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言把宋靖恒当年留下来的那些证据交给了警方, 警方根据这些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当年那个叫飞哥的人。
这个人全名吴宇飞,以前也是雄海帮里的成员, 后来在HC酒吧做管理, 十年前,汤嘉豪被逮捕后, 他也离开了南城,在S市开了一间酒吧,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吴宇飞被带回南城公安局之后, 稚言也参与了审讯。
吴宇飞比起十年前发福了不少,原本的非主流长发也剪成了寸头, 似乎是有意改头换面。
只是一个人再怎么发福, 五官特征还是不会变的,仔细看依旧能看得出是照片上的人。
宋靖恒当初查到的资料很详细, 以至于技侦能很快锁定了他。
吴宇飞十年前去S市开了酒吧后便娶妻生子,过着普通的生活,南城市公安局和S市公安局联合查办了他的酒吧,仔细盘查后发现并没有违法的地方,也就是说,离开南城后他便金盆洗手了。
稚言按下了录音笔,开始盘问,“吴宇飞, 你还记得十年前,一个叫做汤嘉豪的人吗?”
吴宇飞道:“不记得了。”
稚言拿出了汤嘉豪的照片, “这是他的照片, 想起来了吗?”
吴宇飞瞥了一眼, 依旧道:“不记得了。”
十个犯罪嫌疑人, 有九个会在初次盘问时,否定一切跟案件有关的事情,稚言早有准备,审讯犯罪嫌疑人她向来不喜欢用吼,也不喜欢威逼,她更乐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突破对方的防线,“吴宇飞,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你的情况,首先,关于十年前你诱导汤嘉豪吸毒,并赠送了一把枪给他的事,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否则我审讯你,应该用传唤的方式,而并非逮捕,不用我多说,你也很清楚逮捕是什么意思。如果这是你个人的意愿,你诱导汤嘉豪吸毒,构成诱导他人吸毒罪。你非法持有枪支,并赠予他,构成了非法持有并私藏枪支罪,数罪并罚,至少十年起步。如果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你对幕后主使的目的并不知情,并且配合揭发幕后主使,那相应的刑罚会轻很多,该怎么选择,你应该明白。”
吴宇飞低头思考,他这些年过得很本分,就是为了摆脱以前的一切,但没想到风平浪静了十年,一块石头砸了过来,又掀起了千层浪。
他原本不想承认,毕竟十年前的事情,警方根本查不出什么,但稚言刚刚有一句话提醒了他,他好歹也在雄海帮混过,分得清传唤和逮捕的意思,传唤是没有明确证据被请来审讯,而逮捕是警局和检察院在有明确证据的情况发布逮捕令,这说明稚言刚刚并没有骗他。
稚言看他犹豫了,继续说道:“你应该看过最近的新闻,也知道汤氏集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做对你有利,你自己也有判断。”
稚言说完了这句话,便开始不再开口,她需要给对方一点时间。
过了许久,吴宇飞才开口道:“当年的事,确实有人指使。”
“谁?”
“雄海帮的新老板,也是HC的老板,汤家的长子。”
“他是怎么指使你的?”
“一开始其实是他身边的亲信给我传话,我们HC的管理人员很多都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是后来有一次跟余叔喝酒,他说漏嘴我才知道。”吴宇飞道:“那时候我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后来我看到新闻,得知汤嘉豪竟然开枪杀了他爸,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毕竟汤嘉航是汤嘉豪的哥哥,我就怀疑是汤嘉航让我诱导汤嘉豪吸毒,并且还送他一把枪,可能是他想故意嫁祸他。”
吴宇飞继续道:“我也怕警察查到我头上,所以我就跟那个联系我的人说我怕汤嘉豪把我供出来,想离开南城,他给了一百万,我去了S市,然后隐姓埋名继续过日子。你们相信我,过去这十年,我真的什么坏事都没沾。”
稚言听了他的供述,一切都能对得上,说明他说的是真的,并且有了这份供述,就能证明汤嘉航就是当年杀害汤连斌并嫁祸给汤嘉豪的人。
稚言继续道:“你当初交给汤嘉豪的枪和□□,是你自己的吗?”
吴宇飞摇头,“不是,是汤嘉航的亲信给我的。”
稚言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而后继续问:“另外,你曾经是雄海帮的人,对吧?”
