头，洛尘正黑着脸瞪他，那眼神恨不能将他撕成两半，“酒给我。”
“你不能再喝了。”季辞用手盖住瓶口，出声提醒。
“少废话。”洛尘长手一伸，隔空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结果一头栽进季辞怀里。
“你醉了。”季辞垂眸看他。
“我没有！”洛尘说话时声音闷闷的，很快又没了声。
洛尘是那种沾酒就红脸，酒量差的出奇还不自知，酒品似乎也不咋样，季辞情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害怕趁他去结账洛尘偷偷把酒给喝了，起身时随手把那半罐酒丢进了垃圾桶。
等他结完帐回来，洛尘正趴在酒桌上像睡着了，对面李亮站起来打算去扶洛尘，季辞伸手隔断了李亮的手。
“我来。”
“哦，”李亮感觉他眼神能刀死人，便悻悻退后，“好。”
“我们加个微信吧，等会儿把钱转你。”李亮喝多了有些恍惚，自顾自地说。
季辞迟疑一秒，点了点头，掏出手机，两人扫完加上后，洛尘扭了一下身子，用手揉了揉眼，说话时嗓子有点哑。
“在干嘛？”他问。
季辞眼神微妙地看着他：“我们也加个好友吧。”
李亮：“…………”
懂了，认识但不熟。
洛尘站起来，拍开季辞搭在椅背上的手：“为什么？”
季辞：“方便找你。”
洛尘：“？？？”
大脑被酒精麻痹运转缓慢，洛尘想了半天实在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拿出手机加了他。
季辞的微信昵称就是首字母大写，头像不知是哪儿拍的天空，不知道还以为他加了个老头子。
土死了，洛尘嫌弃撇嘴，把备注改成“扑克脸”绕开季辞，步伐虚浮准备去结账。
“已经付过了。”季辞跟在他后面。
“多少钱？”
“不用。”
洛尘皱眉，催促，“我不说第二遍。”
“一共两百零八。”季辞说。
下一秒，季辞就收到洛尘转的两百零八，他动动嘴想说什么被洛尘皱眉打断，“别说话，烦。”
回寝室已经十点多了，月亮从窗外爬进来，照在洛尘床上，他仰面一躺就睡了过去。
正式上课正好赶上周末，洛尘第一节就是早八，宿醉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再加上头疼洛尘情绪差到极点。
这个时候听到呼吸声，他都忍不住心烦，今天这节还是谭教授的课，他可不能再迟到了。
洛尘快速洗漱一番，抓起书包就要夺门而出，季辞刚好这时手里拿了份早餐堵在门口。
“让开！”
季辞把馄饨递给他：“吃了早餐再去。”
“吃个屁。”已经七点五十五了，早餐吃完他也完了。
他推开季辞，连鞋都忘了换，踩着拖鞋哒哒往楼下飞奔。
就在洛尘提着一颗心抬腿准备进阶梯教室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季辞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8：01
洛尘倒抽一口冷气，讪讪跟在季辞后面。
谭教授此时正拿着花名册点名，看见后面进来的几位同学横眉立目，又怕影响课程进度憋着没说。
现在进去中后排几乎都被占满了，洛尘只好跟着季辞坐在了……第一排？
一抬头就能跟谭教授招手问好的那种。
洛尘把课本摊开放桌上，扭头往后一看，三米之内几乎没人，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傻·逼，那么多空座，他怎么偏偏跟着季辞坐在最中央的位置？
谭教授的课是连着一上午，从八点到十一点四十，期间会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前半场还好，洛尘还能边听边做笔记，到了后半场，他整个人都像没浇水的花，焉了吧唧。
他右手握着笔趴桌上费劲听着，脑子里装的却是早上那碗香气扑鼻的馄饨。
这时，洛尘肚子很应景叫了一声，不光旁边季辞听到了，就连拿着粉笔写板书的谭教授也愣了一下。
草，早知道吃了再来，太丢人……
洛尘脸色刷一下红了，捏住笔杆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低头欲盖弥彰地把书翻了一页，很快又翻了回来。
余光下意识往旁边瞥，某人唇角动了一下。
“…………”
洛尘生无可恋地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完第三圈，他书上突然多了一张便条。
“饿了么？”
知道还问！
洛尘一把将纸拢在掌心捏皱，过一会儿又费力展开，在上面写了个“滚”，然后对准正在晃动的笔杆一丢。
季辞写字的手顿住，打开皱巴巴的便签，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了些。
这一幕恰好被闲来无事的洛尘看到了，他趁谭教授没注意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
【空格】：笑个屁。
发完才发现这偷偷摸摸的行为也忒傻·逼了，摁灭手机前洛尘忽然在季辞的聊天框看到一个小红点，仔细一看居然是他昨晚的转账。
【扑克脸】：你给我五十二就好。
瞧不起谁呢？
洛尘没管那笔转账，拧眉在键盘上敲下一串。
【空格】：给你就收着，哪儿那么多话？
第三章
休息期间季辞出去了一趟，过了几分钟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扑克脸】：你吃什么／照片。
洛尘简单扫了眼菜单，想说不用，但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一声。
啧……
【空格】：馄饨。
【扑克脸】：好。
季辞提着馄饨回来时，洛尘正专心玩起地铁跑酷，他把馄饨放洛尘面前，整个人也往旁边靠了点，凑在洛尘耳边问：
“玩什么？”
一股热气喷到洛尘脖颈处痒痒的，半边脸麻了一下，愣神时游戏小人一头撞死在来往列车上。
——游戏结束。
“你别管。”洛尘耳朵尖红得像在滴血，梗着脖子瞪他，“离我远点，热死了！”
季辞垂眼，听话地坐了回去。
洛尘臭着脸把手机往卓肚一扔，别扭着拿起塑料勺，舀了勺送进嘴里，入口鲜嫩顺滑，汤汁也甜而不腻，察觉到旁边视线，洛尘不悦皱眉：
“看你的书去。”
“已经复习过了。”
季辞眨了眨眼，偏脸看他。
洛尘磨牙：“那就看手机。”
“但我想看你吃。”
“没见过人吃饭？”
季辞张张嘴想说什么被洛尘一眼堵了回去，他只好把目光从洛尘身上挪开，低头掏出手机。
外面烈日当头，空气就像融化的蜡油，冒着热气。
洛尘本来就对这两天季辞反常行为感到莫名，经过太阳一晒更是烦躁，下课铃一响，他抓起挎包就走了。
怎么换个学校，昔日嘴贱高傲死对头也像调包了？
要不是洛尘高中三年对季辞过度关注，连他不小心晨·勃都知道，真会怀疑这是个冒牌货。
草，该不会真中邪了吧？
洛尘越走越急，到了寝室把挎包往桌上一放，抓起矿泉水哐哐往嘴里灌，不知过了多久，李亮和王恒都从外面买饭回来了，还不见季辞回来。
洛尘拿着手机在门口踱步，四处张望了眼还是没见着季辞踪影，后知后觉骂了句自己有病，回没回来关他什么事！
洛尘重新坐到椅子上，李亮正拉着王恒聊新开的电玩城，他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点开地铁跑酷准备再来一局。
李亮说着说着，话头一转，看着盘腿坐在椅子上的洛尘问：“诶，洛尘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洛尘没抬眼，眼底还有点淡淡乌青，精神气不太好，语气闲散道，“有事？”
“那正好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新店开张，今天全场七折呢。”
“没兴趣。”
李亮已经准备好游说洛尘加入，却不料被一进门的季辞打断了，他手里捏了一小叠摄影宣传册，递给他一本。
“摄影社？”李亮问。
季辞“嗯”了一声，也给旁边王恒递了本，这才朝洛尘走去。
“你刚干嘛去了？”
洛尘问完又有点后悔，搞得像他很关心季辞一样，但又收不回来，他只能佯装不在意。
“刚有个摄影社的学姐，她拉着我——”
“停，”洛尘打断他，“不想听。”
“那你要加摄影社吗？”季辞问。
“加个屁，要加你自己加，还有别在我面前晃。”
“那我也不加了。”季辞拉开椅子坐下，把宣传册放在桌上那摞书上面，捞起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不让他加一样，洛尘气笑了，挑眉看着他：“加，你现在就给我加。”
季辞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一闪而过，放下矿泉水转过头看向洛尘：“真的吗？”
洛尘想说假的，但看到面瘫脸上多了些表情，比平时看上去要鲜活灵动，他脑子一抽，冲季辞点了点头，而后又在心里吐槽了句：
学人精。
李亮和王恒已经加了其他社团，就没去摄影社凑热闹，话题又回到了电玩城上。
李亮用纸折了把扇子，走到洛尘椅子后面谄媚一笑：“寝室跟个蒸笼似的，你不没课吗，人多优惠大。”
洛尘把两条大长腿搭桌上，背靠在椅子上，语气欠揍地说：“不差钱。”
“有空调，还是那种制冷效果绝佳的中央空调。”
洛尘不作声了。
李亮见状继续怂恿他一起，胡说八道张嘴就来：“游戏项目也有很多，听说隔壁的密室特吓人，还有——”
“走吧。”洛尘从抽屉里翻出车钥匙，食指绕在钥匙扣上转圈。
“我靠！”李亮一惊，从洛尘手里抢了过去，还特别不要脸的横竖拍了张照发朋友圈，“这车是真的吗？”
洛尘有些无语：“废话。”
王恒也跟着凑了过来，眼里满是羡慕，“宾利很贵吧！”
“还好吧，没我爸平时开的车贵。”
“洛尘，你真是少爷啊？”李亮之前听他说过家里的车库有篮球场那么大，只当他在吹牛，没想到是真的，特别狗腿地趴在洛尘身上，还用脑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洛少，求包·养～”
“滚，别恶心我。”洛尘单手抄兜，冲季辞挑了挑眉，“去？”
“嗯。”季辞合上电脑，掀起眼皮看向洛尘，“坐得下吗？”
“坐不下。”洛尘语气冷漠，“你自己想办法。”
季辞点头：“那我骑共享单车去。”
“…………”
洛尘觑了季辞一眼，扭头走了。
电玩城处在榆城中心地带，距离越近路段也越堵，洛尘手搭在方向盘上，时不时往旁边自行车通道瞅一眼。
草，这蜗牛速度什么时候能到？
手机这时震了一下，红灯只剩三秒，洛尘懒得看，踩了一脚油门重新汇入车流中。
等他到达电玩城时，外面有个摊子正在搞免费抽·奖活动，不少男男女女围在一起把门口堵住了，趁季辞还没来，李亮拉着王恒在一旁跃跃欲试，洛尘则退到一边默默点开地铁跑酷。
好不容易找到手感，洛尘打算把上次的记录破了，刚跑没多久，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
他划掉没管，想全心投入跑酷中，但对面那位明显跟他唱反调，见着消息没回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卡通小人再次撞死在障碍物上。
他接通电话，心里压着火，等对方先开口。
“喂，在哪儿？”
“在想是分尸还是活埋。”
“…………”
季辞停好车走过来，视线越过洛尘往后落到那辆黑色迈巴赫上，车上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紧接着又下来几个人，他们笑得十分微妙，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存在，同样也看了过来，虽然隔得有点远，但他还是从这些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嘲讽、鄙夷甚至更多他无法理解的表情。
往前走的脚步不由顿住，这时洛尘的声音隔空传了过来，“愣着干嘛，等我抬棺材接你？”
季辞收回目光，快步走了过来，“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嘁。”洛尘冷哼一声，“回去不准骑你那个小破车，老子腿都站麻了。”
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回学校好像不用等季辞，随即把脸偏向一边，抬腿进去了。
“好。”季辞跟在他后面进入正门，冷淡面容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从电玩城出来已经很晚了，洛尘回寝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正好撞见季辞进去，他腰带系得松垮，大片白皙胸膛露出，残余水珠顺着修长脖颈缓缓滑下，坠入锁骨深处。
季辞垂下眼睑，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没等洛尘开口他主动让了一步，靠墙等洛尘出来才拎着睡衣进去。
今晚难得下了场雨，一改往日闷热，洛尘头上搭了条毛巾，屈腿坐在阳台上，一手随意擦着湿发，一手在键盘上点来点去。
季辞洗完澡整理好衣物也搬了张椅子在阳台上，外面枝桠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伴随着淅沥雨声。
清风裹挟雨水，滴答落在透明玻璃上，凝成一股水路蜿蜒而下。
洛尘刚回完他爸下午发的信息，一扭头就和季辞脸对脸：“干嘛？”
“乘凉。”
“…………”
“聊聊？”季辞问。
“聊什么？”洛尘姿态懒散，一条腿屈起踩在椅子中间的横条上，左手托着下巴，偏头，“聊摄影社学姐？”
“…………”
洛尘见季辞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禁有点想笑，往季辞小腿上踢了一脚，正经道：“为什么来B大？”
其实他早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高中同学都知道他俩是出了名的不合，日常给对方使绊子说话恨不得噎死人，偏偏还“相安无事”当了三年同桌，也不知道他班主任是怎么想的……
就连他们的关系也是，有人觉得他们默契，算得上知己，也有人说他们性格迥异，注定是水火不容，更像宿敌。
你来我往，各抒己见。
但每次碰到有人问他，洛尘都闭口不谈，他不喜欢跟人聊季辞，同样也不喜欢听别人聊季辞。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将他拽了回来。
“遇不到对手了。”
橘黄灯光映在季辞眼里，他神色平静仿佛自己是局外人，问什么答什么。
洛尘哼唧一声，权当他在夸自己：“季辞，我记得你主攻细胞生物学领域吧？跟我一个分子生物学的住一块儿不觉得别扭？”
“不觉得。”季辞顺着他话朝屋里望了眼，“不是还有两个医学院的么。”
李亮跟人聊天，刚好听了一耳朵，蹦跶起来趴在门框上扯着嗓子喊：“好啊，你们居然搞学科歧视！”
洛尘直接无视他，站起来双手撑在季辞椅背上，俯身与他视线齐平：“你的意思是我们有缘，这么大学院这么多楼层，学校偏把你安排在这儿？”
第四章
接下来一周，洛尘每天早出晚归，连着上了五天课，原本打算周六好好休息一下，谁知新加的摄影社组织团建，不去还不行。
手机撂在枕边不知是第几次响起，断断续续唱着歌，快挂掉时洛尘伸手一捞，贴在耳边，满脸不悦地坐起来。
“早饭想吃什么？”
季辞清冽嗓音通过电流钻进洛尘耳朵里，洛尘强撑着困意说了句随便，趿拉拖鞋走进浴室。
镜子里自己眼底泛着乌青，右眼尾那颗泪痣也愈发明显，他随手扎起半披长发，额前几绺蓝灰色碎发随着弯腰动作微微晃动，他在柜子里拿出牙膏牙刷，开始慢吞吞刷牙洗漱。
电话那头又说了点其他的，洛尘没认真听，嗯嗯啊啊应付过去了。
社长把集合地点定在商业区附近的KTV，洛尘推门进去时其他人正扎堆点歌，他挑了个角落坐过去，头枕在沙发上闭眼打算再睡会儿，手肘突然被人碰了一下，睁开眼看到季辞往他那里挪了点，双手搭在并起的两膝上，坐姿端正，俨然一副乖学生模样。
洛尘看了眼周围空旷沙发，往季辞小腿上踢了脚：“旁边没位置？”
季辞：“我社恐。”
洛尘：“…………”
嘈杂背景音渐渐远去，社长是一个大三学长，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摄影社现状，以及后续可能会参加的摄影比赛。
洛尘兴趣不大，他打着哈欠见季辞听得认真，忽然心里起了歹意忍不住想逗他，他悄悄把手搭在季辞大腿上，趁季辞没反应用力一掐。
看到季辞眉头轻微蹙起，却又隐忍不发，像小人得志似的在一旁偷乐。
他们坐的位置隐蔽，几乎没人主动上来搭话，洛尘坐没坐相，歪扭着身子倚靠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支着头往舞池中央扫了眼，那儿有几个正在蹦跶的女生，社长和几名男生则围在旁边吧台上喝酒划拳。
洛尘不着边际地想，他现在溜走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大，这时，一个长相白净纤瘦的男生朝他这边过来了。
“你好，我叫孙硕，方便认识一下吗？”
“不方便。”
“我问的是他。”孙硕羞红脸，偷偷拿眼神瞟季辞。
洛尘：“…………”那你看着我说？
“我也是生物研究组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孙硕掩饰内心雀跃，绕过面前桌子在季辞旁边坐下。
季辞脸上没什么表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出洛尘不想继续待了，他转而对孙硕说：“借过一下。”
孙硕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连忙掏出手机：“可以加个好友吗？”
季辞眼帘微低，嘴唇抿成一条线，绚丽灯光打在他锋利轮廓上，晕染出淡淡疏离，全身似裹着一层寒意让人无法靠近，也无法逾越。
孙硕知道有点唐突，继续补充：“我听谭教授说有一个学习项目，我们需要在实验室提取DNA样本，听说这个难度挺大，一般很难单独完成，所以我想——”
“别想了。”洛尘出声打断他，吊儿郎当地斜了季辞一眼，“他蠢的要死，你找他还不如求谭教授放水。”
孙硕不置可否地盯着季辞，显得有些局促。
季辞在心里发笑，但面色不显，一本正经地朝孙硕点了点头：“他说的对。”
两人在孙硕略微错愕的目光中推门出去了，洛尘出了KTV先去了趟洗手间，季辞站门口等他，抬头时蓦地看到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季朗乘电梯上来了。
他们有五分相似，眼部狭长，唇色偏淡，不笑的时候神情冷漠，偏又自带气场压迫感十足。
“看见我就走，怎么，我还能吃了你？”季朗狠辣的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憎恶。
“不是。”
“现在连声哥都不叫了？”季朗直接挡在季辞前面，居高临下打量他，“你最好理清自己的位置，给我夹着尾巴做人，懂了吗？”
“要不是你妈爬上我爸的床怀了你，我妈也不会被气死，只要你还活着你身上的肮脏、卑贱永远别想抹去，你这辈子就应该像阴沟里的老鼠遭人唾弃。”
季辞脸色平淡如常，眉眼清俊，反正当众凌辱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他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季朗最烦他那种事不关己，冷漠淡然的模样，季辞越是这样季朗越是想激怒他，想看他咆哮，看他挣扎，看他生不如死……
“再告诉你一件事，季氏集团以后我说了算，老头儿已经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我了，而你一分钱都没有。”
季朗用手拍了拍季辞脸，眼里笑意加深了些，模样也愈发癫狂。
“但谁让你是我弟弟呢，我也不忍心让你饿死街头，这样吧你跪地上给我磕三个头，我大发慈悲施舍点——”
“谁让你碰他的？”洛尘在拐角处忍了半天，直觉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但他实在受不了，上前一把将季辞拽了出来，“合着就你高贵呗！”
季朗敛去眼里笑意，警惕打量面前这位，男生眉眼生得极为好看，浅浅内双，眼尾弧度上扬，再加上他总是一副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模样，浑身带着锋芒，一看就不是善茬。
季朗面带嘲讽，指着季辞怒骂：“不愧是母子，她爬权贵床，你勾搭富家少爷，都是一样的贱·货，真TM恶心！”
声音戛然而止，洛尘冲上去就是一拳，正中季朗面中：“草，再骂一句试试！”
季辞没想到洛尘会动手，季朗也没想到，他堂堂一公司经理居然就这么被人打了，传出去那还了得？
季朗气急败坏朝洛尘挥出一拳，拳头最终却落在季辞身上，季辞紧紧将洛尘护在身后，吃力接住这一拳，额间疼得冒了层薄汗，他用手抹了把嘴角渗出的一点血珠。
看得出季朗下了死手，不然一拳头挥过来最多青一块。
季辞拦住季朗再度挥来的手，用力扣住季朗手腕，伴随一声沉闷撞击，将他抵在墙上。
“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抢你什么东西，如果你觉得难受我可以搬出去住，平时也不会在你面前刷存在感，但我不想牵扯无辜的人。”
“他无辜？那我就TM活该挨一拳？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正值饭点人渐渐增多，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神情，季朗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季辞钳制，又不想丢了脸面只好端着架子怒斥：“你TM给我松手！”
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季朗走远后，洛尘白了季辞一眼：“你逞什么能，刚才那一拳我又不是躲不开？”
季辞跟着洛尘乘电梯出了世贸广场，两人一路都没再开口，就在洛尘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季辞垂下眼，声音了无波澜地说。
“他打得很痛。”
洛尘一怔，凉飕飕地说了句活该，他也不知道自己好端端抽哪门子风，居然在一众餐厅旁挨个找药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结果店主还锁门吃饭去了。
季辞见状，拉住正要往前走的人：“没事的，不用买药。”
“闭嘴！”
洛尘撇下季辞沿着街道走了一路，终于找到一家没关门的，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碘伏、创口贴、棉棒和一个冰袋。
不远处，车旁边有道颀长身影，洛尘走近把冰袋拿出丢给他：“敷一下伤口。”
季辞应声接过，拉开车门，掀起眼皮看着洛尘：“我能坐副驾驶吗？”
“随你。”
——
周一，洛尘和季辞一起上完基础课程就泡在实验室做研究，谭教授中途有事先出去了，研究组一共五人，除了洛尘和季辞，还有大二的孙硕外，大三和研一都是女生。
洛尘正耐心研究实验数据，孙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缠在季辞旁边问东问西，要是聊正经事也就算了。
他捏着嗓子看到季辞嘴角受伤后一惊一乍，害洛尘数据填错几次，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现在更是烦得不行。
再抬头，孙硕手撑着桌沿，从洛尘角度看去，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贴在季辞身上一样，季辞正忙着给实验设备消毒没空搭理他，孙硕却越挫越勇搔首弄姿扭着腰，伸手拿出一张纸巾准备给季辞擦汗，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洛尘的对照标本直接他被打翻在地。
