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思
月下。
寂九蝶走近地鬼,对他使出了摄魂咒。
施梦和阿山两人对视,随即上前,阿山质问:“施竹到底在什么地方?”
寂九蝶看了一眼施梦和阿山两个人,淡淡道:“施竹是什么人?”
阿山道:“他是我的爱人。”施梦道:“他是我的哥哥。”
寂九蝶抬眸,“世间情义果然能让人勇敢。有趣。我来帮你们问吧。”
寂九蝶动起铃铛。
地鬼的双目已经空洞,被铃铛牵引着思绪。
寂九蝶问:“施竹在什么地方?”
地鬼完全没有狂妄的模样,只剩下听话的对答:“他的内力至纯,难得。我把他献给侯爷了。”
寂九蝶蹙眉:“东决侯在什么地方?”
地鬼答:“暗香堂。”
施梦和阿山一起对寂九蝶道:“谢过恩人。”
寂九蝶淡淡一笑:“我只是做事的罢了。要谢,就谢我的主子,萧王爷。或者,真正该谢过的人是夜州白。最该感谢的是你们自己。你们是善良的人,但是善良的人很少得到好报。对吧?”
说完,寂九蝶收回铃铛。
而地鬼,则是呜咽一声,失去了所有内力,废了。
一个身影从风里而来,到了寂九蝶的身边,正是凤灵照,“好强的内力。这次该给我了。”
寂九蝶点了点头,“这该是你的。”
施梦和阿山转身走远。
阿山喃喃:“暗香堂。”
施梦道:“地鬼只是东决侯的一个手下,中了五毒丹都还能如此嚣张。东决侯……实在无法想象。”
阿山道:“小梦。你已经做了能做的,忘记这件事情吧。”
施梦悲怆道:“你能忘得了么?”
阿山没有接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绝对忘不了。
有些夜,漫长到似乎永远无法过去。
日上柳梢。
九月的云暮城已不再那么炎热,风仍然暖的。萧山渊临窗坐着,目光落在床榻上躺着的夜州白身上。
遇渊诀的真气在他的体内游荡,不知道是气息的缘故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什么的影响,萧山渊的心里竟觉着有些暖意。得到遇渊诀的残卷令他的功力大为精进,夜州白找回遇渊诀的用意可想而知。夜州白并未修炼遇渊诀,只是见他修炼的时候耳濡目染过一些皮毛。像夜州白这样的武学奇才,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对功法的其间奥妙也会有参透。
夜州白在地鬼堂使一招遇渊诀的用意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萧山渊的唇角轻轻勾起,而后他听到远处而来的脚步声,又冷漠的收了欢喜之意。
床榻上的夜州白也轻轻动了一下,是醒了过来。
萧山渊道:“醒了?”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
夜州白睁开眼睛,扫视一圈,意识到自己还在回生阁的房间,便知道萧山渊大抵是跟着自己来到云暮城的。说实话他并不想和萧山渊牵扯,尤其在那夜孤舟上被他言语侮辱之后。
夜州白坐起身,道:“我知道你不会抓我。至于找夜宗主,你跟着我也没有用。”
萧山渊微微蹙眉,脸色难看了一些,“不会抓你?何以见得?”
夜州白坦然:“那夜在北风堂后院我没有杀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萧山渊道:“哦?我真有些好奇了。”
夜州白转头,看向萧山渊,“因为在这之前,你本有机会杀我,或是将我带回帝国。可是你没有。当日,你到江淮,我实行我的刺杀计划,被你的人还有东决侯的人追杀,是你救了我。你将我藏进你的后院,我当时并不明白你的用意。直到我在密牢里发现,原来萧王爷真的是你。我似乎明白了。”
萧山渊淡淡:“你明白了什么?”
夜州白想了想,坦然:“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杀你。这就是我明白的。”
萧山渊笑了笑,“因为我没杀你,你便不杀我?”
夜州白顿了下,收回看着萧山渊的目光,对这个问题,他显然没有什么话说。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杀你,还跑什么?”萧山渊又道,“怎么,害怕我再亲你?”
夜州白一时愣了下,随即深吸口气,“你觉着,我会害怕这个?”
萧山渊冷笑:“唔,这种事对你来说也不新鲜了,你与东决侯都尚且关系暧昧,又怎会为了夜尽明守身如玉?”
夜州白默默收紧拳头,“若你跟着我就是想说这些的,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萧山渊则是继续道:“你让我别跟着你,可若是不跟着你,我还真不知道,你假冒我的事情。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夜州白坦然:“地鬼冒充你为非作歹,我只是路见不平,恰巧遇到,想让被害者知道真正的凶手。”
萧山渊笑:“萧王爷的名号在江湖之上本就是作恶多端的代名词,你何必解释?”
夜州白无奈:“难道你要面对凭空多出来的仇家?”
萧山渊淡然:“仇家又如何?他们又不是我的对手。多上百个千个又如何。”
夜州白叹息:“可是长此以往,就会造成如今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局面,天下英杰群起而杀之。萧山渊,天外有天,你如此树敌,只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说来说去,你是为我担心啊。”萧山渊勾唇,看着夜州白有些急切的模样,一笑道。
夜州白微微蹙眉,大概是觉着无话可说了罢。
“担心又如何?”夜州白垂眸,语气寻常道,“若你知道我为你担心,便会收手不再做那些恶事。那我的担心总算没有白费。但这终究,只是你自己的事。”
第二十二章 深仇
风吹进窗子,将萧山渊的乌黑长发扬起,他随之起身,往床榻边走去。而这时,一阵敲门声却响了。
萧山渊皱眉,显然想开口赶客。夜州白看了萧山渊一眼,萧山渊便知道夜州白如何想,只听得他道:“进。”
推门而入的乃是阿山。
萧山渊坐回窗边,淡淡喝茶。
夜州白道:“是你。”
阿山看着夜州白,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随后忽然上前一步,跪在夜州白的床前。
“夜大侠。求你相助。”
萧山渊淡淡看着眼前场面,似乎早有预料,他不禁皱紧眉头。
夜州白道:“你先起。”
阿山坚决:“夜大侠不答应,我便不起。”
夜州白颇有些无奈。
萧山渊则是冷冷的先声夺人道:“你愿意跪着便跪。但你是什么人,用这种手段逼夜州白。说实话,你就是死在这里,和夜州白又有什么关系?”
阿山一顿,了然萧山渊话里的意思,便缓缓起身道:“夜大侠,求你帮我,为小竹报仇。”
萧山渊冷笑:“这也是旁人能帮的?”
阿山无奈:“我自知绝非东决侯的对手。夜大侠若是愿意帮我,我为你做牛做马,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萧山渊冷漠:“既有自知之明,还不求索进步?仇,要亲手报。”萧山渊的目光尤其冷漠,夜州白看去,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
“再说,夜州白要你何用?”
阿山道:“我……”他见识过地鬼的厉害,知道自己再如何修炼,也达不到东决侯的厉害。
夜州白又看向阿山,想了想,道,“阿山,东决侯乃是天下排名在前的高手,我不受伤时尚未能完全压制他,如今更不是他的对手。但东决侯,作恶多端,天下之间,以山北宗为首的仁人义士,都致力于铲除奸邪。你且看,东决侯终会伏法。”
阿山叹息一声,他明白夜州白的意思。“伏法?夜大侠的意思,是我要等。等这天下间的人,终会有一日杀了东决侯。那会是什么时候?是东决侯又痛痛快快的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时候?是我已经和小竹阴阳相隔多年、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的时候?”
萧山渊沉默着。他看着阿山痛苦的神色,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轻轻垂眸。他握着杯子的指尖似乎都用了些力气。
夜州白看了看萧山渊,又看向阿山,坦然道,“我曾经想过杀东决侯。但我失败了。阿山,很抱歉,如今我更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天罗地网的高手,他在帝国屹立了二十年,想杀他,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地鬼已死,也算是给了小竹一个交代。生者,更应该带着离开的人的那份记挂和希望,好好活下去。”
阿山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绝望了。但他的眼里却又灼烧着愤怒的火焰,那是坚决的杀意。“我明白了……夜大侠,你有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么?阴阳两隔的那种。你若是也尝过这样的滋味,绝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萧山渊微微拧眉。
夜州白顿了下,想说什么,阿山却已经转身走了。
夜州白无奈,他失去过的最重要的人大概就是山北宗前宗主和他的师父。他们离开时,他一样痛彻心扉。为此,他答应前宗主誓死守护山北宗和夜尽明,武功大成后回到寂道书院为他的师父师娘报仇。对于他的至亲,他没什么印象。他从记事起便是个流浪的孤儿了。若是因此便少了些灼心的痛苦,那实在不知这是该快乐还是难过了。
萧山渊起身,走到了夜州白的身边,道,“真有趣,求人不成,反以恶语相向。夜州白,你可看清这些人的面目了?分明你昨夜还不顾生死的救了他们。他们不念恩情,只因你没有帮他报仇便反目。你还做什么好人?”
夜州白抬眸,和萧山渊对视了一眼,在思考着什么,道,“你没事吧?”
萧山渊顿了下,笑道:“怎么,我说错了?”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的眼睛,他方才眼中分明有被勾起往事的难过,萧家的灭门一案太过于隐秘,夜州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而萧山渊则是没有提起过去的意思。
萧山渊从夜州白关切的目光里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淡淡的后退一些,不再看夜州白,而是拿起了一旁的深色披风,“那日,你跑得那么坚决,这衣裳却没扔。”
夜州白知道,萧山渊这是回避了问题,无法,他只得道:“如此挡风的衣裳,价值不菲。我没有糟蹋的习惯。”
萧山渊却笑:“可是这衣裳上裹满我的气息。”
夜州白道:“你随时拿回罢了。”
萧山渊道:“你不想要?”
夜州白淡然:“这世上的事物若是我想要便能得到,如今我也不会在这里。我想要,你会告诉我你离开书院的真相么?”
第二十三章 暗香
阿山匆匆离开房间的时候并未关上房门,施梦来送药时,见着的正是夜州白坐在床榻上,而萧山渊则是临近床边,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在对峙着什么的场面。
察觉到人来了,夜州白先收回目光,看向门口:“梦姑娘。”
施梦看了看萧山渊,不知为何感觉到这人对自己竟有很大的敌意,她又看向夜州白:“不知夜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夜州白大侠,昨夜相救,万分感激。我来给你送药。”
萧山渊上前,从施梦手中接过了药:“这种无趣的开场白可以省去。你也是来求夜州白报仇的?”
施梦一时不解:“这是何意?”
夜州白道:“没什么。阿山小兄弟难忘施竹,怕他冲动行事。东决侯修炼邪术,武功极为可怕。梦姑娘,施竹在天之灵,绝不想看所爱之人为报仇送命。”
施梦点了点头,目光满是悲伤:“我明白。报仇之事,必须从长计议。多谢夜大侠提醒。”
萧山渊道:“既然如此,就别打扰夜州白休息了。”
施梦愣了一下,本意还想与夜州白说些什么,听得萧山渊这么说,而夜州白也道:“梦姑娘,昨夜经过那般危险,想来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施梦只好点点头:“夜大侠好好养伤,切记不可再强行提真气。”
看施梦离开房间,萧山渊去关了门,又将药送到了夜州白的身边:“又有一位姑娘该为你难过了。”
夜州白接过碗,将苦药一饮而尽,没接萧山渊的话,道,“你觉着,阿山会怎么做?”
