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的伤还没好,谢长蕴带着她返回了城镇,打算找家客栈暂住下来。
路上经过一家成衣铺的时候,景昭说想要进去买身换洗的衣物,她一路走来穿得都是这身,跟谢长蕴的衣服一样都快破烂的不成样子了。
谢长蕴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两人进了那家成衣铺。
店铺老板一看二人的装束登时一脸不高兴,半点出来迎接的意思都没有,“看衣服?看看就行了,可千万别用手碰!”根本没指望他们能买。
对于这种以貌取人的家伙,景昭也懒得跟他理论,直接在店里面看了起来。
谢长蕴目不斜视,杵在店里面像一根白木头桩子。
景昭直接走到男衣区,挑了一件款式颜色都跟谢长蕴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的成衣递给谢长蕴道:“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谢长蕴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白色衣袍低声道:“不用,我身上的就很好,你挑吧!”
“都快跟乞丐一样了,哪里好!”景昭不由分说的把衣服放到了谢长蕴手中。
谢长蕴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店铺老板先急了,“哎哎哎,放下放下!谁让你们碰了。”
景昭翻了个白眼,直接从谢长蕴给自己的钱袋里面掏出一颗银裸子递到掌柜面前道:“换衣服的地方在哪里?”
掌柜的脸色跟川剧变脸似的,收了银裸子喜笑颜开,转头对着谢长蕴道:“这位公子跟我来。”
谢长蕴还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景昭推攘着向前,“快去换。”
谢长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衣服,最终还是迈动步子跟着店掌柜去换衣的地方。
景昭则继续在店里面逛,然后给自己也挑了一件成衣。
她偏爱明黄,只因这是她本体的颜色。
等到谢长蕴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景昭的身影,店铺掌柜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向他推荐着其他款式的衣物,谢长蕴只觉得有些聒噪,不适的皱了皱眉。
忽而听到身后的响动,谢长蕴下意识转身,一袭明艳的黄就这样闯入他的视线当中。
为了方便,景昭将自己的发丝编成了一根长长的侧鞭垂在胸前,头上素得很,一个装饰也无,衣裙除了颜色也相当朴素,可配上那张脸却如皎月生辉,盈盈夺目。
谢长蕴恍惚一瞬,那抹明黄转眼就到了他身前,他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局促,站在原地有些僵硬的不敢动弹。
景昭围着谢长蕴转了一圈,忍不住感叹,别看谢道长平时过得很糙,可就是穿着破烂也掩盖不了他生得十分俊美的事实,如今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衬托得他越发地仙风道骨。
视线下移,景昭看到谢长蕴手里还拿着他那件旧衣服,伸手去拿随口道:“这衣服就不要了吧……”
还没碰到衣服就被谢长蕴躲开,他微微偏头露出起伏的颈项曲线,“没事,留着吧,洗洗还能穿。”
一件衣服,他想留就留,景昭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又抬头打量了男人一眼,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这头发……
谢长蕴平时是真的很不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长发许久没有打理,有点像鸡窝随意的扎着个马尾垂在脑后,又颓又丧的感觉,不像个道士倒是像个武士。
视线在店里扫过,景昭瞥到一把木梳,就对掌柜的说借来用用,还顺手拿了店铺柜台上拿出来售卖的一根白色发带,对谢长蕴道:“道长快过来,我给你梳头。”
梳头?谢长蕴无言的望了望景昭手里的木梳,眸光中闪过些许犹豫。
景昭见他不动,直接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将人往一旁的椅子上拉。
谢长蕴人被按坐在了椅子上,面上毫无异样,身体却极度绷紧,感觉到发间抚过的双手,他缓缓垂下眸子,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蜷缩紧握。
将原来套着头发的布巾取下,景昭给他扎了个半高马尾的发型,纤长的墨发垂在身后,其余的头发半挽在头顶用白色发带缠绕。
整理好后景昭走到谢长蕴的面前看了一眼,笑道:“果然,现在道长变得更好看了。”
人好不好看,谢长蕴很少关注,他只知道外形越是好看的妖怪就代表着它的修为可能越高,也越难以对付。
但是现在谢长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一个人,不是看这人有没有哪里中邪,而是单纯的看她的容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真得很好看。
谢长蕴霎时回神,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羞愧,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像那些世俗男子一般看重容色了?
