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倒车的时候,骆常庆想办法又办了一次托运,这回量大,到的时间比自己晚大半天,他能回家骑上三轮车正大光明的去接。


    这趟出差走的时间可不短,进胡同的时候邻居跟他打招呼都透着亲切和喜悦。


    “哎呀,这不是骆常庆吗?回来啦?”


    “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啊。”


    “这回弄到啥好东西了吗?”


    “哟,人家小骆回来了,那缎被面这回有没有啊?”


    “回来了大娘,是有日子没见了。”


    “嫂子,缎被面这回没有,那个太费劲了,等我过两天出去再想想办法,一定给大家多进点。”


    骆常庆一一应着,他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是下了火车后找地方拿出来的。


    走到跟前拆开包就开始往外掏东西,给坐自家门前头玩的邻居一人塞了两条咸鱼。


    嘴里也说着客气话:“尝尝南方这咸鱼,不是啥好东西,别嫌弃……”


    谁会嫌弃啊?


    都稀罕着呢。


    大家都喜得眉眼带笑,也说着客气话:“嗨,你说这…你弄点东西回来不容易,都给了我们咋能行啊?这东西多钱,我给你钱。”


    “就是,你得收钱啊,上回文霞还送了我们虾皮,光叫你们破费还行啊。”


    “没花钱没花钱,是我进货人家老板送我的特产,拿着吃吧。到过年的时候我想办法从外头弄批海鲜回来,大鱼大虾啥的,那会儿你们要是掏钱我就接着……”


    大家一听又来了热情,纷纷道:


    “那行啊骆常庆,你多弄点,到年跟前的时候我们还愁买不着呢。”


    “你要是能弄回来那就太好了。”


    “都不用出去摆摊,光咱庄的人就能分了。”


    外头的吵嚷声透着欢乐。


    家里骆听雨竖着小耳朵听了听,没错,听着那声音是她爹,就转头跟她姥娘道:“姥娘我爸爸回来了。”


    说完倒腾着小短腿跑出来看,真是她老父亲。


    邢爱燕一听也忙抱上骆言跟着出来。


    这么长时间没见也挺想念的,骆听雨开心地扑了上去:“爸爸!”


    “诶,好闺女!”骆常庆把这小没良心…不是,小棉袄抱起来。


    骆听雨短胖胳膊勾着她爹的脖子,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虽然老父亲身上有点臭……


    鱼腥味儿熏的。


    “娘!”骆常庆看见邢爱燕出来,赶紧笑着招呼她丈母娘。


    “唉哟,可算回来了,累坏了吧?”邢爱燕看着小女婿回来也高兴。


    骆常庆就转头跟邻居们说了声,提着包,抱着闺女进了家门。


    邻居们也不好拿着鱼坐在这里,也得回去放下,胡同里一下没人了。


    “常庆你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做点吃的,先喝口水歇歇,文霞跟你爹在店里呢……”邢爱燕也心疼小女婿在外头不容易,说着话就要去忙活。


    “娘你甭忙活,我吃了,我稍微待会儿就去店里看看。”骆常庆又换上抱着儿子了,好久没见爸爸,骆言稍微有点认生,不过只认了一会儿就开始咧嘴笑,还冲他爹喷口水:“a、a!”


    “你喊——爸、爸。”骆常庆教着儿子,眼角的余光看见闺女都要钻那个编织袋里了了。


    他好笑地道:“全是鱼虾,还有块牛肉。哦,有海虾干和鱼干,可以直接吃的,你找找拿出来吃吧,也带了不少新鲜大虾,还有鱼……”自己装模作样地解释,“我买的时候虾还是活的呢,一路上估计能死不少,应该臭不了。晚上咱油焖大虾,大黄鱼和带鱼…娘,那带鱼要不就炸了吃。”


    果园能保鲜,扔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什么样,不过从车站一路提着回来,估计没那么鲜了。


    大黄鱼买的时候人家打捞上来不久,还甩尾巴呢,这一路提回来应该也奄奄一息了。


    带鱼买的时候就是死的,但也新鲜。


    邢爱燕拿出来准备去收拾,有那么几只虾还试图蹦跶,骆常庆就感叹:“没想到还挺精神。”


