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沙发上的骆立春两口子一愣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震惊。


    两人当时在三轮车上都冻木了,脑子也不咋转悠,听蹬车的那老大爷说买年货去和平店,即使知道骆常庆家以前的店就开在和平大街上,也没往他小舅身上联系。


    一条街长着呢,不能都是骆常庆的啊。


    的确,那条街上的东西不全是骆常庆的,但那年货店是。


    冯亮无声的吸了口气,小声嘀咕:“可不嘛,他能给村里供年货,自己也能开啊。”


    骆立春心里直翻腾,这得挣多少钱?


    这火灾才招了几天啊,不但没烧破产,还一下子开上两个店了。


    越烧越旺啊!


    回头大嫂娘家那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冯亮又小声问:“酸辣粉是啥?啥东西做的啊!”


    他都没见过,骆立春就更不知道了,张了张嘴,扯都不知道咋扯。


    不知道酸辣粉长啥样,倒是明显看着文霞从头到脚的洋气。


    以前就知道文霞好看,要不然常庆也不能五迷三道的。


    现在这一打扮,哪里还有半点农村人的样子啊?


    看看她,再看看自己。


    骆立春有点后悔没穿前两天才做的那新褂子。


    文霞笑着跟那俩顾客打趣了两句,目送他们往门口走的时候视线一怔,愣了下。


    她还以为灯光晃眼瞧错了呢,结果再一看,还真是她大姑子两口子啊。


    “大姐和姐夫来了。”文霞忙过去招呼,“啥时候来的?”


    毕竟是远道而来,再不喜这个大姑子也不好上来就给冷脸。


    对上洋气又漂亮的文霞,骆立春一站起来就觉得自己仿佛矮了一截,脾气不自觉就收敛起来,讪讪笑着说:“刚到。”


    冯亮比她状态好点,也站起来笑道:“没多一会儿,见你忙着就没好意思打扰。”


    文霞抬手看了看手表,这会儿下午两点多,忙问道:“中午吃饭了吗?”


    说完扫了眼店里其他地方,没见着他姑家那几个孩子,顺口问道:“姗姗她们来了吗?”


    “我们中午吃了点饼子。”冯亮道,“没带几个孩子,路上远,这又到年底了,听说火车上格外的乱,就没带他们。”


    文霞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倒是不马虎,有啥说啥:“确实乱,去年年前年后这边就有拨人贩子,邻居家孩子差点丢了,可得好生着些。火车上的乱不光针对孩子,大人也得多加小心。除了人贩子还有小偷,常庆都不知道让人划破几回裤兜了。”


    骆立春听的心里发毛,小偷她们在车上就遇见过,倒是没偷他们,有丢了钱包嚷嚷的。


    也听说有拐妇女的,以后还是得少坐火车。


    聊了两句,文霞就带着他们楼上楼下转着看了一圈。


    骆立春两口子到了二楼才知道,这上头也雇着帮工呢。


    楼上也漂亮,还是木地板,瞧着溜光水滑的,就跟打了油似的。


    再看看摆在鞋架子上那一双双精致的皮鞋,骆立春忍不住缩了缩脚指头。


    这楼上也没看见有炉子,跟下头一样暖煦煦的,再一瞧,角落里顺进来几根烟囱。


    不光暖和,还喷香,香味的源头找着了,她看见两头的架子上都放了香皂。


    啧啧,她都舍不得买块香皂洗脸,人家却这么摆在那里熏屋子。


    但是别说,是真好闻。


    就是文霞还跟以前一样抠搜,逛了一圈也不说送她件衣裳或者送她双鞋子。


    文霞到楼下跟丁丽莲交代了一声,过来跟大姑子两口子道:“我带你们去娘那里吃点东西。”


    来都来了,家里的店也瞒不住。再说了,只要常庆立的住,家里有多大的买卖也不怕看。


    从店里出来,文霞骑着三轮带着他俩去了和平店。


    骆立春起初还以为是去文霞他们在这边住的地方呢,结果一下来又懵了。


    两人光知道和平大街,但是没来过啊,冷不丁从车棚里钻出来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倒是眼前头着一溜老长的铺子不错,进进出出全是人。


    再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瞧,光看一片大棉帽子或者各种颜色的围巾,都看不到里头卖的东西。


    再看那店名,她认得‘万’和‘商店’,不认识那个‘嘉’字,心里感叹着,怪不得瞧着规模不小呢,原来是商店啊。


    粗略估摸一下,跟县城那百货商店差不多,搞不好比那个还大,顺口就问了句:“这是省城的百货商店啊?”


