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把东西该拢的拢,该收的收。


    邢爱燕就担心家里的大彩电、冰箱和洗衣机,特意弄了些没啥分量的破烂堆上去,藏严严实实的。


    骆常庆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跟闺女一对眼,道:“九九跟爸爸去发个货,先办个托运,顺便把车票买了。”


    又装模作样地补充道:“也不知道年底这托运好不好办,要是接着能发走,就着给他大姨夫打个电话让帮忙去接,要是明天才能发,就等咱到了顺便接上……”


    “但车票得买好。”


    文霞也有活儿干,她得让她爹陪着去把整理好的一部分钱存到银行,存一部分是为了凑个整数。


    留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常庆进货的时候用,放到了地窨子里。


    也弄得像装了一袋子破烂似的,看起来挺随意的仍在了角落里。


    拿出来存银行的这些,文霞都存了一年定期。


    当初听完银行工作人员推销,文霞对那个定期的利息很动心,但也考虑到进货啥的会用钱,存了定期用着不方便。


    可每回来存,每回都被游说一番,加上她见留在家里的钱能周转开,她就找机会跟骆常庆商量了下。


    骆常庆是无所谓的,他不缺周转资金,所以存进银行的这一部分不管定期还是活期都可以,他不指着存折上的那串数字。


    就道:“留一部分藏在家里,随时用着方便,剩下的你想存定期就存吧,一年一年来,别弄的时间太长。”


    文霞就回去办成了一年定期。


    骆常庆把收拾好的包裹全放到车斗里,带上闺女出门了。


    这是文霞平常骑的那辆,自己那辆没再往回折腾,留家里了。


    爷俩走到半路把东西扔进果园,顺带把闺女也送进去,让她在屋里待着,他去买票。


    骆听雨就坐在小屋整理最近这批带着鱼腥味的钱,等她爹买完车票来接她。


    果园里啥都有,吃的不缺,喝的也不缺,干的活也很轻松,省的去车站上挤了。


    骆常庆买完票,找地方把闺女带出来,道:“走,咱去百货大楼看看有啥新的稀罕东西没,要是有就顺带买点……”


    结果到门口一瞧,里头的人都快挤到门外头来了。


    爷俩在门口站半天,都没找着合适的缝隙钻进去。


    多好的客流量啊!


    这所有的挤挤攘攘都是上好的赚钱机会呀。


    就是库存清完了!


    骆常庆惋惜地道:“咱明年从秋天就开始攒货。”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那果园里光留条路就行。”


    “让每一家百货大楼旁边都成为咱的战场……”


    闺女劝他冷静:“悠着点吧,多累呀!”


    骆常庆气笑:“累着你了?”他牵着闺女转身准备走,“走吧,甭逛了。”


    骆听雨赶紧抓着老父亲的手往后拽,仰脸卖萌:“爸,还有外汇券吗?来都来了,咱去逛逛友谊商店呗?”


    老父亲摇头:“没了!”跟着就开始说教,“巧克力和点心不是还有吗?从海城带回来的奶糖也没吃完吧?逛啥逛?”


    “爸爸、粑粑,我敬爱滴父亲大人!”


    “只能看不能买,留着给你姥娘买大彩电呢。”


    没什么原则性的老父亲就妥协了,带着闺女挤了进去,直奔楼上友谊商店。


    比起下头几层的人山人海,这一层那三三两两站在柜台前头的顾客就有些不够看的。


    柜台里也是琳琅满目。


    各种进口的电器、服装、吃食、玩具等等;还有各种国内专供的紧俏商品。


    说着不让闺女买,骆常庆自己却又买了几条中华烟。


    茅台酒也买了几瓶。


    骆听雨则是瞧着里头的丝绸制品漂亮,还有疑似古董的瓷器和几副画。


    她拽拽老爸的手,用眼神示意了下。


    骆常庆把闺女抱起来,小声道:“问过,很贵,手里的外汇券不够,一件就是上万,有的要好几万。”


    骆听雨装着好奇的打量,也小声叹道:“太遗憾了,能进友谊商店的肯定都是真品。”


    又道:“爸,这时候的丝绸工艺品也可以多买点……”


    骆常庆想了想,道:“行吧,明年多弄点外汇券。”


    爷俩逛了一圈,又买了几个面包,出来回了家里。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的火车。


    行礼‘托运’走了,一家人轻装上阵,光抱着孩子,拿个提包,里头装着点路上吃的。


    这回去车站就不骑三轮了,三轮车放在了院子里,盖了块塑料布。


    他们准备坐电车去车站。


    刚要出门的时候,张斌骑着他的边三突突突到了,见他们还没走,顿时松了口气,道:“哎呀,我还以为来晚了呢。”


    骆常庆笑:“你再晚五分钟我们就去车站了。”又问,“啥事啊?”