    骆听雨掀掀眼皮,没想到老父亲这么能忽悠。


    她姥娘还信了。


    “虾没臭,好多活的呢,鱼也都挺好。”邢爱燕提着另一条,“唉哟,这大黄鱼瞧着真肥,这鱼咱这儿可不好买,我还是前几年的时候碰上过一回,一愣神的工夫人家就抢光了……”


    又道:“这么多一两顿吃不完,不行腌起来,要不存不住。”


    骆常庆想起来还得去趟友谊商店,家电还没买呢。


    尤其是冰箱,这回连鱼虾加牛肉,拿出来不少,放冰箱里能吃好几天。


    齐城这边就有友谊商店,不过前头多了俩字,叫‘华侨友谊商店’,也不是单独的门店,是在百货大楼楼上单独开了一层。


    骆常庆休息了会儿,打热水飞快而简单的擦洗一下,换了身衣服,骑上三轮出去了。


    先去了趟和平大街,文霞看见常庆也很欣喜:“常庆你回来了?回家了吗?”


    “回家了,从家里过来的。”骆常庆又跟他老丈人打招呼,“爹!”


    “哎!”文喜粮满脸堆笑,话就一个字。


    “正好你来看看这店铺还要咋装,这货的摆法我准备这样……”


    文霞在旁边滔滔不绝的说着,骆常庆大间小间都看了一遍。


    中间的墙已经掏开安上玻璃门了,整体的门窗也换了。


    骆常庆对这套房子还真算不上特别陌生,他来这边转过啊,不过只打量了一眼,没细看,多多少少对以前的门窗有点印象。


    现在里外全换成了新的,里头的墙也刮了,屋里光线还行。


    他的装修材料还没买,总得看过房子结构、面积才能有数。


    回头在外头碰上合适的材料就知道能不能用上,需不需要买了。


    就是这时候的装修材料不像后来那么丰富,他也得狠狠掏一掏记忆尽量把店里弄的上档次一点。


    地面得弄,这地就抹了层水泥,还是随便抹的,这肯定不行。


    墙上还得弄些钩子,把衣服挂起来,还有试衣服的地方得隔出来,包括镜子……


    骆常庆又去另外两间看了看,有一间是专门卖鞋子的,思量着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架子,买不到的话就找人定一套,还是得出去转转看看再说。


    不过眼下还是先去趟百货大楼,再去车站把货接过来。


    “咱今天先不弄了,明天咱俩出去转转看能买到啥装修材料。你跟爹回家歇会儿,我先去趟百货大楼,晚上咱还得去车站接货……”


    “托运过来的货是吧?要不我跟咱爹先去车站盯着……”


    “不着急,晚上□□点才到呢,咱踏踏实实吃完饭过去就行。”骆常庆又补充一句,“晚饭早点吃。”


    文霞跟她爹先回家,骆常庆去友谊商店。


    店里门窗上都挂了帘子,平时撩着,关门的时候把帘子放下来挡着,就看不到里头的东西了。


    骆常庆到了百货大楼前头,停好车,稍微整理了下发型,正了正身上的衣服,还摸出一副他在外头买的□□镜戴上,进门直奔楼上友谊商店。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装侨眷,如果人家还是不让进,就问问张斌有没有熟人能把他带进去。


    没想到到了门口人家见他拿着厚厚一摞的外汇券,就让他进去了。


    进了门骆常庆也松了口气,把□□镜摘下来别在衣服口袋上,开始扫货。


    外头不好买的东西这里都有,冰箱彩电洗衣机都不缺,洗衣机多要了一台。


    买完大件,又买了台相机、几瓶茅台、中华烟、茶叶、化妆品、香皂、奶粉,进口的糖果、点心、巧克力、几条非进口、专供友谊商店的纯羊毛围巾。


    还买了几支人参。


    看到人参的时候他心里的活动可丰富了,又有了打卡目标。


    手里的外汇券也没全花了,还剩不少。


    他在外头除了刚开始兑的时候费了些劲,后头找着门路了就多兑了点。


    工作人员帮他把货送下来装到车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收起来一部分放到果园里,留了一部分放在驾驶室里。