    咋不是楼房呢?这一点不如县城那二层楼的百货商店好。


    但是人家这…瞧着新!


    正好冯亮瞧着上头的名字嘟囔了句:“万嘉商店!”


    原来那个字叫‘嘉’啊,骆立春道:“起这名还怪洋气!”


    文霞锁好车门过来,道:“不是啊大姐,这是以前服装店的老店,后来不是让大嫂她弟弟一把火烧了嘛,重新开起来我们就不卖衣服了,卖点日用杂货。”


    说着指指旁边:“娘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吃碗酸辣粉。”


    骆立春跟冯亮齐齐怔了下,旋即双双把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的这一溜铺子上,半晌都没能回神。


    两人总算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啥,和平店?


    娘诶,这是烧了又重新盖起来的啊!


    瞧瞧出来进去的这些人,一点也不比县城百货商店人少啊。


    冯亮不动声色的吸着气,怪不得刘美青她弟弟坐了牢,他要是有这么一溜长铺子让人烧了,弄死对方的心都有。


    骆立春则看着从里头出来的人,手里拎着鱼提着瓜子花生,还有提了一大捆海带或者粉皮,也有抱着个黄澄澄的大圆东西,她都不知道那是啥。


    眼睛突然一亮,骆立春瞧见有人拿了个带盖子的提篮,那提篮编的那叫一个密啊,带的盖子还是一整套的,这买回去甭管是放点干粮还是放点啥,都得劲。


    骆立春下意识的捏了捏褂子里,有种想进去扫货的冲动,还是她娘一嗓子让这两口子回了神。


    “小春,冯亮,你俩来咋跑这来了?”廖春华给人端粉的时候下意识往外瞥了眼,看见文霞了,正想喊一声,冷不丁瞧见三蹦子边上那俩人有点眼熟,她探着脑袋仔细瞅了瞅,唉哟,这不是她那朝巴闺女啊!


    “娘!”


    “娘!”


    回神的俩人赶紧亲热的喊娘。


    一看见她娘,骆立春在文霞那里失去的自信心瞬间又找回来了。


    还好,她娘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农村老太太,穿了身蓝色的褂子和裤子,里头是厚墩墩的棉裤棉袄,就是打扮的跟厨子似的,还装模作样的带着白围裙、白帽子。


    骆立春噗嗤笑道:“娘,你咋打扮成这样呢?”


    廖春华刚要答话,店里有人喊她:“老板,结账了。”


    饭钱比朝巴闺女重要,廖春华转身就走。


    老板?骆立春又惊了,看看冯亮,冯亮看看文霞,后者笑道:“这是常庆给他奶和他姥娘开的店,你们进去看看吧!”


    又道:“我就不进去了,小二层那边还忙着,常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等晚上收了工,回去做俩菜再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文霞你不用管我们,你快去忙。”冯亮忙道。


    骆立春也说了句人话:“你去忙吧,骑车慢点啊文霞。”


    两人等文霞离开,这才抬头打量她娘那家店,冯亮小声道:“这就是那酸辣粉。”


    骆立春耸鼻子嗅嗅:“这是拿醋泡的饭啊!”


    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


    廖春华掀掀眼皮,一指旁边的黑板,道:“吃啥自己点。”


    骆立春笑道:“娘你这还弄的挺像样……”


    冯亮则把带的包往旁边一放,说着话就要撸袖子:“娘,要忙啥你说我来干,你歇歇。”


    骆立春还不如冯亮反应快,她也是多年来吃现成的吃惯了,屁股刚沾马扎又忙弹起来,也跟着道:“是啊娘,你歇歇,我帮你看着锅,这么大年纪了……”


    说着话就要过来伸手,廖春华没好气的拍开,指指地上的马扎让他俩坐下,道:“你俩没健康证,别乱掺和。”


    骆立春失笑:“啥健康证啊,不用证我俩也没病,整天在家做饭也没谁还得讲究要个证……”


    冯亮一拽她,跟丈母娘笑道:“行,我们听娘的。”


    “嗯,没吃饭吧?我给你俩煮碗酸辣粉吃,火烧吃不?”