萧山渊道:“自然是报仇。”
夜州白叹息:“方才我该答应他。至少为他一试。让他明白东决侯的厉害,这样,至少他不会冒险。”
萧山渊拿过夜州白手里的碗,“你总是这样喜欢做救世主。冒险又如何?那是他自己的抉择。你是忘记你一身的伤,昨夜你险些没命。”
夜州白皱皱眉,坦然:“阿山的眼睛让我想到你。”
萧山渊一愣,一时竟接不上话。
夜州白想了想,道:“也许不只是你,还有师父。我知道自己决不能救下所有人,但阿山所经历的难过此时就摆在我的面前。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山北宗为救天下人而在。一人不救,何谈天下。”
萧山渊握着碗,看着夜州白坚决的模样,不禁心跳加速。
那种阔别已久的、少年人初识心动的滋味,过了十多年,竟然好似一点都没有变。萧山渊连呼吸都滞了一会儿,在夜州白的目光里,他觉着自己也良善了一分。不过也只有瞬间。
萧山渊后退一步,从夜州白的身边离开,决绝道:“你明知道东决侯多想得到你。我不会再救你。”
夜州白却是安之若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施梦是最先发现阿山不见的。
从夜州白的房间离开以后,施梦想着夜州白所说的话,知道阿山一定去寻仇了。
夜州白动身出了房间,萧山渊看着夜州白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他皱起眉头。虽然他夜州白的善良动容,为夜州白的犯蠢讥讽,但是他还是了解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心甘情愿为别人做些什么,是这位侠客的天职。而这天职从来不是为了他——萧山渊一个人而存在的。
萧山渊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犯蠢。
这时候,一道身影落了下来。
“王爷。”
来人是凤灵照。
萧山渊恢复了惯常的冷漠,道:“可查到了?”
凤灵照答:“东决侯已到云暮城,而今人在暗香堂。地鬼废了以后,地鬼堂的人,已尽数归于王爷麾下。”
萧山渊道:“地网三鬼之首已废。这很好。夜州白将对东决侯下手,你们见机行事。”
凤灵照答:“是。”
云暮城的深巷中。夜州白与施梦一道往暗香堂去。
尽管夜州白已再三阻扰施梦,可她仍旧要一同前往。夜州白不禁想到阿山说的话,若是失去所爱,那痛苦是无法承受的。他知道自己是阻拦不住施梦的。
“我和阿山找到了暗香堂的所在,我们说好,再想办法,可是我没想到阿山这么急。”施梦的语气里带了一点自责,“我应该在阿山的身边看着他。他太冲动了,他怎么会是东决侯的对手!”
夜州白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世间人总有为之不惜性命的时刻。希望阿山没出什么事。”
施梦无奈:“夜大侠,可是你的伤……”
夜州白坦然:“无妨。梦姑娘,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心中有数。”
施梦看着夜州白,脸上写着担忧,又有一些崇拜。“夜大侠,多谢。”
两人交谈之间,已到暗香堂。
说是暗堂,实际却是明堂,光彩十分。一座高高的阁楼,诚然是东决侯的风格。华门大开,见有来人,便大声相迎。
一众女子身穿艳衣,光彩照人,欢喜道,“两位里面请。主人已久等。”
夜州白和施梦对视一眼,一道进了堂中。
红衣女子在楼上道:“真是贵客。”
夜州白抬眸,看着那说话的红衣女子,“喜鬼。”
红衣女笑:“你竟还记得我。”
夜州白直入正题:“前日地鬼带给东决侯的人,在哪里?”
喜鬼道:“人死了能被这么多人惦记,不知那小鬼泉下有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听得此话,施梦红了眼眶。原本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算是尘埃落定了。
夜州白厉声:“人在哪里?”
喜鬼摇了摇头,“为一个尸体,有必要么?方才来了一个少年,刚去陪了葬。”
施梦痛恨道:“还我哥哥!”
她跃身而起,杀向了楼上的喜鬼。
夜州白道:“小心!”
施梦洒下一把烟雾,乃是剧毒所制,喜鬼急忙躲避,施梦则借机冲进了楼上房间。
喜鬼怒道:“小鬼还会用毒!”
夜州白执长剑,拦住喜鬼,“喜鬼,那两位小兄弟在何处?”
喜鬼笑,忽然放出红袖重叠,如鬼魅一般,缠向夜州白。
夜州白则执剑断开红袖,忽听得一个声音回荡:
“夜州白,你来了。又见面了。”
第二十四章 共饮
高楼之上,杀机四伏。
东决侯也到了云暮城。东璃国的一个小城,而今因为一叶水的一场大战,竟然聚集了这些天下间高手。
识得东决侯的声音,夜州白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推开一扇房门,只见其间云雾缭绕,夹杂着血腥的味道,而在那堂上,少年的身体被操控在烟雾之间,形容凄惨,气血从他的手腕如线条一般被吸向坐着的人体内。
那人长相是不辨年纪的妖魅,身穿宽大的金色衣袍,白发散在床笫之间,眉宇之间萦绕着勾人的邪气。这人正是寂国最为心狠手辣的角色、帝国的刀——东决侯。
夜州白不忍心的皱眉。阿山为了报仇不计生死,如此被东决侯吸取气血。他若是再多阻拦一步,阿山或许不会如此。
夜州白使短剑,短剑如飞,杀向气血汹涌处,被操控的阿山痛苦的呜咽一声,重重的从半空摔在了地上。
“终于见面了。夜州白。”
东决侯并没有因为夜州白的击杀而愤怒,反而露出了一种兴奋的表情。
夜州白收回短剑,“那少年的尸身呢?”
东决侯道:“为何你我每次见面,都是这些杀戮啊,乱事啊,真是无趣。何不坐下共饮几杯。”
夜州白淡然:“放了他们二人,归还那少年的尸身,我可以考虑一下。”
东决侯笑笑,随即用内力将阿山操控起来,将他甩出了房间:“放这两个小鬼走!”
随即,东决侯又用内力关上了房间的门。
夜州白皱眉,看东决侯。
东决侯道:“既然是喝酒,带着两把剑算是怎么回事儿?”他邪魅的目光一紧:“把剑放下。”
夜州白解下一短一长两把剑,放在了一边。
东决侯看着夜州白卸下武器的动作,那神色仿佛是在看他一件一件的脱下自己的衣裳,他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这才好。过来,坐。”
夜州白没有拒绝,动身走近了过去,在东决侯的对面坐下。
东决侯审视着夜州白,仿佛是用目光将夜州白囚禁其中,又带着一丝渴望和垂涎:“其实本侯也只是想和你一起喝喝酒罢了。”
夜州白淡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空杯子展示给东决侯看,“如何?”
东决侯兴奋道:“好!”
夜州白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表情,“这杯酒,当是为施竹送行。”
话音未落,夜州白手中的酒杯忽地被震碎,碎片飞似的冲向东决侯。
东决侯叹息道:“本侯不过想与你痛饮!”
夜州白冷漠:“你也配?”
夜州白动身要走,东决侯却瞬间接近,按住他的肩膀:“夜州白,你知道的,本侯其实舍不得把你怎么样。可你非要与本侯作对。”
夜州白冷若冰霜,他感觉到东决侯的内力正欲震断他的经脉一般从他的肩膀向体内翻涌,再这样下去,会活活的废了他的一条手臂。
夜州白暗自运气,方能将这股内力稍稍消解。可是他却无法从东决侯的手下逃脱。只是抵抗这股内力的冲撞,便让他有些扛不住。
东决侯,更强了。比他设计刺杀他的时候更强了。
夜州白忽然想到阿山说的话。
等,等到什么时候?
是等到东决侯又舒舒服服的活了几十年的时候么?
如今他都尚且不是对手,还会是什么时候?
夜州白垂眸:“废了我,你想要的可就得不到了。”
东决侯闻言,果然停了下内力的冲撞,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这世间最强大也最吸引人的猛兽,本侯总是在想如何驯服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让本侯失望。”
夜州白松了口气,至少他的一只手臂暂时没废了。他对上东决侯近乎勾引的目光,了然他想要什么。他刺杀东决侯的时候,东决侯对他也已经是展露出这种难以言说的渴望,对上东决侯的目光,夜州白都觉着难以忍受。当一个人总是以看猎物般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那是令人无法接受的。
夜州白冷笑道:“可你方才分明想废了我。”
东决侯故作无奈道:“是你先惹本侯。你明知道本侯是舍不得你的,却还如此相逼。”
东决侯见夜州白的脸色苍白,一副无法反抗的模样,便朝着夜州白的身前又靠近了一些。
夜州白不禁深吸口气。
东决侯的目光在夜州白的脸上逡巡,似乎在欣赏着一件极勾人的事物。夜州白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使之破碎的美丽。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剑客,若是臣服在自己的身下,那又会是怎样的滋味?
而对于东决侯这样睥睨一切的人物来讲,征服夜州白对他来说更是一件值得花费心力的事情。
东决侯闭了闭眼睛,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用一种极为怀念的声音道:“本侯记得十几年前,你就是这样。这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夜州白顿了一下。
十几年前?
可他第一次与东决侯交手分明是五年前的刺杀!
东决侯察觉到夜州白的神色变化,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抬起手,用指尖擦过夜州白的脸庞,又滑到脖颈:“很好奇么?你若能让本侯满意了,我可以和你说说,第一次见你时的场面。”
第二十五章 算计
指尖的侵犯绝不满足于夜州白的袒露的脖颈,东决侯露出得逞的笑意,挥手将夜州白围进宽大的衣袍,搂着人往那珠帘后去。
夜州白体内内力汹涌,暗自调息,只能先压下方才东决侯给的创伤,只好被东决侯揽着腰。
东决侯早有准备,从床榻上取一个方瓶,其间装着的正是使人意乱情迷的药物。他勾唇,取出一粒药,咬在舌上,随即俯身,将没什么反抗之力的夜州白按在床榻,低下头便要给他喂药。
夜州白的手抓在金丝被褥上,看着东决侯的逼近,一股令人反胃的滋味在他的腹中翻搅。他既迫切的想要知道东决侯说的十几年前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想被这个人如此凌辱。
珠帘窜动,春色无边。夜州白抬起手,主动攀上了东决侯的脊背,指间缠着他的白发。“好兴致。”
东决侯一笑,仍凑近过去。
夜州白皱眉,口中默念一道诀,放在不远处的长短两剑忽的飞起,以东决侯还沉醉在春色里无法注意到的速度刺向他的后背。
杀气!
东决侯欲转身,夜州白却接过短剑,以飞快的速度在他的后背划过一剑。
“唔……”
东决侯痛苦的一皱眉。
太快的一剑。
鲜血瞬间染红了白发。
夜州白在受伤之际,都能使出这样的杀招!这些年,进步的又何止他东决侯?
东决侯向夜州白劈出了一掌,夜州白忙躲开。
夜州白跃身而起,顾不得其他,从窗子窜了出去。
喜鬼已带人将楼上围住。
夜州白执剑,神色淡然,他回头看了一眼,东决侯已朝着他的方向劈出一道掌风。
“你真是找死!”
恶狠狠的声音里全然不见方才的沉迷。
夜州白被一掌劈中,后退三步,摔下了楼。他以长剑支撑,方能不至于砸向地面,而此时高楼两侧突然窜出黑衣人十余个,个个蒙面,杀向一众喜鬼的杀手。
夜州白得人相助,默念剑诀,使出长短两剑,迎着东决侯的掌风杀了过去。
夜州白挥出的剑风不仅仅是冲着东决侯去的,同时令那剑风扫过地网的所有杀手,剑风之凌厉,犹如利剑相杀。
一时间,整个暗香堂上下楼都被剑风扫荡,人人自危。
东决侯背上的剑伤发作,疼痛难忍,又迎上夜州白的剑,与之相杀。两人在楼间杀得正凶,一把匕首不知从何处窜来,正冲东决侯而去。
更强大的杀气!