    拿出帆布搭上去把东西遮严严实实的。


    中间走了条偏僻的巷子,看着没人,收起来一台洗衣机。


    回去刚好是家家户户忙活着做饭的点,就胡同另一头有几个孩子在玩,闲聊天的没了。


    骆常庆把门提板卸下来,开着进了院子。


    家里一下就炸锅了。


    这时候谁家能添一台黑白电视机都是大事,更别说冰箱彩电洗衣机一□□全了呢。


    邢爱燕忙的不知道该咋搭手,先出去把门提板装上,又把大门掩上,回来后小声道:“正屋里光摆台彩电,冰箱和洗衣机也分开搁,放南屋和西间里,找东西盖起来,可不能明晃晃摆着,有人的时候咱不用……”


    那边不常进人。


    骆常庆知道老人不放心,就笑道:“行,听娘安排。”


    文喜粮都忙的额头上出了汗。


    文霞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还有照相机,也赶紧收了起来。


    骆听雨开心的含着一块巧克力,抱着一堆饼干,塞给奶团子一盒奶粉,让他抱着玩。


    “爹,茅台您留着喝,这支人参您泡酒喝,还有这烟和茶叶……”


    文喜粮连连道:“花这钱干啥,这东西可不舍得吃了喝了,人参让你娘供起来。”


    骆常庆好笑地道:“最多一十二年份的,不值当供起来,还是用来补补身子吧,回头我再给您弄。”


    邢爱燕都顾不上过来看,恨不能盖的那冰箱和洗衣机让人认不出来是啥。


    骆常庆把买的围巾给她,又道:“娘,我这儿还留着不少外汇券,等咱回老家的时候从那边给您和爹也添上这么一套,有台洗衣机洗个大件的衣服方便。”


    “还有这罐奶粉是大人喝的,你们每天冲着喝,提高身体免疫力……”


    “这些洋券你们留着添东西就行,那些大件一件都不用给我们买,我跟你爹用不着。你这就花不少钱吧?那茅台我听说都是干部喝的,还有那人参也不便宜吧?”老人考虑的多,又道,“家电你给家里他奶奶添点。”


    邢爱燕也是怕给了自己,回头廖春华再有啥意见,闹的家里不和。


    “给您的是给您的。”骆常庆笑道:“我娘那里我有安排。”


    如果没有个吸血的哥哥姐姐,咋着都无所谓。


    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娘那边如果东西得的太轻松,不但不知道珍惜,慢慢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好不容给老太太正了正思想,现在维持的还不错,可不能前功尽弃。


    适当给点好处行,全撒开不行。


    那是亲娘啊,不像姐妹弟兄各自成了家闹的不愉快就可以不来往,亲娘咋着都得管。


    好在她娘还能挽救一下。


    洗衣机可以不用,但冰箱得用啊,就安在了西间里,骆常庆先把冰箱弄好,把鱼肉啥的放了进去。


    吃完晚饭,骆常庆跟他老丈人去把货接回来,整理到很晚才休息。


    骆常庆这趟回来待不长,他收的电子表还得卖呢。


    但也得回趟老家,介绍信快到期了,得重新开一份。


    这回回去看看能不能开的时间长一点。


    第二天先跟文霞出去买了趟材料,买到了木地板和瓷砖,瓷砖不是后来那种,是马赛克的,人家给拼图案。


    骆常庆不要图案,他就要纯色的,贴出踢脚线,屋里能稍微板正点。


    装修设计这种事他也头大,回家后看着在那边跟弟弟抢东西吃的闺女发呆。


    曾经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怀疑闺女也是重生回来的。


    不然这种事问她绝对一问一个准。


    这方面的东西自己绝对不如闺女懂得多。


    不过这个从弟弟嘴里夺点心的闺女真是重生回来的吗?


