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阮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因为输了液,感冒症状也消退了,整个人清爽又轻松。
她才起来没多久江海就过来了,带着早饭,以及一件比较厚的灯草绒上衣。
“先吃饭,吃了把这衣服穿着去学校,免得又感冒了。”
宋阮阮看着他被露水打湿了的衣服和头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问道:
“这衣服哪来的啊?”
“来不及回去拿,从熟人那里借的一件。你先凑合着穿一下,等下次我去城里了给你买新的。”后面的话,明显带着安抚的意思。
他是怕她不穿借来的衣服吗?
宋阮阮微微抿唇,道:
“我衣服已经很多了,不需要买新的。我是说,你既然去借了衣服,怎么不给自己也借一身?你的衣服都湿了。”
江海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情,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道:
“没事,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我身体壮实着呢,没那么容易感冒!”
这样的小事,他不听宋阮阮也不想太唠叨,只能让他和自己一起喝粥,多喝点热的,大概也能驱寒。
这一天,江海没有中途回去,一直都在镇上等着宋阮阮,中午给她把食宿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还吃了感冒药。如此,宋阮阮的考试状态反而比昨天好了很多。
考完了,宋阮阮的高中求学生涯便算是告一段落,除了半个月后去学校拿毕业证,她便再也不用去学校了。
对此,江海比宋阮阮还高兴,背着她走得脚下生风。
“什么事这么高兴?”宋阮阮好奇地问道。
“有吗?”江海不承认。
“从刚才离校开始,你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宋阮阮指出她的依据。
江海只得承认:“你不用再去学校了,我当然高兴。”
“这有什么高兴的?”宋阮阮还是有些不理解。
虽然高中毕业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她都没这么亢奋,没道理江海比她还高兴嘛。
“不想看你天天那么辛苦去上学。”
“好吧。”宋阮阮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而江海并没有说实话。
他能说宋阮阮上学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担心她被小白脸学生拐走吗?当然不能,一个大老爷们有这种想法也显得太没自信了,说出来肯定会被宋阮阮看轻。
但事实就是,宋阮阮是个文化人,论文化,他是真赶不上那些高中生,可不就时常提心吊胆么。
偏偏宋阮阮想去上学,难得有这么喜欢这么渴望的东西,他也不能阻止。
现在顺利毕业,以后不用再去学校,他自然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宋阮阮应该都会待在村子里。村子里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他心里就大石落地了。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考试完才一个星期,秦安平那个小白脸,竟然到村里来找宋阮阮了,而且是直接找到了家里来。
那小白脸,穿着一身白衬衫,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明显就是在家好好打扮过,这绝对是想来勾引宋阮阮!
“宋同学,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看看,竟然还直接地要让宋阮阮出去单独说话!
江海顿时像是炸毛的刺猬,浑身都写满了警惕。
然而,宋阮阮却一点体会不到他的警惕之心,也不明白那小白脸贼心未死,她毫不犹豫就说了声好,眼看着就要出门。
江海终究是没忍住,挡在了两人中间,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秦安平,质疑地道:
“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还要背着人,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吗?”
他特意说得很大声,就不信秦安平好意思继续单独说。
不单独说,那很多话都不好说出口了,也就暂时解除了威胁。
果然,秦安平被他这话说得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便道:
“就是有个消息要告诉宋同学,担心被太多人知道会泄露。”
他犹豫地看向院子里的江家其他人和两个来做工的知青。
宋阮阮看着江海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有点好笑,不过,既然江海这么不愿意让她单独去和秦安平说话,她也没必要为了秦安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江海没面子。
两个人在她心里,孰轻孰重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那秦同学小声点说吧,就咱们几个人听到就行。”
秦安平眼中闪过失落,然后压低了声音道:
“我听我爸那边的内部消息,公社的学校马上要招老师,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还有粮油补助和住宿,宋同学你要去吗?”
“如果要去,我跟我爸那边说一声,咱们就及早准备一下。”
他这话说得含蓄,毕竟他爸在公社的地位委实不低,要让宋阮阮进公社的学校,只要宋阮阮不过分拉胯,都还是很容易的。
见宋阮阮没说话,他又继续道:
“宋同学,你不是说想去上大学么,咱们还有两年才有推荐工农兵大学的资格,这两年要是有工作经验,尤其是教育系统的工作经验,肯定是比其他人更容易选上的!”
按照时下的规定,应届的高中毕业生是没资格去参加大学生推荐选拔的,一般都要有两年以上的基层工作经验才行。
这个基层,不管是做工人,农民,还是当兵,或者其他工作都行。
本来工农兵大学就是教育局推荐选拔,能成为教师,和上面的领导搞好关系,自然是更容易近水楼台的。
听到这话的江海,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紧张地看向宋阮阮。
有些事,在目前的大环境下,有钱也是办不到的。
就比如进入教育系统或者公职系统,这种事,不是足够密切的关系,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帮忙办的。
毕竟存在着很大风险,怕被出卖,这种事一旦被揭发,后果就很严重。
所以有些职权的大多数人,在遇到有名额的情况下,都只给自己的关系密切的血亲争取。
秦安平虽然说得含糊,意思却很明白,只要宋阮阮首肯,就可以用他爸的关系,让宋阮阮成为公社学校的老师。
到时候,有固定工资,有身份地位,连住宿都给解决了,宋阮阮还会需要他吗?