洛尘忍无可忍，心里那团火克制不住窜了上来，将实验记录本往桌上重重一拍。
“你TM有完没完！你知道老子弄了多久吗？草，你不做实验就滚！！”
孙硕脸色蓦然一红，手指紧紧抓住衣摆，垂下头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肩膀随着抽噎不停耸动，看起来特别委屈。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洛尘直接傻眼了，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骚操作，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像鱼刺一样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还特难受。
那两个女生闻声围过来安慰他，孙硕哭得越发放肆，吵得洛尘已经没法儿静下心继续做实验，他把专业设备恢复原位，摘下安全眼镜在桌上摆放好，抓起随身携带的钢笔，往衬衫口袋一别，扭头走了。
正下楼梯，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洛尘回头发现季辞也跟了过来：“生气了？”
“生个鬼。”说来也怪刚才洛尘明明气炸了，但看到季辞后好像又没气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还没走出实验室大楼，洛尘就看到谭教授去而复返，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眼镜，五十岁上下笑容可掬，姿态儒雅。
“这么快提取出样本了？”
“没。”洛尘眼睑懒懒耷拉着，眼皮薄到能看见血丝，下方缀着颗泪痣，带着几分张扬神采，他嘴角扯了个不咸不淡的弧度，“有人疯了。”
第五章
谭教授了解大致情况后，把孙硕叫了出来，洛尘回到原位，往再次研磨好的样本中，加入一定量裂解液，充分混匀后，再将恒温箱调整为六十五度，做完这些他又开始观察细胞形态的变化、记录实验数据。
但天不遂人愿，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他还是没能成功提取满意的实验样本，旁边季辞好像也遇到了问题，正拿着紫外分光光度计检测DNA的浓度和纯度，看样子并不满意，大有增加组织量重新一试的意思。
谭教授从隔壁开水间出来，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瓶中浮着厚厚一层枸杞，他对着瓶口吹了口气，怕烫似的轻抿了口，绕到后门看着俩人忙碌背影陷入沉思。
怎么学生做个实验，反倒是他遭罪？
晚饭都没吃的谭教授无奈举起水杯又喝了几口，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说不给学生丝毫提示，最后没忍住还是走了过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儿步难倒了俩宝贝学生。
“比值控制在1.8到2.0就可以了。”谭教授摘下积了层水汽的眼镜，凑近看了眼，他算是明白为啥洛尘和季辞还没结束，合着他俩想提取出百分百纯度的样本呢！
“出来把门锁上。”谭教授把钥匙递给季辞，转而又看向洛尘，“还有你，收拾完赶紧回去。”
洛尘“哦”了一声，等谭教授走了，他凑过去扫了眼季辞的样本：“你强迫症犯了？”
季辞正在对处理过的样本进行数据分析，随口问道：“还做吗？”
说出口又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刚要开口就听到洛尘说：“做个屁，老子都要饿死了。”
“想吃什么，我来点。”季辞停下手上工作，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有宫保鸡丁、鱼香茄子、红烧肉、酸菜鱼和爆炒牛腩，要哪个？”
洛尘：“炒一本吧。”
季辞：“。”
——
以往宿舍门总是大大敞开，还夹杂着股热气直直往外冒，今天却严丝合缝，恨不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推开门，洛尘瞬间反应过来：“空调修好了？”
“是啊！”李亮放下手机，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们今天下午不在，听说是某企业老板捐的，用卡车运了好多咱学校，你都不知道那场面有多壮观……”
李亮越说越激动，那得意模样活像捐赠老板是他亲爹：“你等着，我找找今天拍的照片！”
王恒放下书，也加入进来，两人一左一右把洛尘堵在门口：“好像是因为他儿子在咱学校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有一个慈善家爸爸。”
洛尘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他用胳膊把两人抖远，走了进去，率先将外卖放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几个小时前，洛坤给他发了几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洛尘挨个点开。
“你在学校还习惯吗，要是不愿意住宿我让你宋叔帮你申请走读——”
“空调已经派人送过去了，我前几天出差去了，今天才收到你发的信息——”
“你这周放假回来一趟，我给你介绍一个……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洛尘知道他爸有两个手机，一个负责处理职场上的事务，平时忙工作顾不上他，所以洛坤就会把另一个用作生活，以及监管他的手机放管家手里。
他听了个大概就赶紧掐了，吃完饭才想起来消息没回，鼓着腮帮子在键盘上敲了三个字。
【空格】：知道了。
正要退出去，手机又接连震了两下，洛尘点开才看到他发小发的——
【顾然】：尘儿，我前男友非揪着我不放，被逼无奈我就撒谎说你是我对象。
【顾然】：他要是找你，记得帮我圆一下哈～
洛尘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翘起腿飞快打字。
【空格】：你怎么不干脆告诉他，我是你爹？
【空格】：报警不会？
【顾然】：报了，没用。
洛尘又在心里草了一句，没再回复，把手机撂桌上，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
顾然那个前男友他知道，周浩不仅玩的花还渣，搞无缝衔接就算了，居然在同一时期跟六七个人交往，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劈腿被发现后，渣男整个鱼塘也跟着炸了，他们知道后骂骂咧咧，找人把周浩差点打骨折，听说还在医院小住半个多月，gay圈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没想到他还敢来骚扰顾然。
洛尘烦躁地闭上眼，任由冷水从头顶发梢淌下，滑向锁骨没入胸膛继续往下……
忽然，浴室门被人敲了一下，季辞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还有多久？”
洛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拿花洒浇了半个多小时，他赶紧把水关了，朝外应了句：“马上。”
手往上一伸想拿毛巾擦身体，结果四周空空如也，别说毛巾了他连浴巾都没带。
洛尘苦着脸在淋浴间转圈，虽说都是男生，该有的都有，但一想到他一丝不挂站在季辞面前，莫名躁得慌，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认命般朝门外喊：
“季辞，你帮我把衣柜里的浴巾拿过来。”
门外应了一声，季辞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站在门口问他：“要我帮你拿内裤吗？”
“不用。”洛尘怕他多想，红着脸又补充了句，“我出去穿。”
他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手伸出来在空中乱摸……硬邦邦的？
草，怎么摸到季辞腹肌了！
洛尘刚想开口替自己辩驳一下，手上一重，季辞把浴巾放了上来，他只好悻悻咽了回去，准备反手将浴室门关上，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抵在门板上，细看还能发现因为用力而凸显的青筋。
“干嘛？”
“憋不住了。”
“？？？”洛尘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捂着嘴巴，“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季辞往他身上扫了眼，勾起唇角转身去旁边上厕所。
洛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想多了，尴尬地转过身，在心里骂了句自己**，裹上浴巾赶紧出去了。
一直到入睡前一秒，季辞脸上的那抹笑仍在洛尘脑海挥之不去，他心烦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随着翻身动作发出嘎吱声响，在寂静夜晚尤为刺耳。
洛尘害怕影响他们休息，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躺着不动了。
——
周五，洛尘上完分子生物学概述，前脚刚走出教室，顾然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宝贝儿，我在你学校门口。”
电话那头听起来很吵，洛尘差点来一句“谁是你宝贝？再乱叫就滚”，听到周浩的声音又硬生生改口：“嗯，我现在过来。”
中午，学校门口熙熙攘攘，林荫道旁站着两个正在争论的人，从正门离校的学生一步三回头，有的甚至嘴里啃着掉渣饼，拿他们当下饭菜。
“我都说了，我有男朋友，你想干嘛！”顾然极力避开周浩向他伸来的手，嫌恶地看着他，“从你选择背叛那天起，我们就结束了。”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周浩边扇自己巴掌边祈求，“小然，我真的……离不开你，你是这群人里我最喜欢的，别走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一脚踢在周浩腹部，他受力朝后趔趄几步，还没愈合的伤口像是裂开一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周浩抬眼望去，只见扎着丸子头的男生气势汹汹盯着他。
“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洛尘额前碎发随风飘荡，微微遮住了眼睛，他敛下眼睑，“垃圾就应该呆在垃圾场，少出来恶心人。”
周浩捂着肚子，脸色涨红：“你TM谁？别多管闲事！”
洛尘嗤笑了声，眼里透着轻傲，语气散漫：“老子是他对象怎么着吧！”
周浩被这么多人围观，感觉自尊心受辱，当即扑了上去跟洛尘扭打起来，洛尘的拳头像雨点一样密集，落在周浩身上，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开，有的甚至惊恐地捂住眼睛，一旁的顾然怕再打下去会出事，赶紧抓住洛尘青筋暴起的手臂。
“算了，打残了我还得打120，没必要。”顾然又将目光挪到地上蜷缩的周浩身上，满脸嫌弃，“还不快滚！”
周浩恶狠狠看着他们，慢慢爬起来：“跟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随时奉陪。”洛尘耷拉着眼皮，眼神随意一瞥，忽然看到五米开外的季辞。
“…………”草，他怎么在？
顾然戏精附体，半边身子挂在洛尘身上，凑到洛尘耳边问：“宝贝儿，我们中午吃什么？”
洛尘推了顾然一把，没推动，这厮居然扒的更紧了，洛尘没理他，莫名有点心虚，偷偷拿余光扫了季辞一眼。
不对，我干嘛要管他怎么想！
等洛尘反应过来，季辞已经转身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就觉得特……孤独？
顾然顺着洛尘的目光看去，在他耳边啧了一声，笑着揶揄：“宝贝儿，喜欢这种帅哥？”
“帅个屁。”洛尘被他这几句宝贝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瞪了他一眼，“再叫把你嘴巴缝上。”
顾然嬉皮笑脸，捏了一下洛尘白里透红的耳尖，眼神还看着季辞离开的方向：“那你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洛尘今天穿了件短袖卫衣，他把帽子兜头戴上，单手插兜留给顾然一道冷漠的背影。
“诶，开玩笑嘛。”顾然小跑跟上，“宝贝儿，等等我！”
“滚。”
——
吃完饭顾然约了人打台球，洛尘没兴趣直接回了家，他家住郊区，别墅装潢豪华，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爸种的花园。
洛尘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他在喷泉旁的台子上坐了会儿，嘴里叼着一根刚从他爸花园旁扯来的狗尾巴草，屈起腿逗池子里的小金鱼。
“来了怎么不进屋？”洛坤的话从后面飘来，看到洛尘脸上一道浅浅红痕后，皱眉呵斥，“又打架了？”
洛尘自动略过后面那句，决定先发制人：“我又不知道你在家。”
洛坤也懒得跟他计较，满脸堆笑，还卖起了关子：“等会儿家里要来一位客人，你不是对生物学感兴趣么，他刚好是那方面的专家。”
洛尘淡淡“哦”了一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多久那位客人就来了，还是位美籍华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说的特别官方。
洛尘在心里啧了声，想找借口开溜，但洛坤时刻盯着他，他只能装装样子跟人客气几句。
不得不说他爸确实很会拿捏人，知道他不想去美国留学，故意找了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华裔，跟他聊思想，谈学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实则处处设限，每一步都得按他说的做。
洛坤很擅长拿自己创业经历说事，见缝插针灌输自己的思想理念，碰到和自己意见相悖，总是想着如何劝说别人接受自己观点，而不是站在平等位置思考对方观点的可行性。
他无疑是霸道、强势甚至独裁的封建大家长形象。
这让洛尘无比厌恶，但多说几句又会显得自己不识好歹，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不得不说他爸在这方面确实天赋异禀。
晚饭洛尘随意扒拉两口就回卧室了，楼下不断传来两人商业互捧，还有洛坤爽朗笑声，洛尘听着心烦，重重把门甩上，往床上一倒，拿起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越往下滑洛尘眉毛皱得越深，短短两个小时，他爸发了不下十条朋友圈，其中还转发了好几条教育科普类视频。
就在他准备退出去玩地铁跑酷时，忽然看到季辞在三个小时前发了一条：
——只有月亮经过。
第六章
洛尘想半天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当季辞闲着无聊乱发的，随手给他点了个赞。
正要退出去，微信弹了条消息出来。
【扑克脸】：今晚回来吗？
洛尘挑了下眉，心想：问这个干嘛？
换了个姿势侧躺，单手打字。
【空格】：不了，明天回来。
等了半天，对面一直没回，洛尘以为网不好，他拿着手机在房间晃悠了一圈，找了个网速最强的地方，清空后台，重新点开微信还往下扒拉了几下，聊天框还是自己发的那条消息。
“草，我干嘛要期待他回我消息？”
洛尘把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行为归结为，没睡好脑子短路了，退出微信，点开游戏玩了会儿，今天运气也格外差，十分钟都能死三次。
手机是玩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开始翻箱倒柜，从床底掏出了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散文集，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洛尘拿纸巾擦了好几遍才翻开。
注重形散神聚、意境深邃的文章格外让人犯困，洛尘看着词藻华丽的字眼频频出神，不出半小时就打着哈欠进了浴室，准备泡个热水浴。
闭目养神时，搁桌上手机连着响了好几下，洛尘轻扯嘴角，报复性似的多磨蹭两分钟，才趿拉拖鞋快步走过去。
点开一看，全是系统提醒软件升级，洛尘脸上的笑一僵，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一拳把床头的抱枕打飞了。
翌日早上，洛尘下楼时，家里除了每日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又只剩他一个人，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看到他爸又忍不住拌嘴，他草草吃完早饭，开着超跑在外面转了圈，觉得没意思直接回学校了。
寝室这会儿只有李亮一个人，洛尘临出门时撞到管家宋叔，他把刚买的水果牛奶全塞给洛尘，还说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补充营养，洛尘本来不想拿，但一想到季辞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就特别不爽。
李亮听到动静翻了个身，昨晚开黑打游戏去了，顶俩黑眼圈，头从床帘里探了出来：“你怎么买这么多水果？”
洛尘放了两盒樱桃他桌上，提着剩余的回自己桌前：“要吃直接过来拿。”
“洛尘，你爸还缺儿子么，孙子也行！”
洛尘笑骂：“滚一边去。”
说话间，李亮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他打开盖子，准备丢一个在嘴里试试甜不甜，洛尘赶紧止住他。
“这没洗。”
“没事，吃一个毒不死。”
“…………”
这两天季辞似乎格外忙，起早贪黑，回来也不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洛尘原本想问，但看到季辞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又忍住了。
不知不觉，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谁都不搭理谁，两人十分默契对那天校门口的事闭口不谈，仿佛先前的相处也只是一场梦。
洛尘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步出了差错？
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了一星期，洛尘上完课照例去实验室跟着谭教授学习，季辞除了周末不在学校，其余时间和洛尘大同小异。
周五放学后，李亮约了洛尘打篮球，季辞一般这时都会去图书馆，他们自动忽略掉季辞，拿出手机疯狂摇人。
校篮球场很大，观众席上有不少女生凑在一起捂嘴轻笑，洛尘换了件白色球衣踩在橡胶地面上，半扎的长发随风飘扬，李亮和王恒也紧随其后，对面同样来了三个体育院男生。
其中一个是李亮发小吴超，属于从小玩到大，后来因为父母工作变动也跟着转学了，这还是他们上大学后第一次碰面。
对面个个身材健硕高大，李亮在他们面前竟显得有几分娇弱，他看了眼自己旁边同样“柔弱”的队友，朝前走了几步，跟他们仨挨个击掌。
“兄弟，别让我输的太惨。”
“好说。”
吴超笑着应了声。
第一轮，篮球在洛尘手里，少年身子前倾，带球迅速过掉吴超，几步跑到前场，起跳，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然后用力将球投出。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中篮筐。
篮球落地，行云流水。
全场所有人：“？”
全场安静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谁也没想到一分钟之内，洛尘能躲过两道防守，率先夺得两分。
对方球队也认真起来，立刻展开反击，吴超接球后迅速发起进攻，运用假动作迷惑李亮，然后迅速改变方向，向篮筐冲去，另一名球员紧随其后，试图为他创造投篮机会。
就在这时，洛尘用身体截断对面的球，立即冲向球的位置，用双手控制住球，对面三人快速回到自己位置上把洛尘死死困住。
眼看陷入僵局，王恒立马从旁边跑了过去，洛尘心领神会做了个假动作骗过对方后，右脚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稍侧用力一抛将球扔到了王恒那里，没等对方跑过去，王恒就瞄准篮筐使劲一抛
——砰！
比赛的激情在此刻彻底点燃。
后面两场，王恒和李亮都有点体力不支，双方比分很快拉了回去。
球最后又回到洛尘手里，他一边控球一边突破对方防线，逼近篮筐，李亮和王恒也迅速跟上，准备进行二次进攻。
对方防守球员迅速回防，全力阻止洛尘进攻，他深吸了口气，眼神忽然瞄到观众席上的季辞。
那一刹，洛尘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他直接放弃主动进攻，就当他们以为洛尘要利用假动作传球出去时，他一个漂亮的转身隔空来了个三分投篮。
场面顿时无比热闹，不少人还意犹未尽，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欢呼雀跃，甚至是疯狂尖叫，洛尘却在人声鼎沸中转身离开了。
休息室放了一箱刚提过来的矿泉水，洛尘撩起衣摆擦汗，粗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往下灌。
不远处，有几个女生结伴来看洛尘，看到他拿着瓶子稍稍倾斜，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
“好帅啊，姐妹快上，幸福就在眼前了！”
“不知道小哥哥有没有女朋友？”
“应该没有，要是我男朋友长这样，我天天给他送水。”
“你看看他，孤零零的。”有人推测，“别看他长着一张海王脸，没准儿是个寡王呢？”
等寡王望过去时，她们又娇羞垂下头，叽叽喳喳朝他这边过来，在一旁闲聊的吴超也过来了，他拍了一下洛尘肩膀，笑着抱怨：
“这次风头可都让你出尽了，桃花也来了，不请吃饭怕说不过去吧？”
洛尘没作声，另外两个体育生也笑着在旁边附和：“刚开始我们只当是热身，结果拼尽全力还是输了……”
李亮也没料到洛尘打篮球这么厉害，他摸了摸鼻尖，故作谦虚：“我们也只是多一分险胜而已，你们也很厉害，刚才那个灌篮咋练的，帅死了！”
正聊着，那几朵桃花拉拉扯扯地过来了，她们把最前面那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推了出去，然后躲远远的看戏。