    这么幼稚。


    他瞧着又不咋像了。


    叹了口气,继续抓耳挠腮的拼凑装修风格。


    铺地板贴瓷砖啥的还是找之前换门窗的人弄,包括装订一些架子啥的。


    骆常庆交代给老丈人盯着,他去胶鞋厂又进了一批货。


    顺便找程建吃饭。


    给他带的电子表和海鲜,让他再帮自己弄辆三轮车,这回是文霞和老丈人都去学,将来家里来来回回拉货也方便。


    家里那辆他得弄走。


    吃饭的时候程建给他透露,好几个人找到厂里,反应说有人在外头卖他们厂的鞋子乱搞价,破坏市场。


    程建一听就猜着应该是骆常庆,不过厂里领导也跟对方打含糊,说不知道是哪个销售商干的。


    其实领导清楚是骆常庆,可也知道人家如果不是卖的便宜,怎么帮他们把积压的库存清出去的?


    厂里当时都转不动了,找那些人的时候没一个帮的,是骆常庆帮他们解决的大难题。


    可那些人也得罪不起,只能说厂里会查,查到了会跟销售商说一声之类的。


    但人家进货就是愿意少赚利润,厂里也不能拦着啊,又不是自己的职工。


    骆常庆笑道:“解放鞋现在是带着卖了,说不定会转出去,接下来以服装和皮鞋为主。当然,等你们厂出新产品了咱们再谈别的合作。”


    “可不管合作不合作,都不影响咱们的交情。”


    程建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骆常庆不光帮他解决了任务,为人也实在,自然不能说等以后断了合作交情也跟着断了。


    程建还问了问骆常庆新店开业的时间,知道还没定下来,也说了开业的时候来个电话,自己过去捧场。


    跟程建吃的午饭,晚上又约了张斌出来喝酒。


    张斌看见骆常庆那叫一个开心啊,他手上的电子表让他这段时间老风光了。


    可也不敢直接说是骆常庆送的,就说亲戚从外地带回来的。


    这回‘亲戚’又送了海鲜,看着那几条新鲜的大黄鱼,张斌就来精神了,问他:“哥,这大黄鱼你还能搞到吗?我们店里收。不光我们店里收,我姐夫那里也要……”


    海鲜他能供应,可他不能每天来送货,而且家里也没地方存。


    “你们一次能要多少?能存货吗?你要说一天几十斤还得现送,那够呛。一次要个五百斤、一千斤放着慢慢卖还行。要是不能,那就等冬天,冬天易储存。”


    五百斤一千斤啊,张斌本人是挺动心,可储存的确是个问题,他把面前酒盅里的酒一仰头喝干了,豪气地道:“我问问领导,再跟我姐夫那边商量商量。”


    骆常庆更不着急,他道:“行,不过我明后天就走,回头你等我电报吧,我从外头给你发货,托运费你们招待所承担。”


    那张斌也求之不得。


    “得嘞哥,不管成不成我先敬你一杯。”张斌道,“你这边有什么事也尽管言语,别跟我客气。”


    骆常庆就真不客气了,笑道:“帮我多弄点茅台。”


    张斌愣怔,失笑:“唉哟,您是真不客气啊!”


    “哈哈哈……”


    他在家里待了两天,关注了下店铺进度,又跟这边的装修师傅说了说自己的思路,还多加了几盏灯。


    最后跟文霞和老丈人交代了一番,就启程了。


    先回老家,在老家待两天从那儿直接出发。


    廖春华也想小儿子了,没想到小儿子一走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给她留的胶鞋都卖完了,这两天就光弄吃的和菜了。


    不过她也不闷得慌,现在家里有了电视,见天晚上院子里都坐满了邻居,看电视、东家长西家短的啥也说。


    邢友民谁的还帮她挑水。


    算是为下人缘了。


    就是交电费的时候有点心疼。


    可一想小儿子劝她的那些话,挣的钱不花留着给谁啊?这电费是花的多,可天天晚上家里的热闹劲儿她也挺高兴,挺自豪。


    交就交了。


    也没说高出大天去。


    不过公社上又多了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太,她生意多少受点影响。


    两人还打了两天价格战,也就两天,廖春华就不陪那位老太太玩了。


    她把做红烧肉的配方调整了一下,加了卤蛋、卤花生,还去排队买了块豆腐,切成片下油炸了,跟花生啥的一起卤出来。


    买卖就又起来了,而且还有老顾客告诉她,那老太太的茶叶蛋没有她做的好吃。


    廖春华那个成就感啊,送了人家半勺子卤花生。


    正在公社上守着她的小摊子呢,听见哪儿突突突的响,一抬头,嘴顿时咧到了耳朵后头。


    “常庆你回来了?文霞跟孩子呢?”