“对。”
“那在雄海帮解散后,汤嘉航是怎样一步一步掌控你们的?”
吴宇飞回想了一下,“当初我也是跟着几个兄弟在里面混,那时候还年轻,也没来得及做什么事,后来散了后,我们也没地方去,之后我们头上的人就说有另外一个老板接手,还给我们安排了正经工作,几个兄弟就去了。”
“就是之后的HC酒吧,是吗?”
“没错。”
“那HC酒吧在经营过程中,是否涉及毒品交易等犯罪行为。”
“没有,那时候风头紧,没人敢,而且雄海帮里几个重要人物都被抓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根本不知道路数,有老板愿意接收我们,每个月发工资,那时候大家就很满足了。”
“你确认吗?”稚言看着对面的吴宇飞,“汤嘉航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收容了那么多雄海帮余孽,他该不会就是为了做善事?”
吴宇飞摇头,“不是,其实他偶尔会给我们发布任务,我接到的任务,就是汤嘉豪。”
稚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他当时养着你们,其实就是为了让你们替他做事?俗称发布任务?”
吴宇飞点头,“差不多吧。”
汤嘉航很聪明,他召集这些犯罪组织余孽,养着他们,只是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武器,代替他去做违法犯罪的事。
而当初稚鸿的车被撞入江里,显然也是汤嘉航发布的任务。
“当初汤嘉豪被抓了后,负责他这件案子的刑警发生了车祸,这件事你知道吗?”
吴宇飞当初很关注这件案子,生怕自己被牵扯,所以关于那件案子的新闻,他都看了,那名警察的事他自然也知道,“知道。”
“是不是汤嘉航指使人干的?”
“不清楚,那时候我们在酒吧里做事,大家都默认金盆洗手了,就算接到任务也不跟别人说,否则有被举报的危险。所以,当时就算很熟的几个兄弟也从来不说自己任务是什么。”
稚言从旁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当年把稚鸿的车撞入江里的那个货车司机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吴宇飞凑近眯起眼看了看,看了许久,“这个人有点熟,我想不起来。”
“他叫黄铁刚。”
一提黄铁刚,吴宇飞忽然就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一次,他是黄雄的爸爸。”
“黄雄是谁?”
“我们的一个兄弟。”吴宇飞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初雄海帮被警察端了,大家都四处逃,他跟警方正面刚过,受了枪伤,逃了出来,那时候跟我们一块躲进了山里,后来他打电话叫他爸来接,把我们接到他家避避风头,他中枪不敢去医院,最后还是死了。”
听到这里,稚言已经明白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当年的那个货车司机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因为他只是雄海帮其中一个成员的家属,当时这个黄雄估计在里面不是什么重点人物,所以警方也没有任何资料。
黄铁刚老年丧偶,又失去了儿子,必定悲痛欲绝,也不想活了,这才遭人利用,不惜搭上自己的命来进行报复。
——
无论是霍秀雅被杀一案,还是十年前汤连斌被杀一案,以及稚鸿和宋靖恒的‘意外’死亡都已经查清楚,稚言写好了公诉书,并交给了赵业城审核。
赵业城看完了公诉书之后,很满意,他对稚言的工作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案件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晰,我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准备好所有资料,直接递交法院那边吧。”
“好的。”
赵业城看着稚言道:“这件案子你耗费了不少心血,也比我更清楚,只可惜你还没入额,没办法以公诉人的身份上庭发言,否则我还真想把这件案子全部交给你来做。”
稚言谦虚道:“上庭的事我暂时还没想过,毕竟我才刚入职检察院不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赵业城道:“学习的地方确实还有很多,但你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只要你肯继续脚踏实地,我想不需要五年你就能入额。”
稚言点头,“谢谢赵检,我会继续努力的。”
——
六月二号,是顾禹谦出院的日子。
稚言赶到时,病房已经收拾好了,穿着黑西裤白衬衫的顾禹谦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翻着一本书。
夕阳从窗子照了进来,打在他的白衬衣上,他像是会发光一样,几分梦幻。
他手上的书是稚言当初拿过来给他解闷用的,他快看完了。
顾禹谦合上书,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天黑才来。”
稚言看了看病房,确认没其他人,“其他人呢?”
顾禹谦合上书走过来,“走了。”
“走了?”