东决侯意识到了什么,一掌拍过匕首,飞身而逃。
夜州白蹙眉,看向匕首落地的方向。而喜鬼那边,与黑衣人相杀,本是激战,忽然加入另一方未知势力,个个戴着面具,不知是何方势力。喜鬼渐渐不敌,被围困其中。
为首的黑衣人停下杀招,道:“带回去。”
话音未落,铃铛声忽然响起。
那是……寂九蝶。
夜州白蹙眉。
只见躲于珠帘之后的寂九蝶对喜鬼等地网杀手使出摄魂咒,以铃铛控制,飞身在摄魂咒的气阵之上,而后将内力纷纷吸出,分别注入进了戴着面具的众人体内。
为首黑衣人怒道:“摄魂咒!”
寂九蝶却是笑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飞身到了夜州白的身前,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残忍,只道:“你还好么?”
夜州白的眉头皱的更紧。
寂九蝶上下看了看夜州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被扯开的衣领:“我本就是杀手,你不必如此看我。像你这样的仁人志士,对此自然嗤之以鼻。”说完,寂九蝶摆了摆手,带着戴着面具的人离开了。
夜州白没猜错的话,那是萧卫队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要追上去,夜州白道:“别追了。有摄魂咒,危险。”
黑衣人停下,取下了蒙面,走近到夜州白的身边,“你怎么样?”
夜州白道:“我还好。多谢顾大哥。”
黑衣人道:“我们想铲除三鬼势力很久了,只是苦于不是对手。若非你到这里,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毁了这暗香堂。我收到你的消息后,便召集人手来此等候时机。地鬼和喜鬼来到东璃国以来,为非作歹,残害无数人,吸取气血以供东决侯享用。城王派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夜州白道:“城王他还好吧?”
黑衣人答:“他很好。州白,你去看看他吧。”
夜州白想了想什么,道:“城王既想重新开始,我又何必打扰。有些事,其实忘了更好,不是么?顾大哥,此番多谢你相助,我自己一个人绝不是东决侯和喜鬼的对手。”
黑衣人有些无奈,只得道:“那好。我不勉强你。在东璃,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黑衣人与夜州白道别,与其下属将暗香堂的余孽带走,便离开了暗香堂。
乱事终尽,夜州白沉下心,方才听到一阵抽泣声。
他的心一紧。
第二十六章 挽风
楼上,方才经历一场大战,看过去净是纷乱。
血迹斑斑,满目尽是凄惨。
夜州白叹息一声,循着那悲戚的声音走到了顶楼,血腥味更重之地。
远远的,他看见楼道尽头,深色的衣袍临窗,萧山渊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夜州白快步走了过去,身旁是一处废弃的房间,哭声正是从这房间里传来。
夜州白转过头,看向房间内——
施梦和阿山跪在一具尸体前痛哭着,那尸体说是尸体,其实已不成样子,不过是人皮包着白骨,形容凄惨。那是被吸干了气血的模样。以邪术吸干气血时会非常的痛苦,那几乎是凌迟的过程,甚至还要缓慢、煎熬。
夜州白深吸口气,收回目光,走向了萧山渊的身侧。
萧山渊看了看夜州白,目光又冷了几分。
夜州白先开口:“你与东决侯之争斗我早有耳闻,原来你这次来是收渔翁之利。”
萧山渊道:“难得遇到第一剑客出手,这机会萧王府当然要抓住。”
夜州白垂眸,神色说不出悲喜。若是觉着自己被利用,为此而难过,那他未免有些太看重这些。人处乱世之上,怎么会少了被利用的时刻?只是夜州白此时尤其难言心中的滋味,在他看来,自己与萧山渊是书院同窗,是少年知交。而今,萧山渊不仅对他有言辞上的羞辱,也有行动上的利用。
夜州白压下心头的一点怒意,道:“东决侯虽然被我伤了一剑,损失了地网的地鬼喜鬼二人,但势力仍在。与他相斗,你还是小心为上。”
说完,夜州白动身要走。他已有些听不下房间里的哭声。那令他十分难过。还有什么是比死别更令人无力的。
萧山渊抬眸,冷笑:“在对东决侯的了解这一点上,我确实比你差得远。”萧山渊往前一步,接近夜州白,眼神犹如冰窖,语气里掺杂着怒气和讥讽,“毕竟,你随时都能爬上他的床。”
说着,萧山渊抓住了夜州白被扯开的衣领,又往前逼了一步:“我的手段,和你的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惯常冷静的夜州白被激怒,他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抬手反抓住萧山渊的手,制止住他似乎想把他的衣领撕碎的力气,迎上他怒意盈盈的目光,坚决道,“这本来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根本无需向你解释什么。拿这桩事污蔑我令你很高兴么?”
萧山渊几乎是顿了一下。他本来觉着自己疯了,现在他觉着夜州白更疯。
他……怎么会高兴?
他恨不得撕开夜州白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夜州白的语气仍然坚决:“还是因为你发现了,我确实不怎么想杀你,因为你发现了,我还念旧情,还想你能够从歧途悬崖勒马,因为你发现了,戏弄我的感情比抓我这件事情更令你兴奋。但让你失望了,我和东决侯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因为你的侮辱而怎么样。那夜在船上我就想对你说,若你还有一分念旧情,就不该做那种羞辱我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和东决侯已经没什么差别,那我也拦不住你。”
说罢,夜州白拿开了萧山渊的手。
萧山渊愣住了一瞬。而夜州白已经转身走远了两步。
而这时,阿山抱着施竹的尸身,走出了房间,口中喃喃道:“小竹,我带你回家。”
夜州白顿住。
阿山和施梦的脸上都满是泪痕,向楼道的另一端走去。
风从顶楼的天窗送进来,似乎带着悲鸣,在廊里回荡着。
珠帘、幔帐被吹起,风吹乱了哭泣的人的长发。
只可惜……人死了,便是什么都没了。哪怕有一日阿山为施竹报了仇,也换不回他的爱人了。
夜州白想到什么,叹息一声。他回过头,只见萧山渊正盯着自己看。他微微皱眉。
阿山和施竹而今已阴阳两隔,而在一起的岁月里他们尚且能对彼此敞开心扉。而他当年没有开口对萧山渊说的话,已没有机会。当年在书院时,萧山渊还能与他谈心,如今,他们已不是同路人了。
夜州白深吸口气,和萧山渊仿佛有默契的一般一道走进了那个废弃的房间。其间还布着灰尘,血迹干涸在地面上。
萧山渊用不那么冷漠的声音道:“至少他们共度过还算不错的时光。”
夜州白看了萧山渊一眼,道:“过去越好,失去时越难过。而仇恨的火也烧得更旺。但无论如何,人走了,便是没了。若是当真有灵,也一定希望生者能好好的活,而非陷在仇恨中不可自拔,更不会想看到他为仇恨而变成如害人者一般的人。我知道,仇恨是无法被放下的,但是生者除了为复仇而活,还得为自己而活。活着的人,总是得想一想自己的退路。”
萧山渊回避了夜州白的目光,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十二年前,萧氏一族灭门案。
第二十七章 冷月
回生阁。
白灯高悬,哀鸣随风。吊唁的曲子诉不尽死别之殇。
夜州白于床榻上调息,听着悲凉的挽歌,他心中不禁难过。人死如灯灭,空留生者念想。
梁上,萧山渊独自坐着,显得有些孤独。他的目光落在回生阁前院的白色上,眼中流露出悲伤之色。
他叹了口气。
他觉着近来这些日子,他实在太容易心有波澜了。为这些俗世凡尘之事难过,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他淡淡收回目光,又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此时,凤灵照到了:“王爷。”
萧山渊道:“事情查的如何?”
凤灵照答:“那日出现在暗香堂的人,是东璃国异姓王——城王的得力下属,名叫顾凉。他负责剿灭地网三鬼,平息乱事。”
萧山渊揣摩:“顾凉。他如何认识夜州白的?”
凤灵照道:“这……属下不知。”
萧山渊淡淡:“那就继续查。”
凤灵照答:“是。”
萧山渊道:“寂九炼那边可有消息?”
凤灵照道:“他传来消息,还未找到夜尽明尸身。山北宗的人也在寻找。”
萧山渊蹙眉:“命很大嘛。”
夜尽明不死,萧山渊便觉着难解心头之恨。想到夜州白是如何为之不惜性命的,萧山渊暗暗收紧了拳头。
萧山渊道:“继续查那个顾凉。”说完,萧山渊摆了摆手。
凤灵照点头:“属下告退。”
萧山渊想了想什么,动身下了梁上,离开了回生阁。
床榻上调息的夜州白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萧山渊已经走了。
夜州白叹口气。萧山渊总是如此,没人能够拦住他。在寂道书院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了。夜州白觉着自己也应该能够了解萧山渊是什么样的人,却又总是忍不住对他抱着期待。他想,毕竟他们是同窗。
夜里,夜州白出了房间走走。夜风已经开始凉了,云暮城的夏季也接近了尾声。夜州白循着廊子走了不远,便看见了夜色里,独自在院内练剑的施梦。
施梦的剑术并不高明,但胜在勤奋。因此也练出了一些剑气,在云暮城这样还算平静的地方可做防卫,但是在江湖上,还是很难立足。
夜州白想了想什么,拿起长剑,飞身到了院内。
施梦一顿:“夜大侠。”
夜州白点头:“我教你一套剑法。”
夜州白施展剑法,卷起院内落叶,剑风荡着流风。施梦欣喜,看着夜州白的剑术,模仿着他的动作,与他一同挥剑。
落叶化成漫天的夜雪。
施梦跟随着夜州白的剑招而动作,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夜州白的脸上。他稍稍恢复了血色的脸在月色之下显得更为惊艳。
施梦忍不住长长的注视着眼前挥剑的人。
夜州白见她愣神,以为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便道:“梦姑娘,若是天上有灵,他更想见到你的笑容。”
施梦顿了下,得此安慰,心中一酸,却也挤出一个笑脸来:“夜大侠,你说得对。我还有爹和娘,我一定要好好活!”
夜州白温和一笑,再次动作,挥剑而起。
一招作罢,夜州白停下动作,施梦走到了他的眼前,道:“夜大侠,你这样好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那么你,可有喜欢的人?”
夜州白一顿。他看着施梦的眼睛,想起萧山渊那日说又有一位姑娘该为他难过了的话,读出了施梦隐隐约约的情意。
他道:“实不相瞒,我有喜欢的人了。”
施梦原本带着光彩的眼睛缓缓被一层晦暗覆盖,她无可避免的经历这种落寞,却也还是努力笑起来:“那对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夜州白微微蹙眉,在想该如何说。
而在夜色深处,一道深色的身影转身,消失在了回生阁的院墙后。
一道身影忽的跟了上去:“你终于肯死心了?”
萧山渊的脸色冰冷,听到这话时停下了步子。“死心?这点小事,也能影响我么?”
那人在夜色里显露出了脸,乃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子,只是眉宇之间却有深深的阴沉的气息。仿佛是从什么岩浆地狱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如果不是不死心,为何还不肯走?还要折回那地方?”