    “娘!”骆常庆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嘴里说着,“她娘仨没回来。”


    过来一瞧,摆着两口锅,卖的东西还不一样,好家伙,他娘都会举一反三了。


    他看锅,廖春华就直往车斗子里瞅,不过上头盖着帆布,她也没说不管不顾的直接掀开。


    还是骆常庆掀开一个角让她看了看鼓鼓囊囊的麻袋,道:“除了鞋,我还进了批西裤、喇叭裤。”


    “啥样的西裤啊?”廖春华眼睛都亮了,忙问,“喇叭裤是文霞穿的那种吗?在咱这里好不好卖啊?”


    “咱回家说。”


    廖春华就不做买卖了,车上挪出来一块地方,把东西搬上去,还得让他娘坐后头看着,锅里的汤啥的不能颠出来。


    娘俩回了石安村。


    一进村邻居第一句话也是道:“哎呀,人骆常庆又回来了。常庆,弄豆饼了吗?”


    “嫂子,豆饼没弄,进了批裤子,西裤和喇叭裤,等回去放我娘这里,有要的让他们来我家老宅。”


    “好,你先回去歇歇,我一会儿过去看。”


    老宅的门车子开不进去,骆常庆就把车停在自己家天井了。


    把炉子啥的先搬下来,廖春华缓了缓被颠麻的身子,也扶着小儿子的手下了车。


    下车后她小儿子就顺手塞给她一个东西:“娘,给你块表。”


    “这啥…呀,这是手表啊?咋这样式的呢?”廖春华惊喜地不行,接着就戴手上了,左看看右看看,喜欢的紧,还一个劲的问,“常庆,这得多钱啊?我还欠着你电视机钱呢!”


    “表送你了,是给你的奖励。等等咱把电视机钱清了,你要是手里剩的钱多,我能给你弄台洗衣机,冬天洗厚衣服就不费劲了,还是进口的,得去友谊商店买……”骆常庆笑道,“当然,你要是不要,我就省下外汇券了。”


    “要,我干啥不要啊?”廖春华忙压低了声音道,“我手里攒了两个,不够我回头挣了再给你补上。”


    好家伙,进口洗衣机,得用外汇券去友谊商店买。


    那不是外国人才能去的地方吗?


    她这辈子都能用上从友谊商店买的东西了。


    骆常庆笑道:“行,那你继续努力吧,彩电冰箱洗衣机,只要有钱就行。”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仅限我娘,别人拿钱我也不给弄。”


    廖春华咧着嘴笑,道:“行,行!”


    骆常庆从驾驶室拿了个编织袋让她娘提着,自己拿过帆布包挎胳膊上,再扛上两个麻袋,鞋子还没卸下来,他拿不了。


    娘俩锁好门,去了老宅。


    廖春华都看不过来了,她闻着鱼腥味儿了,到家打开一看,好家伙,那么肥的黄鱼,还有带鱼,能直接吃的鱼干、鱿鱼丝、虾干和虾米皮。


    新鲜的大虾居然也有。


    喜得她心里直蹦跶,嘴咧的合不拢,一个劲的问骆常庆这咋做好吃。


    问了一圈,先把东西分门别类收起来,才洗了洗手去看进的货。


    骆常庆先拿出一条西裤给廖春华看。


    这个虽然进价便宜,四块钱一条,但质量真不差。


    “这裤子多钱啊?”廖春华摸着那料子,看看做工,也觉得好,问道。


    “进价九块,娘你觉得卖多少合适?”骆常庆张口就道。


    廖春华斟酌着:“十…二?”她又担心地道,“十二会不会贵了?扯布去集上做一条才多钱?”