和这种干部家庭相比,只会混迹三教九流,在政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挣点钱的他,未来毫无保障可言。
哪怕先前宋阮阮就在他面前抬出了两人的关系,明确拒绝了秦安平,他还是没有信心。
毕竟,即使如此,秦安平也没放弃,还给出了更加实在的好处。
宋阮阮却没想这么多。
作为后世的人,尤其是她尚未出身社会,自然是不会明白作为公务员干部或老师的好处,跳出历史的局限性,她也同样并不觉得江海是朝不保夕。
如果是她才来的时候,秦安平的这个提议对她自然是有吸引力的。
但如今,距离12月份高考不到半年,她完全没必要为了赚这几个月的工资就放弃自由身去做学校老师。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还要带着妈妈考大学,自己也要复习,时间宝贵着呢。
不过,秦安平确实是一片好意,等到时候公布了高考的消息,她也会带着他一起复习来偿还这份人情。
“谢谢你及时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我目前没有当老师的打算,就不去报名了。”
她礼貌地拒绝了。
秦安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表情里流露出明显的难过和失落。
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说通了父亲,让他答应帮宋阮阮进学校,可宋阮阮却不肯去。
他还是不甘心,想了想,道:
“你要是不想去学校,妇联也可以的,今年下半年可能会招人,待遇不比当老师差,工作也轻松,都是铁饭碗……”
江海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心又紧接着提起来。
他实在没想到,秦安平竟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教师的职位后,紧接着抛出了公社的职位。
在普通人眼里,进了公社,就是干部了。
可转念想想,遇到宋阮阮这样的人,谁又能不拼尽全力去争取她的芳心呢。
秦安平只是做了和他一样的选择而已。
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秦安平简直恬不知耻,明知道他和宋阮阮已经领了结婚证,竟然还要横插一杠。可他自己心知肚明,结婚是假的,一切的选择权都在宋阮阮手里。
他答应过她,在她需要离婚的时候一定会配合她去办离婚手续。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宋阮阮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再次拒绝了秦安平。
“妇联也不去,我暂时只想在家休息。秦同学,真的谢谢你!”
秦安平垂头丧气地走了,江海还沉浸在这巨大的惊喜里没回过神来。
秦安平走后,江小河立刻八卦地凑上来:
“宋姐姐,刚才那个人来跟你说什么了?”
其他众人也好奇地看着她。
自从摒弃掉头花市场,做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除了江家人,目前只有李兰兰和陈美珍偶尔会来帮忙灌装驱蚊水。
都是自己人,这事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宋阮阮便道:
“他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刚才来主要是给我送消息,说公社的学校要招老师,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还有粮油关系和住宿,问我去不去。”
这是部分实话。毕竟另外一层意思,关系着秦安平家的安全,就不好说出去了。
听到这话,刘继红立刻道:
“这么好,那果断去啊!我也就是没文化,不然我都想去报名!”
周凤英也点点头:
“公办教师,那还是很好的,就是不知道选不选得上啊!”
公社的学校和大队的村小不同,老师都是公办教师,国家发工资,一旦进去了,那就从此成为城镇户口,每个月都有粮油票劵供应,一辈子的铁饭碗。
尽管江家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但提到这样的公职,也还是十分向往的。
陈美珍和李兰兰也道:
“一个民办老师的名额都抢破了头,更何况是公办的。没关系可能还真进不去,不过,这机会确实是千载难逢,还是可以去试试的。”
他们这些知青,当初谁还没想过去竞聘民办教师呢,可惜在本地没背景,怎么都选不上。
这里也没外人,周凤英转头就跟江海道:
“阿海,你不是在公社认识不少人么,要不去帮宋姑娘问问门路?”
她就是觉得,这是个极为难得的好机会,宋阮阮身体弱,能不下地去吃国家饭,她就完全不用担心她和江海将来生活没着落了。
没想到江海完全不明白她的苦心,没好气地道:
“问什么问,不去!”
他妈是完全不明白秦安平的险恶用心啊,凭秦安平家的关系,必定会在公社或者学校给他安排给职位,但凡宋阮阮去了,就是他的同事,到时候天天接触还得了?
宋阮阮自己都拒绝了,他是有多傻才自己去给她找门路又把她送过去。
周凤英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赖呢!这公办教师,多难得才招一回人!这么好的工作,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江海斩钉截铁地道:
“这事不用再提了。宋阮阮不需要工作,我养得起她!”
话虽如此,他心里依然没底。
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好机会,宋阮阮甚至不需要争取,直接通过秦家的关系就能去,但她还是拒绝了。
她到底是为什么拒绝?
他可以奢望是因为他吗?
还是说,她失去了记忆,根本不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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