    张斌从边三上拎下来两根金华火腿给了骆常庆,道:“我姐夫给的。”


    前两天骆常庆忙着卖那四万斤鱼,差点把苹果的事给忘了,还是文霞往回打了个电话,他才想起来,抽空跑了趟津店,给张斌和他姐夫发过来一千三百多斤苹果。


    单给两人匀了点红富士和橘子。


    还给胡同这边发了三百来斤,邢爱燕在家里看着孩子就卖完了。


    考虑到过年涨价和托运成本,骆常庆比之前的价格涨了一毛三分钱。


    也是幸亏他之前摘了不少,要不然又得加夜班。


    屈敬党离这边远,他那个单位大,事儿更多,忙得抽不开身,让张斌给骆常庆送了点东西过来。


    这是他从外头给单位上采购的,自己多留了点儿。


    “替我谢谢你姐夫,我就不客气了。”骆常庆笑道。


    等明年再去杭城那边进货,可以去金华那边转转,看能不能多买点,如果不好出货留在手里慢慢吃也行。


    毕竟这时候人们买肉更看中肥不肥,能不能炼点油出来,不知道认不认火腿。


    当然,好不好进货也难说。


    他在友谊商店里见过这玩意儿……


    张斌知道他们要赶火车,也是放下东西就走,提前给文老两口子拜了个年,跟骆常庆约好了过完年一起喝酒,就骑上边三走了。


    骆常庆道:“咱留家里一根,提一根回去就行。”


    一根也吃不完,还有那块腊肉呢,也跟着‘托运’走了。


    这根等回去拿斧子砍开分一分。


    好吃的话以后再买。


    邢爱燕没想着分的事,就道:“要不都放家里吧,我看你弄了不少肉了。”


    人家送的那些票该用的也用了,她托张静帮忙捎回来的。


    豆腐票用了五斤,全炸了,也一并让小女婿托运回去了,这样等到了家他们也不用再去单独置办年货。


    那票回老家没法用。


    骆常庆道:“拿上一根吧,初二小九她几个姨不都过去吗?正好让大家都尝尝。”


    他就回去拿了个编织袋装了一根,另一根收进了果园里。


    还有地窨子里那钱,在他老丈人不放心的看过最后一眼之后,也收起来了。


    他心没那么大。


    多一根火腿也不叫啥,也算轻装上阵。


    但也挤不动。


    上火车的时候是脚不沾地‘飘’进去的。


    大人不怕挤,就怕挤着孩子。


    等他们找到座位坐下的时候,后背上的秋衣都湿透了。


    邢爱燕被这阵势吓着了,直念弥陀佛,但也挺满足:“也不错,咱好歹还买到了坐票。”


    哪那么好买啊,骆常庆买得晚了,他是找某种颜色的牛牛高价换来的啊!


    他是不想助长某些风气,但这些风气他一人杜绝不了,在往后的十年二十年里都依然存在着。


    可他更不想让家里人一路站上几个小时站回去。


    到津店下了车,骆常庆让他们先去外头等着,自己又演了回戏,出来跟老丈人他们道:“娘,还得三个多小时以后才能到呢,咱们先去逛逛这边的友谊商店,把彩电和洗衣机啥的给你们买上。”


    邢爱燕早把这个忘了,她本来也没打算要,一听忙道:“过完年我跟你爹就又回去了,买这个干啥?放家里落灰啊?不要,你别花那个钱。”


    “当初说好的,外汇券一直给你们留着呢。”骆常庆道。


    “听你娘的,你们自己攒着,给小九攒着,等她长大了用。”文喜粮也道,“住不上几天就回去了,买那个干啥呢?”