    做一条当然花不了这么多钱,可现在有些开始追求时尚的人就觉得,自己做的不如买现成的洋气。


    况且这裤子做工也很精致,料子也不错,卖十二一条真不贵。


    “西裤九块底钱,十二的卖价,喇叭裤我二十四拿的货,卖二十八,有嫌贵的让他们去津店百货商店比价格就行。”骆常庆直接给他娘这边定了价,还道,“娘,咱倒腾这些并不容易,现在多少东西拿着钱都不买不到啊?要不为啥人家供销社哪的这些售货员眼睛都长头顶上?”


    “咱挣的钱往自己口袋里装,不能学他们,可咱要有底气。你说这裤子我在县城、在津店随便哪儿卖不了,非得搭上油钱驮回来卖呢?”


    “你想想那解放鞋,咱不是给大家谋福利?”


    廖春华腰杆又不自觉挺了挺,底气顿时足了:“你说得对!”


    她是得经常让小儿子回来上上弦才行。


    先把上回欠的电视机钱给了他,还结算了一部分本钱,她上回要买电视机,留的胶鞋本钱就欠着了,还没算清呢。


    可这一个多月她也赚了不少,还完‘欠账’手里竟然还剩了五百多。


    小金库又空了,又欠上一屁股债。


    因为她要买洗衣机。


    但廖春华很乐意。


    毕竟有的东西有些人拿着钱都买不着啊。


    小儿子还让她看了看外汇券,给了她一张五毛的,让她留着显摆。


    然后骆常庆拉开带回来的帆布包,拿出了一罐奶粉给她:“这个是大人喝的,补身体的,这也是进口的。”


    上头全是外文字,廖春华也不认识,抱着不撒手,乐呵呵的问小儿子:“你咋弄这么多好东西啊?”


    然后下一秒眼睛就又移不开了。


    她看见小儿子拿出来一支人参。


    廖春华吸了口气半晌才呼出来,激动地道:“常庆,这也是给我的?”


    骆常庆拿着在她眼前头晃了晃又放回去:“不是,就让你看看。”


    廖春华:……


    “哈哈哈,给你给你给你的!”骆常庆塞给她,“回头你打点酒泡起来,天天晚上喝上一小盅,舒筋活血。”


    “那多糟践东西,我供起来……”


    “喝吧,回头再弄。”骆常庆还是那句话,“反正只要你吃了喝了享受了,咋着都行,别让人说两句好听的糊弄走,以后就都没有了,啥好东西我也不给你弄了。”


    廖春华赶紧道:“不会不会,小春倒是惦记了,让我骂出去了。”


    上回来惦记她的风扇,那天又回来看见她的电视机,好家伙,差点没疯了,又来磨她,还带她儿子回来跟她又哭又闹,非要那电视。


    又叫她撵走了。


    还有老大媳妇,她可算是又能蹦跶了,也回来一趟。


    自己就一眼没看见的功夫,就去翻她褥子底下哪的,找东西呢。


    气得廖春华不轻,直接上手拍了几巴掌。


    她又想起小儿子之前提醒过她,说老大家的会翻她东西。


    有些庆幸她挣的钱换了个地方藏,要不然就让老大家的看见她的钱了。


    现在更是捂的严严实实的。


    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听着大门那里有动静,估计有邻居来问裤子,廖春华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但是想撸起袖子露出电子表,让她小儿子制止了,道:“财不露白,这个你自己看时间就行,在外头也是,藏严严实实的,自己偷着乐,别显摆。”


    “行,听你的!”廖春华遗憾的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


    还真是有人来了,周桂菊和刘桂芳约伴来的。


    骆常庆把裤子拿出来,报价。


    两人看了看那喇叭裤和西裤,都没打磕巴,各拿走一条,还问骆常庆咋没弄皮鞋回来。


    弄了,这不是忘提前拿出来了吗?