女生羞赧地垂下头，不敢去看洛尘，将手里的冰镇可乐递到他面前：“你，你好……能不能认识一下，刚看你打篮球挺厉害的。”
洛尘注意到她的手有点抖，旁边有不少人往这里看，女孩子脸皮薄直接拒绝可能会让她很尴尬，洛尘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洛尘掏出手机，女生的眼睛亮了一下，见洛尘只扫她的收款码又黯淡了，收到钱后，她鼓起勇气问了句，“能加个好友吗？”
“抱歉。”洛尘始终跟她保持一臂远，女生穿的是超短裙，恰好有阵风吹过，女生裙角翻折过来露出大片白嫩大腿，裙摆上还沾了点不慎明显的血渍，洛尘怕冒犯到她就把眼睛看向别处，抓起地上的防晒衣，侧身递给她，“你衣服脏了。”
女生开始时愣了一下，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脸色迅速涨红，原本想转身就跑，但转念一想，下次可以借归还衣物的名义见他，羞怯地接过洛尘的防晒衣，系在自己腰上。
等她再抬头，洛尘已经走远了，她赶紧追上去，“同学，加个好友吧，下次我把衣服洗干净还你。”
“不用。”洛尘头也没回，“送你了。”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洛尘转头对走在他后面的体育生说：“吃什么你们定，我请。”
回到寝室，洛尘先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发现季辞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不知是不是血液循环加快刺激了大脑，他现在特别想找个人说话。
季辞坐姿端正，哪怕是在看书也两腿并拢，双手托着书，除了翻书时哗啦声，再没有一点动静，这让洛尘不禁好奇什么书能让季辞这样投入？
他趁季辞没注意一把抢了过来，往封面上看了眼：
教你如何追……男朋友？
对上季辞复杂神情，洛尘支吾着：“你，喜欢……男的？？”
“不是。”季辞表情淡然，丝毫没有被戳穿心事的慌张，反倒眼里含笑，言辞恳切，“我喜欢你。”
第七章
洛尘：“？？？”
季辞眼睫轻颤，低沉性感的声线萦绕在洛尘耳边：“一直没跟你说是我不对，你要不要考虑——”
“不考虑，”洛尘脑子还有点懵，话都不过脑就往外冒，“我网恋。”
不是，搞什么他可是直的！
难道是之前的事让季辞误会了？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我喜欢女的。”
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就不礼貌了，季辞也该知难而退，结果他听到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所以，你有男朋友是假的？”季辞面露惊喜。
洛尘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那我把头像换成女生，可以跟你网恋吗？”季辞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介意。”
洛尘：“…………”
洛尘把手上那本书还给他，赶紧去了洗手间，他必须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虽然他平时喜欢惹季辞生气，但也不至于开这种玩笑吧？
越想越觉得季辞不按常理出牌，难不成是故意整蛊恶心他？
脑海里浮现出季辞看他的深情眼神，又感觉不像，啧……那是为什么？
草，该不会有什么奇怪性癖……吧？
洛尘托腮蹲在地上，盯着自己鞋尖，厕所门突然被轻叩了两下，他一激灵差点闷头撞到门板上，开口时声音罕见有点颤：“你……要干嘛？”
“是我。”李亮刚才水喝多了急着上厕所，“你好了没，我快憋不住了？”
听到是李亮后莫名松了口气，他打开门，李亮进来后狐疑看了他一眼：“你要站在这里看着我上？”
“啊？”洛尘后知后觉，“不是……”
洛尘满脸惆怅走了出去，季辞又拿起那本书认真翻阅起来，手里还夹了支笔，还时不时在旁边做标记，那模样跟高中在语文课上研究奥数如出一辙。
洛尘视线往旁边挪了点，这才发现季辞右手边还摞着厚厚几本书——
《脱单修炼手册》、《教你看透男人》、《拿下他只需二十一天》？？？
洛尘想让他别信这些，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寝室他是待不下去了，抓起手机刚准备发消息问餐厅订哪儿了，就听到厕所门嘎吱一声，接着就是往下淌的水流声。
李亮的声音随着水流往外冒：“你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去——”
洛尘知道他要说什么，再说下去肯定还会邀季辞一起去，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力捂住李亮嘴巴，凑在他耳边提醒。
“小点声。”
“唔——！”李亮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看他。
洛尘松开手，又警告了句：“别喊他。”
李亮只当是他们闹矛盾了，点点头，跟洛尘一块儿走了。
地点订在生意爆火的小吃街，推开餐厅大门，暖黄吊灯投下淡淡光晕，映在洛尘心神不定的眼中，坐下后，跟周围简单打了个招呼，服务员就把菜端上来了。
“你们看看，还要不要再加点？”王恒把菜单递给左手边的李亮，眼神却一直落在洛尘身上。
洛尘没什么胃口，开了罐啤酒，独自喝了起来。
吴超察觉他情绪不对，也开了瓶酒，跟洛尘手里捏着的那罐啤酒碰了一下，笑问：“有心事？”
另外两个也是自来熟，你一言我一句：
“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们陪你。”
“对，好久没这么尽兴打一场篮球了，来，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话还没说满一刻钟，有人就撑不住趴桌上睡着了。
吴超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睁大眼睛表情浮夸：“他平时也这点酒量？”
李亮回忆了下刚军训完，那晚洛尘抱着酒瓶一顿猛灌，最后倒在季辞怀里睡着了。
呃，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李亮看着洛尘后脑勺，沉默了下，半晌才组织好语言：“他应该……没醉？”
果然，下一秒洛尘嘴唇翕动，拖着尾音说：“我没……醉。”
众人扶额：“…………”看出来了，醉的不轻。
“那怎么办，要不先送他回去？”王恒问。
话音刚落，洛尘手机发出嘟嘟声响，刚开始没人管，都自顾自喝酒吃菜。
过了几分钟，消息仍跟炸弹似的，一个劲往外弹，李亮害怕有什么要紧事，伸手勾了过来——
【扑克脸】：外面下雨了。
【扑克脸】：你什么时候回来？
【扑克脸】：我可以来接你吗？
…………
“扑克脸是谁？”王恒也凑了过来。
洛尘突然换了个姿势，从鼻腔里哼出声：“傻·逼季辞……”
“这是醒了还是说梦话？”王恒扭头问李亮，“那要不要给季辞打个电话？”
李亮想起洛尘来时的嘱托，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给季辞打个电话，毕竟都是室友，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据他观察，他俩关系应该……还不错？
“我去给季辞打电话，你看着他点。”
里面有点吵，李亮拿起手机出去了。
外面飘着细雨，餐厅玻璃窗糊一片水雾，餐厅人并不多，靠门位置有几个男生正举杯开怀畅饮。
季辞赶来时，洛尘歪着脑袋趴桌上，双颊绯红，蓝灰色碎发恰好遮住紧闭眼睛，嘴里时不时还哼唧两声，单薄唇瓣微微上扬，隐约透着股野性难驯的美。
季辞拿走洛尘臂弯抱着的酒，小心将他扶了起来，怀里人眉头蹙起，艰难睁开眼，看到季辞后运转缓慢的大脑立刻发出警报。
洛尘伸手想推开季辞，没推开人倒是像在人家胸膛上挠痒，季辞无奈垂眼看他，语气少见柔和起来，甚至带着点宠溺：“乖，别闹。”
这句话像有什么魔力一般，洛尘果真不再乱动了，季辞绕在洛尘胳膊上的手指紧了紧，付完钱后就带他先走了。
门口有两盏灯，勾勒出雨丝斜织的光影，季辞撑开伞递给洛尘，利落转身，一把将洛尘背起。
大地被雨水浸湿，泥泞路面变得格外湿滑，回去的路上，洛尘难得乖一回没耍酒疯。
快到寝室时，季辞肩上一沉，洛尘手里紧紧握着伞，脑袋却趴他肩上睡着了。
季辞轻扯了下嘴角，步伐比刚才迈得小些，每一步都很稳。
正当季辞把洛尘放到床上，俯身给他脱好鞋袜盖上毯子，转身要走时，洛尘突然往床沿一滚，伴着一声脆响，洛尘膝盖磕在栏杆上，半边身子栽了下来。
像是被痛惊醒了，洛尘感觉有人凑了过来，接着自己就被人拦腰抱起，对上季辞视线，他醉眸微醺，眼睑耷拉着，那双迷离的杏仁眼像是蒙了层水雾，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你……干嘛？”
季辞将他重新放回床上，单手撑着床板，垂眸看了他一眼：“睡吧。”
洛尘不肯，憋了一晚上的话像误触到闸门开关，再也控制不住如潮水般涌来。
“你为什么说喜欢我？其实我都知道，你就是为了故意恶心我，季辞你真挺讨人厌的，也别喜欢我了。”洛尘迷迷糊糊转过身面对着墙，“我挺难追的……”
“没事。”季辞半边脸陷在阴影里，良久，语气艰涩道，“我就喜欢，迎难而上。”
第八章
翌日，洛尘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下床身体就传来密密麻麻的疼，低头检查了一番，膝盖附近青一块紫一块，像是淤血没化开堵住血管，居然还有点轻微肿胀。
他深吸了口气，穿上拖鞋准备去浴室洗漱时，就看到季辞背对他站在阳台上，声音像被冻住了一样毫无起伏。
“抱歉，我今天有事去不了，明天可以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季辞依旧冷冰冰地应：
“好，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后，季辞保持手机贴耳朵的姿势转身，刚好和衣冠不整的洛尘四目相对。
看着这张欠揍的脸，洛尘后槽牙咬得咔嚓作响，尴尬、懊恼乃至没来由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试图将他吞没。
昨晚酒醉发生的事跟放电影似的在洛尘脑海快速浮现，虽有点模糊，但依稀记得在雨中季辞背着他回来，至于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完全没印象。
草，早知道就不喝了。
光线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打在季辞身上，紧绷下颚线被光晕柔和了些，凌厉眉峰下，眼睛小弧度弯起，正要开口被洛尘使劲瞪了回去。
“闭嘴！”
洛尘气势汹汹地走进浴室，季辞心领神会还自觉把门带上了。
外面响起一阵拖椅子的声音，像是怕惹谁不高兴，很快又归于平静，洛尘刚才本来想问季辞他们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但又觉得这问题太TM傻·逼了，又活生生憋了回去。
洗漱完，洛尘又跑到浴室换了身衣服，赶在季辞开口前夺门而出。
虽说已经入秋了，榆城的天气却还异常干燥闷热，洛尘才出来一会儿后背已经汗湿了，黏糊糊贴在皮肤上尤其难受。
洛尘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没吃，刚进饭店他肚子就立马发出咕噜声，日常挑食的洛大少爷在此刻也顾不上忌口什么的，点了碗豉油皇炒面就赶紧往嘴里炫，等他吃得差不多起身付钱时，猛地想起昨晚请客忘了结账！
他边往外走，边给李亮发了条消息。
【空格】：你怎么没问我要吃饭的钱？
【李亮】：不是付过了
洛尘点开微信账单看了眼，并没有支付记录，他敲了个问号过去。
【李亮】：哦，昨天是季辞付的，他没和你说吗？
说个屁。洛尘现在看到季辞的名字就想翻白眼，他没再发，把手机塞裤子口袋就大步朝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洛尘走得急，耳机没带手机也忘了充，现在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游戏是没法儿玩了，他百无聊赖地走到书架前挑起了书。
拿书时恨不得将整排书架都搬来，但真正翻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洛尘倚着窗，左手支头右手拿书，抬眼往周围一扫。
某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正要松口气时，笔直身影又走了回来，恰好还坐在洛尘斜前方。
洛尘赶紧拿书挡住脸，每隔一会儿就偷偷看季辞一眼，确认对方没发现后，又肆无忌惮起来，实时监控季辞一举一动。
隔了半个多小时，季辞偶尔会偏一下头，戴着黑色沉香手串的左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住笔在纸张上刷刷写字。
洛尘看了会儿又掏出手机，在搜索栏上输入：
【有什么办法让人快速失忆吗？】
进入页面后赫然看到有不少专家号弹了出来。
“…………”
算了，还不如一棍子敲晕活埋来得快。
草，我TM究竟在干嘛？
洛尘烦躁地抱起桌上书籍，按顺序摆放到书架上就走了，他回寝室前先去超市买了箱汽水，然后插上充电器翘着二郎腿开始了他的地铁跑酷事业。
玩得正投入，李亮大喇叭从外边回来，一嗓门吓得洛尘差点就把手机扔了，洛尘眉眼皱得有棱有角，脸色很臭。
“你TM这么大声想吓死谁？”
李亮嘿嘿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弯腰趴在洛尘椅背上。
“楼下有个女生找你。”
“谁？”洛尘头也没抬，“找我干嘛？”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好像说是还你衣服。”李亮说着又开始调侃，“可以啊，这么快就名草有主咯！”
“滚一边去。”洛尘听到这个就头疼，追求者他碰到傻·逼季辞一个就够了，再来个搞心态的他估计得疯，“你就说我不在。”
李亮表情为难：“那女生说如果你不下去，她就一直在下面等。”
“…………”搁这儿演苦情戏呢？
嘴里说着死都不去的人，没出五分钟就站了起来，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就热得有点受不了，他偏下头对屋里人说：“我去看看她中暑了没。”
就赶紧下楼了。
李亮知道他嘴硬心软，懒得拆穿，但架不住好奇心作祟，他等脚步渐远才趴在露台往下看。
女生背对着风站立，长发散在腰侧往后飘荡，看到洛尘从寝室出来后，面带羞涩迎了上去。
“洛同学你好，我是音乐学院的陆漫，昨天谢谢你。”陆漫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一件灰色防晒衣跟一盒巧克力，她鼓足勇气递到洛尘面前，“衣服我帮你洗干净了，这个请你收下。”
“不——”洛尘刚要拒绝，余光一瞥，忽然看到季辞朝他这里过来了，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谢谢。”
陆漫已经做好再次被拒绝的打算，洛尘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时脑子还有点懵，后知后觉问了句：“那能不能加个微信？”
对方轻“嗯”了一声，打开微信递到她面前，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扫，就被迎面走来一位清隽高冷的帅哥吸引住了，关键是这帅哥一直盯着她看是怎么肥四？
除了帅哥看她眼神不太对劲，其他都好，今天这是走桃花运吗？两个帅哥都很养眼……
陆漫还一脸花痴样在心里傻乐，那位帅哥上楼后，洛尘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洛尘边上楼边想，刚才自己表现得够明显了吧，季辞这次应该会知难而退，放弃纠缠他了。
等洛尘回到寝室并没有看到季辞，仿佛刚才楼下那一眼对视只是他的幻觉，他故作平常问了句正在打游戏的李亮：“刚才有人回来吗？”
李亮闻声抬头：“季辞好像回来又走了，怎么了？”
“没事。”洛尘把那盒巧克力抽了出来，放到李亮桌上，“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
李亮单手操作游戏，另只手把巧克力拿了起来，凑近看了看：“这个牌子，三四百吧。”
“行。”洛尘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
“巧克力你不要了？”李亮问。
“送你了。”洛尘说着就点开微信聊天框，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字。
【空格】：不好意思，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其实我是同性恋，我天生是弯的，所以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女生，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抱歉。
接着，洛尘又给她转了500元。
【陆漫】：洛同学，你认真的吗/哭泣包.jpg
洛尘心虚，回了个是，对面话题换得很快。
【陆漫】：那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下，刚才从我们旁边路过那个帅哥微信？/期待.jpg
【空格】：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因为他也是弯的。
【陆漫】：………你怎么知道？？？/震惊表情包
洛尘把手机放桌上，无奈叹了口气：他要是缠着向你表白，你也知道。
——
季辞回来时，其他两个已经上床躺着了，但还是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洛尘洗完澡出来正准备上床，腕骨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洛尘动作一顿，挑了下眉，不耐烦看了过来。
手上随之一重，季辞将满满一袋零食塞给他，洛尘低头看了眼，薯片、爆米花、开心果、巧克力、糖果、蛋糕……各种零食应有尽有，还有好多他叫不出名字的。
原来，这人消失一晚上就是为了给自己买零食？
洛尘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自他记事起，洛坤就没给他买过零食玩具之类，在他爸眼里这些都是不务正业，有这时间还不如去上个辅导班，他家里的吃食一般都是管家交代家里阿姨去买，至于洛尘喜欢吃什么基本没人知道，大人只买自己喜欢的，小孩的想法并不重要。
渐渐的，就连洛尘自己都忘了他喜欢什么，好像只要不讨厌什么都可以接受。
一时百感交集，有惊讶、好奇、矛盾甚至也有点开心。
“之前看你吃过这些，我不清楚你喜欢哪种口味所以都买了回来，下次你有想吃的告诉我，我再去——”
“季辞，你到底想干什么？”洛尘狠心打断他，抓着他快步去了阳台。
季辞喉结滚了滚：“想追你。”
洛尘心跳蓦地停了一秒，面上一热，赶紧捂住他的嘴，贴在他耳边小声警告：“草，你TM小点声，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季辞声音清冽，眼里像是染上一丝委屈，“我都懂，谁让我不是女生呢。”
“…………”
第九章
又到了洛尘无比厌恶的周一早八，他照常抓起书直奔教学楼，今天这节课是分子遗传学，洛尘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黑板，似睡非睡。
不知是不是老师讲课都自带催眠效果，洛尘只觉得头越来越沉，眼皮也开始打架，就在他要睡着前一秒，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吓得洛尘差点当众站起来，瞌睡就这么被吓没了。
洛尘臭着脸，把手机掏了出来，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个点不听课，没事跑来吓唬他，等看到消息内容洛尘脸色彻底黑了。
【扑克脸】：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一样。
洛尘一脸问号地点进开了季辞个人信息那栏，刷新了一下，就看到他把头像换成了卡通小兔子，微信昵称还换成了“小洛”？？
草，你TM才小！
【空格】：不想死，就赶紧给老子把昵称改回去！
【扑克脸】：可爱.jpg
“…………”
洛尘心里莫名浮现季辞用一张面瘫脸说着最欠揍的话，拳头捏紧时，单薄手背上紫红色青筋格外明显，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教室，把那张欠揍的脸摁地上捶，听他哭爹喊娘求饶才好。
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洛尘把手机调静音后直接季辞拉黑了，随即塞回兜里，再抬头看黑板时PPT已经往下翻了好几页。
自从这件事后，洛尘都懒得搭理季辞。
上完课就走，要关灯才回寝室，平时能远离绝不靠近，次数多了甚至有种玩不起躲得起的即视感。
顾然听说后笑得前仰后合，不禁感叹风水轮流转，昔日傲娇少爷也有头疼事？
洛尘踹了他一脚，让顾然滚蛋。
顾然赶紧放下杯子，起身坐到洛尘旁边，一脸八卦模样：“展开说说，他咋追的你？”
“说个屁。”洛尘用手肘把不断往自己身上靠的顾然抵了过去，拧着眉表情十分不悦，“坐好，别TM跟季辞一样动手动脚的！”
“…………”
“…………”
气氛一旦安静下来就会有点尴尬，洛尘侧过身手掌覆在发热的耳朵上面，欲盖弥彰地拿起面前橙汁轻抿了口。
“我记得之前你们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么，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搞这么刺激？”
顾然原本想避开这个话题，却不小心又一脚踩在洛尘雷点上，他看到洛尘眼底一片阴鹜就知道自己要完了，抢在洛尘发火踹他之前赶紧坐回原位。
“你打算怎么办，答应他吗？”
“凉拌。”
两人又瞎扯了一会儿，洛尘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了起来：“走了。”
“这就走了？”顾然还有点意犹未尽，“晚上我组局一起喝点？”
洛尘走到门口，头也没回地说：“不去。”
——
经过一个拐角时，洛尘察觉有人在偷摸跟着他，步伐有些凌乱，听起来不止一个，他加快脚步往地下车库走，另一个方向同样也来了几个人。
个个肩宽腿长，一身腱子肉，看样子没少去健身房。
五六个男生把洛尘堵在监控死角，为首那个手里握着一根铁棍，纵使他戴了口罩和帽子，洛尘光看身形也能一眼认出他。
“好狗不挡道。”洛尘沉下脸，眼神冷冽，朝前走了一步，“让开。”
周浩拿开叼在嘴里的烟，吐了口烟圈，语气激动：“你们给我往死里打，事后我自有奖赏！”
话音刚落，几个肌肉男就扑了上去，洛尘侧了一下身子，迅速抓住其中一人手臂，力道收紧，很快又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地丢开。
洛尘喜欢速战速决，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拳拳到肉每一下都快准狠，很快那几个装腔作势的肌肉男全被洛尘撂倒在地，痛苦呻吟着。