    冯亮瞥了眼旁边桌子上吃饭的客人,好像是煮粉条,偏偏这名字叫的这么古怪,一边琢磨着一边顺口道:“吃。”


    心道,没看见火烧放哪啊?


    就见他丈母娘冲后头喊:“来四个火烧。”


    这才看见那边还有个门,有位中年妇女端了个用竹子编的盘子出来,上头不光放着火烧,还放了两块巴掌大小的草纸。


    骆立春愣愣的瞧着那妇女又回去,等人家关了门才收回视线,小声嘀咕道:“放两张擦腚纸干啥?”


    “别瞎说。”冯亮小声道。


    他看见别的桌子上的人吃火烧时用纸垫着拿,倒是省的弄手上油。


    是挺讲究!


    冯亮也确实饿了,在火车上吃的饼子是凉的,啥也没就,顶不住饿,这会闻着火烧香,再就着空气中飘的醋味儿,用纸垫着拿起个火烧咬了一大口。


    油酥火烧,里头撒了花椒面的,又香又酥,而且还是刚出炉的,特别好吃。


    见他吃,骆立春也顾不上别的了,她闻着也香。


    学着冯亮的做法用纸垫着拿火烧,还道:“这一天得浪费多少纸啊?”


    瞎讲究。


    “浪费你的了?”廖春华正给她上酸辣粉,听见她嘟囔没好气地回了句,“吃火烧也堵不上你的嘴。”


    骆立春近一年来也是让她娘收拾的快有心理阴影了,廖春华一捏脾气,她就缩脖子,本来还想吐槽碗里的东西呢,不就是煮粉条吗?省城的人也是好糊弄,这就能卖出钱去啊?


    瞧瞧,现在都不在饭点上,店里居然还有人吃。


    还不如多给她来俩火烧,这多香,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她都不想去抄筷子,结果听见她男人夸张的‘唔’了一声,眼里就跟按了探照灯似的,咻的亮了起来,看着廖春华道:“娘诶,这是咋做的啊,咋这么好吃呢!”


    廖春华没顾上搭理这个女婿,正在给人家找钱。


    骆立春嗔怪的瞪了冯亮一眼,一个煮粉条能有多好吃啊,她又不是没吃过炖白菜里放的粉条,心说讨好丈母娘也不用做的这么假。


    刚结婚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个讨好法。


    倒是闻着那醋味儿挺开胃,还放了辣椒,扒拉扒拉还能找到一点肉粒,就忍不住挑起一筷子吹了吹,吸溜了一口。


    不就是粉…骆立春瞪起眼睛,不咋相信的嚼了嚼咽下去,又酸又辣,还挺…香!


    忙又吃了一筷子,忍不住跟冯亮刚才一样,看向她娘,脸上有种开了眼界的惊喜,道:“娘,煮粉条这么好吃啊,这咋做的啊?”


    廖春华正在拢抽屉里的散钱,常庆给她拿了好几个夹子来,每种都分开夹在一起,随时收拾,多了就拿皮筋一捆,清点的时候也方便。


    闻言道:“先甭管我咋做的了,你俩跑这里来干啥?也甭说想来看看我,我在家里的时候你们去的也不勤,不能我跑这大老远来了,你们能舍得买上张火车票特意来看我。”


    她哐当一关抽屉,咔嚓上了锁,盯着骆立春问:“老大家又作妖了?又戳哄你们啥了?”


    冯亮忙咽下嘴里的饭,赶紧道:“不是啊娘,我们就是……”


    老太太先把话堵住了,他也不好再说来看丈母娘。


    骆常庆不在这里,光面对她娘,骆立春还能开得了口,一边琢磨着她娘那抽屉里能有多少钱,一边道:“冯亮也想在家开个小卖部,这不想着过来问问。”


    “开小卖部?我这里又不办营业执照,跑这来问啥?”骆常庆从外头进来,转身把门对严实,跟冯亮打了声招呼,“过来了!”