萧山渊没接话。
那人道:“夜、州、白。一个举世闻名的名字,一个有情有义的剑客。你忘不了他,也是一件很好理解的事情。若有那么喜欢的话……”
那人的声音停了一下,随后他看着萧山渊的眼睛:“仇我会报的。你放下屠刀,你抱得美人。”
萧山渊的眉头倏忽锁紧。
“凭你么?再有千个百个你,再给你十年百年,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萧山渊的眸子里仿佛闪着火。
那人冷笑,狠狠道:“那就收起你的感情。好好想想怎么利用好夜州白这把名剑。你这么有手段的人,分明已经看到一条很好的捷径。你却不肯走。”
萧山渊避开那人的凝视。
那人却继续道:“实在不行,我来帮你走。”
萧山渊暗暗咬牙,转身藏进了夜色里。
被剑风卷起的落叶在月光下终究都缓缓飘落,夜州白看着施梦祝福的目光,似乎有些认命的说道:“我不知道而今的他是否还算得上很好的人。但是喜欢这种东西,便是我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也无法改变感情的存在。”
第二十八章 解咒
萧山渊并没有离开云暮城,而是到了城中的一处别院暂作休整。
寂九蝶带了得到暗香堂内力,与萧卫队的一众杀手受用,而后便来到了堂中,恭敬道:“王爷,暗香堂的事已处理好。”
萧山渊坐在正前,神色淡淡,让人无法揣摩透他的心思。他开口道:“你知道,寂九炼为何这么久还没来复命么?”
寂九蝶顿了一下,她试探道:“属下不知。”
萧山渊道:“若是寂九炼已取出夜尽明的首级,早会回来,可是过了这些日子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寂九蝶微微蹙眉,她担心是寂九炼出了什么事情。
萧山渊道:“本来这桩事情是很好的。东决侯围剿山北宗宗主,宗主身死,寂九炼将夜尽明的项上人头进献帝国,帝国加封。山北宗恨上始作俑者东决侯,两方厮杀。可是而今夜尽明下落不明,山北宗的心思尽在找人上,也无暇也东决侯讨债。真是可惜。”
寂九蝶道:“王爷,恕属下直言,夜尽明毕竟是山北宗宗主,杀他并非容易得事情。九炼已经尽力。”
萧山渊看了寂九蝶一眼,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就派你去帮帮他吧。”
寂九蝶顿了一下,对上萧山渊深不可测的目光,“属下……”
萧山渊又道:“怎么,难道你不想离开云暮城,是因为夜州白在森·晚·这里?”
寂九蝶慌道:“属下不敢。”
萧山渊淡淡:“那就去做事吧。”
寂九蝶点头:“是,属下告退。”
萧山渊垂眸,思考着什么。他的神色变得愈发阴沉,任由无边的夜色将他吞没在其中。
寂九蝶得了萧山渊的命令以后便准备往寒江沿岸去。只是在临行前又想去见见夜州白。虽然她不知是谁将她常常去回生阁看夜州白的消息与萧山渊说了,但是她知道往后再接近夜州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且不说夜州白每次都能顽强抵挡了她的摄魂咒,自己绝不是夜州白的对手,如今她更明白了萧山渊对夜州白的意图,萧山渊这一关,她便过不了。
夜色渐深。回生阁后院。寂九蝶落在院中,往夜州白的那间房间走去。
夜州白正在榻上打坐调息,听到有声音接近,他睁开了眼睛。
寂九蝶经过敞开的窗边,和夜州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州白道:“原来是寂姑娘。”
寂九蝶莞尔,动身走向房门,推门而入:“你的伤可好些了?”
夜州白道:“得近日来休息,已好很多。劳寂姑娘挂念。”
寂九蝶笑道:“今夜我来,是为夜大侠解了摄魂咒的。”
夜州白慨叹:“寂姑娘大义。”
寂九蝶笑了笑:“什么义不义的,我不过是希望,自己在你的心里,不至于落得个万恶的罪名。”
夜州白坦言:“当日在江淮密牢,若不是得寂姑娘赠与药物,我不会那么容易恢复内力、冲破大牢,恩是恩,怨是怨,寂姑娘对我是有恩。”
寂九蝶淡淡:“我那不过是为了你的内力。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寂九蝶大方洒脱,夜州白不禁顿了下,他想了想道:“承蒙错爱。我……”
寂九蝶打断了夜州白的话:“好了,不必说那些客气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说完,寂九蝶便摇了一下铃铛,抬手画了一道咒法,施展了摄魂咒。
夜州白立刻感觉到一股眩晕的感觉冲上他的天灵。他被迫闭上了眼睛,却又挣扎着想要睁开。
寂九蝶则是又送了一掌内力,让夜州白无法挣扎。
夜州白在一阵挣扎后平息下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里蒙了一层污浊。
寂九蝶深吸口气,在抽尽摄魂咒的咒术之前,忍不住道:“夜州白,你说的那个,你喜欢的人,是谁?”
夜州白倏忽又皱紧眉头。似乎是在抗拒说出这个答案。
寂九蝶又加强了内力,让摄魂咒更好的控制夜州白:“是——山北宗宗主夜尽明么?”
夜州白还是没有答话。
寂九蝶无奈:“难道是,萧山渊么?”
夜州白的神色似乎顿了一瞬间。
他喃喃道:“萧山渊?”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答案,而是带着疑问的语气。
寂九蝶怒道:“你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么?那你向那个姑娘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你真是……!”寂九蝶的脸上写着恼火,随即手一挥,将夜州白身上的摄魂咒解开了。
夜州白“唔”了一声,昏倒在了床榻上。
寂九蝶走上前,伸出手,抚摸着夜州白苍白里只带着一点血色的脸,眸中流露出遗憾的情绪,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或许除了你很强大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值得我喜欢的了。”
寂九蝶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只希望你我不要有刀剑相向的一日吧。”
寂九蝶留恋的多看了夜州白一会儿,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第二十九章 幽明
幽明山。
叶落知秋,残红已尽。
山间的秋来得要更早一些。
山涧边的清晨更显天寒。生出的一点火光是寂静的山中唯一一点烟火气。
身着素衣的女子穿过山间小路,用竹筒提着新打的野鱼,在火堆前停下,忙做新一日的吃食。
这素衣女子正是山北宗北风堂堂主——北风锦。
身穿素衣更显得她出尘的气质,靠着山石静静看着她的男子正用以温柔到近乎虔诚的目光凝视着这位拥有着超凡脱俗气质的侠女,好像这样一直看着,能够欣赏一整天也不会觉着腻味。
这人正是山北宗的宗主,夜尽明。
若非掉下江水时有北风锦同往,他一定失了性命。幸得北风锦的医术和丹药相护,方才保住了他的性命。而让他得以存活的关键,是一股不可磨灭的心力。
夜尽明也是经此一役才知道自己的身上竟然有这样的秘密——
离心咒。这是最强大的咒法,也是最邪恶的咒法,和摄魂咒师出同宗,威力和效用都更邪恶。
被咒蛊相连的两人,由被施咒的心力护住另一人的心脉。非至绝望之境地,心脉很难失活。
夜尽明心中有愧。
他做山北宗宗主的这些年,已觉着靠人不少,没想到连自己的心脉都是被别人护住。他觉着自己更没用了。
他想让北风锦帮他解了这咒术。北风锦一时却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等到见了那另一人时方可研究解决之法。
北风锦做好了烤鱼,递给了夜尽明:“吃吧。”
夜尽明正出神的看着北风锦,北风锦对上夜尽明的目光,微微一愣,她道:“夜宗主。”
夜尽明方才回过神来,笑着接过烤鱼,“北风堂主不仅医术了得、武功了得,厨艺也了得。”
北风锦莞尔,“不过是些生存的手段。”
夜尽明顿了下,他不知北风锦的过去,却也想了解她多一些,“你不是久居江淮,在北风堂行医?”
北风锦摇了摇头,淡淡道:“在进入北风堂之前,我在江湖上游历,常常朝不保夕。如今你我正经历的,是我以前常有的事。”
夜尽明愣住。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和北风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是山北宗发起的试剑大会,这位北风堂堂主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不曾见过这样气质脱俗的人,好像只要能远远的看她一眼,他便得到了珍宝一般。
夜尽明怜惜道:“你受苦了。”
北风锦坦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我不觉着苦。是那些经历,助我走到这一步。宗主,你出身山北宗,自幼便有能人在侧,地位加身。无论以后你走到了哪一步,都不要忘了,高楼之下,还有许多人正在受苦。”
夜尽明听了北风锦的话,看着她坚定的目光,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一定牢记。”
北风锦一笑。笑意绽放,如山间清风明月。
夜尽明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北风锦清冽如秋月,映得山间都失了色。夜尽明忍不住道:“我会记着你的话。我也会在你的身边。”
北风锦看着夜尽明坚定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淡然一笑,“在这之前,你要先保护好你自己。”
第三十章 如梦
云暮城,一处别院中。
十余人正聚集一处,听为首的人谋事。
而为首的,正是那日在暗香堂助夜州白拿下喜鬼的顾大哥——顾凉。
他道:“你们可看清了,那人真是影鬼?”
下属答:“来去无踪,无双鬼魅。与江湖传言里的一般,近日东决侯的势力在城中蠢蠢欲动,前些日子我们又拿下了喜鬼,我想,他正是地网三鬼中,最神秘的,影鬼。”
顾凉皱眉,“我们还没去找他,他竟然敢主动来犯我们的地盘。东决侯的人未免也太嚣张,这里可是东璃国。他们也敢如此行事?”
顾凉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趁夜州白如今在云暮城,我们便请他相助,铲除了这些地网杀手!”
夜州白走进巷子,他方才从山北宗门人那里得到消息,已有了夜尽明的下落。只是重伤在山里休养,又被东决侯和萧山渊的人追杀,故还只能藏匿。夜州白便决定启程,一定要在帝国势力找到夜尽明之前,将夜尽明找到。
虽然伤势还未复原,但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夜州白还是决定动身立刻前往寒江一带的幽明山。
而此时,他又得顾凉的消息,说是有事相求。夜州白只得先往他的别院去一趟。
顾凉在院中等候,见夜州白到了,立刻相迎:“州白,你来了。”
夜州白上前:“顾大哥找我所为何事?”
顾凉请夜州白坐下,道:“昨晚,弟兄们巡逻之时,见到了地网的影鬼。”
夜州白不解:“影鬼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怎么会……”
顾凉道:“是啊,想必是前些日子我们剿灭喜鬼,又伤了东决侯,东决侯正蓄意如何反扑。”
夜州白道:“东决侯作恶多端,残害多少豪杰。我明白了,顾大哥,这件事,我会帮你。不过,眼下,东决侯怕是不在城内了。”
顾凉疑惑:“为何这么说?”
夜州白答:“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顾大哥,我也要出城一趟,若是东决侯在城内兴了什么风浪,我会速归。”
顾凉了然:“好。州白,多谢你还愿意帮我。”
夜州白坦然:“除东决侯本就是我辈职责,何谈帮字。顾大哥,你一切小心。告辞了。”
顾凉点头:“你也一定小心。”
夜州白便动身离开了。他先回到了回生阁,与大夫两人和施梦道别。江湖相逢,萍水之缘。施梦送夜州白一直到了云暮城城门前。
施梦担忧道:“夜大侠,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行走江湖千万小心。”
夜州白点头,“梦姑娘不必为我担心。你要保重。”
施梦温和的笑笑:“我知道,我还盼着能和你再见的那天。”说着,施梦取出一个锦囊,“夜大侠,这是我阿爹阿娘用百年才得一生长的奇草、费上八年时间才炼制成的回生丹,我在云暮城,有阿爹阿娘庇佑,用不上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危急之时可救命用。”
夜州白受宠若惊:“这太贵重了,梦姑娘,我不能收。”
施梦坦然,将锦囊塞进夜州白的手里:“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想欠你的。我若还不上这个恩情,会一生一世都想着你、念着你。夜大侠,你也不想我这样吧。”
夜州白看着施梦的眼睛,她坚定、温和、又带着一些释然的笑容让他心头一紧。他感激道:“多谢梦姑娘。”
施梦一笑,将目光在自己和夜州白相触碰的手上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希望你和你喜欢的人能长长久久。”
夜州白露出了一个温暖如风的笑容:“梦姑娘也一定要珍重。”
施梦道:“那是一定的。”随即她后退了一步,向夜州白挥了挥手,“夜大侠,再见。”
夜州白点头道:“再见。”
说完,夜州白便握紧了手中的锦囊,心上却有些沉重,觉着自己是握紧了一份沉甸甸的情义。
而城门前,施梦目送着夜州白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抹浅色衣裳似乎与天色一同成了一幅画,恒久的留在她的心底深处。
“还上了这个恩情,我也会长久的想着你。”施梦叹息道。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像是释然了,决定接受了这世上一切的事与愿违。
连心爱的哥哥都能离自己而去,她唯有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施梦缓缓转身,决定把夜州白埋在心底深处,当做是年少时一场浪漫的绮梦。医馆初见、堂中相救、月下之剑,这些时刻,这会儿想起来,确实很像一场梦。
只是……
这梦为何还没醒来?