就当洛尘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黑色暗影从他身后晃过，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哼。
洛尘急忙转身，季辞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正站在他身后，周浩挥起的铁棍打偏了一点，季辞替他挡下了那一棍时不慎崴了脚。
洛尘眼里戾气一闪，冲上去用力往周浩脸上揍了一拳，而后，他用膝盖抵他的肚子，模样像是失了理智，力道极重，发出剧烈碰撞声。
周浩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被打得开始求饶。洛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季辞替自己白白挨了一棍就特别难受，他生气时眼眶红红的，眼神也阴沉得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送人去见阎王。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洛尘。”季辞扣住洛尘手腕，“可以了。”
洛尘猛然想起季辞脚上还有伤，松开拳头，冷声警告：
“别让我再看见你。”
出了监控死角，洛尘看到季辞肿成发面馒头的左腿，没再往前走。
“怎么了？”
“你在这等着。”洛尘僵硬开口，别过脸看向一边，“我把车开过来。”
——
洛尘把车开到医院楼下，率先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朝季辞递了只手，语气生硬：“抓紧我。”
“好。”季辞侧身时嘴角小弧度上扬，把大半重量全压在洛尘身上，扭头看到洛尘皱了下眉，“我是不是太重了？要不算……”
“闭嘴！”洛尘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小瞧了，“别说扶着你，就算是背两个你，我都不带喘。”
季辞没说话，只是肩膀轻微耸动，低着头像是在憋笑。
“上来。”洛尘今天一定要给他证明一下自己非但不虚还很强，季辞犹豫了下，看到洛尘毅然决然的模样乖乖趴了上去，双手环在洛尘胸前任由他背自己起身。
医院人满为患，到处排着长队，洛尘额间浸了一层薄汗，背着季辞排队挂号，忽然，一股温热气息喷在脖颈上，洛尘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耳尖瞬间娇艳欲滴。
季辞感到身下的人突然僵了一下：“你要不先把我放下？”
“别TM对我的脖子吹气。”洛尘冷着脸拧眉，“也别乱动。”
人虽多，好在还算迅速，没多久就到了季辞。
医生蹲下，左右看了眼季辞肿了个包的脚踝，战略性推眼镜，起身走到电脑前，边敲字边说：
“注意休息，我先给你开点消炎止痛药，回去再拿冰袋敷一下，过一周应该就好了。”
“谢谢医生。”季辞刚应了声，就听到旁边人问，“不要打石膏什么的吗？”
医生简明扼要：“又没骨折不需要那么麻烦。”
洛尘没再说什么，接过医生手里的单子，交完费提着药就回学校了。
“你怎么会在那里？”
洛尘不顾季辞阻拦，执意要帮他脱鞋，季辞本来就是冷白皮，脚踝附近青紫色红肿得十分明显，陡然看去竟还有点触目惊心。
他拉了张椅子过来，把季辞脚放了上去，又把那袋药提到跟前，蹲在地上翻找什么。
季辞垂眸似在回忆，半晌才开口：“碰巧路过。”
周末季辞一般都在外面做兼职，今天恰好结束得早，他原本打算去商场买点东西，结果看到街对面的洛尘从餐厅大门出来了，不远处还有几个混混打扮的男生尾随，就赶紧跟过去了。
洛尘没等到下文也懒得问，拆开冰袋小心放到肿胀的位置，拿起手机又出去了。
学生一到周六周天都跑出去野，他们寝室也不例外，现在都没见着李亮和王恒踪影，撂在旁边的手机倒是亮了一下，屏幕光映在季辞深不见底的眼里。
【妈】：你怎么回事，好好A大不上，为什么跑去隔壁B大？
季辞看了眼，没回，对面又接连发了几条。
【妈】：你是不是嫌我管着你，不乐意了？
【妈】：妈就你这一个孩子，难道还会害了你吗？
【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是真心为了你好？你这么做太让妈伤心了。
季辞看着屏幕熄灭又亮起，循环几次后才点开回复。
【——】：妈，对不起，这次我想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且B大也挺好，我很喜欢。
【妈】：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正因为你考上全国最顶尖的A大你爸才愿意给你留部分资产，现在倒好全被那个季朗抢了去，以前你就争不过，现在你爸都老了，公司下个月就要召开股东大会，以后你拿什么争？
【妈】：你也是他儿子，这些本该属于你，就是因为你不争不抢所以才总被人欺负！
【妈】：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下周末他生日宴会请一些社会名流，A大有几个教授也会来，你好好表现一下。
洛尘拎着晚餐推门进来时，季辞靠着墙隐在阴影里，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进，还有点颓丧，脸上笼着一层寒气，在看到洛尘那一刹又消失了，快到洛尘都以为刚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季辞又恢复那副面瘫脸，只是看向洛尘时，冰冷眼眸柔和了几分：“这是什么？”
“毒药。”洛尘面不改色，胡扯，“吃吗？”
对方轻笑了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下。
这时，李亮和王恒吃完晚饭也从外边回来了，李亮手里还拿了一封粉色情书，边走边笑着揶揄王恒：“你小子深藏不露啊，这么快就有女生表白啦！”
正说着，一转头就看到洛尘蹲季辞面前，手里好拿着季辞的脚，凑得很近，从他俩角度看去，像洛尘在亲吻季辞脚踝？！
“干嘛呢？”李亮捏着情书蹦跶过去了，“卧槽！咋搞的，你俩打架了？”
“是。”洛尘阴森森冲他笑，“你也想试试吗？”
李亮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讪讪开口：“你忍心欺负我这如花似玉的俊美青年吗”
“我数三个数。”
刚说完，李亮直接噤了声，麻溜滚去嚯嚯王恒了。
冷敷了半个小时，鼓起的地方变小了点，洛尘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刚要去浴室冲个澡，手腕就被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指扣住了。
两手相贴间，一股清凉顺着季辞手串蔓延，低沉声音随之落下。
“怎么把我拉黑了？”
第十章
洛尘想起他的昵称就烦，他到底哪里小了？
他努力维持表面冷静，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滚。”
洛尘今天出了一身汗，他说完拿起换洗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出来时，季辞表情凝重地拿着手机打字，洛尘原本想往床上一躺，转而想到季辞腿受伤了，伤口还不能沾水又坐了回去。
洛尘和季辞的床位正对着，就连现在也是背对背各干各的，顾然不知从哪里听说今天下午的事，消息跟鱼吐泡泡似的，接连往外冒，洛尘擦头发的手一顿，把手机拿了起来。
【顾然】：你没受伤吧？那死渣男真不是个东西，早知道就不让你一个人走了。
【顾然】：放心，我一定会跟你报仇！
【空格】：不用，我能处理。
洛尘说不用就是真不用，他已经收拾过周浩了，就算没有他也不想让顾然踏这趟浑水。
顾然好不容易才摆脱掉死渣男，走出过去的阴影，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免不了要与周浩产生交集。
没必要。
回完顾然消息已经快十一点了，洛尘散在肩上的长发都要干了，但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像睡着了，他转过身发现季辞仍紧绷下颚在看手机，后者注意到对面目光，也抬头看了过来。
“洗澡吗？”洛尘懒散耷拉着眼，忍着困意问。
季辞刚才就听到洛尘打哈欠的声音，按熄手机，善解人意道：“你困了就去睡吧，我自己可以，”
洛尘把擦头的毛巾往椅背上一放，起身走到季辞面前：“需要拿什么？”
季辞看他那说一不二的架势，就知道拒绝不了，用手指了指旁边衣柜：“那你把最外面那两件衣服拿上吧。”
洛尘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癖好，但季辞衣柜里衣服少得可怜，狭小的衣柜空间在季辞这儿居然还有点空荡，洛尘关上门将目光重新挪到季辞身上。
“我背你过去？”
“不用。”季辞手撑着桌沿站了起来，去浴室没几步路，他踮着左脚先进去了。
洛尘拿起地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目光瞥到鞋架旁边放了一圈装垃圾的塑料袋，他随手抽了个出来，捏在手里朝季辞走去。
季辞看了洛尘一眼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背靠在门板上，乖乖抬起左脚，洛尘把塑料袋套在肿胀的脚踝上，像是不放心又跑出去拿了一个套在上面，季辞低头见洛尘一脸认真，小心收紧束在脚踝处了一根细绳，有点忍俊不禁。
“你想看着我洗吗？”季辞嘴角轻弯。
洛尘一怔，脸刷地红了：“谁要看你洗？”
气呼呼走出去，又补充了句：“洗完叫我。”
之后几天，洛尘都跟季辞形影不离，上课碰到在一起还好，要是课程不一样，就变成洛尘横跨大半学校，把季辞送到上课教室，再疯狂往回跑。
正如现在，洛尘就有一节生物信息学，他抢在打上课铃前一秒跟老师前后脚走进教室，最后，在所有人注视下，坐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的最前排。
吸了一整上午粉笔灰，下课铃一响，洛尘抓起挎包就往外跑。
季辞一般这个时候都会乖乖坐在位置上等洛尘来接，这次也不例外，他听到走廊上渐渐加重的脚步声，合起书本看了过去。
“要不我还是买根拐杖吧。”季辞提议。
洛尘走到他旁边，凉飕飕开口：“然后再把自己右腿弄伤，直接坐轮椅。”
“…………”
开始时，洛尘中午上完课回来累到双腿发软，懒得出去都是直接点外卖，再后来，季辞脚踝上的伤慢慢消退，肿胀部位也恢复的之前差不多，勉强能独自走路了，洛尘才跟他一起去外面吃。
一周晃眼就到了头，季辞在镜前穿戴整齐，按照他母亲乔婉发来的地址，准时出现在生日宴门口。
同样站在门口招揽新客，当吉祥物的还有季朗，今天宾客很多，季渐鸿好面子喜欢热闹，生日宴摆在自家新建的庄园餐厅，这会儿人多，季朗非但没对他发难，甚至还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知心大哥模样。
季辞见宾客差不多到齐了，他没兴致陪季朗演戏，转身进去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花园，花园中央有一个精致喷泉，水柱在阳光照射下闪烁耀眼光芒。
季辞越过正拿手机拍照的客人，径直往里走，在餐厅旁看到了乔婉和季渐鸿的身影，他抬腿过去打了声招呼，然后站在旁边当背景板。
餐厅内部装潢充满古典气息，墙壁上挂着精美壁画，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倒也符合季渐鸿一贯作风。
眼见着人差不多都来了，季渐鸿也没有再拖，简洁利落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场面热闹祥和，不少宾客举杯庆祝季渐鸿的五十大寿，欢呼声此起彼伏。
阳光透过精心布置的窗帘，洒在餐桌上，季辞拿起葡萄酒，避开来往宾客，躲到一旁假装在挑选食材。
挑挑拣拣，在餐桌前磨蹭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乔婉的火眼金睛。
“你在这儿做什么？”乔婉一身华丽礼裙，头发盘起，妆容精致，一点都看不出四十来岁的人。
季辞还没应声，就听到乔婉自顾自地说：“教授们都在那一桌，你过去给老师打个招呼。”
季辞在原地沉默了下，刚要开口又被乔婉的话截断：“小辞，你也知道妈只有你，难道你想让我在这个家一直抬不起头吗？”
见季辞眼底有些动容，她继续卖惨：“就简单打个招呼就好，妈知道你不喜欢说这种客套话，但你也知道同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动动嘴皮子就行，后面的事妈会帮你。”
“那我不想去A大，可以吗”
季辞话音刚落，面前时刻端着优雅风范的乔婉勃然大怒，她握着高脚杯的手微微晃动，红色液体也溅了点出来，沾到金色裙摆上。
“你是诚心气死我吗？”
季辞还没来得及回应，季朗却抢先一步，手里拿了两杯葡萄酒过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季渐鸿和几个贵宾。
“小辞，原来你在这里啊！”季朗佯装惊讶，面上挂着拿捏适当的笑，将其中一杯酒递到季辞面前，“以前是哥哥不对，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喝了这杯酒冰释前嫌如何？”
从刚进大门开始季辞就觉得季朗怪怪的，前面铺垫这么多怎么可能只是为了邀他喝杯酒重归于好？季朗有多恨他，他比谁都清楚。
季辞犹豫了下，抬眼看到季渐鸿脸色妥帖的笑意，还有贵客投来看戏的眼神有点纠结，在一旁的乔婉见气氛突然安静下来，赶紧给季辞使眼色。
“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还等着你哥喂你喝啊！”
此话一出，原本有点凝重的氛围瞬间活跃起来，贵宾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劝说季辞：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你哥手都举酸了，一杯葡萄酒而已就别推辞了。”
季辞拿起旁边刚抿了一口的葡萄酒，正准备喝，季朗挑眉朝季渐鸿看了眼，面上带着丝不悦。
“爸，弟弟好像还是不能接纳我。”
对上季渐鸿视线，季辞只觉得陌生，他在这个家一直都像个外人，这份独属于家的温馨热闹从来都没有他。
他一直可有可无，存在感微乎其微，没人会真心偏袒他，这次也一样。
果然，下一秒季渐鸿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你再去试试。”不同于对他的冷漠忽视，季渐鸿冲季朗笑了下，眼底藏着无限宠爱，“你态度再诚恳点。”
季朗笑着应了声好，端着酒杯又绕了回来。
“小辞，这次不要拒绝哥哥好吗？喝完之后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不识好歹，季辞只好把手里的酒杯搁下，接过季朗递过来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季朗见状，十分配合，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贵宾看完热闹还不忘拍手叫好，季辞喝完酒后体内开始燥热异常，他找了个借口赶紧走了。
去厕所的路上，季辞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意识也不受控地模糊起来，这根本不是喝了葡萄酒该有的反应，他猜得果真没错——
季朗在酒里动了手脚。
季辞进了厕所后，赶紧把门从里面反锁上，然后快速走到盥洗台前催吐，刚才季朗故意拉着他闲聊，估计也是在等药效发作。
外面不断有脚步声传来，季辞已经猜得那群人是在找自己，季朗不会放过他，门外那群人同样也会不遗余力拼命去找他。
季辞手撑在台子上，努力屏住凌乱的呼吸声。
在池子上干呕半天，催吐效果却不佳，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头晕眼花，呼吸也紊乱起来，身体正在飞速下陷，季辞瘫软倒在地上，仅凭最后一丁点意识拨通了置顶联系人的电话。
季辞呼吸急促，听起来有点喘：“救……我。”
第十一章
洛尘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丢，慌张站了起来，顾然鲜少见他这样心神不定，连炸弹都忘了出，傻傻看着洛尘问：“出什么事了吗？”
洛尘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带着点粗喘的声音，在寂静棋牌室格外明显：“救……我。”
室内所有人：“…………”
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身旁人跟阵风似的已经跑出去了，洛尘坐进驾驶位，将手机固定在支架上，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按理说洛尘完全可以不管，能把季辞灌醉的就很少，更妄论在他酒里下·药？不用想就知道这事棘手，再说他俩非亲非故，关系也不尴不尬，确实没必要踏这蹚浑水，但不知怎的听到季辞声音，洛尘还是没控制住内心冲动。
季辞说的那个庄园餐厅，洛尘之前听他爸提起过，位置正好在郊外，车辆不多，洛尘直接把油门踩到底，不要命地往前开。
最后，吓得门卫直接把升降杆打开放洛尘进去了，待宾利没影儿后，门卫吐出嘴里的瓜壳，细声嘀咕：“应该，没事吧？”
洛尘下了车，根据季辞刚给的提示，挨个儿找洗手间，宾客这会儿都在餐厅扎堆攀谈，走廊上偶尔有几人擦身走过。
洛尘找了一路也没发现季辞身影，电话刚下车时手滑不小心挂了，他正想打过去，忽然看到斜对面有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房间出来，直觉告诉他季辞一定在里面，来不及多思考他已经冲过去一脚把门踹开了。
屋内，季辞仰面倒在床上，旁边坐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女孩儿，洛尘顾不得是否冒犯到她，大步上前，把面色潮红的季辞捞过来，背起他就要走。
女孩儿似乎也没料到有人会突然闯进，迟疑一会儿，光着脚慌忙下床，想拦住他。
洛尘冷着脸，完全不顾她的阻拦，原本打算带季辞去车上，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乌泱泱来了群人，如果让人看到季辞一副色·欲情迷的模样，恐怕十张嘴都难说清，他赶紧推开其中一间屋子，把季辞弄了进去。
屋外脚步声混杂着几人的对话，渐渐拉近，洛尘心一横，打开衣柜和季辞一起钻了进去。
感官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洛尘浑身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才发觉心跳有点快，他刚要往旁边挪一点，季辞带着粗重喘息朝他逼近……
与此同时，季朗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进来。
“爸，你说小辞去哪儿了？这么多客人在，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季渐鸿没应声，季朗不知看到了什么大叫一声，拉着他爸走进了隔壁房间。
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众多声音里尤其明显，洛尘依稀分辨出“季辞”、“强迫”、“帮我”等字眼，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季朗自导自演，等着季辞往陷阱里跳的好戏。
衣柜空间狭窄闭塞，两人被迫挤在一起，洛尘单脚屈起，刚要换个姿势，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隔壁房间里七嘴八舌的客人又一窝蜂涌来。
季朗边安抚女孩儿情绪，边佯装生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真如你所言，我们一定会赔偿你。”
“哎呀！”乔婉踩着高跟鞋急匆匆赶来，宾客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路，她端着架子，步态婀娜地走到季渐鸿旁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愠笑，目光锁定在门口缩成一团的女孩儿身上，“这位是——？”
乔婉故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季渐鸿，短暂停留后又转移到对面季朗身上，她状似不经意问：“小朗，这位姑娘你认识吗？”
季朗愣怔一下，眼里染着笑意，模样客气地扫了门口一眼，摇摇头说：“不认识。”
气氛在这刻莫名有点尴尬，众所周知能参加宴会的都非富即贵，没有请柬是不能进来的，季朗的否认也更加证实了女孩儿行为怪异。
乔婉敛眸，淡淡扫了她一下，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季朗动动嘴，刚要再加一句，乔婉又开口了：
“既然这样，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女孩儿偷偷拿眼神看了季朗一眼，由于过度心虚、紧张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我，我是……季辞带来的。”
“哦？”乔婉勾唇一笑，眼底划过一丝嘲讽，“那你说说，我家小辞是怎么带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进屋的？”
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吓得女孩儿身体不自觉抖了下，眼见着乔婉要发火，季渐鸿这才给门外的管家使了个眼神。
管家心领神会，赶紧上前把衣衫不整的女孩儿扶起：“小姐，这边请。”
女孩儿何时见过这么大阵仗，腿早就软了，看到管家如获大赦，当即跟着他下去了。
季朗眼见到手的机会溜走了，一时心急，脱口而出就是：“既然是误会，那怎么没看见季辞？”
“他喝多了，我让他先去房间休息了。”乔婉截过话茬，用手扯了扯季渐鸿衣袖，面带嗔怒，“先生，你还吃不吃蛋糕啦？”
季朗还欲说什么被季渐鸿出声打断，宾客们看完戏也很有眼力劲的充当气氛组，纷纷表示要为季渐鸿庆生，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去了。
季朗心里憋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个衣柜有问题，抬步往前走了几步，手还没碰到衣柜门把手，季渐鸿低沉富有震慑力的嗓音响起：“小朗，你出来一下。”
待众人脚步声远去，洛尘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心脏早已七上八下，犹如鼓擂。
确认其他人不会再回来后，洛尘这才把衣柜门打开，一脚迈出去时竟有点天旋地转，脸上像喝醉酒憋出一抹绯红。
他努力平复住异常躁动的心跳，扶着季辞避开正在开派对的众人去了停车场，刚才熄火下车，洛尘又是一阵狂奔，生怕自己来晚点季辞贞洁不保。