白皙的耳廓倏然红了一圈,谢长蕴难掩镇定的起身,别开视线道:“选完了吗?选完了就走吧!”
“哦,好。掌柜的,钱够吗?”景昭看向店掌柜问道。
店掌柜连忙回答:“够的够的,这是找姑娘的银钱,姑娘收好。”
景昭收了钱后,两人从成衣铺离开,在城里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在客栈里歇息了两天。
晚间,景昭沐浴过后在床上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启程。
他们一路向南,路上很难再遇到这样的大型城镇,所以该采买的东西都买了一些。
主要是一些伤药和一些调味品,上次从那位大婶手中换的盐没几天就吃完了,这次景昭特地多买了一些。
买了许多东西,钱袋子里的银钱也去了一大半,景昭坐在床上把袋子里的银裸子全部倒了出来清点,就发现钱袋子的底下除了银裸子,还有厚厚的一叠……黄符。
都是已经画好的,熟悉的符文一看就是谢长蕴的手笔。
景昭拿着符文出来数了数,发现符文的数量几乎是谢长蕴之前腰间袋子里所装的全部。
景昭还记得之前谢长蕴还给她画过可以保护脚底不被磨破的符文,只是每一张符文上面的法力都有耗尽的时限,景昭的脚又嫩不像男人的脚,基本上每隔几天,谢长蕴就要画新的符文给她。
眼见着越来越稀少的符纸,谢道长脸上难得露出了米粮见底的愁色。
想到当时的情景,景昭只觉得心酸又好笑,同时心下又有些难言的滋味。
将符文和银裸子分开放好,景昭起身关上了窗,又转身吹灭了屋内的蜡烛。
翌日一早,两人离开了这座好不容易遇到的大城,从宽阔的官道渐渐走上了僻静的山村小路。
谢长蕴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景昭讲话的时候他就静静的听着,后来两人停驻在山林里歇息的时候,谢长蕴渐渐的也会开始给她讲一些他自己的事,讲他的师傅白衣道人,讲他自己一路上碰到的形形色色的妖怪。
如果捉妖人士也看履历的话,谢道长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他捉的好多妖,景昭连听都没听过,谢长蕴却清楚的知道那些妖的弱点,知道怎么救助被那些妖伤害的凡人。
听到谢长蕴曾经遇到过害人的花妖时,景昭忍不住问道:“道长,你有听过千桑花吗?”
谢长蕴微微一怔,随后摇头,“未曾。”随后好奇道:“那是什么花?”
景昭笑了笑,也跟着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讲过,有这么一种花,说这花开时便有两般模样,一朵芳香无比,一朵淡而无味,觉得稀奇,便记下了。”
谢长蕴垂眸,似是思索了一阵,随即莞尔道:“这花倒是颇为与众不同。”
“是呀。”景昭也跟着弯了弯唇,无边夜色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接,犹如铺洒进湖面的月光,微风起时,波光粼粼。
在路上赶了几天,一直没有再遇到城镇的景昭在山林里遇到了一处湖泊,湖水清澈甚至能看见水下铺陈的各色鹅卵石。
多日以来的风餐露宿让景昭动了洗澡的念头,告诉谢长蕴后,谢道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红了一片,颇为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看着湖泊旁边的山石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景昭抱着自己换洗的衣物,看着谢长蕴挺直的背柔声开口,“道长,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谢长蕴没回头,沉声道:“你别担心,我就在外面不会走远。”
“可是道长去外面,万一这水里面有什么的话,道长赶不及救我……”景昭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她真得很害怕一样。
谢长蕴闻言犹豫着转过身来,抬眸望了一眼清澈见底的湖面,又望向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眸色之中带了些许为难。
景昭却是缓缓拉住了他的衣袖道:“要不道长就在这里吧!我相信道长是正人君子,一定不会偷看的。”
谢长蕴还是在湖边坐了下来,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不止背对着湖泊,还在眼睛上蒙了一层白布。
只是眼睛挡住了,耳朵里的声音却无法挡住,他能够清晰的听到她下水的声音,湖水泼在身上的声音,还有……
“道长,这水真得好清澈,你要不要也下来洗洗。”
谢长蕴猛地轻咳出声,背部一阵颤动,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谢长蕴微微偏了偏头,薄唇勾起一个有些无奈的弧度。
景昭沉入湖里,捧着水从自己肩头泼下,转身看了眼岸上岿然不动的男人,缓缓勾了勾唇。
“道长!啊——”
湖面骤然出现大的波动,还有景昭的呼唤,谢长蕴下意识起身,仍旧背对着湖面,微偏着头,蹙眉问道:“景姑娘?你怎么了?”