    “诶,常庆,你这是忙完回来了?”冯亮赶紧起来,道。


    骆常庆见他们吃着饭,自己勾了个马扎过来坐下,道:“姐夫你先吃,酸辣粉放一放容易坨。”


    骆立春现在一看见这个弟弟就发憷,想拉下脸皮来说句话,拉了拉没拉动,这就导致她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打出那声招呼,索性把头一低,吸溜吸溜的吃粉。


    冯亮现在面对骆常庆也不如以前自在,以前哪有他这当姐夫的站起来招呼小舅子的时候啊。


    他吃了两口,平复了下心情,才琢磨既然说开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谈下去,边吃边斟酌着道:“常庆,是这样的。我们琢磨也有一阵子了,我想着你姐在家闲着没事,捎带着开上个小卖部能挣两个是两个,你这里货多,这不想过来问问,能不能从你手里进点稀罕东西。”


    油盐酱醋啥的从本地进就行,但有很多东西想进都找不着门路啊,那才是抢手挣钱的货。


    冯亮说话客气,骆常庆就认真思量了下。


    他拦不住别人开小卖部,愿意开就开呗。


    但是他很清楚骆立春的性子,她不适合,这小卖部开起来她也干不长久。


    要是冯亮全天管着,不让骆立春插手,趁着现在能挣两个。


    交给骆立春管,不赔都算好的。


    “你们想开就开,也不用从我这里拿货,家里有俩代理点,去新沣村找小九她大姨拿货,或者回石安村找供销社主任宋开庚。”


    “开店是私营,自负盈亏,守住了底线就能挣钱,守不住底线白忙活都是好的,赔钱都有可能,你们要考虑清楚。”


    骆立春憋不住了,忍不住搭话问道:“啥底线?”


    冯亮明白骆常庆的意思,道:“卖价!”


    骆立春不以为意,一个卖价有啥守不住的?值当的当句话说。


    倒是只关心进价,道:“找他们进货跟找你进货一个价啊?”


    骆常庆看了这个朝巴姐姐一眼,道:“当然不一个价。”


    骆立春心头一动,忙道:“那……”


    “找我贵,找他们便宜!”


    骆立春:……


    她下意识的就认为骆常庆这是针对她,脸刚一沉,冯亮就在边上咳了下,拿出烟给小舅子递了一根,很虚心的请教:“这怎么说?”


    骆常庆摸出打火机点上,道:“你们自己买要不上那个量,不够发货的运输费。他们要的量大,运输费平摊下来没多少。”


    “再一个,我大拉不平家的外甥在运输队开车,有时候从这里路过就顺势捎着,稍微补点油钱比托运还便宜。”


    骆立春这才知道,还有运输费。


    她倒是想张嘴问能不能免费发,一琢磨问了也挨龇,就把话咽回去了。


    但是,作为骆常庆的亲姐姐,拿货还得找他大姨子或者回村里,少不了又得让人家说啥,就觉得别扭。


    骆常庆无所谓,别扭你就不干呗。


    冯亮倒是算过这账来了,他点点头,道:“行,那就从石安村供销社拿货。”


    骆常庆又不是冤大头,凭啥给他发货不收运输费啊?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小舅子还是不大想跟他们直接接触。


    哎,亲姐弟,咋闹的跟结了死仇一样。


    都是叫老大在里头挑唆的。


    冯亮跟骆常庆在这边说话,骆立春坐不住了,跟她娘说了声,去旁边逛商店。


    进去一瞧,眼睛都不够使的。


    看着摆在柜台后头的那些东西,恨不能拿个麻袋来扛。


    这是…来买东西还送提篮啊?咋进来的人都先去窗户底下拿个提篮呢?


