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争吵
之前那般掏心掏肺都没换来叶争半刻驻足,说走便走毫不留恋,现在只是掉几滴眼泪便能妥协。
姜柯几乎一下子就发现了示弱的好处,他重新把脸掩回叶争肩颈,掩下其中的精光,轻声问道:“你会帮我报仇的,对吗?”
对对对,对你个头!
叶争轻扯嘴角,别以为自己人格分裂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姜柯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怎么会想不到火凤重生的那天澹台俞遇到的就是这个小少爷?
姜柯就是澹台俞半魂的附身之人,他拥有那天的记忆,甚至还对他有那种感情,说明澹台俞此时的灵魂并不完整,有一部分依然留在小少爷身上。
他把姜柯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仔细端详,按理说,灵魂的样子应该是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但眼前的灵魂还是姜柯的样子,与澹台俞的外貌毫不相干。
掩下心底的疑惑,他挑眉笑道:“小少爷,仇人是谁还没认清呢,报仇这种话可不要说太早。”
“你不相信我?”姜柯撤退一步,微微张大眼睛,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太相信澹台俞?!”
姜柯笃定是澹台俞杀了他,所以对他恨之入骨,面对叶争明显的偏颇之时,这种恨比爱的更加深刻。
叶争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相信我自己。”
“那就还是不信我…”姜柯苦笑一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一睁开眼,到的是城郊,周围到处都是要吞噬我的恶鬼,城外杀了十天十夜,刚到鬼城,就差点被·轮回盘送去转世投胎!”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能、可能姜家都不知道是谁杀了我,甚至,他们或许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我去转世投胎,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姜家怎么办…”
“好在,当时城主府招兵,只要能驱逐城西聚集的恶鬼,就能被收入编制,暂缓进入轮回盘,我才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在这鬼城漫无目的地修炼下去又有什么用?就算成为了鬼王,我依旧回不去。”
姜柯几乎字字泣血,“这一切,都是拜澹台俞所赐。”
“是,事情的起因是我的错,我挑衅在前,动手在后,是我冲动傲慢,但这该是他把我推到这里的理由吗!他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
他在下界这短短几天的心神震荡,精神冲击,比他在上界十几年的生活全加起来的还要多。
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朝出门就客死他乡,身下地狱沉沦至今,被朝不保夕的恐惧包围,傲骨折断 ,整日与非人为伍,那些悔恨和反省在日复一日的无望中都变成了蚀骨的仇恨。
他看到叶争,委屈至极,喜极而泣是真的,挥之不去的报复心也是真的。
他疯狂想要得到叶争的承认,承认澹台俞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承认他会帮他。
承认…在叶争心里,他比澹台俞重要一点。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叶争从来没见到姜柯这样失态过,这个小少爷九死一生,受了不少委屈,疯狂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但叶争不会那么做,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小少爷,澹台俞不会是杀你的人,他杀不了你。”
同魂不会相杀,只会相融。
“ 别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姜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绷不住大家公子的礼节,咆哮出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帮我报仇,杀了澹台俞?!”
“你这么想杀了澹台俞,”叶争看着他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杀了那么多恶鬼,姜柯已经沾染上了邪恶的鬼气,他的偏执变得更加严重,叶争感到惋惜,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现在的顶头上司是澹台俞的妹妹,澹台柔么?”
“什么?”
叶争补充道:“澹台柔跟他长得挺像的,你一直没注意过?”
姜柯愣住,“我不知道…不,我、我没看出来。”
他瞪大眼睛,一时有些茫然,叶争摇头叹息,“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上司是你口中‘仇人’的妹妹,意不意外?”
“还有你手里这柄剑,你都死了,它是怎么跟你下来的?”
姜柯抬起手,欺霜冰凉的剑身在夜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这光对他来说却分外亲切。
这是他的武器。
欺霜剑的剑灵。
“澹台俞的灵魂功法不在我之下,我都能固魂,你以为他控制不了欺霜的剑灵吗?”
“他如果真想杀你,怎么会给你留着武器,让你在下界有自保的能力?”