    而且小女婿还给他老两口开着工资,每人每个月三百块钱呢,这钱都觉得拿着沉手。


    后来邢爱燕就说了,小女婿既然铁了心要给,那就收着吧,等将来俩孩子长大了,上学、成家的时候给他们多补点。


    一辈子还早呢,攒点攒点吧。


    这又提家电的事,老两口说啥都不要。


    “那先给你们存着吧,这家电啥的随时想添咱都能添上。”骆常庆道,“就算不买,带您二老去逛逛也行啊。”


    整天光帮着他忙活,也没空出去逛逛。


    老两口也不打算去逛,还得回家收拾呢。


    骆常庆的计划就又落空了。


    他本来想的是找借口把收货时间延后,带着丈母娘他们去逛完友谊商店,再去趟张家,最后走的时候再接上货。


    现在看着丈母娘归心似箭,只好先把二老和文霞娘仨送上汽车,给老丈人准备的年货只能等晚上送过去。


    他自己去张家走一趟,还得去趟黄师傅那里,最后再去趟齐家村,忙着呢!


    人情关系不能现用的时候现处,都是平时你来我往这么为下的。


    给张家老两口送了点年货,苗绣花一直等着骆常庆过来,给他留了两大支香蕉、烤鸭、蜜饯、桂圆,还有一直少不了的点心。


    去黄师傅那里走了一趟,找黄师傅定了套桌椅板凳,闺女那半拉江山得给她武装起来。


    省得她叭叭。


    黄师傅知道他家里有孩子,给他做了个小木马和小推车。


    他倒是没想着年货啥的,也没想到骆常庆会来送年货。


    就是觉得他上回来拿的东西有点多,就随手做了俩小玩意儿,想着哪天骆常庆来的时候给他。


    看着他提来的年货,黄师傅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问了问骆常庆家里都有啥家具,心里就有数了。


    最后去齐家村看了看自己买的院子,敲开了齐忠良家的门。


    齐忠良正好没在家,光他媳妇在家,骆常庆不好进去,光把东西给她了。


    几条带鱼、二斤虾、一斤瓜子和一斤花生。


    齐忠良家的也觉得不好意思,总认为他们也没干啥,人家还这么客气,就让骆常庆在门口稍等会儿,她回去拿了只刚杀好的鸡。


    骆常庆推脱不过,只好接了过来,说了两句客气话,提前拜了个年,骑上车走了。


    那大彩电啥的他丈母娘临时不要,骆常庆觉得他又能花了。


    去逛了逛这边的友谊商店,买了好几支野人参、又拿了几瓶茅台。


    也没敢全花掉,还得买古董呢。


    之后找地方把东西拿出来,又重新归拢了归拢,扛着坐车回家。


    到公社一下车,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三轮车。


    文霞果然来接他了。


    还是媳妇会疼人啊。


    也幸亏他琢磨到了这一点,提前把东西拿出来带着坐公共汽车。


    廖春华在家里看着孙子孙女。


    老长时间没见,小孙女没忘了她,跟小孙子得重新认识一下。


    瞧着俩孩子白白净净,一看就知道他姥娘照顾的很好。


    今年廖春华手里宽绰,置办东西挺舍得,也体验了一回花钱的乐趣。


    鱼不用买,小儿子给她留了。


    自己割了不少肉,也是担心小儿子他们回来的晚没地方买,她就多买了点,还买了两只白条鸡。


    瓜子不用买,有了。


    她去供销社称了半斤水果糖,买了点鸡蛋糕、麻花啥的。


    提前蒸了好几锅馒头,怕小儿子家回来的晚忙活不过来,能准备的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文霞今天回来,廖春华让骆听雨带着骆言在她那边暖和,自己过来帮着扫了扫尘,收拾了下卫生啥的。


    忙的差不多了,文霞算着时间去公社等着,接常庆。


    廖春华就回了自己这边,看小孙女和小孙子在那儿玩。


    “小言能自己走两步了吧?”


    “能,就是走的不稳当。”骆听雨跟她奶奶说着骆言的情况,“扶着东西走的挺溜了。”


    让骆言喊奶奶。


    刚到家的时候让他喊,他有点认生,光盯着廖春华瞧,就是不喊。


    在省城的时候就教他这个称呼了,那边胡同里也有好几个‘奶奶’呢。


    骆言喊‘奶奶’比喊‘闹娘’喊的清楚。


    发音的问题。


    骆言看着姐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奶、奶!”