    骆立春兴冲冲的过去拿上一个开始逛,那刀鱼瞧着真肥,还有冻虾呢?这东西不好带,看看别的。


    她相中了一块哔叽呢料子,看着跟文霞穿的那件上衣颜色差不多,摸着厚薄也行,问完价之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是骆常庆的亲姐姐,你直接给我报个进价就行。”


    许秀芝愣了下,她咋说看着这妇女有点眼熟呢,这么一瞧跟骆常庆是有点像,但是从来没听骆老板说过他还有个姐姐。


    她笑道:“不好意思啊同志,咱们店里不讲价,就是老板和老板娘他们自己,还有廖大娘、邢大娘谁的过来拿东西都得照原价付钱。”


    骆立春一噎,不解地道:“这不是常庆自己的店啊?”


    “是,进了店入了账的东西再拿都得交钱,都按店里的定价,否则这个高那个低不就乱套了么。”许秀芝说着,忙去招呼别的客人,那人要了条秋裤,许秀芝摸过单子熟练的开好递过去,又有来称毛线的,她忙招呼着。


    骆立春撇撇嘴,心说这能乱啥套啊!


    站柜台前头看了半晌,一想到从亲弟弟家开的店里买东西居然一厘都不便宜,就不想买了,提着篮子去看别的。


    逛一圈下来,看看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买,但就是不舍得掏钱。


    后来一拍脑门,家里自己就快开小卖部了,再忍忍,等着拿进货价不就是了。


    就提着篮子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拦下了。


    “同志,不好意思,这篮子给我。”


    骆立春脸色涨红,还纳闷地问:“这篮子你们不送啊?”


    “不送篮子,这是摆在店里方便顾客购物的。”


    骆立春匆忙把提篮塞给门口的安保,逃也似的跑进了酸辣粉店里。


    进门廖春华还问:“没买东西啊?”


    “没!”骆立春话说给骆常庆听,“都不让讲价,做买卖哪有不讲价的啊,村里那大集上……”


    廖春华冷哼:“本来卖的就比别的地方便宜,再讲价,还有没有天理了!”


    骆立春一噎,想说这不是自家人吗?可一琢磨,骆常庆未必认她这个自家人。


    瞧,她说话人家就当没听见一样,都不问问她看上啥东西了。


    晚上没在家里吃,骆常庆给张斌打电话在招待所那边定了桌席,顺便给他们定了个房间。


    家里实在没地方住,有点空也都塞满了货,连廖春华那边空出来的屋子都堆满了。


    而且就算有空,床也挤不过来。这么冷的天让他们打地铺也不合适,万一冻出个好歹以后没完没了的扯皮。


    骆立春这回高兴了,觉得骆常庆总算办了件人事。


    高兴的等吃完饭、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咋没见小九和小言?”


    冯亮心累的翻了个身,不怪骆常庆跟他们疏远,小春这亲姑当的实在不怎么样。她咋不等着到过年的时候再问呢?


    他倒是问了一句,骆常庆说天冷,不让俩孩子来回折腾,他丈母娘在家随便做点就行。


    第二天早上骆常庆骑三轮车过来把他俩送上了火车。


    等火车开起来,骆立春忙迫不及待的扒拉开上车后骆常庆递进来的袋子看,里头有一包木耳,这东西轻,估摸着也就斤数重。


    有点干海带,还有包虾米皮、一袋虾干、一个大柚子,这还是她昨天在店里现问的,知道这东西叫柚子。


    还有点饼干点心,瞧着那点心骆立春心里一跳,稻香村的啊,上回在她娘那里没吃够,这回那个当弟弟的不赖,还放上包这样的点心。


    冯亮看了眼,道:“常庆这就不错。”


    骆立春也觉得这回挣了面子,嘴角翘着,偏偏还得说:“不错啥啊,店里那么多布,都不说给他外甥扯上身过年衣裳。”


    “行了,人家又不该咱的。”冯亮道,“他小舅昨天说了,进货进货,不是零散着的买卖,到家先去看看进点啥,西间那墙年前先不砸,咱手里的本钱撑不起一间店来,先在门口支个摊子摆摆试试,多少挣两个,多攒攒本钱。”


    “我知道!”骆立春想想骆常庆那两间铺子,心里也火热,又小声道,“他小舅这还没两年吧,就挣了两间铺子,咱也使使劲,争取一年挣上一间,到时候小姗正好也念完学了,让她看店,多挣两个钱给小建盖个二层小洋楼,将来大了好说媳妇……”


    冯亮皱眉,昨天跟骆常庆聊的时候他还问小姗学习咋样,知道成绩不错,还问了句是不是明年考高中,又提了句‘姗姗念书下功夫,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他当时就没提根本不打算让大闺女读高中的事。


    女孩子多少认两个字就行,念那么多书干啥?