叶争扯了个淡,那时候澹台俞和姜柯都在融魂分魂,哪有空在意一柄认主的剑灵跟谁走了呢。
他只是想让姜柯认清一个事实,澹台俞对他没有杀意。
姜柯不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所以在你眼里,我还要因为他一时大意没有对我赶尽杀绝而感激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争按了按太阳穴,所以说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跟人耍赖。
“姜柯,你冷静不下来,我们就无话可说。”叶争的耐心终于告罄。
叶争在姜柯期待的目光中摇头,“澹台俞会死,但不会为你的仇恨而死,小少爷,我会带你回上界,但是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回不去了。”姜柯喃喃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鬼魂,回到上界,只会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上界与下界亘古已久的矛盾,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即便姜家能暂时保下他,上界千千万万的修士也不会容许与他这样的异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
他们不懂得恶鬼的力量,会本能的畏惧,从而驱逐覆灭。
姜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他的死会给姜家带去什么。
他回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死而复生,姜家绝不会接受他为报仇再一次惨死。
这就是矛盾。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他挑衅澹台俞。
姜柯自嘲一笑,退后几步,“他说的果然没错,我永远都回不去,也报不了仇。”
“谁说的?”叶争环胸而立,对给小少爷吹耳风的家伙立刻有了无数猜测。
“一个朋友,至于是谁,那似乎不关你的事。”姜柯心里也有气,无意满足叶争的好奇心,他径自转过身。
“你去哪?”叶争站直身体,目光盯着姜柯的身体移动。
“我还能去哪?”姜柯顿住脚步,背对着他自嘲一笑,“随便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他都这样说了,叶争自然不会不识趣地跟上去,即便他知道,姜柯极有可能去见那位‘朋友’。
小少爷防心重得很,能让他在这鬼魅横行的下界还能交流一二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叶争摇了摇头。
待周围彻底成了他一个人,有些脱力地靠在梁柱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刚才在轮回盘布了个大阵,废了不少精力,又短暂地兼职了一把问题少年的心理咨询师,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要当两分钟的咸鱼。”叶争仰天长叹。
耳边凭空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叶争没有理会,任凭那双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温热的触感,不轻不重的力道,极大程度地安抚了要炸掉的头脑。
叶争叹息一声,“爷看好的师弟,就剩你一个正常的了,你可得争点气啊。”
“如何叫争气?”影尘虚心求教。
“安安分分修炼,认认真真搞事,心如止水。”叶争耷拉着眼睛,悠悠道。
要求不高。
可能是澹台俞和姜柯过于叛逆的缘故。
深深触动了他身为大师兄的尊严。
盯着叶争的后脑勺,影尘突然觉得他有点惨,但叶争值得同情吗?
不值得。
叶争行事比他们还要叛逆。
有师兄必有师弟。
他察觉到叶争昏昏欲睡,冷不丁问道:“轮回盘的鬼魂没出什么问题吧?”
“嗯…嗯?”叶争发出鼻音,他睁开眼睛,站直身体,意识到自己装晚了。
这位向来疑心重的师弟,趁他劳累松懈,套话来了。
影尘的手从耳边滑下,看向叶争的目光已是了然,“你又回到那里做什么?”
叶争向旁边走了两步,唤醒了身体,“不如你先猜猜,猜对了我再告诉你。”
领教过叶争数次无赖,影尘早已能够波澜不惊,“这一定跟你与顶天柱的交易有关,你说要搅乱天数,必然要干出违背常伦之事,轮回盘上灵魂转世,中界之人生死轮回至关重要,你是想打乱它”
叶争不予置评,安静地等他继续分析,影尘皱眉看着他一股浑然无事的模样,“。所以你把我支走,是怕我阻拦你么?”
