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突然被小孩逗笑了,调侃道:“嗯,我徒弟真有君子之风。”
子晹突然被夸,耳根通红。他顿了顿,不安地说道:“师尊……我、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觉得呢?”云谏拍了拍小孩的脑袋,“但我的徒弟,永远可以任性。”
小孩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云谏正色,“好了,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尽早前往雾隐林。”
“好!”
雾隐林离无妄宗并不远,还有一道专门的传送阵。只不过几乎无人使用,一传送到雾隐林外围,便是毒草丛生,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迎面扑来。云谏侧过身迅速从旁边折下一条枝柳,轻轻一拨,便将毒蛇拂开了十几米。
“这些毒物防不胜防,习惯就好。”云谏甩了甩枝柳,笑眯眯地道。
子晹看向那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云谏拉走了。
云谏二人迅速离开了传送阵,往雾隐林深处走去。被忽悠的子晹并没有看见,那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委委屈屈盘在地上,目送着师徒二人远去,看起来煞是可怜。
一路上,子晹跟在云谏身后,收获了许多天才地宝。这时他才明白 ,为什么无妄宗的仙尊喜欢待着这个山里,毒经中的毒物几乎在雾隐林中都能找到。看着不远处那个小竹屋,子晹突然想起自己当初还将师尊当成魔宗的人了……
“师尊,之前那个老者为什么要说魔宗……”子晹突然问道。
云谏一愣,他以为小孩不会问这个问题了呢,他嘴角轻轻勾起,装傻道:“什么魔宗啊?”
子晹语塞,看着云谏似笑非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没什么。”
但云谏逮着机会了哪里会轻易罢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你也拿一个秘密交换怎么样?唔,就说说那个姓芩的?”
听见那个姓氏,小孩眼睫微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说也没有关系。”云谏语气不变,仿佛就是闲聊之时的随口一提。
子晹抬头看着那到白色的身影,仿佛有了无限的勇气,他学着云谏笑了笑,缓缓道,“师尊不问,我好像就从来没有和师尊说过我以前的事情。我以为我能忘记的。”
“那个时候,我被困住在……”
“不说了。”子晹的回忆被戛然打断,云谏伸手捏了捏子晹的脸,“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还有几味药材要在日落之前找到,否则我们很难再找到了,日落之后雾隐林太容易迷路了。”
子晹疑惑地看向云谏,云谏只是笑笑。
“既然子晹想救他,那他便死不成。”云谏挑眉笑道,“其他的都不重要。”
接着他便听见云谏继续道,“其实风云轩很多毒药都来自魔宗。子晹若是好奇,也可以拿去研究看看,小心点便是。"
子晹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点点头应下师尊说的一切。
夜间的雾隐林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但子晹依旧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静谧之中,四下逐渐出现星星点点的微光,在雾中闪烁,恍若梦境。
“好漂亮。”子晹惹不住感慨。
云谏停下来侧着头,伸出手,几只闪着荧光的飞虫停留在他的指尖,“越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
“可我只单知道它的危险,却看不见它的美丽。有点可惜。”
小孩动作一顿,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沉默和嘴笨。
但云谏没有在意,继续往雾隐林深处走去,林间深处的雾色因为夜晚的降临显得越发浓重。
当子晹恍惚回神,他的四周已经没了人影。
“师尊!?”子晹唤道,但四周除了虫鸣音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子晹心头猛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这里没有师尊熟,师尊一定没事的,他们只是意外走散了,他可以在原地等师尊回来找他。
当云谏发现小孩跟丢了,眉头微皱。他忘记了自己不靠视力辨别方向,不会受雾隐林中雾气中的幻觉影响,但是小孩并不是。
“好吧,难得添一次算不上麻烦的麻烦。”云谏从身旁摘下一片叶子贴近嘴边,发出一段尖锐的哨声。雾隐林的静谧立即便被打破了,四周传来悉悉索索的碎响,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
在雾中,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道模糊的人影轮廓。
云谏拿出子晹的命牌,注入一丝灵力,玉制的命牌瞬间在黑暗中散发出暗红色的幽光,熟悉的生命气息四溢。
“这是你们少宗主。”云谏将命牌收起,“护他无恙。”
雾隐林常年无外人进入,早已经被云谏明目张胆的圈为自己的后院。
这片林子里有他护着,也危险不到哪里去。
云谏不紧不慢地追踪着子晹的气息,一路东行,却发现子晹也在不停往东边的方向走去,仿佛在追赶什么东西。
云谏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一挥袖四周十步之内的树木瞬间枯死化为湮粉,大雾消散。月光照耀在这一片空旷的土地上,一株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晶草突然出现在云谏面前。
“七魂草?”