    心下又有些犹豫了。


    省城的小二层里,文霞把军靴的数量清点完成,让店员搬上去补货,她问常庆:“你跟老家那边说了吗?”


    骆常庆接了杯茶捧着喝,道:“说了,正好发了一批货回去,通知他们去接货,顺便跟两边都说了声。”


    文霞点点头,道:“嗯,他姑要是能定下心来好好干,年前往少处说挣个千八百的不是问题。”


    她自动把家里几个姐姐的勤劳程度代入到大姑子身上了。


    几个姐姐家的小卖部开的时机不错,前期熟悉练手,现在正好能应付过来年节的忙碌。


    不过他姑刚开始拿的货不多,练两天手也就熟练了。


    骆常庆摇头笑笑,道:“他姑父我信,要是光让他姑盯着,干不赔都是好的!”


    文霞诧异:“咋可能啊?”


    东西那么好卖!


    他姑算账不灵光?


    骆立春简单的算数还行,她就是手太松,又经不住熟人磨。


    尤其是本家这些亲妯娌、堂妯娌,更遑论她婆婆领着她大姑子过来,道:“外头人的钱咱该挣就挣,自己家里的还不能拿个便宜价啊?他大姑又不给你上外头吆喝去。”


    骆立春本来就觉得骆常庆那店里对自家人不讲价显得没人性,又是冯家的实在亲戚,实在拉不下脸来挣他们的钱。


    结果她大姑子划拉了一堆,走的时候她婆婆还顺手拿了个柚子,撵着大闺女追出去:“带回去让小科尝尝这稀罕水果……”


    跟着小叔子家两口子又过来了,坐这里说着话就吃了好几捧葡萄干。


    这些本家妯娌更是,左一句‘可算能沾上他婶子的光了’,右一句‘今年咱老冯家单指着你就能过个好年’。


    要不就是‘咱娘说了,自家人也不能白占这个便宜,明儿回我们村给你宣传宣传,让他们都来找你买。’


    明儿?明儿都没有能卖的货了。


    倒是挺红火,门庭若市,骆立春也收钱,打着高高的秤收最低的钱,有不是本家亲戚的来买东西,正碰上她按进价收费,人家笑盈盈的看着她,说了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沾上这光了’。


    她咋好意思再要零售价?


    一转头,她儿子正往口袋里塞着杏干葡萄干还有瓜子花生,身上四个口袋塞满满的,耀武扬威的跑出去了。


    进了五百块钱的货不到两天全清空,一算,只收回来四百三十多块钱。


    在村里忙了两天,忙得都顾不上回来吃饭的冯亮纳闷地问:“你咋卖的?”


    骆立春也肉疼的不行:“我就是…本家按进价,外头来的按你给我的零售价啊。”说完又道,“小建他大娘婶子们着实不像话了,说不往外吆喝结果给吆喝的满处都是,人家来买东西张嘴就是咱进货的价,又开始拐着弯的攀亲戚,不是他大娘的娘家婶子,就是他小婶那头的娘家妹妹,我咋弄?”


    冯亮气急:“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守住、你守住啊!我说没说自己家里的少让让,你多少加两个谁知道那是不是进价啊,你这样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啊!”


    骆立春还瞪眼:“他奶呢?他奶拉着你姐姐妹妹连吃加拿,我敢拦吗?我拦得住吗?”


    冯亮道:“甭管谁,价格你别报实在了啊。我不是跟你说…唉哟,小春,咱卖东西是为了挣钱,你倒好,不挣钱还得往里搭……”


    骆立春心虚:“我又不会扯谎……”


    那葡萄干她还记错了价格,跟别的货串了,少报了八分钱,当场涨回来的时候她婆婆跟她大姑子脸就拉下来了。


    就这样还怀疑她挣她们的钱了呢!