施梦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喃喃道:“阿山到底去了哪里?上天啊,保佑阿山哥别再做傻事了。”
第三十一章 邪术
寒江水冷,秋来更甚。夜州白沿着寒江一带走过,上了山。
幽明山上,正是月寒之时。山间草木近秋将凋,尽力蔓延着最后的生机。而在并不兴荣的生机间,又隐隐勾连着杀气。
夜州白想来,这并不奇怪。
此时这幽明山中,定巡逻着帝国的势力。东决侯、萧卫队……或许还有别的隐秘的势力。各方聚集于此,带来了这样的杀意。那些定然个个都是高手,才有这样令人感觉到压抑的气息。
夜州白沿着山间小路慢慢往前。
月色披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更为纯白。多年的行走江湖并没有让他多几分沧桑,他的脸上仍然带着那种如月般的清冽和干净。
夜州白循着路,耳闻八方,静谧的夜里的任何一点动作都不会逃过他的洞察力。
当今世上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够让夜州白无法提前捕捉到,那就一定是——
杀气掠过夜州白的发丝,夜州白躲过,一道黑色的暗影在林间飞窜,倏忽卷起千万飞叶,冲向夜州白。
夜州白执剑,杀出一招,将如箭阵一般的飞叶纷纷打散,缓缓四散而去。而他微微皱眉,看向那杀气闯来的方向。
“影鬼。”
夜州白道。
这世上只有影鬼有这样令人无法捕捉的变化。
影鬼在夜里轻轻笑了笑。
“好强大的剑气。你这样的强者,却也不是东决侯的对手。”
东决侯的确力量强大,邪术异常可怕。他常年来吸取江湖人士至纯的气血作为邪术的炉鼎,炼成了可怕又无坚不摧的力量。
“没有谁不会被打败。历代高手无数,最终也不过是几笔春秋。”夜州白冷静道,“东决侯,也不会例外。”
影鬼还是笑了笑。
他忽然飞出,不过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他的速度太快了。
夜州白执剑相挡,影鬼如影子一般好似穿过了他的身体,留下些淡淡的异香。
“你的伤很重。”
影鬼的声音已经远了。
“难怪你杀东决侯时没能得手。真是可惜。”
夜州白收起长剑,他感觉到影鬼已经走远。他不禁疑惑,影鬼突然出现,却没有真的与他动武,这到底是为什么?
虽说若是真的相拼,影鬼绝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是以他的速度,还是有可能会伤到他。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影鬼找到他,却只是说了些话?
在地网中,影鬼最为神秘。天下间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传言里他形如鬼魅,消散如影,令人无法捕捉。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东决侯的人定然也在附近。看来,夜尽明和北风锦的藏身之处也离此地不远了。
夜州白动身往山的深处走去。
他想来须寻一处地方落脚,且过了今夜再行动,临水之地或许是好去处,他向水而去,而在转过山路时,却见着一处隐蔽的洞口。那洞口被草木遮掩,若是寻常人走过或许不会在意。而夜州白与这些山洞却有些缘分。当年在寂道书院,他和萧山渊正是在山洞中与他们的师父结识。
夜州白四下看看,决定进洞待上一夜。
他仔细看了看洞前草木,似乎是被人折过,看来也有人来过,或许正在其中。夜州白想了想,或许是夜尽明?他便小心翼翼的探了进去。
与洞口的逼仄不同,洞内别有洞天,一条小石径向深处蜿蜒。
夜州白循着气流的方向走了进去。越往深处去,竟然是越见得一点光亮。那光亮慢慢扩展开来。
夜州白心生疑惑,加快了步子,循着那发出光亮的地方去。
他来到一处石洞,其间正亮着一盏烛火,而在石台上却有一个打坐的人。
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着,被封印了一般。整个人都被雾蒙蒙的灰气笼罩着,嘴唇发黑,皮肤却异常苍白,肌理之间透着僵硬,眉宇之间萦绕着滚滚的黑气,那显然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而当夜州白走近,认出了这个人时,不禁蹙眉,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悲悯的表情。
“阿山?”
夜州白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颤抖,他没有想到,阿山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阿山?”
夜州白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可是显然,那被黑气笼罩着的人,不会给他任何反应。
夜州白深吸口气,走近一步,画了一道诀,指向阿山:“破!”
刚打出的至纯真气就被阿山周身的黑雾挡了回来。
夜州白再次强行运气,将内力传向阿山,“破!”
结果却还是一样。
夜州白被魔阵震退了两步,不禁痛苦的发出了一声痛音。
这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他已经将他自己献祭给了这种邪术了。”
第三十二章 黑心
说话的声音那样熟悉,夜州白回头,便见着一个熟悉的人走近来。
来人正是萧山渊。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又看了看阿山,尽管他并不愿意怀疑自己这位昔年旧友,可是眼前的场面实在可怕,“你……”
萧山渊看出了夜州白的想法,道:“不是我做的,别误会。我就算是要找一个傀儡,那也是要挑一挑的,就他这样的武功,也不入眼。不过……现在他似乎有点用了。”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冷漠无感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可是他已然体会到萧山渊而今是怎么样让他无法再接近的人,心中虽有难过,却也不是他能定夺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山渊看着夜州白十分关切又无奈的模样,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喽啰,也值得你如此?有趣。夜州白,你总是这样把自己看成是救世主,把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平等的施舍给每个人。你不累么?”
夜州白看了看萧山渊那副无情的模样,只道:“他练的是什么邪术?”
萧山渊道:“黑心索。”
夜州白蹙眉:“黑心索失传已久。据记载,江湖上上一位修炼这种邪术的人——黑心法师,已经在二十多年前的剿魔中被剿灭。怎么会……”
萧山渊道:“当年我学得遇渊诀时,江湖传言里那可是失传了百年的剑诀。”
夜州白了然:“仇恨,确实能吞没一个人。”
萧山渊冷笑:“若是明知道仇恨滔天,自己却不能做什么,那也会疯的。你这样总是以救世主自居、妄图让所有人放下屠刀的人,当然不会明白。”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的眼睛,他的眸中燃烧起恨意,不过在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刻,萧山渊便收起了那样可怕的目光。
夜州白深吸口气,“你也见过黑心法师了?”
萧山渊道:“见了一面,他见我根骨奇佳,打算将黑心索传给我。”
夜州白蹙眉,坚决道:“黑心索是天下间最为可怕的邪术,修炼必会入魔。哪怕是至纯至善之人,也很难控制自己的心。你决不能修炼,是为了师父传下来的遇渊诀着想,你也决不能修炼。别的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师父教你武功,对你来说是有再造之恩,你决不能背叛他。”
萧山渊看着夜州白的模样,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很强烈的关心,那种感觉令萧山渊觉着自己似乎被夜州白看重。而这种略带温情的感觉在萧山渊的心里也仅仅存在了一会儿罢了,一想到这种关心并非为他一个人准备的,萧山渊便觉着,那也没什么意思了。
萧山渊却还是用柔和了一些的语气道:“我不需要什么邪术,也一样可以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听了这话,夜州白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阿山,“修炼了黑心索,便没有什么法子能化解了。”
萧山渊淡淡:“开弓没有回头箭。心已入魔,如何化解?便是他杀了东决侯,自己也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
夜州白默默收紧了拳头。他感觉到一阵眩晕的感觉,虽然并不强烈,但是却有一股奇异的感觉盘旋在他的心口。
夜州白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萧山渊,而后他转过身去,想要离开这处洞穴。
萧山渊意识到夜州白变化,他皱了皱眉,上前追了过去。
夜州白忽而又感觉到一阵燥热,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头到脚的蔓延,这让他无法自我控制。他意识到这是什么。因为少年时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萧山渊注意到夜州白的脸上闪过有些慌乱的神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很烫的触感令他也惊讶了一瞬:“你……”萧山渊看到夜州白难受的咬了咬唇,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因为少年时他也见过这样的夜州白。
夜州白条件反射似的甩开了萧山渊的手,自顾自的往洞外走,好像要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才好。
萧山渊则是强硬的又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拽进自己的怀里。
因为这样亲密的动作,夜州白更难受了。
萧山渊故作冷漠道,“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想管你,可是这附近可有那么多杀手,你确定要这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夜州白情难自已的模样,他又皱了皱眉,“那就随你去吧。”
夜州白在深呼吸,在拼命缓解自己的难受。在萧山渊的怀里,他显得有点可怜。
萧山渊咽了咽口水,搂紧了怀里的夜州白,用低沉的声音道:“你需要我么?”
第三十三章 春情
夜州白挣扎了两下,可是这动作在萧山渊看来和主动求欢也没什么差别。萧山渊将夜州白带进了另一处洞中,点了一盏石火,把夜州白扶好靠在石壁上。
夜州白推开萧山渊,努力打坐,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清修。可是他的脸色分明愈发绯红、眼神愈发迷离。
萧山渊坐在一旁,看着夜州白痛苦不已的模样,他忍不住收紧了拳头,深深看着夜州白的脸。
夜州白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也能用强大的内力将很多痛苦都压制下去,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越是用内力镇压体内的惑乱气息,他越是难以忍受那股翻腾的热望。
萧山渊也感觉到夜州白的痛苦,他往前凑了凑,近到可以让夜州白感受到自己的气息。他难得的轻声道:“太痛苦的话,就别忍了吧。在暗香堂那晚,你与东决侯,不是也能同床共枕?”
夜州白动了动唇,可是除了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之外,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萧山渊不忍心再说什么让夜州白动气,他再次往前凑,凑到和夜州白呼吸相接的距离。
寒江孤舟上的一吻令他惦念了好久。如今这双薄唇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够品尝到那他渴望太久了的滋味。或许是一些日子,又或许是多少年。
可是趁人之危不是他的手笔。在面对夜州白时,他觉着自己总是太过分的、没必要的要什么面子。
而且他看夜州白的难受模样,大概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凑上来。自己又何必做那个让夜州白觉着不堪的人呢?
可是夜州白就那样生生的硬撑,撑到连眼圈都红了。
萧山渊觉着再这样下去,先撑不下去的人是自己。
夜州白突然开口道:“你出去。”
萧山渊忍不住一笑,看着夜州白的眼睛:“我为何要听你的?”
夜州白皱了皱眉,模样可怜,“那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么?”
萧山渊笑:“原来是我该怕你啊。”
夜州白深呼吸:“出去。”
萧山渊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可是又不想让夜州白如此痛苦的强撑,便站起身,离开了洞中。
夜州白似乎松了口气。
而萧山渊刚刚走出洞穴,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一边:“你是想做正人君子?”
萧山渊停下脚步。
那人道:“我可是为了你冒险接近夜州白,在他的身上下了春情引。这样好的机会,你还在想什么?”