    不过也是骆常庆没打算在家里留太多东西,他晚上去开完介绍信,明天把几个拉不平家转转,后头早上去津店黄师傅家打个逛,再卖上一天货,坐晚上的火车就走了。


    但话却是这么说的,道:“皮鞋供货紧张,不好弄。”又道,“我前两天还弄了一批缎被面,那个更费劲,也没拿回来,刚到家没喘口热乎气就没了。”


    周桂菊顿时来了精神,赶紧道:“他小叔你能弄着你帮我弄几条不咋?我给我外甥闺女要……”


    刘桂芳听着也感叹了一番她娘给她攒嫁妆时这缎被面的难抢,道:“提前大半年就跟人家打招呼让帮着留,结果到了一次货还没排上我们家,说的都晚了。”


    “可不是……”周桂菊又再三嘱咐,“他小叔你多费费心了。”


    “行,只要能弄着我就给你留出来。”


    周桂菊是真心托付,她也赶紧出去帮着宣传,还跑到西头去吆喝。


    村里人都知道骆常庆弄了西裤和喇叭裤回来,家里就开始陆陆续续的进人了。


    廖春华起初还担心裤子不好卖,哪能不好卖呢?


    周桂菊吆喝的时候带着报价,进门的都是先认可了价格才来,直接拿着钱,挑上裤子走人,还带着卖了两三双解放鞋。


    骆常庆就拿回来一百五十条西裤,六十条喇叭裤。


    这一下午卖掉了四十七条西裤,二十三条喇叭裤。


    钱都进他口袋了。


    剩下的货赊给老娘,让她放家里慢慢卖,还是那句叮嘱,每天别带多了,谁问都说是帮着给小儿子卖的。


    等晚上吃过晚饭,骆常庆回家收拾了点东西出来,趁着夜色先去看了看他德康大爷,说了会儿话,出来又拿上东西去了村长家。


    村长叫宋胜武,骆常庆得喊一声叔。


    “叔,吃了吗?”


    来过好几回了,骆常庆也不空手上门,有时候拿几个苹果,有时候拿点菜。


    “嗬,常庆来了啊!”宋胜武笑呵呵地说道,“你现在可是村里的大名人了,我在这头都知道你回来了。”


    “嗨,回来总得捎带着点东西。”骆常庆进门看见宋胜武的老伴方秀菊,喊了声婶,道,“给您拿了两条鱼,还有点虾米皮。”


    “诶唷,你说你来就来,拿东西干啥……”方秀菊说着话低头一打量,就压低了声音惊呼道,“带鱼啊?这种是啥?”


    这时候的灯泡光线都昏暗,方秀菊一时没认出来大黄鱼,低头眯着眼看了看,还是有些不确定,“咋看着像…这是大黄花吗?他爹你看看。”


    骆常庆笑道:“大黄花,我从外头带回来的。”


    宋胜武惊讶地看着骆常庆,笑道:“行啊你小子,真能倒腾啊。”又道,“等快过年的时候你倒一批回来不咋?”


    村里供销社物资不全,有些紧俏的东西都到不了这里来。


    现在不同前两年了,现在改革开放,国家也支持个体户,要不然骆常庆能弄解放鞋、豆饼啥的呢。


    所以这话他也敢说。


    “行啊叔,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骆常庆没说完,旁边的方秀菊又惊呼一声,道:“还有人家弄好的咸鱼,常庆你咋弄这么多,这得多少钱啊,以后可别花这些钱了。”


    “咸鱼是人家送的,我进货的时候那边老板送我的特产,婶子你也别这么客气,留着慢慢吃呗。”


    接着又开始跟宋胜武谈,他笑道:“叔,甭说过年,平时咱村里很多物资就供应不上。特别是有些急需品,拿着钱都买不到。”


    “不说旁人,就说咱村柏永凯家的闺女,要出嫁的时候为了床缎被面那真是…求爷爷告奶奶,就弄到一床,咱这边是知道多费劲,可人家她婆婆那边不管这个,就是觉得儿媳妇给她丢面子了,说了多少难听的话?”


    宋胜武点点头,他能不知道吗?柏永凯他家里的回回提这个事就哭一场。


    点完头又猛地抬起来:“你还能弄到这个啊?”