    这一慌,后头就更乱,忘了冯亮跟她交代的了。


    冯亮道:“怪不得常庆说守住底线就能挣钱,守不住底线就只有赔钱的份,还真是你亲弟弟,不是亲的都不能这么了解你。”


    骆立春之前还不认这句话,现在真金白银赔进去了,也心疼,也认了,道:“那咋办?”


    凉拌!


    她把市场搞乱套了。


    要说一个人能保守住秘密,两个人能守住,但是人一多就保不齐谁秃噜出去了。


    有人还有觉得知道了人家的进价就像是掌握了天大的秘密一样,骑着车子就往石安村去了,那边供销社报的价格来人还不认,道:“人家小李庄卖的不是这个价,你们不能坑老百姓。”


    供销社主任宋开庚出来,道:“给不了你这个价,如果你打算搞批发可以谈谈……”


    “人家卖的就是零售,我们邻居就买了半斤,我还能说瞎话啊。”


    宋开庚摇摇头:“给不了,要就按零售价,不要别在这里捣乱。”


    那人嘟嘟囔囔还不乐意。


    好几个过来买东西的面面相觑,这是本村的,有人笑道:“开庚,咱可不能坑自家人啊。”


    宋开庚道:“大爷,没坑人,你如果批发我也能按他说的那个价格批给你,但是零散买给不了。”


    一会儿得给常庆发个电报,问问他小李庄那边是怎么回事。


    骆立春家第二天上午还来了不少准备买便宜东西的,都叫冯亮撵走了,道:“没货了,等会再去起。”


    两口子去石安村进货,冯亮教育了骆立春一路,结果到了石安村供销社,就被宋开庚叫办公室里去了。


    “你们扰乱市场,合作终止。”


    骆立春傻眼了:“啥叫扰乱市场?”


    冯亮赶紧给宋开庚递烟,道:“误会,都是误会,这样的情况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骆立春明白了,她也忙着解释:“都是本家里的,没好意思挣他们钱,不知道叫哪个听了去给我嚷嚷出去了。”


    宋开庚摇摇头:“你们自己找货源吧,这边不提供了。”


    咋说也不行,骆立春气道:“你还不提供?你的货还是我兄弟给你们供的呢,你跟我耍啥威风啊?”


    宋开庚冷笑:“行啊,我不跟你耍威风,你直接找常庆进货。”


    又道:“哦,你要是早来十分钟,说不定就能直接跟常庆通上话了。”


    骆立春偃旗息鼓:“啥、啥意思啊?”


    “啥意思?常庆说了,不做你的买卖。你弟弟亲口说的,听懂了吧?”


    又道:“你知道早上多少人来供销社门口嚷嚷不?你知道多少人来退货不?还耍威风,我让给你耍,你站门口耍去,出去,走走走……”


    冯亮心里咯噔了下,赶紧讪笑着赔不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回确实疏忽了,我们头回做小买卖没有经验。”


    骆立春傻了,脑瓜轰轰的。


    她咋说刚才来的时候看好几个人站供销社门口脸色难看的嘀嘀咕咕呢。


    宋开庚摆摆手,道:“跟我道歉没用,要么你们自己找货源,你们倒贴钱我们都管不着,要么,昨天按进价零售卖出去多少货,把钱全要回来,让他们解释去。”


    “你们胡鼓捣这一出,道个歉就完了,多少人得给你们擦屁股啊?”


    “不是……”


    宋开庚直接把两人推出来了。


    他俩一出来,正碰上好几个小李庄的熟人过来,看见她后还笑道:“诶?这么巧,你们两口子正好在呢?”


    说完跟一同来的几个人,道:“不信你们问问他俩,那黄花菜是不是差着七八毛钱呢?”


    冯亮一激灵,赶紧道:“大成家的,你别胡乱说,小春不咋识数,脑子也不好使,昨天把价格记错了,我们今天过来就是跟人家供销社这边道歉,一会儿回去把钱收回来。”


    骆立春这会儿才真正意识到闯祸了,带着哭腔道:“我倒贴着钱往外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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