云谏上前一步,而那晶草也随之往后飘动。
“阴株?”云谏愣了愣,“难怪七魂草难寻,原来是阴阳两株分离了。”
七魂草分阴阳两株,阳株喜光,当灵气充足,阳株就会比较活跃,喜欢扎根在阳光充足的悬崖上。当灵气不足,阴株就会比较活跃,它便会脱离阳株如同魂魄一般不停的游荡。
云谏嘴角微扬,收敛了全身的灵气,每靠近七魂草一步,他四溢的阴气便越浓郁一分。
“过来。”云谏低声引诱道,“你不是在寻找我吗?”
当云谏体中的阴气全部释放,卷起雾隐林所有的雾气,化为阴风将七魂草裹挟其中,无法逃脱。云谏三千青丝飞扬,一身白衣转化为瞬间似被血侵染过的妖艳红衣。
七魂草的阴株下意识靠近阴气最重的地方,直接落入了云谏的掌中。
可当七魂草接触到云谏掌心的瞬间,化为晶魂钻入了云谏的体内。
云谏只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刺痛感在他脑中炸开,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云谏发现自己攀附在一处悬崖上,摇摇欲坠,而自己手里的正是七魂草的阳株,他轻轻一用力,阳株便被采摘了下来。
七魂草株散发着微弱的白色光芒,时明时暗,十分柔和,仿佛将明月捧在了手心之中。
云谏不禁愣了神,这不是他的手!
他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太好了。师尊肯定很高兴。”
云谏听见子晹满是惊喜的声音。
子晹一只手攀着峭壁,一只手将七魂草收进乾坤袋,整个人都重心都偏向了一侧。
摇摇欲坠的碎石终于承受不了它不应该承受的重量,支离破碎,眼看小孩就要掉下悬崖。
——“小崽子,你找死么!”
子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子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视野中没有任何人。
“谁?!”
子晹瞬间警惕起来。然后他便发现自己的意识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光芒,正中间有一道红影渐渐清晰。
子晹瞪大了眼睛。
红衣、银色面具……他见过他!
“你是谁!”
云谏在自己又出现在子晹意识海那一刻,便清楚自己只是寄居在子晹体内的一缕神识,他轻笑了一声,故意逗小孩,“那个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子晹咬牙不吭声。
红衣鬼面,哪怕是修仙界三岁稚子都知道那是魔宗之主魔尊的标志。
“本尊已沉睡百年,是你唤醒了我。”
云谏看着小孩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觉得有趣极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无聊时看过的凡间话本,故意道:“本尊一朝窥破天机,算出将有一人在修仙界掀起一场大劫,阴气肆虐万物消亡。便将自己一缕神识封印于此地,等待着那人,而你,带着不幸于诅咒降世,唤醒了本尊。”
“本尊见你筋脉尽断根骨具毁,还天生一双红眸,是千年难得的一棵修魔的好苗子。跟我回魔宗如何?”