猜得很准确。
叶争低头笑笑,“但你没有阻拦。”
两界时间流速巨大,下界轮回盘短短几天的混乱就会引起中界的轩然大波。
让叶争意外的是,影尘对于中界十分看中,但他竟然没有阻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差点睡死在房顶
是的,他没有阻止,即便在大殿等待之时想通了叶争想要作甚么,他都没有出去过一步。
只是静静地等他回来。
影尘沉默片刻,“你做的事情,对任何事情都无益处,甚至会招致天谴,但你还是去了。”
这不能以简单的搅弄风雨四个字能概括完全。
他是要拿这个世界做赌注,来违抗天命。
影尘要带领中界逃脱任人宰割的命运,从本质来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分别。
只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在叶争眼里,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他会去做很多常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
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违抗天理。
他也是。
“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不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我必须做的。”叶争表情严肃地走出大殿,阔气的城主府熠熠生辉,整条从门口到殿前的路都被铺上了会发光的紫色石头,将整个府邸照得明亮。
下界是没有强光的地界,这里常年被昏暗笼罩,但这里却能催生出最绚丽的宝石。
极阴之处生至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走上一条与主角,乃至与整个世界为敌的道路。
就算一条路走到黑,他也不会任人摆布,成为谁的垫脚石,成为所谓“命运”中的一颗棋子。
影尘知道了他的目的,便没有继续在问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
叶争有些欣慰。
即便影尘因为他对中界的扰乱而怪罪他什么,叶争也不会感到愤怒。
在他决定好做某些事情那一刻,就理所当然的而接受了做那些事会带来的后果。
就像他毁了妖宗试练塔那样。
深夜,鬼影重重,城主府中的鬼魂们得了城主命令,近几日夜间不得喧闹,他们各个夹紧尾巴,好好做鬼,绝不搞事。
偶尔有控制不住鬼气唱着深宫怨词的鬼魂缓慢飘过,在靠近城主寝宫时也会自觉降低声音。
阴风阵阵,鬼影重重,若是被生人见了,怕是要直接吓死,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叶争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转来转去没找到歇脚的地方,直接拦住一直路过的女鬼打听:“你们这儿住的地方在哪?”
那女鬼满身脂粉气,一张脸涂得雪白,轻纱勾勒出玲珑曲线,骤然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住,用柔弱无骨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这是一只艳鬼,她朱唇半张,呵气如兰,“公子可是城主下令寻的那位?”
叶争没有否认。
“城主大人特意吩咐过腾出一个豪华房间,就等公子入住呢。”女鬼掩面轻笑,往一个方向飘过去,“跟奴来吧。”
叶争挑眉,不紧不慢地跟在女鬼身后。
艳鬼行路无声,衣袂飘飘,柔若无骨,在空气中贴墙游动,绕柱三圈,察觉到叶争走得慢,还贴心地漂浮在墙头等他几步。
回眸一瞥,咯咯地笑,阴风阵阵。
“你们城主如何?”他没受艳鬼的精神污染,看似闲聊地随意发问。
“城主大人呀…实力一等一的强,容貌一等一的俊,脾气又凶又霸道,奴每每见了她都腿软。”女鬼声音娇媚,她含羞带怯地瞄着叶争,“但公子这样的,奴也喜欢。”
艳鬼以吸食元气谋生,勾引,是她本能的行动。
叶争的反应就是没反应,他只在心里勾勒出来一个澹台柔现在的形象。
艳鬼讨了个没趣,继续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刚才叶争绕遍了整个城主府,发现里面除了城主寝宫,大殿,练武场 ,厨房,杂物,库房,书阁外,都是乱七八糟的景物,没有一个能安分落脚的地方。
不怪他找不到地方,鬼魂的居住场所非常人能想到的。
那是根本不在明面上!
随着艳鬼到了地下,一口口棺材排列整齐地摆在他面前。
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有鬼魂在棺材中翻身露出的半截魂体。
叶争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由心想,影尘刚才单独离开前欲言又止,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今晚住的是这里。
豪华房间?
是指那口金丝楠木制作,外面还涂了喜庆的大红色的棺材么?
“公子,快来呀。”女鬼趴在棺材缘招呼他。
“感谢你们城主的热情招待,我突然就不困了。”叶争对热情召唤的艳鬼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随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随便找了一个屋顶,叶争枕着胳膊仰躺在冰凉的砖瓦上,周围鬼气弥漫,一点儿也不舒适。
他的思绪在缓慢运转。
首先想到的就是澹台柔,这位姑娘现在走的是暗黑风。
虽然难改心慈手软的本性,对他只会做这种小打小闹的安排,但至少她学会报复了。
不痛不痒的。
叶争翻了个身,在寒冷的欣慰中沉沉睡去。
刚才做的事情太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这觉却越睡越冷,好像被什么通体冰冷的东西包围了。
是澹台柔又搞出了什么花样?
叶争烦躁地睁开眼,一眼望进姜柯关切的目光中。
“…放开!”他咬牙道,对这个去而复返专门跑回来冻死他的叛逆鬼魂没有一点儿好脸色,“你这么快就冷静好了?”