现在得空看一眼自己停的车，跟个斜对角线似的，要是让教练看见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洛尘打开车门，把季辞平放到后排座椅上，这会儿没什么人离场，洛尘也不急着回去就把车门关上了，他一手撑着座椅，一手在后座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找到个抱枕，想塞到季辞脑袋下面，手腕却被人用力扣住了。
季辞眼底像蒙着一层薄雾，眼眶红红的，正色·欲难消地望着他，洛尘被他盯得喉咙发紧，脑子一抽他把手朝季辞身下探去。
另一只手也毫不意外被季辞捉住，洛尘被他这样一抓，半边身子直接趴在季辞身上，眼神对视间，季辞眼底一滴眼泪划了出来，落在洛尘手背上，激得他心尖一颤。
“别碰……脏。”
季辞哑声看着他，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指尖相触的瞬间，像被猫抓挠了一把，浑身传来断断续续的酥麻，想得寸进尺，但理智却在他失控的边界来回拖拽，好像不管怎么选，他都会后悔。
洛尘呼吸在这一瞬又彻底乱了，他单膝跪地，手腕动了一下想挣脱季辞束缚，洛坤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出现在他耳边。
“赵老板，下次有时间可得赏脸一起吃饭啊！”
“一定一定，能和洛总您合作，是我乃幸事，相信不久后我赵某人会再去叨扰贵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洛尘感觉后背多了道力度，他俯身时或许是太过于生涩，浑身僵硬不说，连唇瓣都不小心跟季辞贴在了一起。
冰凉、柔软、清甜。
如果说上次和季辞亲在一起，是自己神志不清，那这次就是纯纯耍流氓了，他挣扎了一下刚要起来，洛坤像是朝这边看了过来，在不远处小声嘀咕：“这辆车怎么有点眼熟？”
“…………”
洛尘为了不被发现，不得不保持这个奇怪接吻姿势，他在心里一边吐槽洛坤说话磨叽，一边迷迷糊糊的想这算什么？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日暮降临了，车里一片暗影，只有季辞握住手机屏幕打在脸上的光，察觉洛尘醒了，他把手机熄灭，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醒了。”
“几点了？”
洛尘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从季辞身上起来，佯装不在意活动了一下筋骨，余光瞥到旁边人嘴角扯了下，他赶紧把脑袋转到一边，看枯叶在风中乱舞。
“快六点了。”季辞看了眼手机，又转头问他，“回去吗？”
回去的路上，两人接吻的画面在洛尘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随意点了首音乐想转移下注意力，谁知季辞突然来了句，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总不会是接吻吧？这有任何技巧可言吗？
洛尘听后脸直接黑了，他冷哼一声：“不怎么样，太普通了。”
季辞轻笑一声，手支着下巴，看着他问：“真的吗？”
“早问你就死了。”洛尘瞪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放到驾驶上，旁边果然没了声，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季辞说，“我可以选好看点的死法吗？”
洛尘嘴角一勾，斜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第十二章
晚饭两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季辞回寝室后，收到了几条微信消息。
【妈】：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妈】：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付出多少心血吗？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妈】：算了，我知道说多了你不爱听，明天你回家吃个饭吧。
季辞手指轻微蜷了一下，他拉开椅子坐下，才没什么表情逐一回复。
等他发完信息，李亮和王恒正好从外面回来，李亮手里还提着一大袋炸鸡，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吃吗？”李亮把炸鸡递季辞面前，季辞摇了摇头，他也没在意，转而问道，“洛尘呢？还没回来？”
“嗯。”季辞应了一句，垂下眼拿起手边的书正准备看，李亮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他旁边自顾自地说，“他该不会去约会了吧？”
季辞翻书的手顿了顿。
李亮又说：“最近不是有女生追他嘛，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倒是——”
“不是。”季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他朋友找他，不是约会。”
李亮“哦”了一声，有点遗憾地走开了。
另一边，别墅区内灯火通明。
季渐鸿坐在沙发上，戴了副眼镜，手里捏着报纸，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思考许久还是对一旁的管家说：“你帮我把小朗叫过来。”
季朗刚从外面鬼混回家，跟着管家进屋时身上还有一大股酒味儿，季渐鸿忍不住皱眉，呵斥道：“你哪有一点接班人该有的样子，一天天的像什么样！”
“接班人应该什么样？”季朗嗤笑，“季辞那样？你不一直想让位给他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必要？”
季朗说到这个就来气，明明他才是那个唯一人选，季氏能有今天少不了他母亲的帮助，可现在谁都向着季辞，被看好的永远也只有季辞！
而他不过是别人眼里只知玩乐，挥金如土的混不吝罢了，人们一边说着奉承话，一边又毫不留情的戏谑。
怨恨逐渐蚕食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季朗不管不顾地冲季渐鸿吼道：“呸，就凭他也配？”
啪——！
季渐鸿气不过扇了他一巴掌，沉不见底的脸因为愠怒而多了些神色：“逆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季朗抬起头，笑得愈发肆意。
“爸，你不觉得自己很偏心吗？”
季渐鸿一愣，抬手挥走家里下人，偌大客厅只剩爷俩儿暗自较劲。
良久，季渐鸿才说：“我平时纵容你也就算了，但今天的事你自作聪明，你当真觉得我眼瞎看不出来吗？”
“纵然再不合也不应该这样，他可是你弟弟啊！”
“弟弟？”季朗眼里满是嘲讽，“爸，你是不是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季氏迟早是我的，区区私生子而已，他算个屁！”
季渐鸿被噎得彻底说不出话了，对于季朗母亲他从始至终都是愧疚的，季朗也深知这一点，每次一言不合就拿来堵他。
这件事，最终以乔婉端点心劝和而不了了之。
——
周末，季辞并没有回家。
这些年他一直有个习惯，除去学习上课时间，其余大多都在兼职，能赚钱的职业他也尝试了七七八八，不过他运气一向不错，每次都能在旁人不看好的领域赚到不菲报酬。
按照约定，季辞一大早就到了世贸广场，入秋后天气渐冷，季辞今天穿了一件咖色外套，肩上背着相机站在路口，低头在回消息。
远远看去，身形高挑，样貌出众，很抓眼。
接单拍照是高考以后，那段时间是季朗最看不惯他的时候，三天两头寻不痛快，季辞索性出来找点事做，一来离季朗远点，二来他不想欠谁的，自然不愿拿季渐鸿一分钱。
刚开始，拍得不算好，找他约拍的也不多，但因为他看着养眼，还是有不少女生愿意找他，苦练数月后，技术和名气都有了显著提高。
今天约拍的女生临时有点事，季辞就找了家咖啡店，坐在角落里修图，等他差不多修完前几天攒的图时，女生也到了。
外面阳光正好，女生把披肩脱下露出里面的粉色吊带裙，拍照在街边，车来人往，渐渐他们周围自动聚集了不少人，季辞倒没什么反应，他做事专注，不太受外界干扰，倒是女生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走到季辞面前，轻轻扯了下他衣摆。
季辞还没说什么，场上其他女生突然尖叫起来，等他疑惑望去时，忽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单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
“那个，我们要不换个……人少的地方？”
女生小心翼翼开口，就连说话声音都有点抖。
季辞目光还看向别处，直到那道背影彻底从眼前消失，他才回过神来，轻“嗯”了声，没管周围人八卦眼神，拿着相机径直走开了。
女生拍完，跟季辞约好拿照片时间就先走了，这会儿已经快正午了，季辞打算随便找地方吃个饭，他下午还有顾客。
顾客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洛尘，视线相触间，后者先偏过头，假装无意路过。
季辞嘴角弯了一下，他抬步走了过去，跟洛尘一起站在路边栅栏边往对面看，不同的是，洛尘在看树荫下两只发·情的猫，而季辞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洛尘被他那黏糊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喉咙发紧，耳根发热，开口却一如既往地冷戾：“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季辞笑了一下，“你好看。”
洛尘张了张嘴，没再出声，他抬手把卫衣帽戴上，低头踢了一脚面前的小石子：“走了。”
没得到回应，他转头看了季辞一眼，季辞也在看他，光天化日下用这种不清不楚的眼神看他，洛尘有点受不了，一脚把另一块小石子踢远，擦着季辞肩准备走，手腕突然被捉住。
洛尘心跳乱了一下，他随即看了过去，日光打在季辞脸上，淡化了冷感，让他看起来高冷的同时也特别温柔，他眼皮随意耷拉着，指尖在洛尘手背上轻轻刮蹭了下，问：“回去了还理我吗？”
“？”洛尘抽出手，啧了一下，用看傻·逼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季辞又说：“感觉你不太高兴。”
“没有。”洛尘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季辞手机这时连着震了几下，他顺势拿了出来，低头回了几句消息后对洛尘说，“走吧。”
“你不是还要兼职吗？”洛尘刚过来时，听到季辞在跟人打电话，商量等会儿拍摄地方。
“推了。”季辞跟他并肩朝前走，又补充了句，“没你重要。”
洛尘嘴角抽了一下：“季辞，你闭嘴，肉麻死了……”
回去洛尘也没闲着，他昨天托人打听过出那个女孩儿下落，是个小网红，粉丝不算多，每天除了发些唱跳视频就是开直播，季氏在榆城好歹也是一方土豪，想攀附的多了去了，这种没什么分量的就更不会放在眼里。
但她不仅能出现在宴会，还能和季辞单独待在一个房间可以说明很多事情，洛尘点开好友发来的信息，盯着ID名出神。
茉莉。
洛尘把消息往下拉，找到了好友发的实名截图。
孙莉？
洛尘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名字莫名觉得熟悉，但又说不上来，他不喜欢在没有依据的事上白耗功夫，退出微信后放空了下就准备洗澡睡觉。
早上依然是被烦人的闹钟吵醒，临近十一国庆，学校赶进度这周课排得特别满，洛尘顶着一头乱发去盥洗台前洗漱。
上次谭教授布置的作业，洛尘超额完成且很好，刚进教室就被猛夸了一阵，他早上那点起床的怨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直到吃午饭，洛尘心情还不错，在食堂李亮眼尖一下子就找到了洛尘，端着餐盘二话不说就找过来了。
季辞排的队人稍微多一点，他过来时只剩洛尘旁边位置是空的，李亮往嘴里塞了口饭，边嚼边说：“咱们寝室马上就有人要脱单了！”
洛尘捏筷子的指尖紧了紧，停下等着李亮继续。
“还是你自己说吧。”李亮拿胳膊拐了王恒一下，话里带着点调侃，王恒被三人同时盯着忍不住害羞，脸红扑扑的，手握着筷子无意识扒拉碗里的饭菜。
“哎，其实也没啥。”王恒腼腆笑了一下，抬手抓了一把头发，“她约我晚上看电影。”
“这叫没啥！”李亮大嗓门儿一喊，半个食堂的都听见了，王恒脸埋得更低，小声提醒他别说了，洛尘没兴趣打听他人私事，在一旁静静吃饭，季辞倒是罕见地出了声，“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王恒还在跟李亮打闹，反应了两秒才说：“最近新出了一部校园片，挺火的，你拿手机搜一下就知道了。”
季辞“嗯”了一下，李亮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满脸殷切地看着洛尘：“正好你也去吧，不是有个女生追你吗，你要是也成了，那咱们寝室就是双喜临门！”
洛尘心里想着事，没理他，季辞淡淡扫了李亮一眼，纠正道：“应该是三喜临门。”
第十三章
洛尘正低头喝水，毫无意外被呛了一下，低头咳嗽时踢了季辞一脚，李亮完全没意识到桌上气氛不对：“什么三喜？你也要脱单了？”
“你敢嗯一下……试试。”洛尘压低声音，凑近说。
季辞偏头，嘴角噙着笑，看向李亮：“还没追到。”
洛尘瞪了他一眼，头埋得更低了，李亮没等到后续，注意力又回到王恒身上，食饱餍足后各自回寝室了。
李亮闹够了，盘腿坐在床上进入游戏打打杀杀，洛尘向来对这种网游没兴趣，他嫌吵，把椅子搬到阳台上，翘着二郎腿看谭教授群发的消息。
【谭教授】：下个月有一场国际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含金量很高，你们都去参加一下，就算没得奖也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
消息后面搞得跟成语接龙似的，清一色发的“收到，老师辛苦了”洛尘也在末尾接了一条，刚要退出微信，研究组又弹出一条消息，洛尘点进一看。
是季辞跟在他后面发同样的话。
洛尘朝里看了眼，发现季辞学人精正搬着椅子朝他过来。
“坐那儿。”洛尘懒懒靠在椅背上，用手指了指他对面。
季辞不动声色放下椅子，乖乖坐在他对面，手里还拿了本书——
《不试试怎么知道？》
洛尘：“…………”
原本想让季辞离他远点，结果现在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就……挺烦。
但好在季辞一直在看书，没来招惹他，这让洛尘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不少，他闲着没事又点开贪吃蛇玩了会儿。
寝室里，李亮正拉着王恒商量国庆去哪里玩，季辞闻言抬头，他先是看了里边一眼，又把目光挪到洛尘脸上：“你今晚有事吗？”
“没。”洛尘问，“有事？”
季辞“嗯”了一下，说：“我可以约你看电影吗？”
洛尘拖动小蛇的指尖顿住，抬眼看过来，“现在有事了。”
“…………”
洛尘见季辞轻抿嘴角，眼神黯淡，一副受了欺负模样，有些好笑，处于好奇心作祟，他又多问了句：“什么电影？”
“恐怖片。”季辞说，“看吗？”
嘴上说着不看的某人 ，最后还是如约出现在电影院，电影买的七号包间，他们进去时还有几分钟才开始，季辞让洛尘在门口等一下，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大袋零食。
洛尘瞥了他一眼，皱眉嫌弃道：“你买那么多干嘛？”
季辞走近，扯了扯洛尘衣角：“想讨好你。”
旁边有一对情侣走过，男生手里拿着爆米花，女生露出一丝姨母笑，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飘荡，洛尘红着脸，把季辞往旁边拉，压低声音警告：“你TM小声点。”
季辞好像并未察觉周围异样眼光，他神态自若，眼皮淡淡扫向旁边：“你刚在害羞？”
“闭嘴。”洛尘轻易被戳破后，面子有点挂不住，加快脚步，提前来到座位上。
说是恐怖片，其实跟小学生看僵尸片没什么两样，非但不恐怖，还很幼稚，洛尘看得都快睡着了，手肘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季辞的声音随之飘来。
“我怕。”
“？”洛尘挑了下眉，有点无语地看了季辞一眼，不是，这特么哪里吓人？
电影里的女鬼脸都被头发挡住了，不就穿着白衣在镜头里飘来飘去么，再加上那一眼假的特效，尴尬到脚趾抓地的剧情，洛尘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才会答应他看电影。
洛尘把头转了回去，却没把手从季辞手里抽出，就这么由着他抓到电影结束，从影院出去后，他们先去了趟超市。
洛尘没什么要买的，提着电影院没吃完的零食站在门口等他，季辞出来时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一瓶。
路灯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并排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谁都没有说话，凉风吹在身上意外有点冷，洛尘往前迈的步子也加快了些。
学校离电影院有段距离，洛尘本来打算开车过来的，但忘了加油，再加上这个点不太好打车，两人只好走回去。
到寝室时快十一点了，洛尘把东西放季辞桌上，拿着睡衣去了浴室，洗完澡出来发现零食又回到自己桌上，他看向季辞：“你东西放我这儿干嘛？”
“买给你的。”季辞合上书，站了起来，看到洛尘有撮立起来的呆毛，伸手帮他往下压了压，顺势摸了一下，“明天早上需要我喊你吗？”
不说洛尘都忘了明天他有一节早八，他突然被摸头，脑子还有点懵，从记事起就很少有人碰过他脑袋，一是他觉得这是挑衅，纯属不喜欢，二是碰过他头的，不说缺胳膊少腿，那也免不了一些皮外伤。
像季辞这样想找死的，那更是微乎其微，洛尘忍住想给他一拳的想法，“嗯”了一下，转身去床上躺着了。
——
周六上完最后一节课，洛尘把书送回宿舍就出去了，自从上次在棋牌室告别，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看到顾然了，两人于是把见面约在了酒吧。
洛尘进来时里面没人，顾然倒是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堵车要晚点过来，洛尘也没在意，坐在角落沙发上又陆续回了几条信息。
顾然来得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他不认识的，服务员很快把菜上齐就关门出去了。
来的那几个男生都很活跃，哪怕跟洛尘这种不认识的也能聊起来，洛尘虽爱玩，但话却不多，在外面更是冷淡，偶尔接一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
顾然深知这一点，像是害怕冷落了洛尘，也跟着挤了过去，他坐下来时，洛尘很明显感觉到沙发凹陷下去，拧眉瞪了顾然一眼：“滚那边去。”
“别啊！”顾然嘿嘿一笑，不要脸的凑了过来，“我不寻思你可能会无聊嘛。”
洛尘没搭理他，从桌上拿了杯果汁喝了一口，顾然朋友多，喜欢热闹，没一会儿就跟周围人聊得火热，全然忘了自己坐过来是找谁的。
有了前两次的尴尬教训，这次洛尘说什么都不喝酒，顾然笑着揶揄了几句，看出他不想喝也没再提，拉着旁边几个一起拼酒。
酒过三巡后，顾然说话愈发不过脑，想到什么说什么，他侧身看着洛尘问：“你上次走得急，忘了问最后怎么样了，你跟季辞……”
洛尘一把捂住顾然的嘴，无视对面好奇目光，咬牙道：“别说了。”
想起那莫名其妙的吻洛尘就头疼，关键自己居然被……亲晕了？
草，他就没碰到这种离谱事！
脑海里抑制不住浮现出，季辞冷淡面庞上绽开的朵朵红晕，眼眶湿润，眼尾上挑泛红，一副色乱情迷的模样，不得不说实在勾人……
洛尘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干，抓起果汁又哐哐灌了几口，顾然挣脱他控制，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满脸涨红：“不是没喝酒吗，脸怎么这么红？”
顾然说着还伸手摸了一下，被洛尘拿手拍开，还嫌恶地往后靠了点，可能是最近天天满课太累了，他今晚格外沉默，草草吃了几口就拿起手机刷起来。
“没发烧啊！”顾然喝多了话更多，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你是不是热？可现在不是已经入秋了吗，连蚊子都没有了……不应该啊！”
旁边有人提出把空调温度调低点，洛尘没应，他拿起刚进门脱下的外套站起身来：“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顾然也连忙起身，挡在洛尘面前，估计是喝多了，身体还晃了下：“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啊，咱们多久没好好放松一下啦？”
“吃完了吗？”洛尘垂下眼皮看着他。
顾然点点头。
“那走吧。”洛尘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付完钱拉着顾然出去了。
——
季辞站在阳台，手机贴在耳朵上，静静听着对面懊恼言语，他左手无力垂在身侧，无意识捻住衣摆轻扯，神情漠然地看着对面高楼大厦。
不知过了多久，寝室门咔嚓一下，被推开了，洛尘就这么闯入了季辞视线。
光线随开门动作钻了进去，原本暗淡的室内跟着亮了点，待洛尘走近季辞已经把电话挂了，他看着洛尘发红的耳根，手指轻轻蜷起，问：“喝酒了？”
“没……”洛尘拿肩膀撞开他，有气无力地说，“热的。”
季辞不置可否，转身从桌子上抽出一个本子，顺手把椅子拉到了洛尘旁边。
坐下，慢慢靠近，一手抵着下巴，一手拿着本子轻轻扇动。
“干嘛！”
洛尘一愣，想往后退却被季辞一把捉住，纤长手指卡住洛尘腕骨，然后往自己方向一拉。
季辞唇角勾起，脸上的淡漠早已不见踪影，保持着扇风动作。
“我有点热。”他说。
洛尘别过脸不去看他，“嘁”了一下，挑眉道：“热还离这么近？”
季辞眉眼弯弯，边扇风，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洛尘忙碌。
其实说忙碌也谈不上，洛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心脏砰砰直跳，快得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他欲盖弥彰拿起一本完全看不进一个字的书，装模作样翻阅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也是红热一片。
最后，洛尘实在受不了季辞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想赶他走，寝室门却开了。
李亮和王恒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两人靠得极近，眼神交织在一起像在偷看什么，李亮好奇刚要凑上去就被洛尘用拳头挡开。
“这么小气干嘛，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看看呗！”
洛尘嘴角一抽，把书拍在李亮掌心，然后，回过头打算把季辞也轰走。