没有声音回应,谢长蕴凝神,湖面只有水流波动的声音,他再也顾不上有些着急的转身,“景姑娘?你能听到吗?”
“道长……救我……”此时湖面又传来弱小的呼唤声。
谢长蕴察觉到她声音里的恐慌,直接听声辨位,飞掠进了湖里。
依旧蒙着眼,谢长蕴有些焦急道:“景姑娘,你怎么了?”
“道长,刚刚水底下好像有东西从我的脚边游过。”
谢长蕴还没反应过来,怀里便扑进来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他整个人直接僵住,怀里的人却抱着他越抱越紧。
“好像是蛇,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我怕它咬我。”景昭直接整个人缠在了谢长蕴的身上,害怕得发抖。
谢长蕴不敢伸手也不敢动,愣愣问道:“蛇、蛇在哪?”
景昭抬眸欣赏着他曲线优美的下颌线,颤声道:“不知道,好像游走了。”
“……”
身上人沾染到谢长蕴身上的水滴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柔软的触感越发明显,谢长蕴沉默半晌后开口道:“景姑娘,你能……先下来吗?”
景昭手指勾缠住他一缕碎发,盈盈水目含着一抹惊慌,“可是我害怕,道长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谢长蕴又是一阵沉默,虽然蒙着眼,但他好像感觉到了身上人勾缠住他发丝的举动,引得他微微低下头,些微暗红的薄唇之上是挺翘的鼻尖,一低头便仿似触碰到一温软的物什,令谢长蕴一怔,下意识想扬起头,却感到脑后一松,蒙在眼睛上的白布瞬时掉了下来。
谢长蕴顿感不妙,在刹那间闭上了眼睛。
景昭的手指缓缓攀上了他的肩头,指尖夹着那块白布,将其扔到水里,随后趴在男人肩头有些委屈道:“道长,你刚刚是不是全都看见了?”
即便谢长蕴刚刚及时闭上了眼睛,仍旧有些挥之不去的影子映入了脑海,让他指尖都有些忍不住发颤。
喉咙有些发痒,从来不会撒谎的谢长蕴只能不知所措的道歉,“对不起,景姑娘,我……我……”
“谢长蕴。”景昭突然唤他的名字,柔柔的语气里含着些许不满,“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景姑娘了。”
谢长蕴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景昭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紧闭的眼皮,感受他眼皮下的颤动,缓缓贴近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要听道长唤我昭昭。”
谢长蕴的耳廓已然绯红一片,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而是抿了抿唇,对着景昭道:“抱歉,失礼了。”
接着隔着衣袖将人抱上了岸,放在地上后,急忙退了开去,站在高高的蒿草后面对身后人道:“景姑娘,你先把衣服穿好,免得着凉。”
景昭站在一块石头上,听着男人略有些不稳的声线,无声的勾了勾唇,随手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在自己身上,从湖边走了出去。
谢长蕴听着身边走过的脚步身,睁眼望去时只看到一个背影,他愣了一下,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并行,谢长蕴背上背着软骨伞,肩头还挎着属于景昭的包袱。
谢长蕴平时的话就不多,他自己不说话他觉得没什么,直到景昭一路上都不曾开口跟他讲话时,谢长蕴终于察觉到,景姑娘她好像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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