“所以现在,只有你来接我出院。”
稚言无奈笑了笑,她扫了一眼病房,“东西都收好了吗?”
“赵泽拿走了。”
所以,他只是在这里等她而已。
稚言问:“那你回自己家,还是去伯母那里?”
“我家。”
距离顾禹谦受伤已经过去十二天,他的伤口虽然拆了线,但始终还需要有人照顾,“我觉得你还是跟伯母一起住比较好,方便她照顾你。”
“她明天回美国。”
稚言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顾婉芸是公司管理人,她离开了将近半个月,确实也该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
像顾禹谦这样性子的人,估计也不愿意请保姆来照顾。
“检察院离你家比较近,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
“好。”顾禹谦看着她,“稚言,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你说。”
“两个月没吃你做的饭菜,有点想念。”
稚言顿了顿,给他做一顿饭菜,本来应该是毫不犹豫可以答应的,但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界限越来越模糊了。
她放不下,可她也不敢轻易再拿起。
但对上顾禹谦那张好看的脸,她的心还是软了,“去你家吗?”
“当然。”
“那我先送你回去,晚点再去买菜。”
“我们可以一起去买。”
“你……”
“我可以。”
稚言无奈,便随他去了。
赵泽已经在楼下等候许久,顾禹谦和稚言并肩下了楼,上了后座。
顾禹谦先让赵泽开车去商场,进了商场后,稚言带着顾禹谦直奔生鲜区。
刚刚在车上,她就已经想好了买什么,炖个莲藕排骨汤,做个土豆焖鸡,再做个上汤豆苗,西蓝花虾仁。
“顾律师,稚言!怎么是你们!”
稚言循声看过去,看到了以前在臻铭的两名同事。
今天办公室的人约在一起去某个同事家中聚餐,孙寻芳和刘倩负责买菜,但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遇到了顾禹谦和稚言,他们两竟然一起来逛商场!!
孙寻芳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惊掉了,“稚言,你跟顾律师是……是……”
稚言虽然在臻铭只待了一个多月,但是对她们印象都比较深刻,她知道孙寻芳平时就喜欢幻想,想必看到她跟顾禹谦在一起,已经有过不低于三个版本的猜测。
她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她和顾禹谦的关系,只是说:“顾律师今天出院,我和赵泽一起去接的。”
稚言把赵泽拉了进来,仿佛就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孙寻芳即便心里还有疑问,也没再继续问,她的视线落在顾禹谦身上,“顾律师,恭喜出院。”
顾禹谦轻描淡写道:“谢谢。”
孙寻芳作为顾禹谦下属团队的成员,平时跟顾禹谦打交道不多,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到他,还有些紧张,“我们办公室的同事原本想去探望您的,只是谭律师说您在静养,我们就没去打搅。”
孙寻芳旁边的刘倩斗着胆子问:“顾律师,听说您要离开臻铭了,是吗?”
顾禹谦毫不避讳,“是有这个计划。”
这些天办公室的人都讨论得比较激烈,但顾禹谦本人没有发声,他们都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刘倩鼻子一酸,“那顾律师,臻铭会解散吗?”
“解散倒不会,以后的管理工作,由谭律师一个人负责。”
孙寻芳也很舍不得,“可是,您要是走了,那我们臻铭就少了金字招牌了。”
顾禹谦道:“臻铭也不是靠我一个人撑到现在的,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功劳,不会因为我的退出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孙寻芳和刘倩都沉默了,她们心里很清楚,臻铭少了顾禹谦,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顾禹谦偏头问稚言,“还有要买的吗?”
稚言道:“去买点蔬菜吧。”
“好。”
稚言对孙寻芳和刘倩笑了笑,“那我们先去买东西了。”
“嗯。”
走出了挺远,稚言在蔬菜区挑了一盒豆苗放进购物车,“你看,臻铭的同事都舍不得你。”
顾禹谦道:“当初你离开臻铭的时候,我也舍不得,你却没为我留下。”
这人怎么翻起旧账了?
稚言看着他,“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你刚刚跟她们说了,待会整个律所都知道了。”
对此,顾禹谦说得风轻云淡,“让他们先做个心理准备,等我回去发内部邮件宣布,也不至于太惊讶。”
这人还真的是,稚言完全说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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