“你是不是不舒服。”季辞看着他，语气停顿了一下，“怎么脸比刚才还红？”
第十四章
经季辞这么一说，李亮也注意到了，洛尘脸颊两侧都红扑扑的，就连脖颈处也是，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白里透红的陶瓷娃娃。
“你怎么这么热？”李亮说着就把门窗都打开了。他也不知道一本破教材有什么好看的，两人要凑那么近？
李亮不太理解，看了他俩一眼，又把书放回洛尘桌上，溜达去了洗手间。
洛尘面无表情把书塞回原位，接着，毫不留情将季辞赶回他自己位置上，他现在很想冲个凉水澡去去身上燥热，等李亮一出来，洛尘拿着浴巾就冲了进去。
明天没课，宿舍普遍关灯都很晚，洛尘擦着头发出来时，李亮这个活跃分子又拉着王恒在聊国庆去哪儿玩，只是他没想到季辞居然也会参与进来，在他印象里，季辞不太像会和别人约着出去玩。
他又冷又傲甚至还有点……孤僻，这不像他。
思绪还来不及收回就听到李亮问：“洛尘，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洛尘扫了眼季辞，“每年能去的景区就那几个，而且国庆人又多，傻子才出去。”
“但我听说这里有个长清观，特灵，我们……”
“没兴趣。”洛尘懒懒应了一声。
“诶，你最近不是桃花挺旺嘛。”李亮提议，“那儿正好有个姻缘庙，你要不去拜一拜？”
“你是不是找打？”洛尘有点困，打了个哈欠，点开地铁跑酷，打算等头发晾干就睡。
季辞把洛尘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从椅子上起来，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小功率吹风机。
“过来点。”季辞给吹风机插好电，散开线站在洛尘床前。
洛尘玩游戏一向专注，自动屏蔽外界干扰是基本操作，但今天不知怎的，季辞低沉冷冽的声音一出现，他就很轻易捕捉到，晃神时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怔怔看着季辞手里的吹风机，这种东西一般很少出现在男寝，男生头发一般都偏短，再者嫌麻烦就算有人买了，其余室友也懒得借。
洛尘刚想说不用，季辞直接俯身靠了过来，抓起洛尘白皙手杆，眼神往下，就这么盯着洛尘看。
洛尘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奈，他往前挪了点，想把吹风机拿过来自己吹，季辞却抢先一步启动了开关，热风呼呼往外送。
不一会儿，洛尘的头发就被烘干了，空气里还有股果香味，跟季辞身上的檀香混在一起，被洛尘吸进鼻腔，莫名好闻，莫名安心，刚躺下就沉沉睡了过去。
难得一夜无梦，洛尘总算睡了个好觉，他醒来时季辞正从浴室出来，额间沾了点水，浑身带着寒意，但当季辞看过来时，剑眉星目里除了似拢了层薄冰外，轻微弯起时又会显得有些温柔。
若当季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看，那个时候他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就会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
正如现在，他也是这么看着洛尘，两人对视了几秒，洛尘错开视线，扭头看了眼靠门的床铺。
“他们呢？”
“说是去买早餐了。”季辞拿起手机看了眼，“你想吃什么？”
“今天不是没课吗？”洛尘身上的T恤有点大，松垮地挂在身上，由于他坐姿地问题，从季辞角度看去，衣服底下的部位一览无余。
季辞不知在想什么，轻“嗯”了声，收回视线，看着洛尘背后雪白的墙面：“他们想去长清观。”
“你想去？”洛尘揉了揉眼睛，抬头望着他。
“我听你的。”季辞说。
“？”洛尘本来还有点困，听他这句话瞬间炸毛，“季辞，你TM什么毛病，想去就去，你听我的干嘛？”
季辞眼皮低低垂着，脸上是一贯面瘫表情，良久才说：“那我想让你一起，可以吗？”
正好，李亮买完早餐回来，这句话刚好被他听到了，提着一碗炸酱面凑过来：“是啊，我们都希望你去，你就陪我们一起嘛～”
“我想想。”洛尘被他磨得快受不了了，推开烦人精李亮去浴室洗漱。
李亮倚在门框上，边吃面条边说：“你别想了，反正今天也没事，我保证让你玩得乐不思蜀。”
洛尘有些无语，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继续刷牙去了。
李亮正欲再说点什么，眼底忽然闪过一道暗影，季辞就这么神情冷漠地站在他面前：“你们自己去吧。”
“那你呢？”李亮囫囵把嘴里的面条咽下，“你也不去了？”
“嗯。”季辞垂眼，看着某处，“我今天有其他安排。”
“什么安排？”洛尘洗漱完，转身看向季辞，见他不语，洛尘便问，“几点去？”
“啊？”李亮一早上心脏堪比过山车，他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和你们一起去。”洛尘直接明了，说完还斜了季辞一眼。
“那，季辞你还去吗？”李亮小心询问。
“我已经收拾好了。”季辞话是对李亮说的，但眼神一直看着洛尘，“早饭吃什么？”
季辞又问了一遍。
“我跟你一起去。”
洛尘也重复了一遍。
他没什么要带，拿起手机朝李亮摇了两下，意思是电话联系，然后跟着季辞出去了。
放假学校食堂很多窗口都没开，两人决定去校外吃，洛尘早上没什么食欲，就点了碗海鲜馄饨。
趁着餐还没上，季辞去隔壁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放了一瓶洛尘面前，自己拧开手里那瓶，仰头灌了一口。
吃完饭出来时已经快九点了，洛尘和季辞站学校门口等他俩，经李亮不靠谱提议，洛尘要跟他们一起坐公交到七号站台，等半小时一趟的旅游观光缆车来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洛尘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还不如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祖宗，你稍微等会儿，马上就到了。”李亮看着沿路堵车，自认为很有经验，“再说了小车开不上去，而且我们还要等人呢，你那车肯定坐不下。”
“等谁？”洛尘蹙眉看了过去。
“那儿，”李亮示意洛尘往旁边看，“那两个女生就是。”
洛尘看到陆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陆漫今天打扮和前两次差不多，不过这次穿的是秋季长裙，肩膀上还背了只包，手挽着另一个女生，踩着黑色小皮鞋逐步走近。
“王恒，你如胶似漆的女朋友，是哪个啊？”李亮笑着调侃，
王恒当着这么多人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一把头发，羞涩开口：“现在还不是……女朋友。”
“那你还不抓紧机会。”李亮活像个操碎心的老母亲，看准时机一把将王恒推了出去，“不用谢。”
差点被石头绊倒，摔个狗啃泥的王恒：“…………”
李亮急于给王恒出谋划策，一时没顾得上另一边。
陆漫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洛尘，看到季辞也在更是两眼放光，眼神一直在他俩身上来回飘荡。
“好巧洛同学，没想到你也在。”陆漫率先开口，跟洛尘打了个招呼。
洛尘干巴巴和她聊了几句就没再说话，观光缆车很快就到了，一行人上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没法儿都坐一起，这正合洛尘心意，他现在看到陆漫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特别是想到自己在微信上说的话，恨不得现在找个地洞钻进去。
季辞看出了洛尘有些窘迫，拉着他坐到了后排靠窗的位置，李亮他们坐在前面，他放下背包趴在椅背上冲洛尘他们招手，那模样落在洛尘眼里，实属不太聪明。
洛尘断然做不出当着车厢这么多人面朝李亮招手，他把脑袋转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季辞就在洛尘转头的下一秒开口了：“你是在躲她吗？”
洛尘沉默了一瞬，坦然道：“不完全是。”
“还有什么？”季辞问。
洛尘没法儿把对陆漫瞎扯的话，对着季辞再说一遍，他装没听到，又把头转了过去。
季辞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很识趣没再继续问，他眸色深沉地望了前面嘻哈大笑的陆漫一眼，又低下头掏出手机给乔婉发了条消息。
【——】：妈，国庆快乐，我有事就不回去了。
车上有不少是外来游客，大抵是第一次来太过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来洛尘还想着在车上睡会儿，尝试了几次都没睡着，就当他准备把头从车窗上挪开时，一只手覆了上来，起先只是轻轻贴在他耳朵上，替他挡去一部分噪音。
许是缆车快开到山里了，道路变得凹凸不平，车也跟着一颠一颠往前开，季辞听到洛尘脑袋轻磕在车窗上发出细小砰砰声，手指很自然从脑袋后面绕了过去贴在车窗上。
洛尘其实压根儿睡不着，只是他不想睁开眼，所以就这么一直闭着装睡。
有了手掌格挡，车跳起来时，脑袋撞在上面确实感觉不到疼，洛尘不知不觉头朝外偏了点，嘴唇正好吻到了季辞掌心。
季辞滑动手机的另一只手顿住，他侧头面不改色地看着洛尘，心跳却出奇得快，每一下都又急又重，狠狠砸进心底。
第十五章
最后一段路程，洛尘是数着秒度过的，他刚在想事情，没料到头稍微偏一点刚好亲到季辞掌心，横竖都是尴尬，不如装睡到底。
观光缆车刚停下，洛尘也跟着站了起来，反正这个车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他恨不得现在就翻窗户跳下去。
季辞把手抽了回来，车上乘客都争先站起身来，堵在过道上，他们下去时，其他几个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李亮朝他俩招了招手，语气激动：“快点，我今天一定要求个上上签！”
洛尘单手插兜，慢慢走了过去，没理会李亮不断催促他走快点，远远掉在队伍后面。
长清观是最近意外在网上火起来的，这一火不仅吸引了不少外来游客，就连当地人也纷至而来，赶上国庆更是人山人海。
来这儿的不是求财就是求姻缘，当然也有都求的，恰好财神殿和姻缘庙挨着，倒也方便了前来上香拜佛的游客。
洛尘无视掉身旁的跟屁虫，抬脚走进了正门，寺内被精心布置过，大树间挂满彩旗、祈愿符、红灯笼、铜铃还有香包，不少旅客围在旁边，大家都乱中有序地挂彩丝，书写心愿。
洛尘踩在枯叶上，避开来往人群，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李亮他们这会儿已经跑没影了，只有季辞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你该干嘛干嘛去，老跟着我做什么？”
洛尘倚在许愿池边沿，碎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他随手撩到耳后，掀起眼皮不耐看了季辞一眼。
“许愿吗？”季辞看着挂满祈愿符的樟树，以及斜前方的许愿池问。
“不许。”
洛尘从不信这些，他来这儿纯属抽风，没事找事，外面又晒又热，他刚要走，手腕被握住了，季辞把外套塞他手里。
“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洛尘冲他挑了下眉，没应声，就这样懒懒站在他面前。
季辞嘴角小弧度弯了下，留下一句“等我”便朝队伍走去。
临近饭点，游客走了不少，没多久就排到季辞了，他拿起长桌上的纸和笔，写完绑在祈愿符上，然后同众人一起，挂在了树上最显眼的位置。
洛尘等得无聊，走了过来，随口问：“许的什么？”
“我们的以后。”季辞转身，直直看了过来。
“？”洛尘一愣，对季辞张嘴就来的骚话逐渐免疫，视线一扫，忽然瞥到面前赫然写着“财神殿”三个字，“你TM能不能看清楚再许！”
季辞这才注意到，刚才光顾着跟紧洛尘不小心走反了，不以为意笑了一下，说：“那我再求一次。”
“…………”
洛尘感觉自己被他绕进去了，他抬头扫了眼季辞挂的祈愿符：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洛尘：“？？？”
季辞顺着洛尘目光看了过去，默默接了后半句：“此时，我想你。”
“不是，”洛尘脑子有点绕不过来，顿了一下，“我答应了吗，你就写我名？”
“那你答应吗？”季辞把棒球帽摘下，扣在洛尘头上，压帽檐的时候顺势揉了一把洛尘头发，“你要不要试着答应一下。”
帽檐下，洛尘耳朵红的像在滴血，脑子嗡了一下，他朝后退了一步，结果刚好踩在想偷摸来吓他的李亮脚上。
两人俱是一愣，然后就听到李亮特夸张“啊”了一声，洛尘松开脚，说了句抱歉。
“你脸怎么红了？”李亮手搭在洛尘肩膀上，见他没应，果断换了下一个话题，“饿死了，咱们去吃饭吧。”
季辞目光落在对面姻缘庙上：“你们先去。”
“你还有其他事？”李亮问。
季辞“嗯”了下，走到洛尘面前：“你还没回答我。”
洛尘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季辞准没憋好话，找了个借口让他们先走，他把季辞拽到一边，咬牙小声质问：“你TM要我怎么回答？”
洛尘把外套扔给他，抬腿走了，他站远处看着季辞在姻缘庙前虔诚叩拜，枫叶在空中打着卷缓缓飘到季辞肩上，他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光这么站着，就很耀眼。
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有的看着看着也跑过来对着月老拜了拜。
除了自己，似乎每个人都有所求。
他很少许愿，就连过生日也不插蜡烛，只要心存幻想，当理想与现实不匹配时，那种落差所带来的无奈、空虚就越明显，如此，还不如自己亲手掐灭希冀的火苗，也好过一直难受。
洛尘收起思绪，跟季辞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去了李亮微信分享的那家川菜馆。
下山前，陆漫和另一个女生要去买纪念品，洛尘本来不想去，但招架不住李亮死缠烂打，吵着要他一起。
长清观香火旺盛，摆摊卖各类饰品的也不少，洛尘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站着没动，季辞先他一步走到摊位前，随手挑了对钥匙扣，摊主是当地人，很好客，当即向季辞推荐了几对畅销品。
“帅哥，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摊主拿了对情侣款，递给他，“送女朋友刚好，保平安的。”
季辞接过，垂下眼皮，看着手里毛绒绒的钥匙扣，说：“还没对象。”
摊主愣了一下，尴尬地挠了挠头：“那，祝你早点遇到喜欢的人。”
“谢谢。”季辞付完钱朝洛尘走去。
陆漫她们买完东西也过来了，李亮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把正发着呆的洛尘推到了陆漫面前，刚想把电灯泡季辞拽走，就见季辞神色冷淡，下颚紧绷，就连手背青筋都若隐若现，要不是深知季辞秉性，只怕他真会觉得拳头下一秒要落在自己脸上。
李亮被盯得难受，嘿嘿笑了一下，接着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你推老子干嘛！”洛尘问。
李亮见洛尘黑着脸，皱眉瞪他，赶紧狗腿贴过去：“哥，我错了～”
——
之后几天，洛尘回家了一趟，洛坤常年忙于工作，在家的时候不多，洛尘是回来后第三天，才在饭桌上看见他爸的。
“回来了？”洛坤正跟管家交代事情，看到洛尘从楼上下来，便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嗯。”洛尘拉了张椅子坐在洛坤对面，父子俩平时也没什么话，大多数时间都在忙各自的事。
快吃完时，洛坤叫住了拔腿想走的儿子：“最近学习咋样，有没有弄不懂的？”
洛尘知道他表面在问学习，实际想说的肯定不止于此，果然下一秒，洛坤就把话题扯出了国。
“正好，我上周把工作提前处理完了，你去收拾一下，明早我们就去你爷爷奶奶那儿。”
“去几天？”洛尘对他爸习惯擅作主张早已习惯，起初他还会反抗一下，但每次都免不了大吵一架，次数多了，洛尘也嫌烦，就由着他了。
“两三天。”洛坤说完，又接到了一通电话，他让洛尘别磨蹭，快去收行李，然后拿起手机去了书房。
那天从长清观回来后，季辞给了他一个钥匙扣，洛尘蹲在地上往行李箱里塞衣服，视线在那个蓝色蒲公英上停了一下。
当时，洛尘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松垮裹了一层浴巾，锁骨上还沾着水珠，在里面待久了，他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脸颊也被热气熏得粉红。
季辞喉头上下滑动一下，他从包里掏出蒲公英形状的钥匙扣，放到洛尘手里，锋利眉眼弯了弯，清冽温润的嗓音贴着耳边传来：“给个机会吗，洛同学？”
“什么？”洛尘手指轻轻蜷起，柔软的触感从掌心扩散开来，连同季辞刚才一触即发的指尖也有些麻，浑身像过电了般，酥麻从指尖延伸到心脏，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洛尘眼眶发红地看着季辞。
“给追吗？”季辞神情淡淡，轻声问。
洛尘不知道是不是门窗紧闭的缘故，感觉自己有点缺氧，脸颊烧红一片，没吭声，把钥匙扣放书桌上，快步出去了。
啧……好像又白洗澡了。
洛尘从不轻易许下承诺，不确定的事他给不了答案，这些天他脑子很乱，他好像越来越猜不透季辞了，每次洛尘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时，季辞总是义无反顾地告诉他：我就是要迎难而上。
他在走廊上站了许久，等热潮褪去，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他稍微好点才进去。
季辞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洛尘又心虚错开，再没看他一眼，踢掉鞋子就躺到了床上。
那晚，洛尘一直没睡着，他很想问季辞到底想干嘛，故意恶心他真没必要，大不了以后不跟他争第一就是了。
但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长这么大他没喜欢过谁，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什么才算喜欢？
他之前以为随便晾季辞几天就行，一切就可以恢复如常，现在这条路在他这儿完全行不通，季辞的表白不同以往他所遇到，轰轰烈烈的追求方式。
季辞很像在做一道菜，起先小火慢煮，每天只在汤里加一道食材，慢慢，汤汁愈发浓郁，当初谁也没想到的菜肴就这样做出来了。
洛尘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温水煮死的青蛙，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季辞的模样逼出脑外。
一直到所有行李都收拾好了，洛尘也没有碰那个钥匙扣一下，只是，眼睛落在上面，看了无数遍。
第十六章
洛尘从国外回来那天寝室没人，寝室群倒是弹出几条信息，是李亮怂恿他们一起去鬼屋浪。
洛尘把手机放桌上，站在一旁整理桌面上的杂物，就当他打算坐下歇一会儿，谭教授也给他私发了条消息。
【复习资料我发你邮箱了，记得去打印。】
洛尘点开邮箱，果真看到密密麻麻整理好的学习资料，他道了声谢，拿起手机又出门了。
学校里的复印店在小吃街，那儿每天都人满为患，洛尘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决定去学校对面的那家店。
此时已是傍晚，头顶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落日余晖撒在斑驳路面上，人们慌慌张张过马路，汽车鸣笛与周围谈笑声混在一起。
忽然，刮了阵风，洛尘的衣摆在风里晃动，炒板栗香甜的气味也随之飘来，打印店里只有三两个人，洛尘拿着打印好的资料和炒板栗准备回学校，却意外看到季辞身影。
只是，不单单只有季辞。
季辞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两人站在绿化带前，手捧着书凑在一起讨论什么。
洛尘纠结再三，还是没上前跟季辞打招呼，这样也好，免得他还担心见到季辞会尴尬，会不知道说什么……
之后几天课程渐渐多起来，加上马上就要参加比赛，洛尘又开始起早贪黑，时间总是不够用，大多数时间洛尘都希望自己是个永动机，不眠不休才好。
季辞同样也是如此，不过自从洛尘从国外回来开始，不知为什么他俩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怎么说话，弄得洛尘有点不知所措。
难道这又是什么新的策略？
洛尘骂自己有病，都快被学习和比赛压得喘不过气，他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亮平时话最多最吵也最闹腾，这几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闭麦了，回来后手机不玩游戏不打，拿着一本书从周一翻到周末，寝室罕见出现这么强的学习氛围。
——
洛尘连着上了一个上午，下课后直接去了食堂，结果又一次撞见季辞和那个男生，洛尘不知是不是自己昼夜颠倒，也不怎么按时吃饭累的，觉得心口好像抽了一下，不太疼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最后洛尘什么都没买，好像也没有很饿，他回寝室歇了会儿又去了图书馆，一直待到窗外漆黑一片，洛尘才起身边收东西，边回消息。
就在他准备把书放回书架时，灯灭了，洛尘脑子还有点懵，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朝周围晃了一下。
整个图书馆好像只有自己。
洛尘学习时比较专注，自动忽略了广播提示音，他叹了口气，把剩下的书挨个儿还回去，才在寝室群里发了条消息。
【空格】：我被锁在图书馆了。
洛尘发出去一条，又在键盘上删删打打，第二条消息还没发出去，室友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李亮】：我说你怎么还没回来呢，你等着，我去找老师。
【王恒】：今天值日的图书管理员我认识，我问问他有没有钥匙。
【李亮】：哥，不是我说你，你最近也太拼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洛尘垂下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是有点晚，他扯了下嘴角，有些想笑，他以为可以用学习来麻痹自己。
但不能，原来并不能，等他冷静下来，心里想到的还是季辞。
在黑暗里，某些脆弱不为人知的情绪慢慢放大，洛尘靠在墙角，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播放过往画面，好像一直以来他除了逃避就是装聋作哑，平生最讨厌的怯懦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过了许久，洛尘还在思考要不要给季辞发个信息，门却开了。