云谏越说越离谱,最后才抛出了他的目的。
他觉得小孩极有可能不会相信,但他见小孩瞬间就慌张了的模样,又突然摸不准了。虽然他总觉得小孩应该不会纯良到随便一个人说了什么就……
子晹满眼冷漠,“我不信。”
他们都说红眸生就是不详。那他真的就该是不详吗?
子晹冷笑一声,不予理会。
意识海中那道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子晹只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阵发烫。云谏借着子晹的眼睛看见了他无比熟悉的雾隐林真正的模样,一时失神。
“你想做什么。”子晹冷着声质问。
“这么凶干什么。我能做的不过是——”云谏一回神,只感觉一股力量在剧烈的拉扯自己的神识,他感觉到了小孩的精神力在疯狂的排斥自己,但又有另一股力量将自己的神识锁在了子晹的意识海中。
云谏突然笑了,小崽子在他面前太乖了,乖到他差点忘了对方是个狼崽子。
云谏双手掐诀,直接同时对抗上那股力量和子晹的排斥。
一道鲜红色的阵法突然出现在云谏的脚下,将云谏的阴气吞噬得一干二净,而子晹也同时受到反噬,呕出了一口血。
“什么东西?!”小孩震惊。
云谏古怪勾唇,“有趣的东西。”
话音未落,子晹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疼,脑中的神经仿佛都搅在了一起,被无数根针贯穿着,他双眸通红,死死地瞪着云谏。
“果然如此。”云谏突然道。
云谏停下不再干扰子晹的神识,而自己神识的那股疼痛也随之消散。
子晹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个不明阵法将我们两锁定了,而七魂草意外将阵法启动。”云谏轻笑着同子晹解释道,“我们双方受到伤害是会共享的。”
“不过,似乎你的影响更大呢。毕竟这阵法只能束缚住我一小缕神识。”云谏继续笑着喃喃自语,让人不寒而栗,他抚上子晹的脸,“本尊有两个办法能将这个阵法解开。”
“一是本尊亲自来将你抹杀,二是你的修为足够高,破坏这个阵法,怎么样小崽子,你选哪个?”
子晹直觉这两个选项都不能选,他咬牙选择沉默。
魔尊笑了笑,似乎知道自己不会做出选择一样,一抬手突然出现一个灰色的光团。
“那本尊来帮你选。”
说罢,灰光就在子晹的意识海中四散扩去,在神识中游走,又汇集。
他本来以为引诱小孩修魔需要循序渐进,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云谏按着唇轻笑,欲望、贪念、怨恨、嫉妒,只要是负面情绪皆会产生熵。
所以魔修修炼最快的方式就是杀人,人枉死后,就会产生大量的愤怒、怨恨、不甘,这些熵聚集便会化作阴气供他们修炼。
“那么就让为师看看你的内心能生产多少熵。”
灰色的能量在神识中游走,搅动着子晹所有的记忆。痛苦、怨念、绝望,灰色能量每游走一遍,它的颜色便增加一分,逐渐化为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比云谏见过的任何熵都要浓郁。
子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陷入了过往的记忆,黑暗的地下室,总是会忏悔的炼丹师,崩溃的少年,血腥的丹药……
子晹的双眼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当已经化为黑色、被称之为熵的能量继续游走,突然触碰到了一部分被强大的精神力包裹住的记忆。所有的熵都被排斥在外,被迫变化着游走的路线。
云谏感受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东西被包裹着严严实实。他突然好奇,一抬手,所有的熵都聚集在了一起,朝那股精神力撞去。
巨额的熵冲开那股精神力。
陷入混乱记忆的子晹突然闷哼一声,接着他便听见了一道温润的声音。
——“那我便替你取一个,叫子晹,怎么样?”
——“没有不要你。”
——“子晹。”
云谏眼睁睁看着当熵冲进那片记忆中,墨色开始消退、缩小,灰色的能量被吸收得淡了三分。
最后,当所有的能量聚集时,被压缩得只有丹药大小的、毫无能量波动的熵,被隐藏在意识海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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