    “冲奶奶喊,奶奶在那儿呢。”骆听雨无语的给他指指,“那是奶奶,你喊奶奶。”


    骆言这回瞄准了,嘴里‘奶奶奶奶’的喊着。


    廖春华忙乐呵呵应着。


    过去扶着骆言走路,玩了一会儿就熟悉起来了。


    骆常庆跟文霞回到家,把东西分好,拿上给他老丈人的那份,直接骑车去了兰沟村。


    邢爱燕家里倒是不用收拾,二闺女跟二女婿过来帮着扫过一遍尘了,家里也有炭,光把炉子生起来暖暖屋就行。


    骆常庆去送的时候,就多了点水果蔬菜。


    年货一下就全了。


    鱼肉蛋都有,烟酒糖茶也备了。


    豆腐丸子是现成的。


    骆常庆还给了酱鸭和盐水鸭,还有一块腊肉和火腿肉。


    炒货更不缺。


    别人送的那些粉皮、木耳、山药之类的也都匀了点。


    还给了点海参、海米。


    还有鞭炮啥的。


    老两口得等着过完了元宵节再回去,得把吃的用的给他们备足了。


    家里,廖春华瞧着那腊肉和火腿肉,问文霞:“这干巴巴的咋吃啊?这一点油都炼不出来啊!”


    廖春华都没做过腊肉,更没做过火腿,她都没吃过。


    就跟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买肉挑肥的买,回来能炼点油。


    哪怕这段时间肚子里不缺油水了,买的时候还是往那肥肉上盯。


    总觉得买瘦肉就亏了。


    文霞笑道:“炒菜吃,尤其是这腊肉,炒菜跟咱平常用的肉味道不一样,人家是熏的,特别香。”


    “一会儿我炒个菜尝尝。”


    她忙活的时候就顺嘴问了句他大爷一家回没回来。


    过年了老大一家肯定得回来吧?


    虽然跟他大爷家不对付,可这关系是逃不开的。


    文霞还纳闷,从她回来就没听婆婆提过老大一家。


    她一问,廖春华就忍不住冷哼,道:“他们也得有脸回来啊?”


    刘美青是没那个脸,就算有那个脸廖春华也不让她回来。


    说的是这辈子不让她进这个门。


    当初刘美青戳哄着杀人犯来抢她这件事,没那么快能过去。


    “前两天他大爷跟小峰哥俩回来过一趟,给了我十块钱让我过年,我没稀得要。”


    “我跟老大说明白了,大年初一也不让刘美青回来,他跟孩子爱回来不回来。”


    “老大还替刘美青说话,说也白搭,我气还消呢,让她在县城过就行,也省的回来丢人。”


    又道:“年三十他大爷肯定得回来,回来给他爷爷上坟。”


    “俩孩子估计得留下,过完年再回去。”


    说了两句又开始骂骆立春:“他姑那个小没良心的……”


    骆立春:这词我熟!


    骆立春也回来过,还找到公社去了呢,苦口婆心的劝她娘大度。


    是骆常胜去找她了,让她帮着回来说话。


    她去的那天廖春华手里的衣服已经清完了,就光卖茶叶蛋,骆立春觉得寒冬腊月的,她娘就该跟其他老太太似的坐墙根上晒太阳,跟别的老太太拉拉呱,不该出来受冻。


    就对着她娘埋怨骆常庆出馊主意。


    让廖春华骂回去了。


    “嗯!”文霞点了点头,她不想听关于大姑子的事,又问回老大家那俩孩子,道:“小峰他俩考试考的咋样?”


    廖春华啧了一声,道:“许是让他们那个娘搅合着没心思学了,成绩都比去年降了,他大爷也是愁的不行。”


    婆媳俩忙活着做饭,就着剁了只鸡炖了。


    晚饭就是一大盆粉皮鸡、腊肉炒蒜苗,蒜苗还是廖春华自己在家里种的。


    火腿炖冬瓜,海米拌黄瓜,还有道丝瓜鸡蛋汤。


    熬的菠菜粥,馏的大馒头。


    一家人坐下来热热闹闹的吃饭。


    骆常庆开了瓶茅台,给他娘倒上一盅,给自己和文霞各倒上一盅。


    骆听雨手边除粥,还有骆言的奶瓶。


    “来,辛苦这大半年,咱们先举杯喝一个。”骆常庆招呼着。


    一家人举杯,大人举酒盅,骆听雨举起…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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