黑夜像被划破一道口子，光直接灌了进去，门口站了道笔直颀长的身影，额发被风吹乱显得有些潦草，偌大图书馆格外寂静，洛尘甚至能听到急促地喘息声，他拿起挎包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洛尘走近，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心中烦闷在一瞬间被抚平了。
“抱歉，我来晚了。”季辞解释，“刚才手机没电……”
“季辞。”洛尘出声打断他。
“嗯？”
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洛尘闷声道：“比赛我们一起吧。”
季辞喉结滚动了一下，良久，他看向洛尘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说了声：“好。”
比赛那天，洛尘起了个大早，本来打算和季辞一起过去，但谭教授临时找他有点事，洛尘就提前到了比赛场地。
整个场地被布置得整洁而庄重，墙壁上挂着生物学的图表和公式，以及一些著名的生物学家的肖像，洛尘站在会议室里等谭教授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就先去吃了个早餐。
比赛时间定在上午八点半，洛尘跟季辞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到哪儿了，过了好几分钟，对面才回了句快了。
洛尘没细想，这些天超强度复习，他还是有点信心的，比赛前他闲着没事点开地铁跑酷玩了会儿。
直到八点一刻，所有参加比赛的都朝综合楼那边走，洛尘也收起手机站了起来，他走到一半，不放心又给季辞发了条消息催他快点。
这次对面没回。
快到比赛时间，洛尘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转身朝大门口跑去。
迎面都是参赛者，在比赛铃声响起时，洛尘才在公交站台旁看到季辞身影，他蹲在地上，书包放在脚边，背对着他好像在给什么包扎。
洛尘快步跑了过去，目光从季辞转到受伤的流浪猫身上，浅棕色的小猫躺在地上痛苦地发出低吟，周身还有一滩血，看起来过于血腥。
“比赛开始了？”季辞问。
洛尘“嗯”了声，蹲下帮季辞按住乱动低吼的小猫：“有条腿好像已经骨折了。”
十分钟前，季辞从公交车上下来，就看到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小猫，来这里的大多参加比赛，个个行色匆忙，好似并没有看到。
季辞抢在对面出租车开过来前，快步上前把小猫抱了起来，幸好对面有家小卖铺，季辞简单帮小猫处理了一下伤口，正要绑绷带时洛尘跑来了。
附近没有宠物医院，季辞单肩背着书包，小心翼翼抱起流浪猫。场外谭教授正焦急走动，见着他们来了，赶紧朝前走了几步。
“你们干什么去了，比赛都开始了不知道？”
谭教授自然也注意到季辞怀里的小猫，很自然接过就让他们进去了，第一轮是理论答题，洛尘进去时，时间已经过半了，他拿起桌上试卷粗略扫了一眼。
考试结束，洛尘还有几道大题没写，他交完试卷就先出去了，第二轮是做实验，时间安排在下午两点。
洛尘总觉得那只猫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和季辞找到谭教授时，小猫已经被送去宠物医院做手术了。
谭教授看了他们一眼，重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摆摆手让他俩回去，好好准备下一场比赛。
洛尘陪季辞去把小猫接回来是三天后，送的比较及时，勉强保住了小猫性命，但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因为吃不了东西，每天只能打营养针，远远看去像一根干柴，没什么生气。
这次他格外留意了一下小猫的眼睛，绿色的瞳孔，浅棕色的毛发，叫起来声音嗲嗲的像撒娇。
等等，他好像想起来了，这是顾然的猫！
洛尘赶紧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顾然】：这猫怎么在你那儿？？
【顾然】：它怎么受伤了，你在哪儿我现在过来。
【空格】：不用过来，我待会儿去找你。
洛尘发完消息，回头看到季辞买了个宠物笼，兽医跟他交代了几句，跟着走了过来。
兽医边叮嘱，边把小猫放进宠物笼里：“先观察一周，再带到医院来做个全身检查，能活多久要看它的造化，你们应该知道吧，小猫有心脏病。”
季辞接过宠物笼，道了声谢，跟着洛尘走出了宠物医院。
“回去吗？”季辞问他。
“这不是流浪猫。”洛尘拉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扭头看了眼季辞，“你要是有事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季辞低头看着腿上的小猫，“它有主人？”
洛尘轻“嗯”了声，启动车子开出去，才说：“是顾然的猫。”
顾然刚从酒吧赶来，衣着打扮是惯有的高调张扬，他摘下墨镜匆忙走了过来。
洛尘不想站在外面说，拽着顾然去了家人少的咖啡厅，“怎么回事？”洛尘问。
小猫是顾然和周浩在路边捡的，那时他们感情很好，也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两人还给小猫搭了个房子，每天悉心照料。
就连外出顾然也没把小猫单独放家里过，每天朋友圈刷屏都是各种不同角度的猫照，洛尘也是那个时候，被迫以这种方式认识小猫橘子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捧在手心的宝贝，现在失踪十天半个月还不知道，洛尘拦住了顾然去拿宠物笼的手。
顾然知道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我和他分手后，橘子一直在周浩家里，其实，我想过把橘子接过来，但他告诉我说，说橘子有传染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害怕了？”洛尘面上毫无情绪，声音也很冷，“你知不知它……算了。”
洛尘虽有些气愤，但也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他比谁都清楚顾然很爱橘子，这件事洛尘不想掺合了，他把宠物笼放到顾然面前，拉着季辞就要走。
“不是传染病。”季辞从高脚凳上起来，纠正，“它心脏受损严重，应该活不久了。”
第十七章
洛尘从玻璃门走出，偏头问身旁的人：“要兜风吗？”
季辞点头说好。
洛尘习惯把宾利把跑车开，大街上人多开不了太快，经过岔路口时，他想都没想就转弯上了高速，车窗降到一半，外面晚风裹挟一丝凉意灌了进来。
上高速后，窗外高楼极速倒退，车流很快，洛尘开得也很快，每次遇到像盘山公路一样的路段，动作干脆利落，一个漂亮的甩尾，就轻松越过前面的车。
惊吓与刺激贯穿始终。
车内连着蓝牙，播着今日推荐里的歌曲，没人说话，迎着风行驶在漫天霞光下。
洛尘表面在看前面路况，实则偷偷拿余光瞥副驾驶上的人，季辞原本在看窗外风景，像是察觉到旁边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在想什么？”季辞问。
过了一会儿，洛尘把车开到江边停下。
季辞看到外面闲散行人，其中偶尔有几对情侣或是老夫老妻路过，江面忽然泛起涟漪，在灯光照射下像天边的点点星辰。
这时，季辞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诗：
华灯初上夜未央,灯火阑珊人彷徨。
“以前一直没问你。”洛尘顿了顿，跟着季辞把手搭在桥边栏杆上，耳尖被风蹭红，“为什么喜欢我？”
“没有为什么。”季辞面色平淡，缓缓开口，“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那应该是你就是你，无论好坏，我都喜欢。”
洛尘抿了抿唇，没打断，季辞继续说。
“你有肆意张扬的一面，有任性勇敢的一面，同样还有倔强可爱——”
“够了……”洛尘声音闷闷的，有些羞赧地别过脸，“都不止一个理由了。”
季辞“嗯”了下，说：“喜欢你的原因太多，我找不到不喜欢你的理由。”
也做不到不去喜欢。
洛尘只记得那晚，他的脸很红，耳朵很热，心头滚烫。
那是他听到过，最真挚、纯粹的告白。
——
这周，学校要举办秋季运动会，各班班长都拿着表格，正在统计参赛人数，一个班没几人报名，如果说高中是集体荣誉感最强的时候，但上了大学你会发现，没什么所谓的集体意识，除了为课外学分报名的，大都不想参加。
洛尘不差这点课外学分，也没打算报名，他拒绝班长再三劝说，起身回了寝室。
室友都在，刚进去就听到李亮问他们参加运动会了没，王恒摇了摇头，说：“最近课程太多，马上又要考试了，我还得抽时间复习。”
李亮“啧”了一下，明显不信，毫不留情拆穿他：“你确定不是想抽时间陪女朋友？”
王恒被当众戳破，有点不好意思，脸迅速涨红，拿书挡了一下：“你别胡说……现在还不是女朋友。”
李亮笑道：“在一起那不是迟早的事吗？要我说你就是太磨叽了，人家女孩子都主动表白了，机会都递到你手里了，还不赶紧抓住想什么呢你！”
“你干脆趁着这次运动会和她在一起得了，你这害羞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一下，别到时候人家姑娘反悔了，你就等着追妻吧。”
面对李亮滔滔不绝，王恒很轻皱了下眉，若有所思地推了推镜框。
话题绕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运动比赛上，李亮随口问道：“季辞，你报名了吗？”
“嗯。”季辞眼里看着书上的字，低低应了声，“篮球。”
在他眼里，季辞一看就是典型的宅男，缺少运动细胞。半晌，李亮才迟疑道：“那到时候我们去给你加油？”
——
比赛当天场面十分热闹，到处挂满横幅，学校甚至还组织了拉拉队，操场上站了不少人，上午阳光正好，风也柔和，不冷不热。
运动员大多只穿了薄薄一件运动球衣，有的还在外面套了件外套，拉伸的拉伸，聊天的聊天。
洛尘站在其中没怎么开口，耳边全是李亮婆婆妈妈，嚷嚷着别忘了给他打气加油。
洛尘沉默看了李亮一眼，不说细胳膊细腿吧，但也好不到哪去，从上次一起打篮球他就看出来李亮体能不行，对他报三千米长跑这件事表示尊重，就是不太理解。
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洛尘循声望去，只见季辞穿了件黑白相间的球衣，单手拿着篮球，逆着光站在队伍中央。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李亮半边身子靠过去，趴在洛尘身上，“草，好帅！”
“…………”
比赛开始后，洛尘找了个观众席坐下，前面几场是短跑和跳远，李亮抓住一切时机，坐在洛尘旁边胡吃海塞，边嚼边问：“你说我今天要是夺冠了，会不会有女生表白？”
洛尘从手机上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他：“你现在把眼睛闭上。”
“？”李亮一愣，“闭眼更帅？”
洛尘嘴角微抽：“梦里什么都有。”
“…………”
“还有。”洛尘把他手里的薯片拿走，“少吃点，不然有你吐的。”
李亮：“。”
洛尘在观众席待到季辞打完篮球才走，中午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还有些犯困，洛尘捞起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朝篮球场看去。
不远处有几个女生拉拉扯扯，挨个儿给队员送水，到季辞时，洛尘好像听到有几只土拨鼠在耳边尖叫。
那场面他再熟悉不过，先前他打完篮球有幸也经历过一次，这次轮到季辞本应幸灾乐祸，但不知为何他却有点不爽。
特别是看到女生用那种拉丝的眼神看季辞，洛尘冷下来的脸又黑了几分，他抬腿朝围成一团的人群走去，还没看清，就见一道粉色身影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
待洛尘看清，孙硕已经捧着一瓶可乐挤进了女生堆，殷勤地看着额间沾了点薄汗的季辞。
“你好厉害，”孙硕扭捏道，“可以教教我嘛？”
季辞还没说话，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拽，洛尘直接挡在季辞面前，表情有些凶：“他有约了。”
孙硕睁大眼睛，表情错愕地看了眼洛尘，又看了看季辞，求证似的问了句：“是吗？”
季辞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嘴角，朝他点点头，任由洛尘拉着他离开操场。
待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季辞偏了下脑袋，看向洛尘，故意问：“约什么？”
“…………”
洛尘试图揭过这茬，僵硬转移话题：“我饿了。”
运动会，学校食堂提供免费午餐，但招架不住人多，两人最终还是选择去学校外面餐馆吃。
门口的风铃，随着推门动作发出叮铃一声脆响，洛尘点完单，就坐在一旁，低头看手机。
季辞看着桌上的矿泉水，明知故问：“这是给我的吗？”
洛尘瞥了他一眼，挑了下眉：“想喝就喝，哪儿那么多话。”
季辞了然，看他炸毛的样子，没忍住又笑了下，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口，在洛尘收回目光前，又重复了遍刚才的问题：“约什么？”
恰好这时，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餐端了上来，洛尘觑了季辞一眼，把菜推到他面前：“闭嘴，吃饭。”
季辞把头转到一边，肩膀上下动了一下，看得出他在努力憋笑，洛尘假装没看到，从筷笼里抽了双筷子，把饭戳散，塞嘴里狠狠嚼了嚼。
吃完饭，洛尘付了钱，耳边又传来一句，清冽低沉的：“约什么？”
洛尘忍无可忍，把他拉出去，抵到墙角，一字一顿地说：“你TM再问，你就死了！”
季辞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看着他：“你脸好红。”
话音刚落，洛尘漠然视之，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季辞看着他生气炸毛，而略显娇羞，甚至到后面变成顺拐的背影，喉头滚动一下。
好可爱。他心想。
三千米长跑安排在下午三点，洛尘到比赛场地时，李亮正在和周围人攀谈，见他俩来了，跟旁边人说了两句就快步跑了过去。
“王恒呢？”洛尘把手里的水递过去，“怎么就你一个人？”
说起这个，李亮苦着脸，吐槽：“借花献佛去了呗！”
下午这个点，温度升起来有点热，洛尘没空听他扯这些，挑了个阴凉的树下底下站着，等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橡胶跑道旁围满了人，李亮把外套扔地上快步跑了过去，一行人齐齐站成一排，在原地活动筋骨。
一声哨响，运动员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在跑道上尽情展现优美身姿。
除了，远远掉在后面的李亮，那速度，让洛尘不禁怀疑，或许可以和乌龟齐肩。
洛尘不是那种会大喊大叫的性格，哪怕站在跑道旁，也没法做到像旁边女生那样尖叫连连喊加油。
他如此，站在身旁的季辞亦是如此。
他俩不像来加油呐喊的，更像是……看热闹？
看人绕着跑道跑来跑去，没什么意思，洛尘懒懒垂下眼，刚要掏出手机，突然听到有人大喊：
“有人晕倒了！”
在旁边喊加油、闲聊的观众都静了一瞬，然后伸长脖子去寻找声音来源，只见几名志愿者翻过跑道旁的围栏，飞快朝晕倒的运动员跑去。
洛尘捻了一下指尖，把另一只手上拿的矿泉水丢给季辞：“我过去一下。”
因为比赛还在继续，为了避免引起场面混乱，裁判员也闻声赶来。
洛尘拨开人群跑过去时，李亮已经被志愿者扶到了一边，几个人正商量着怎么把他弄到校医务室去。
裁判控制住场面也走了过来，蹲在李亮旁边，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头，又转向面前志愿者：“快拿瓶水过来。”
刚说完，一瓶矿泉水就递了过去，季辞在洛尘身后站定，轻微喘息：“介意吗？”
洛尘正看着裁判费劲给李亮喂水，扭头看了看季辞：“什么？”
半分钟后，洛尘终于有了答案。
谁TM正经人秋天中暑啊！
第十八章
医务室。
李亮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手臂虚脱垂在身侧。
校医给他喝了点淡盐水，然后，拿了一条打湿的毛巾放在李亮腋下，医务室除了莫名中暑的，还有几个跑步崴了脚，或是不小心吃坏肚子都等着他去开药。
校医交代了几句，让李亮好好休息就过去了，洛尘刚看了眼天气，今天气温确实比前几天高上几度，但远不止于把人热到中暑，再加上李亮身上有股淡淡的酒精味，只有靠近才闻得到，这让洛尘不禁多想。
“说说吧，怎么回事？”洛尘拉了张椅子坐在李亮跟前，一副不说清楚不肯走的架势。
李亮在床上躺了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没心没肺笑了下：“我没事。”
洛尘不说话，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李亮，仿佛要将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一并看穿，李亮被盯得遭不住，只好实话实说：“就比赛前……喝了点酒。”
“一点？”洛尘往椅背上靠了靠，翘起二郎腿，表情有点不耐，“到底喝了多少啤酒？”
“没喝啤酒。”李亮以前也没觉得洛尘黑脸这么吓人，他声音不自觉弱了几分，“喝的是果味……白酒。”
“…………？”
洛尘有点无语，他收起随意岔开的大长腿，站起来拍了一下季辞：“走。”
“诶……”李亮一急，嗓门儿就大了起来，“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放心，”洛尘上前，弯腰把李亮腋下，体温计抽走，扫了眼，冷冷看着他，“我会替你挑个风水宝地。”
“！！！”听这口气，是想活埋？
李亮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洛尘就已经拉着季辞冷酷地离开了。
太阳渐渐西斜，为期三天的运动会很快进入尾声，操场上仍旧播放着振奋人心的音乐，旌旗飘荡，欢呼四起。
洛尘走在路上，转头问身旁人：“你不去领奖？”
原本季辞也没打算参加运动会，只是班里人数不够，他被班长堵了三回，最后才不得不同意，跟他们打的是隔壁体育系学生，刚开始谁也没想到会赢，大家打得很随便，结果无所谓，主要是重在参与。
比赛能赢倒显得有些出乎意料，特别是季辞带着队员一路虐杀对手，将比分狠狠拉开，打到最后对面球员都有点自暴自弃，在整场赛事结束前几秒，季辞带球横穿大半球场都没人去拦，篮球落地刹那比赛刚好结束。
季辞打完球，除了出了点薄汗，喘息声重了点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身旁几个看完全场篮球赛的，可没他那么淡定，叫喊雀跃声一个比一个大，吵得季辞耳朵疼不说，居然还有人把他微信号发在B大新人群，害他手机一直响个没玩没了。
“不用。”季辞眼皮淡淡垂下，把手机调成静音，又放了回去，“有人领。”
洛尘不置可否，也懒得管。
“我们现在去哪儿？”季辞问。
“随你。”
——
洛尘上完实验课，从教室出来时，刚好撞到孙硕斜挎着书包跟在季辞后面问东问西，这一幕其实发生了很多次，孙硕喜欢跟在季辞屁股后面，他们都看得出那点小心思，只是懒得戳破。
洛尘在第三次看向孙硕时，终于知道那点奇怪的感觉源于哪儿了，他也知道为什么上次听到孙莉的名字有点眼熟，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一定有关联。
“季辞。”洛尘下意识喊出声。
季辞转头看过来，问：“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洛尘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低头，快速翻好友调查出的信息，递给他，目光越过季辞，看向身后也跟着停下的孙硕，故意当他面拉了季辞一下，在孙硕咬牙愤恨的表情中消失在拐角。
“我知道。”季辞把手机还给洛尘，跟他并肩往楼下走，在洛尘疑惑的眼神再次开口，“谢谢。”
洛尘“嘁”了声，脚下步伐加快了些：“谁要听你说这个？”
季辞接着说：“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季朗的圈套。”
洛尘瞪了他一眼：“那你还往下跳？”
“他以为自己会赢。”季辞脸色平淡，浑身散发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缓缓开口，“可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输。”
“所以你是故意的？”洛尘感觉自己好像没人耍了，有点懊恼，“那天你找我也是？”
“不是，”季辞扭头看着洛尘，“那个时候我唯一想到的人只有你。”
季辞轻飘飘一句话，浇灭他大半怒火，洛尘把头发散开，刚好挡住发热的耳根，故作镇定地问了句：“那你打算怎么做？”
季辞仍旧保持扭头看他的姿势，眼神一直落在他侧脸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嘴角动了一下，说：“要一起去收网吗？”
——
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树叶繁茂，日头被枝叶裁剪成点点光晕，映在季辞发亮的手串上。
“你确定是这里？”洛尘问。
季辞轻“嗯”了下，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头传来一道女声：“谁啊？”
木门打开，看到季辞后，孙莉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唇瓣翕动，满眼防备：“你们想干嘛？”
“有件事，想找你聊聊。”
季辞淡淡开口。
孙莉凭着这么些年在外闯荡的经验，惯会看人眼色，像面前这个，明明态度称得上礼貌，举止也很文雅，丝毫没有僭越的意思，但她总觉得此人心思深沉，不好应付。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约了。”孙莉冲季辞谄媚一笑。
洛尘看到她和孙硕如出一辙的表情动作，更加确实自己的猜想，他可没那么多耐心听她胡扯。
“你应该知道，既然我们能找到你，肯定是有所准备。”洛尘走到季辞旁边，扯了下嘴角，“孙硕是你弟弟吧？”
孙莉心下一动，保持微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抱歉我还有事。”
“等等，”洛尘一只手抵在门板上，“我不知道季朗给了你什么好处，但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违法，如果我告诉你，我有证据证明他下的药是国家禁止买卖的，你还会帮他掩护吗？”
孙莉迟疑了一下，有钱人和穷人的认知差异不同，她知道既然他们能这么迅速找到自己，肯定掌握了不少关于她的信息，只要她一天不配合，他们总会找到让她开口的契机。
可她是个俗人，她没心思卷进这场豪门纷争，但这并不意味她相信他们。
孙莉想了想，还是让他们进来了：“房子有点简陋，你们找个地方先坐。”
沙发上堆了几件衣服，旁边还有台电脑开着，地上除了鞋子和包包还有不少化妆品包装盒，看样子刚才应该在拍视频。
洛尘绕过沿路丢的拍摄杆，坐到沙发一角，像是害怕窥见别人隐私，手指轻轻托住手机，在屏幕上反复滑动。