萧山渊冷漠道:“春情引?你……”
那人无奈道:“所谓春情引,是一种烈药,而它与一般药物不同的地方正在于,越是动用内力镇压它的药性,越痛苦。你要是不给他一个痛快,我真怕他经脉尽断了。”
萧山渊皱眉:“我和他之间,你不要插手。”
那人道:“我也没兴趣。利用他,才有办法杀了东决侯,你比我明白。萧山渊,你这些年为的是什么你别忘了。你犹豫的事情,我替你做。你若还不做,那我来做!”
“你敢。”
萧山渊的语气已经冰冷如冰窖一般,制止住了眼前的黑影。
那人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快做你该做的事情。这样,你也不必再惦记他了。接下来的事情才会更好办。”
萧山渊道:“解药。”
那人笑:“你就是解药。”
萧山渊收紧拳头。
那人感觉到萧山渊在动怒,道:“昔年鸳鸯岭上的人可是王府的旧交,可是为了爬到这个位置,你都能派人围剿之。而今为了一个不过三年的同窗罢了,你都如此犹豫不决。萧山渊,仇我来报。你有这么喜欢夜州白,就看看他会不会喜欢你这个臭名昭著的萧王爷吧。”
萧山渊淡淡垂眸,似乎接受了这个结果。往事并不如烟,只是前路已定。
萧山渊冰冷道:“那个少年已修炼黑心索入了魔,见着东决侯必杀之。你且将人引来。”
那人一笑:“如此甚好。”
说完,那道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在了洞中。
见人走了,萧山渊匆匆回到洞中,快步到夜州白的身前,伸手探他的脉搏。
果然是经脉大乱。
夜州白痛苦的皱眉,不知是因为春情引,还是因为萧山渊的接近。
“夜州白,别再运气了。”萧山渊道,“春情引,越动真气越强烈。”
夜州白一惊,只得收了真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咬了咬下唇。
萧山渊敞开怀抱,将夜州白搂在身前,抚摸着他的后背,难得耐心的安抚道,“你记得,当时在寂道书院,你也被人下了这种药么”
夜州白忍不住抓住萧山渊的衣领,用上极大的气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将他的衣领撕开。他不说话,只是咬着牙关。
萧山渊按住夜州白在自己的胸口作乱的手,将他的手紧紧的扣在自己的大手里,“有趣。你现在这样,和当时也没什么分别。”
夜州白咬了咬牙:“别说了……别说了。”
他的声音里甚至都带了一点哭音。
萧山渊低头,“我记得。我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帮你的。”他伸手,捏起了夜州白的下巴,低声道:“想让我帮你回忆一下么?”
第三十四章 流年
“唔……好难受……”
穿着素净衣裳的少年在床榻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他眉宇之间透着的是那样纯净的气息,而今却被那催情的烈药完全的困住了。
另一个和他穿着一般的少年端了盆冷水来,用巾帕给他降温。显然,他并没有怎么照顾过人,他的动作很生疏。可是,看着那少年痛苦的模样,他的心变成从未有过的柔软样子,他不敢让自己下手太重,只能缓慢的擦过床榻上的少年的额头、脖颈。而这样的动作对于那中了药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种更大的折磨。
“受不了了……”那少年挣扎着,“阿渊,你出去。你出去……别管我了。”
少年时的萧山渊的喉结动了动。他一时竟然失神的看着被烈药折磨的少年夜州白。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夜州白。
夜州白一直那么温和又果决。好像没什么事情能真的让他无法承受。
萧山渊解开了夜州白的腰带,夜州白痛苦的制止他的动作。
“你出去……阿渊,你出去。我会想办法的。”
萧山渊却没有停下他的动作。
他强硬的解开夜州白的腰带,将冰冷的山泉水沾湿在巾帕上,一下一下的擦拭着他发烫的身体。
“你这样了还怎么想办法?”萧山渊捕捉到了夜州白抬手要推开他的瞬间,先一步按住了夜州白的手。夜州白几乎绵软无力,也没反抗的余地。萧山渊则是倾身而上,整个人都欺压在夜州白挣扎的身体上。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悸动,语气却还是故作冷漠,“我说了,我会帮你。你在怕什么?”
夜州白一时接不上话。
他对上萧山渊有些炽热的目光,又难受的别过了脸,他深吸口气,语气里有点无奈,“你这种眼神,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萧山渊愣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放开了夜州白的手,又去沾了一些冷水,转回夜州白的身边,冷漠道:“有那么害怕的话,你就安分一些。”
夜州白只好闭了嘴。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在经历了书院的师兄竟然想对他做那样不轨的事情这样的惊吓之后,他实在有点难以放心的下。
可是那难受并没有因为他的无话而减轻。
夜州白道:“为何我觉着更热了。”
萧山渊皱了皱眉,将巾帕放在了一边,动身上了床榻。
夜州白惊慌失措:“你……!”
萧山渊将夜州白挤了挤,把他环抱紧。他呼出的气息都有些灼热,他闭了闭眼睛,感受着夜州白发烫的体温。
夜州白觉察到什么,咬了咬牙道:“为何你身上这么冷?”
萧山渊的凉薄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我一直很冷。”
夜州白感觉到萧山渊在轻轻的安抚着他,这令他感觉到一种难得的心安。他皱了皱眉,强忍着眸中情愫的疯狂生长。
萧山渊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来,轻轻的,用一种少见的温和和耐心:“难道你不知道那些人对你没安好心?你还和他们走得那样近。愚蠢。”
夜州白深吸口气,一边感受着萧山渊身上的寒意,一边承受着他有些后怕的埋怨:“唔,都这时候了,你少说我。”
夜州白听到萧山渊无奈的叹了口气。
夜州白道:“谁知道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今我经历了一次,定然不会再涉险。你不必担心。”
萧山渊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那是在抗拒某种情绪的表露,连他自己都无法真的克制着情愫的暗涌,他只能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我真不该为你担心。”
夜州白反握住了萧山渊按在他的手腕上的手:“真冷。这是遇渊诀在作祟吧?”
萧山渊用鼻音发出了“嗯”的一声。
这次担心的人换成夜州白了,他道:“遇渊诀修炼不是容易的事。我拦不住你。但你一定要坚守本心,以免走火入魔。如果遭到遇渊诀的反噬,你知道那有多痛苦。”
萧山渊的眼眸里盈起了一点笑意,“这话你和我说了多少次了。”
夜州白咬了咬牙,轻轻道:“我总是忍不住担心你。”
萧山渊的心里一动。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而夜州白则是在他的寒意侵袭之下,体内的灼热缓缓散去,疲乏的大脑再也撑不住了,轻轻闭上了眼睛。
萧山渊看了看夜州白,他已然睡过去。萧山渊将自己环住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用深深的目光囚着怀里的人,看了很久很久。
不知是看了多久,萧山渊觉着自己似乎在这长久的凝视里沉沦,他又鬼使神差的凑近了过去,将呼吸贴近夜州白的肌肤。
那是他渴望已久的滋味。
第三十五章 解药
回忆如水。萧山渊忽然觉着,自己实在善良,当年放过了夜州白。
此时,夜州白的灼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眼前,他抓住了夜州白试图将他推开的手,用低沉的声音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怕?”
夜州白对上萧山渊质问的目光,道:“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念及你我二人情分,我……”
萧山渊冷冷的笑了笑,残酷如冬夜,可是他也只是抓紧了夜州白的手,并没有再多做什么事。
夜州白深呼吸着,试图排解那份难熬的痛苦。然而,萧山渊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实在不愿意让萧山渊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萧山渊冷笑,但看着夜州白的模样,他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尽管他的心里埋了许多怨怼和愤恨,但此时他还是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若非你总想拯救所有人,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夜州白深吸口气,道:“我知道自己能做的有限。可这桩事森·晚·情我遇上了,我很难让自己置身事外。施家医馆对我有恩,阿山,又让我想到以前的事情。我若不拉他一把,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但事实证明,我能做的太少了。我没有真的帮到他。”
萧山渊看着夜州白诚恳的目光,他的心中悸动。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是夜州白了。
夜州白就是这样。他怀了一颗济天下、度众生的心。否则他也不会拉住他了。
萧山渊道:“自身难保了,就别再自责了。何况你已经尽力。事与愿违,总是如此。”
夜州白看着萧山渊的眼睛,他道:“我知你身负家仇。但人总该往前看。世上多事与愿违,但总还剩些什么,是值得你往前走的。”
萧山渊抓着夜州白的手的力道重了一些,他冷漠道:“你都这样了还不忘给我编排什么受苦受难的过去。既然你有这么想我与你同道,为何不留在我的身边?”
夜州白微微蹙眉,他试图挣脱开萧山渊的手,而萧山渊却是突然用了力气,将夜州白扯往自己的怀里。
夜州白一惊:“你……!”
萧山渊揽住夜州白的后背,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明明带着怒气的表情仿佛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动作也带着强迫的意味,可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将那些愤恨和火焰都压下去,只是不明就里的说道:“可我也是愚蠢。”
话音未落,萧山渊聚了一掌内力,浑厚无比,将掌风聚在了夜州白的胸口。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推进体内,夜州白意识到了什么,“你……”
萧山渊看夜州白的表情便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他抢先道:“你觉着心有亏欠,但对我不必。我从来不信天命,更不信宿命。”
但……对你,我已经认命了。
萧山渊的眼底还是一片寒意。
夜州白皱眉,一时不知所措。
夜州白喘息着,萧山渊的内力在他的体内动荡,试图冲开春情引的药力,那是以内力相搏,强行破局,稍有不慎,必遭反噬。而萧山渊却是坚决。
夜州白动了动唇,想拦住萧山渊,却又不敢动作,只怕冲撞到了萧山渊的真气,他深吸口气,垂眸,自我纠缠良久,开口轻轻道:“别耗费内力了。你……你做这春情引的解药吧。”
萧山渊勾唇:“怎么,堂堂山北宗第一剑客被我感动到决定献身了?”
夜州白咬唇:“我是……总为你担心。你的遇渊诀本就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春情引别无解药,只能如此。你若不愿,便放开我,但不必如此,强行为我解毒。”
萧山渊却又强行向夜州白的体内输入了一掌内力,激起了春情引的药力。萧山渊的脸色正变得苍白,那是过度使用内力的反噬。
夜州白叹口气。
萧山渊朝着夜州白凑近了一些,在他的耳边道:“可是你想的不会是夜尽明的脸吧?”
夜州白闭了闭眼睛,呼吸都急促了一些,下意识解释道:“我与夜尽明只是同宗。我受山北宗前宗主之托,守护山北宗,辅佐夜尽明。我与东决侯也什么都未发生。你还是不信我?”
萧山渊凑近在夜州白的身侧,这让夜州白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感觉到体内的春情引正慢慢被内力消散。
萧山渊垂眸,眼中浮上一丝喜色。他心道便是夜州白真的和夜尽明亦或是东决侯有什么,那又如何?迢迢经年如流水,又何尝真的将他的一腔情愫流散走?
他黯然道:“那我就信了你吧。”
萧山渊的手从夜州白的身上滑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州白抓紧了萧山渊的手臂,他却已经昏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夜州白只好扶住萧山渊。
春情引的药力已去,夜州白感受着萧山渊有些微弱的脉搏,忧心的叹口气。
第三十六章 一念
洞中火光飘摇,是因为真气的流转。已经过了很久,约莫着天色将明,夜州白醒来,他的手还搭在萧山渊的手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跳动。
夜州白微微蹙眉,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正在蔓延,席卷着这个山洞。那是来自黑心索的威力。
夜州白让萧山渊靠着石壁休息,坐在他的身侧,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夜州白的心中感觉到有些歉疚,对萧山渊消耗自己的内力为自己逼出春情引这件事情有些难过。人事流转,他与萧山渊之间还是牵扯着这样一份纠缠。
萧山渊的呼吸渐渐平稳,那是一个顶级高手的自愈能力。夜州白这才能放了心,起身,往洞外去了。
他循着杀气盛大的地方走去,来到了阿山的面前。黑心索的邪恶力量已经将他包围,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可怕。
夜州白叹息一声。
他聚了一掌内力,再次试图解开那层魔障,可是结果与第一次一般,黑心索已经完全同化了阿山,他用再大的内力,也不过是徒劳。
这个时候,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夜州白的身后响起来:“这世上,还不曾有过人,能够逃离黑心索的力量。”
夜州白收回手,回过头,见着的一个身穿破布衣衫的男人。他看起来沧桑、落魄,可是脸色却显示出一种不相称的红润,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看起来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夜州白看着眼前的人,“你是……黑心法师?”