    “能,但是很费劲,个人采购更费劲,人家理都不理。”骆常庆一脸感慨地道,“叔,过年的时候别的不敢保证,只要咱村里需要,海鲜管够。可有些东西确实不好弄,有的厂家是单位采购到这里才提:“这回您看能不能给我开的时间长一点?”


    可再长也有有效期,宋胜武只能在规定范围内,给骆常庆开了最长期限。


    也给文霞补了一张,她那张也快过期了。


    把介绍信递给他,道:“在外头跑自己也注意安全,过年的时候从外头弄点瓜子花生啥的,牛羊肉也行。”


    “得嘞叔,放心吧!”骆常庆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中华,整盒的给了宋胜武。


    自己又拿出半盒拆开的,抽了一支递给他,划了火柴,给宋胜武点上烟。


    宋胜武盯着盒子眼睛直发怔,不确定地问:“中华啊?”又笑骂道,“好小子,我要是不答应就不给我了是吧?”


    骆常庆笑道:“哈哈,要是刚才给不就把您给架起来了吗?反正最后答应不答应我都得给您留下。”


    “行,在外头闯荡是锻炼人,挺活泛。”宋胜武笑着喊他老伴,“给常庆拿两盒稻香村的点心。”


    又道:“你叔家也没啥好东西,这是我外甥从外头带回来的,你带回去给孩子吃。”


    骆常庆不接,可两口子也让的实在,方秀菊道:“你叔他外甥拿来好几盒,这两盒你带回去给孩子吃,别跟婶子客气。”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骆常庆笑道,“没想到沾我叔的光吃到首都的点心了,等我哪天转到首都,我也给您买这稻香村的点心。”


    “哟呵,都没说就知道是首都的东西,在外头跑是长见识。”宋胜武笑道,“你小子能闯荡,好好干,争取当个万元户。”


    骆常庆:叔,您别咒我!


    “我承您吉言承您吉言……”骆常庆提着点心笑着跟老两口告辞,回了家里。


    点心他给廖春华留了一盒,剩下的一盒放到了果园里。


    第二天去兰沟村转了转,丈母娘家的房子文兰时不时过去看看,照料照料,他过去说了说二老在省城的情况,也省的文兰担心。


    给她留了点海货。


    让文兰去给二老补了新的介绍信,自己拿着等去津店时邮过去。


    又去其他几个家里转了一圈。


    他把人家爹娘弄到省城帮自己带孩子,让人家一时半会的见不着爹娘,怎么着也得说说二老的情况,让她们放心。


    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廖春华也收摊回去了。


    看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买卖不错。


    “没寻思着那裤子还挺好卖来。”又道,“还有找我问皮鞋的呢。”


    骆常庆一口咬定:“皮鞋没带回来。”


    他给老太太留了几十斤鸡蛋,心安理得的把她挣的钱拿走,吃完饭一抹嘴,道:“等晚上家里邻居们散了,我把洗衣机给你扛过来。”


    廖春华差点没蹦起来,声音都喜的变调了:“买、买、买回来了啊?”


    一直在果园里放着,这东西他也不担心能砸手里,老娘不要有的是人要。


    反正咋着都能换成钱。


    骆常庆晚上给他扛过来,教了好几遍,确认她学会了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去津店黄师傅家坐了坐,又去了趟邮局,之后去买好火车票,就到百货商店附近摆摊,鞋子、喇叭裤、毛衣,挂了一车。


    除了这些东西,他在这儿还把之前弄的那张电视机票卖了出去,一百二。


    衣服跟鞋子的买卖也出奇的好。


    都是百货商店没有的款式,而且料子质量还都能打,骆常庆又是紧迫式促销:“就待一天,我店铺在省城,这回回来是给我娘过生日,就捎带着卖点,下回都不知道啥时候了。”


    廖春华:???


    下回卖的可能就是海鲜了。


    收钱找零拿货递货,能累到膀子泛酸,就知道买卖有多好。


    一直到天擦黑,骆常庆才满身疲惫的收摊,随便吃了点东西,登上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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