季辞贴着洛尘坐下，孙莉给他俩倒了杯水，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也坐了过来，直接开门见山：“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你把季朗让你做的事全盘托出就好。”季辞顿了顿，语气不变，“我知道你肯定有所顾虑，条件你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到且正当合理，我都会尽量满足。”
孙莉不知在想什么，蹙眉看向杯里的水，许久，她才开口：“你想过后果吗？”
季辞当然想过，只要季朗在宴会给他下·药的事情爆出来，对公司股价多少有些影响，他可能会受到母亲指责，说他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还会父亲更疏远失望，从此他就和季朗彻底撕破脸。
哪怕以后再也进不了季氏大门，会麻烦缠身，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什么好怕的，以往的忍让不会淡化季朗心底的恨意，只会让他更变本加厉。
“想过。”季辞掀起眼皮看向孙莉，“你放心，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可以拿去旅游，或者离开这里，你帮他陷害我的事也一笔勾销，这样可以吗？”
孙莉只说：“我再想想。”
季辞也不急，反正公司召开股东大会还有段时间，他给孙莉留了个电话就跟着洛尘走了。
他们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随便找了家餐厅解决了晚饭，迎着晚风往外走时，洛尘突然问：“你不怕她把今天的事告诉季朗？”
“不会。”季辞帮他把随风乱飞的头发别到耳后，仗着四下没人，顺带摸了一下洛尘粉嫩耳尖，“她懂权衡利弊。”
洛尘却说：“季辞，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腹黑？”
季辞没说话，凑近了一点，静静盯着他看。
“你看什么？”洛尘问，“我脸上有东西？”
“嗯。”季辞纤长匀称的手指落在洛尘干净脸上，指腹在渐渐变红的脸颊上摩挲，每按压一下，洛尘心跳就多乱了一分。
温热的触感好像被无限放大，从脸颊、锁骨再到心脏，爬遍四肢百骸，浑身像过电一样传来阵阵酥麻。
“好了吗？”洛尘胸口涌起一阵悸动，佯装镇定地看着前方路灯。
“别动……”季辞笑了笑，跟洛尘拉开了点距离，“好了。”
洛尘伸手摸了摸脸，被自己烫红的脸颊惊了一下：“刚才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季辞撒起谎，脸不红心不跳，还很坦荡，“就一粒米。”
第十九章
运动会后，洛尘又连续过了几天起早贪黑的日子，周五上完最后一节分子生物学基础，他刚走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上周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
“前三名好像都是隔壁A大。”
“我记得，我们学校不是有一个从A大转来的吗？听说是高中直接保送的，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就这？”
“亏学校还三顾茅庐，花重金把谭教授请过来，不还是比不上A大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
洛尘手指蜷起，握住书包带子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听得有些烦，加快脚步回了寝室。
冲完澡出来时，李亮正站在王恒书桌旁，弯腰看他做小组作业，他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点进了季辞朋友圈，最上面那条说说再次触及眼底——
只有月亮经过。
为什么只有月亮经过？
洛尘琢磨半天还是没想明白，随口问他俩：“你们知道季辞朋友圈发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吗？”
两人嘴里聊着怎么排版设计内容，手里已经拿起手机点了进去。
王恒：“我好像看不到。”
李亮：“他还会发朋友圈？”
洛尘：“……？”
难不成仅自己可见？
洛尘正发愣时，李亮怀揣着好奇心，三两步蹦跶过来，一把抢过洛尘手机：“只有月亮经过？？？”
“什么意思啊？”李亮把手机还给他，忍不住调侃了句，“还挺文艺。”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王恒起身走了过来，提议，“要不你上网搜一下？”
说话间洛尘已经点进搜索栏了。
“网上怎么说？”李亮凑过去，看完直接傻眼，“季辞应该是发的玩……吧？”
李亮自认为很了解他们，就算遍地都是基佬，那他们寝室也是纯友谊！
半边僵住的脸上，挂着一丝讨打的笑，李亮有些语塞，拍了拍洛尘肩膀：“都是兄弟，正常哈哈哈。”
“………”
“另外半句是什么？”王恒问。
李亮赶紧把王恒拉走，露出一副别问都是都是为你好的表情，王恒难得不配合，他挣开李亮抓自己的手，疑惑道：“怎么了，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李亮心想，何止啊，反正他是不好意思念出来，最后他还是决定劝一下王恒，让他别好奇。
可惜，没劝住。
王恒从他俩口中问不出自己想要的，就自己百度了一下：
我坐在石头台阶上想你的时候，只有月亮经过。
“？”王恒读完，整个寝室都静了一瞬，李亮沧桑脸，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叹气，“都让你别好奇了。”
不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吗？
关注点是不是应该转到季辞为什么发这个，还把他俩屏蔽上？
莫非，他俩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次王恒不用人拉，自觉回到座位上敲键盘。
李亮冲洛尘笑了笑，走之前还善意提醒了句：“你脸好红。”
“………”老子知道！
那晚，季辞回寝后，感觉气氛怪怪的，特别是室友看他时的眼神，给他一种恨不得将自己看穿的错觉。
——
第二天，洛尘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正准备去外面吃饭，手机接连震了几下。
【顾然】：橘子好像快不行了，从回来开始它就吃什么吐什么，现在都咳吐血了。
【顾然】：尘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它好痛苦，我真的好怕……
洛尘回了句“等我”连外套都没穿就急忙往外走。
十分钟后，洛尘停好车，从车里下来就看到顾然抱着猫，踩着拖鞋哒哒朝他奔来。
“你怎么穿件短袖就过来了？”顾然喘着气说，“要不我上去给你拿件外套吧。”
洛尘垂眼，看着他脚底板踩的拖鞋：“别废话，上车。”
还是上次那家宠物医院，顾然把小猫交给医生后，焦急地搓着手，在过道上来回走动。
“别转了，晃得我头疼。”洛尘叉开腿，懒懒靠坐在医院长椅上，闭了闭眼。
顾然提着一颗心，走过去，坐在洛尘旁边，眼里充满悔恨。
“尘儿，我不该听信周浩的话，我应该把橘子带走的……”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可能我真应了我爸那句一辈子都没出息，没责任没担当，只知道活在当下吃喝玩乐，还很蠢，被周浩骗了一次又一次，我居然还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我真是个傻·逼！”
“嗯。”洛尘睁眼看向他，评价，“确实蠢。”
“………草，按正常逻辑，你兄弟都幡然醒悟悔不当初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先安慰一下我吗？”
顾然把自己都说感动了，奈何旁边坐了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一点人情味儿没有。
洛尘扯了下嘴角：“你都说了是按正常逻辑，那你要我怎么安慰？”
顾然把快流出来的眼泪重新憋了回去，阴郁的脸上总算出现一抹笑，他给洛尘肩上来了一下，笑骂了声：“草——！”
顾然心理压力太大，把小猫看得太重，在和洛尘玩闹几句后，整个人看上去好多了。
“尘儿，谢谢你。”顾然神情认真，“要不是你帮我把橘子捡回来，估计它早就……”
“啧……”洛尘嫌弃地别过脸，不去看他，冷漠道，“别这样叫我。”
顾然面带脆弱，往洛尘那里挪了点，一头靠在洛尘肩膀上。
洛尘突然想到什么，抿了下唇说：“还有，你的猫是季辞帮忙包扎的，我没做什么，你要谢就去谢他。”
说起季辞，顾然一下子就八卦起来，抬起头，赶紧追问：“你俩现在到底啥关系？上次你说他在追你，你同意了吗？该不会背着我已经在一起了吧，我跟你说……”
哗啦一声，手术室门打开了，紧接着，身穿白大褂的兽医走了出来。
顾然话题一刹，连忙上前：“医生，我的猫怎么样了？”
兽医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情况不太好，小猫年纪大了加上出了次车祸，比起死亡活着对它来说更痛苦。”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吧？”顾然情绪有点激动，“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治好它！”
兽医无奈摇头：“恐怕没有几天了。”
生老病死没有人能左右，事情并不会因为难以接受而改变。
顾然进去后，洛尘站在门口又跟兽医聊了会儿，等他打算抬腿进去时，收到了一条季辞发的消息。
【扑克脸】：晚上一起吃饭吗？/期待jpg.
洛尘看了眼窗外，已经是傍晚了，今天是阴雨天，外面像蒙了一层黑纱布，灰蒙蒙的。
洛尘早上在睡觉，午饭没来得及吃，现在快到晚饭了说不饿是假的，他拍了张照发过去。
【空格】：我在医院。
想了想，洛尘又发了一条。
【空格】：你选餐厅，等会儿我来接你。
对面回了句好，洛尘把手机塞回口袋，走进术后监护区，顾然正站在床边，眼眶红红的，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猫。
洛尘走近，小猫现在连呜咽声都很微弱，像被强行吊着一口气的老人。
许久，顾然才开口，或许是刚哭过，说话还有些沙哑：“我还没想好。”
“嗯。”洛尘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
洛尘刚走出医院，迎面就撞见季辞。
季辞上身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下身穿了同种色系的牛仔裤，发丝上带了点水汽，冷峻面庞上难得染上一丝薄红，整个人看上去禁欲又清冷。
他眨了下眼，朝洛尘走来，将手里的大衣递过去。
洛尘在里面没什么感觉，一出来被冷风一吹，还真有点遭不住，他看着季辞递到面前的衣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穿外套？”
“穿过的，嫌弃吗？”季辞垂眼看着他，“你发的那张照片，窗户反光就看到了。”
洛尘都快被冻傻了，他接过就往身上套，随口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学校等我吗？”
季辞伸手替洛尘把衣服抻了一下，指尖在布料上摩挲时，洛尘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把，有点痒，低沉的嗓音被风吹散，落到洛尘耳朵里只有轻飘飘一句：“想你了。”
洛尘心跳陡然一快，身体好似被火点着，热意一路攀爬到耳廊，他一时词穷，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肚子先他一步发出咕噜声。
季辞眉眼藏着笑意，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小水洼，嘴角浅浅上扬。
“想笑就笑。”洛尘红着脸，瞪他，“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欠揍！”
吃完饭回寝时，已经很晚了，都说雨天适合睡觉，洛尘淋了点雨，洗完热水澡出来，李亮正在打呼噜，王恒坐在桌前整理明天上课要用到的书籍，季辞则站在阳台上……吹风？
见洛尘洗完出来了，季辞转身看了过来，昏暗露天灯光泼洒下来，勾勒出面部优越轮廓，惯是淡然冷漠的脸上，洛尘居然还窥见一丝温柔，恍惚间，季辞已经走到他跟前。
“怎么了？”洛尘睡衣宽松挂在身上，露出一片白皙精美锁骨，身上有一股清甜沐浴露的味道。
很诱人。
季辞垂眼，眼底神情复杂，喉结滑动了下，低哑的声音随之传来。
“有点热……”
第二十章
周一课堂上，谭教授顺口提了一下上次竞赛的事，大多数人都没怎么听，只有教室前排，靠中央的位置上，半扎着头发的男生拿出手机，点击链接，低头查看得分情况。
最终得分由理论考试、实践考试和报告撰写三部分共同构成。
洛尘是在理论考试进行到一半才匆忙赶回考场的，理论考试是竞赛的主要部分，同样也是洛尘失分最严重的部分，他做完多选题后，留给长答题的时间只剩最后一刻钟，哪怕用尽全力去答题也还是没能写完。
同样比赛迟到的季辞也好不到哪去，因为迟到，被扣除了部分分数，以示惩戒，但奈何人家后面的竞赛发挥稳定，将缺失的分数拉回来不少。
信息加载出来后，洛尘下意识先去看了眼季辞排名，由于季辞题目解答的实在漂亮，比分咬得很紧，与前一名只差零点五，综合排名第六。
目光轻轻往下，洛尘看到了自己名字，恰好也比季辞少零点五，综合排名第七。
洛尘在心里草了一句，该死的竞赛，该死的排名，该死的季辞。
高中跟他争年级第一就算了，上了大学排名居然还在他上面！
凭什么他就不能在季辞上面？
洛尘心里不爽，连带着看旁边的人也很不爽，他把手机丢进书包，耷拉着眼皮懒懒翻了一页书。
季辞抬眼，正好与洛尘四目相对，然后得到了一记白眼。
“………”
下课后，季辞被谭教授单独叫出去谈话，洛尘不想等就先走了。
过了几天休闲日子，再收到顾然电话时，洛尘正在寝室斗地主。
都说医学生期末赛高考，其实，在期末前迎接他们的就有数场考试，李亮熬夜复习大半个月，刚考完一门课，现在正兴奋，吵着闹着要玩扑克。
洛尘被他烦得不行，才勉强答应陪他玩一会，王恒考完就出去约会了，季辞没怎么玩过这个，听李亮简单说明了一下规则，搬了张椅子坐洛尘边上。
前两局季辞还不太熟悉规则，脸上贴了好几张白色贴条，到后面贴条便转移到刚还在幸灾乐祸的李亮脸上，他连输几局，哭丧着脸大喊：“我要跟你们这种学霸拼了！”
洛尘一语道破：“菜就多练。”
在李亮咆哮的喊叫声中，洛尘手机嗡了下，是顾然打来的。
“尘儿，你现在有空吗？”对面问。
洛尘听声音就知道顾然又哭了，他看了眼窗外，昏黄的路灯散发微弱光亮，透过窗玻璃看去像一团会发亮的蒲公英，他放下牌，站起身就往外走。
李亮嚷嚷够了，一抬头，就看见抹残影在转角处消失，赶紧小跑两步，从后面叫住他：“你干嘛去，还没结束呢？”
洛尘朝后随意摆摆手，声音沙哑：“有点事，你们再找个人玩吧。”
李亮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就见季辞拿了件风衣快步出来，经过他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李亮愣住，下意识问了句：“你也有事？”
“嗯。”季辞眨了眨眼，看过来，“如果太晚没回来，你就锁门吧。”
李亮：“………”
听这语气，咋滴你俩打算在外头过夜？
不知是不是前些天意外看到季辞朋友圈缘故，他最近总是忍不住观察他俩，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觉得有点奇怪。
这种奇怪李亮说不上来，他没直接回寝，而是趴在走廊栏杆上，探头往下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楼，洛尘还在接电话，季辞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去了停车位。
洛尘挑了下眉，直直看过来：“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季辞睫毛轻颤，偏头看着他，小声询问：“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要去就赶紧上来。”
洛尘发动车子开了出去，路上遇到几个红绿灯，等到顾然住处时，他发现门口还停着一辆超跑，以及屋内玻璃摔碎的声音。
洛尘顾不得其他，三两步走到门口，几天不见，顾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面对周浩咄咄逼人的架势，浑身止不住颤抖，手指指向门外。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周浩眼里满是不解，他想试图让顾然冷静下来，可顾然现在铁了心要赶他走，连碰一下都不行。
周浩实在搞不懂，他为了顾然都跟那些个情人断联系了，为什么顾然还是不愿意原谅他，谁都会犯错，为什么他就不行？
再说他已经尽量去弥补了，为什么顾然老揪着错处不肯放？
周浩没打算无功而返，面露苦涩，打起感情牌：“小然，你一定要对我这么绝情吗？那我们之间的感情算什么，你真的忍心吗？”
“我累了，你走吧。”顾然跟没了知觉似的，脚底被玻璃渣划伤都感觉不到疼，他朝前走了一步，眼里毫无波澜，静静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只是说，“你不该把橘子抛下的……也不该骗我，我没办法原谅……”
周浩一愣，不明所以地问道：“这和橘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之所以那样说是有苦衷的！”
他看着顾然，苦苦哀求：“你要相信我！”
“草！”洛尘已经忍不了了，一脚踹开门，臭着脸走到周浩面前，“我已经警告过你两次了吧，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你TM当我说话放屁呢？”
周浩看到洛尘那刻，一下就联想到自己住院被嘲笑，丢了面子不说还差点骨折，先是一脸惊悚，但只要一想到顾然是因为他挑唆才与自己决裂，他就恨得牙痒痒。
周浩哼笑一声，愤怒涌上心头，全然一副找死模样：“你就那么喜欢插手别人的感情吗？这和你TM有什么关系？”
“我数三个数，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横着出去，你自己选。”
周浩满身酒味，多少有点神志不清，像是想到什么，牵了一下嘴角：“你妈走的那晚，你应该很伤心吧，还豪门少爷，呵，没妈的野——”
话还没说完，洛尘抡起拳头朝他猛扑过来，周浩身体一晃，还没来得及抓住洛尘手腕止住他，就被他使劲一拳打得头一偏，接连几拳砸下，周浩满嘴血腥味。
不等他喘息分毫，又是一脚飞踢而来，伴着一声沉闷撞击，周浩身体撞到了墙角。
“草，你TM找死！”
洛尘沉着脸，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他母亲是软肋也是盔甲，洛尘无法容忍任何不尊敬的话语，一句都不行。
一旁错愕的顾然思绪收拢，害怕闹出人命，刚要劝洛尘松手，季辞先他一步把洛尘拉了过来。
蜷成一团的周浩趁机爬了起来，往地上啐了口血痰：“你给我等着，老子一定上法院告你！”
季辞拍了拍洛尘肩膀，目光落到他脸上一条深红划痕上，低哑的声音传到耳边：“剩下的交给我。”
周浩还没站稳就被季辞一把拽了出去，说是提也不为过，他没想到季辞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他被轻易钳制住连挣脱都显得像白费力。
屋外漆黑一片，只有透过窗户照出来的一缕微弱光亮，季辞把他拎到拐角，像扔垃圾一样丢开，周浩毫无防备，再次撞在坚硬墙壁上，他几乎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周浩痛出声，在黑暗角落里缩成团，呲牙咧嘴地擦着嘴角的血丝，全然没了刚才嚣张架势，颤抖着开口：“只要你放我走，今晚……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顿了顿，周浩又道：“你应该也不希望收到我的律师函吧？”
“哪只手伤的他？”季辞置若罔闻，冷眼逼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扼住他脖子，紫青色血管在光下若隐若现，“我不说第二遍。”
“我，我错了……”周浩有些喘不过气，扼住喉咙的巨大压迫感，有种逼近死亡的错觉，周浩突然怕了，比起洛尘不要命，下手狠的招式，季辞平淡外表下透露的冷戾更吓人，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哥，我再也……不敢了。”
“那就是两只手都碰过。”
季辞掀起眼皮看着他，明明语气毫无起伏，不知为何周浩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双腿发软：
“哥，哥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找你麻烦……求你了。”
季辞松开扼住周浩脖子的手，就当他以为这事结束时，手腕忽然被人捏住，一股强大力气压来，周浩感觉自己骨头真快被他折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
季辞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等周浩嗓子都喊哑了，才垂眼淡淡在他手腕那圈红痕上扫了眼，不太满意的收了手。
周浩这会儿酒全醒了，抬腿就要跑，被季辞拦了下来。
“对了，我刚看了你的伤构不成刑事犯罪。”
季辞朝他投去一道冰冷目光，周浩已经快被他整崩溃了，害怕季辞反悔不肯放过他，只能自认倒霉：“是，是我喝多了自己摔的，不关你们的事。”
周浩屁滚尿流逃走后，季辞用指腹在墙上沾了点灰，擦抹到冷峻面庞上，换了副表情抬腿走了进去。
洛尘冷静下来，就帮顾然把地上玻璃渣清扫干净，又去房间默默陪了他一会儿，确认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后，正准备去外面看一眼，季辞便进来了。
“你……”洛尘看着季辞脸上脏兮兮的，顿了一下，“他对你动了手？”
“没事。”季辞冲他笑了下，“我不疼。”
洛尘让季辞在客厅等会儿，他去房间跟顾然交代几句就出来了，现在夜色正浓，已经快到凌晨了，学校肯定是回不去，顾然前段时间跟家里闹矛盾，银行卡被冻住了，现在的住处是他刚找到搬来的，房间没收拾出来住不了人。
洛尘也不忍心让人睡沙发，他拉着季辞走了出去，打开车门坐进去，手指随意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敲打，半晌，洛尘转过头看向季辞：“看来只能去我家了。”
“不用。”季辞把椅背上放着的风衣拿过来，披到洛尘身上，手指在距离伤痕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眼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就在洛尘准备发动车子时，说：“我带了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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