那人闻言笑笑,“看来我的名字在江湖上也还有人知道。”
夜州白又上下看了看黑心法师,虽然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黑暗气息,但是却没有什么压迫感。
黑心法师看了看夜州白,道:“不用看了。我的经脉已经废了,不过是苟延残喘、想着多活几日罢了。”
夜州白了然,难怪他看起来如此奇怪,想必是用了阿山的气息做了交换,脸色看起来才焕发一丝不属于他的生机。
夜州白道:“所以你用了这个少年的内力?”
黑心法师道:“准确来说,是这个少年想要学我的黑心索。这只是作为交换的条件,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
夜州白无法反驳。
这是阿山的抉择。
黑心法师看了看夜州白,道:“你是个高手。你浑身散发着纯正内力的气息。怎么样,你有兴趣么?拿出一点你的东西作为交换。黑心索已经失传了太久。你很幸运,有看到我的机会。”
夜州白坦言:“不必了。”
黑心法师笑了笑:“唔,你是第二个拒绝我的人。”
夜州白疑惑的看着黑心法师。
黑心法师道:“昨天我见了两个年轻人。武功更高的那个,拒绝了我。有趣。”
夜州白皱眉:“那另一个?”
黑心法师笑:“我说了,你是第二个拒绝我的人。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些意思,要知道江湖上有多少所谓仁人志士也为这门武功秘学绞尽脑汁。很难有对这样的绝世邪术不感兴趣的人。”
夜州白坦然:“既是邪术,自然该退避。”
黑心法师摇了摇头道:“世上的所有武功秘籍,哪个不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呢?黑心索只是被流传为邪术,可是它的力量,担得起武林第一邪术的名号。年轻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夜州白不由得回头看向阿山,他感觉到阿山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
黑心法师则是慢悠悠的转过身,“得了这小子的至纯气血,我大概还能活些年,不在这里见纷争了。”
夜州白看着黑心法师的背影,而他则是走出了洞。
夜州白想,阿山修炼后的第一件事情,定是找到东决侯报仇。眼下也是铲除东决侯的最好时机,可惜苦了阿山的性命。
他转身正欲找个地方埋伏,等着阿山的下一步行动,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他的眼前掠过。
是影鬼!
夜州白捕捉到了那瞬息而过的影子,向后退了一步。
随即,夜州白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漫漫的得意和玩味,似乎洞穿而来,带着很强大的压迫感,只是一开口,他便知道了这样的声音是来自于谁:
“春情引。那真是奇药。”
东决侯。
夜州白伸手握住剑柄。
东决侯的声音在迫近着:“你给本侯的那一剑,真是如你一般,让人难忘啊。夜州白,本侯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夜州白想到萧山渊还在另一处洞中,不知他的情况如何。他须速战速决。
夜州白道:“没能要了你的命,我只对这一点可惜。”
第三十七章 手段
山涧之间。
日光初升,云雀翻飞。
北风锦扶着夜尽明走过了蜿蜒的小路,两人走得极小心翼翼。
“门人传回消息,人已到了幽明山中。想来今日就能见到。”北风锦轻轻道,她顾及夜尽明的伤势,手上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夜尽明点头:“希望一切顺利,若是我们先遭遇了东决侯又或者是萧山渊的人,就实在难办。北风堂主,若是真到了那样的关头,你不必管我。”
北风锦摇了摇头:“你这时候还说这样的傻话?无论是我还是山北宗的门人,都不会放弃宗主。”
夜尽明闻言,露出了一个有些凄惨的笑意:“守护我,是山北宗门人这个身份强加给你们的责任。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其实我配不上这个位置。”
北风锦安慰道:“每个人与生俱来拥有着责任,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使命。你不必为此感觉到烦扰。”
夜尽明叹口气道:“那你自己呢?北风堂主,若你只是北风锦,我只是夜尽明,你还愿意……这样帮我么?”
北风锦对上夜尽明怀着炽热的目光,不禁愣了一下。看着夜尽明这样诚恳又期待的眼神,她释然一笑:“你我并肩作战不久,这我很难回答。但是,你若是个值得守护的人,我当然愿意帮你。”
夜尽明一笑,点了点头:“我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的人。”
北风锦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扶着夜尽明往前走去。
此时,山洞中,阿山身上的黑雾气息越来越浓重,而夜州白还没有走出洞穴,迎面便见着东决侯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夜州白握着剑柄,随时准备出剑。而东决侯的脸上则是带着一抹邪恶的笑意,一步一步的朝着夜州白逼近了过来。
东决侯打量了夜州白一会儿,道:“身中春情引,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啊。”
夜州白知道春情引是地网三鬼之一影鬼在自己的身上种下的,而东决侯显然是从影鬼那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如此看来,东决侯大概是还不知道他身上的春情引已经被逼了出来。那他还可以让东决侯放松一些警惕。
夜州白道,“是你想出了这个手段?”
东决侯已走近到了洞中,借着火光看着夜州白的眸子,他的眸子非常清澈,仿佛能映着他的模样。东决侯淡淡一笑:“这真是个奇药,不是么?”
夜州白蹙眉:“卑鄙。”
东决侯道:“可是本侯分明是给过你机会的,你也知道,本侯其实舍不得对你怎么样。几次能杀了你的机会,都让你逃了。”
夜州白了然道:“你不过是觊觎我的内力,若你真的毁了我,这些内力,才是你真正舍不得的。”
东决侯摇了摇头,看着夜州白的眼睛:“此言差矣。夜州白,想要你的内力,本侯抓了你,总是会有办法的。”
夜州白冷笑:“抓了我?你以为,你当真能抓住我?”
东决侯佯装遗憾的摇了摇头:“夜州白,你总是这样。可是这次,你真的惹怒了本侯!”
话音未落,东决侯的脸色一变,原本仿佛一些垂涎的眼色此时也浮满了重重的杀意,在强大的杀气之下,他的满头白发忽而扬起,手已经向夜州白掐了过去。
夜州白忙躲开,执剑杀向东决侯。
东决侯露出嗜血的表情,整个人已经全无方才的沉迷,又朝着夜州白的方向劈了一掌过去。
夜州白执剑相挡,划出一道剑风,杀过东决侯的手掌,东决侯却又换了一掌上来,向着夜州白再次杀出一道掌风。
夜州白后退了两步,口中念了一道往生念诀。
东决侯劈出几掌没有打中夜州白,不禁皱紧眉头,脸上闪过了一些疑惑:“你不是中了春情引么?”
与此同时,山洞的另一口洞中。
萧山渊在感觉到强烈的杀气时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年轻的男人的脸。
萧山渊闭了闭眼睛,稍作调息,道:“夜州白就这么把我扔在这儿?”
那人道:“你终于知道这一点了。”
萧山渊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后便起身。
那人抬起手,拦住了萧山渊的去路:“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将夜州白中了春情引的事情与东决侯说了。东决侯已经到了那修炼黑心索的少年所在之地。现在只需要等待那少年醒过来,东决侯必遭大创。”
萧山渊一顿,看着那人。
那人淡淡道:“别与我说,这种手段你会想不出来?夜州白实在是对付东决侯的最好武器。你比我清楚。你分明比我清楚。”说着,那人的语气又轻松了一些,“罢了,你不做的事情我已做了,夜州白的人也是你的了,你该没什么遗憾的了。走。”
萧山渊拧眉道:“好手段。”
他的预语气带着意味不明的意思,很难听出他是在发怒还是喜悦。
那人淡淡,好像什么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我已经找到夜尽明所在的位置了。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
说着,那人已转身,要往外走。
而萧山渊则是立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心底盘悬着一个名字。那令他无法跟上转身要走的那个人的步子。
第三十八章 危机
萧山渊并未动身,这令那黑衣人皱眉,他回过头,看着萧山渊,他用一种带了一点讽刺的声音道:“萧王爷。”
萧山渊蹙眉,冷冷的对上那人的目光,沉声道:“你先走吧。”
萧山渊动身便要往洞外去。
那人道:“阿山的黑心索很快会发作,连黑心法师都知道危险、逃之夭夭,而你,难道不知道么?”
萧山渊冷声道:“这与你无关。”
那人无奈:“与我无关?你知道和我有关,可是偏偏要做什么情痴。你忘了当日在一叶水,你说过,夜尽明和夜州白有多么的愚蠢,可是你如今是打算效仿了么?”
萧山渊淡淡:“夜尽明那种废物,他也配?”
那人笑:“废物?好罢。可是萧王爷你别忘了,你口中的这个废物,可是夜州白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那个人。”
这话显然是激怒了萧山渊,萧山渊的目光更冷淡了几分。
那人却还是继续说道:“若你还是萧王爷,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萧山渊深吸口气。他觉着自己实在愚蠢。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又有什么不对?夜尽明才是夜州白放在心上的那个人。而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况且,他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为了他自己的事。那人说的不错,他不能如此。
萧山渊动身,向前了一步,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动唇道:“走罢。”
那人松了口气,方才转身向洞外走去。
杀气正在洞中流转,哪怕是萧山渊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不禁被其吸引。这杀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必杀之意,仿佛只要出手就要看到鲜血,那样的凌厉无情。
萧山渊每往前走一步,便觉着那杀气正中自己的心口。
黑心索的威力巨大,绝世之秘籍,而今阿山的身上正带着这股杀气,而夜州白还与东决侯在纠缠,若是夜州白真的被这黑心索索去了性命……
萧山渊收紧拳头。
分明他已然决定将这些人世间的所谓情分统统忘记。杀手又在怎么能有情?
一股强大的掌风杀向了夜州白的胸口,东决侯的杀气更凌厉了一些。“夜州白,不愧是你,中了春情引,都还能如此自如。”
夜州白抵挡过东决侯劈来的一掌,后退了两步,眼下正艰难的与之抗衡,他退到了阿山的身侧,看了一眼还被黑气笼罩的阿山,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我说过,你抓不住我的。”
东决侯被夜州白坚决的模样又勾起了更大的兴趣,“是么?本侯不但要抓住你,本侯还要享用你的内力、还有……”东决侯看着嘴角有血的夜州白,勾起唇角:“本侯还要享用你的身体。”
夜州白皱紧眉头,艰难支撑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和拒绝:“在这之前,我会要了你的命。”
东决侯大笑一声:“本侯就喜欢看你嘴硬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这对于本侯来说,是欲擒故纵么?”
夜州白对此无话可说。东决侯如此也实在令人作呕。“你真是疯了。”
东决侯再次向夜州白扑了过去。
夜州白忙闪躲,向东决侯杀出了一剑,东决侯一掌已经杀向了夜州白的衣领,生生的抓碎了夜州白的衣领。夜州白后退两步,用剑气挡开了东决侯的下一步动作。
东决侯手中抓着夜州白的衣领上的衣衫,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春情,果然是春情。”
夜州白念了一道往生剑诀,杀向了东决侯。
东决侯顿了下,挑衅道:“夜州白,你这么绝情,这你就不能怪我了。”
东决侯抬起两掌,聚了一道强大的掌风,杀向了夜州白。
掌风袭来,带着席天卷地一般的力量,连山洞都仿佛随之震颤,那是东决侯的绝招——裂心掌。
夜州白以剑风相挡,挨过了两掌,而东决侯却已经又出了一掌,随着掌风扑向了后退的夜州白。
东决侯得意的抓住了夜州白的衣领,夜州白才没有向后倒下。
东决侯强行将夜州白拽到自己的身前,欢喜道:“看,本侯还不是抓住你了。”
夜州白蹙眉,执剑,划出一道剑风,而剑风未启,东决侯便又打向了他一掌。
“唔——”
夜州白后退两步,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果然……仍旧不是东决侯的对手。
东决侯多年来吸取年轻者、武功高强者的气血,内力之深难以想象。
夜州白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擦嘴角的血。
东决侯的唇角勾起笑意,动身朝着夜州白走近过去。
东决侯满意道:“真是一副好皮囊。甚至,比起你的内力,我更喜欢这副皮囊。”
夜州白执剑,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试图对抗东决侯,可是他实在难以撑住,只能看着东决侯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近了过来。
东决侯的脸上写着垂涎和得意,那是令夜州白抗拒的神色。绝不——
夜州白看了看手里的剑,心中默默道:绝不。便是拼上这条命,他也要从东决侯的身边逃开。
第三十九章 轰山
天光得见,已是日头照耀的时候,山中显然格外生机勃发。
萧山渊的眼眸中映入洞外的山中第一缕光时,便皱了眉头。他是从这山洞里走出,那……夜州白呢?
而刚刚一进入到光明的山色中,与萧山渊一道而出的那个黑衣人便倏忽不见了身影,只一道黑影一般的痕迹掠过。
“萧王爷,去找夜尽明吧。”
那人的声音不知响在何处。
萧山渊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跟上那人的步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洞中爆发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轰——”
似乎是山洞的岩壁正在破碎的声音,不知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震碎,昭示着其力量的强大。
夜州白理了理被撕碎的衣衫,看着被震退了五步的东决侯。
方才东决侯正迫近到他的身前,带着残忍的笑意撕扯他的衣衫,好像将他当成是他的掌中玩物一般。而他拼力相抗,也不是对手,唯有以死相退,而正此时,正修炼的阿山终于苏醒了过来。
他的瞳孔是可怕的仿佛被鲜血染过的颜色,眼圈却绕上一层黑雾。好像是地狱岩浆一般,突然解封的一阵内力,将整个山洞都震得响彻。
夜州白意识到了这山洞将塌,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山洞。他艰难的以剑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阿山,醒醒!这里危险,先出去。”
夜州白朝着阿山的方向艰难的靠近了一步,而阿山却仿佛听不见他的话一般,他的目光紧紧的钉在东决侯的身上,从石台上起身,一步一步朝着东决侯的方向走过去,那神情犹如在宣判东决侯的死刑。
夜州白伸出的手抓了空,他喊:“阿山!你还记得施竹么?”
阿山嗜血的表情似乎有片刻的一顿,却也仅仅是一瞬,当他的目光再次定在东决侯的身上的时候,他周身的黑气都更盛大了一些。
东决侯向来阴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他后退了一步,看了看阿山,又看了看夜州白。
“原来是失传已久的黑心索。”东决侯开口,语气依然阴沉:“以为这样,就是本侯的对手了么?”
话音未落,东决侯向阿山劈出了一掌。
“阿山小心!”夜州白喊道。
可阿山没有丝毫的畏惧,他迎着东决侯的掌风,任凭那一掌打在自己的身前,而他周身的黑气将那一掌的内力消解了不少,他依然不为所动,哪怕是遭受了裂心掌的一击。他抬起手,猛然冲向东决侯。
“死!”
阿山痛快的喊了一声。
东决侯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躲过阿山的一击,而阿山却好似不知疲惫,再次向东决侯冲了过去。
山洞摇晃了起来,石壁摇摇欲坠,碎石纷纷落下。
夜州白摇了摇头:“这太危险了。”他提高了自己的声音:“阿山,你还记着施竹么?若你还记着施竹,你就该知道,他并不想你这样牺牲自己来报仇。就算是报仇,也绝不该是同归于尽!阿山!你醒醒!先离开山洞!”
阿山的眼中只映着东决侯一个人的影子,他又大喊一声:“死!”
夜州白无奈,而此时东决侯向他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可得陪着本侯!”
夜州白再次向东决侯杀去。
而阿山则是向东决侯扑来,口中只是喊道:“杀!”
东决侯被阿山的一掌掐住了手腕,他聚了一掌内力将阿山的手甩开。
落石砸在了东决侯的头上,东决侯狠狠的怒叱一声。
山洞的震动更为剧烈了,碎石纷纷落下,洞中已摇晃了起来,压迫感愈发强烈。
阿山借着这个机会,聚了一团黑心索的真气,向东决侯劈了过去。
东决侯一惊,忙将身侧的夜州白推了出去,在自己的身前,抵挡住那团黑气。
而在这瞬间,一个身影忽的掠到了夜州白的身前,画了一道诀,和阿山打出的黑雾相冲,心口却被未尽的内力生生的穿了一掌,整个人向后倒去,吐出了一口鲜血。
“萧山渊!”
“萧王爷?”
夜州白和东决侯震惊的声音一起响起,而夜州白的声音里还缠着担忧。他知道萧山渊昨夜才损耗过内力,阿山的一掌必是让他遭受了重创。
萧山渊捂着心口,用剑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他冷冷道:“疯了,也要认清你的仇人是谁。”
阿山闻言,再次向东决侯冲了过去。
萧山渊后退一步,击碎了在夜州白的上方落下的碎石,扯住了他的手臂:“快走。”
夜州白看了一眼阿山,又看了看嘴角和衣衫上满是鲜血的萧山渊。他深吸口气,反握住萧山渊的手,两个人躲开阿山劈出的黑心索,向洞外去了。
东决侯正抵挡阿山的进攻,看到夜州白和萧山渊动身逃开,发怒的也向洞外冲去。
而阿山猛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山渊刚出这处洞中,便又吐出了一口鲜血,但是他没有停下步子,仍握紧夜州白的手,向洞外冲去。
夜州白紧跟着萧山渊的步子,情急的询问:“你的内伤如何?”
萧山渊淡淡:“自身难保的时候就别想着别人了。”
又是一股强大的内力在山洞之间荡开。
是什么碎裂的声音,突然爆发发出近乎轰隆隆的响声,萧山渊抬头一看,只见乱石落下,“小心!”
萧山渊用一掌内力推开了夜州白,正被那片乱石砸中。
灰尘和碎石交织在了一起,萧山渊应声倒下,原本平常的脸也显出苍白之色,“唔……”
夜州白摔在乱石之间,看着被乱石压住的萧山渊,他挣扎着起身:“萧山渊!”
萧山渊努力偏过头,循着夜州白的声音,艰难的对上了他的满是担忧的目光,他深吸口气,“走……走罢。”
第四十章 情义
乱石之间,血迹斑斑。
萧山渊的嘴角又溢出了鲜血。他逼出春情引之时消耗了极大的内力,方才又挨了黑心索生穿的一掌索命,此时被乱石压着,已是强弩之末。
他的目光落在夜州白的身上——
夜州白执剑,支撑着他的身体,向他的身边缓慢的靠近。
“萧山渊,萧山渊!”
萧山渊闭了闭眼睛,他努力睁开,将目光紧紧的落在夜州白的身上。他不想闭上眼睛。
萧山渊喃喃道:“夜……夜州白。”
夜州白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向萧山渊靠近过去,他盯着他的双眸,好像要用这种方式将眼前的人留下:“萧山渊,你别闭眼。我带你出去。”
萧山渊仿佛没有听见夜州白的话,只是久久的凝视着夜州白的眼睛,口中用奄奄一息的声音道:“夜州白……”
仿佛念着他的名字,他就能再支撑很久很久。
夜州白不禁红了眼眶,此时乱石还在下落。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趟过乱石。“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萧山渊!”
萧山渊露出了一个似乎有点释然的笑意。
结果……结果原来是这样。
他还是愚蠢,眷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即便是世事更迭,即便是过去了这些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无情无义。可是再遇上他,他发觉自己还是无法割舍那一点残存的希望。
罢了。
萧山渊用残存的声音道:“夜州白,走吧。”
他强撑着睁开的眼睛终于闭上了。好像他已经太累了。
夜州白凑近到萧山渊的身前,扒开他身上的乱石,心急道:“萧山渊!萧山渊!”
只是没有人再回应他。
夜州白只能扒开乱石,试图扶起萧山渊的身体。他的手上已满是血痕,可他似乎忘记了疼痛。
“萧山渊!”
任凭他再怎么喊,萧山渊都不再给他回应。
夜州白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凑近到萧山渊的眼前,试图探萧山渊的气息,可是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
夜州白红着眼眶,大喊:“萧山渊!”
萧山渊怎么会死?萧山渊怎么能死?
“萧氏一族的仇你忘了么?萧山渊!你醒醒!”夜州白凑在萧山渊的耳畔,对他喃喃道。
他试图抓起萧山渊的身体,可是他的力气也所剩无几。
山洞的昏暗里,他看着萧山渊的脸,他的脸上有血迹、有伤痕、有乱石的石灰,而生机却在慢慢消散。
“萧山渊,你不能死。”夜州白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暗香堂萧山渊说的话,至少阿山和施竹一起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时光。可是,他却还没告诉萧山渊,他在自己心里的份量。少年时有些话在朦胧里辨不真切,分开时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竟然有和萧山渊长相厮守的奢求。经年往事里,那些没能开口的心意,似乎已被仇恨和立场掩盖。
人事变迁,他已辨不清,那些前尘和如今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到底是错过的慨叹、还是无尽的牵肠挂肚和生死变故都无法割舍的情义。
可是萧山渊不能死。
决不能。
夜州白想到了那日出云暮城时,施梦送给自己的回生丹。那是难得的奇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他没有犹豫,拿出那粒药,给萧山渊服下。
夜州白扶起萧山渊,一步一步的向山洞外趟去。
萧山渊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夜州白咬紧牙关,走过每一堆乱石,终于瞥见了一点光明。
而此时,夜州白听到了打杀的声音。
那是……
夜州白努力加快了步子,将萧山渊带出了山洞。远远的,他看见了山间正有人相杀。
他看见了山北宗的人。
夜州白皱眉,偏头看了看萧山渊,他的气息还是很微弱。“萧山渊?”
夜州白忧心山北宗之事,却也舍不下萧山渊,他纠结之下,只得将萧山渊扶到一处高草丛中。
他用高草将萧山渊的身体遮掩住,终究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山间正厮杀着的地方去了。
一抹素色衣衫缓缓的消失在山间,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了高草丛一旁。
那人进了草丛,找到了萧山渊。
他的脸上也带着石灰和血痕,他探了探萧山渊的脉搏:“以你的武功和内力,怎么会挡不过一招黑心索?又怎么会逃不出这个山洞?”
那人的目光里写着无奈和寒意:“你真是疯了。”他探到了萧山渊的内力极大的受损,想到夜州白似乎也没有受到春情引的影响,意识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可是你看,到了危急时刻,夜州白心里想的还是他的夜尽明和山北宗。萧山渊,你真是愚蠢。”
那人的脸上写着怒气,又回头看已经倾塌的山洞,他露出了一个残忍的表情:“东决侯这次,必遭遇重创。可是你也……这世上果然还是情字最为误人。我以为你已经明白,可是分明看不透。”
那人深深叹口气,扶起萧山渊离开了高草丛中。仿佛一道鬼影,倏忽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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