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并没有休息多久。
意识到这个问题,叶争愈发烦躁。
姜柯没有答话,只道:“你的灵魂很虚弱,需要吸收灵魂之力。”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凉风一吹,叶争瞬间清醒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灵魂空间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对灵魂之力的掌控并没有随之削弱,按理来说,只要他想隐瞒,就能藏得很好。
“已经虚弱到看不出我是谁了吗?”“姜柯”叹息一声,再也不理会叶争强装的若无其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
叶争眉心一抖,本能就要甩开,下一刻,熟悉的灵魂之力让他错愕地停下动作。
“澹台俞?”
“是我。”澹台俞动作不停,低头应了一声。
叶争运起“遇魂”,下一刻,澹台俞径直的面容更像水墨画一样展现在面前。
他抽手不成,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他自己反应过来了,“你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在澹台俞的“嗯”声中逐渐消失,唯余心中惊叹,澹台俞知道自己的半魂曾经附身于姜柯,现在更是借着这种联系明晃晃过来了!
他想起原著剧情澹台俞就是用这种方法随意游走三界,如鱼得水。
微微失神之际,叶争听他接着道:“我察觉到你灵魂虚弱,危在旦夕。”
澹台俞输送了大部分灵魂之力,开始为他固魂,魂体不稳,肯定是遭受了极大的震动,他低声问道:“你又在找什么死?”
“你他么才在找死,”这话称得上是教训了,听得叶争眉心直抽抽,“我好得很,只是暂时虚弱。”
“你所谓的虚弱,是指我不来,就直接睡死在这屋顶上?”澹台俞低着头,平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
死也是被你冻死的,叶争嘴角一抽,随意屈膝坐在一边,大爷似的享受起澹台俞全方位的治疗。
好半晌,叶争感觉自己恢复正常体温,便一甩手,把人晾在一边,整理好衣衫站了起来。
“行了,我好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他催促道。
用完就扔,这很叶争。
“暂时回不去。”澹台俞站起身,捏着手指,打量起周围的景貌,赶过来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他甚至没在意到了哪里。
“嗯?”叶争抬眼,“那你是怎么来的?”
“姜家的人在追杀我。”澹台俞道:“我的身体在迷踪森林,皇族出借聚魂灯,助他们搜寻我的方位。”
流光镜没能帮他找到当初的真相,反而坐实了他对姜柯出过手的事实。
姜家对他的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他将一切事物交给鹏飞管理后,把姜家主力引到的迷踪森林里,迷踪森林满是瘴气,那里一旦进入很容易迷失方向,暂时能拖上他们几日。
“你受伤了。”叶争偏过头看他。
以澹台俞现在的身体素质,能伤到他,只有姜老前辈了。
否则也不至于躲起来。
叶争猜测道: “不想跟姜家硬碰硬?”他点点头,“也是,你现在势力刚刚起来,鸟族在妖宗都不是主攻的,贸然跟底蕴丰富的姜家对上,确实会吃大亏。”
澹台俞眼神游移了一下,微微躲开了叶争的视线。
叶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一言难尽道:“你不会是根本不想还手吧?”
澹台俞沉默。
顺着这个思路,叶争甚至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你自觉心中对姜家有愧,就不打算还手了?”
“事实如此,无从辩解。”澹台俞用短短八个字,解释了他现在对于姜家的态度。
“不需辩解,还可以还手。”
澹台俞定定看着叶争神色不变地说出这句话,他说得这样自然,好像姜家与他全无交情一般。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与姜家人同席而坐,相谈甚欢的模样,真有可能被带偏重点。
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话去思考如何去处理姜家的事情,而不是眼下的。
只针对姜柯的问题。
“这个容后再说也不迟。”姜家的人会在迷踪森林绕上几天,这段时间他也不便回去。
叶争收嘴,知道他想将重点放在哪里了。
果然,他听澹台俞道:“现在姜柯身体既死,灵魂未灭,你待如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们都是怪物
叶争把给姜柯的那套说词很澹台俞说了一遍。
在带姜柯回上界这件事上,他是非常有诚意的。
所以说完之后,叶争追问了句,“姜柯的尸身还在吗?”
上界的修士肉身经过灵气的洗礼,与中界的凡人不同,能保留的时间长一点,如果有火凤的血,用他在妖宗使的那招灵魂复位,或许可以试一试。
虽然姜柯身死过久,希望不大。
澹台俞告诉他被火凤吃了。
闻言,叶争深吸一口气,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活该他遭天谴。”
把命运之子的灵魂宿主给吃了,得到的惩罚是让他回炉重造,合情合理。
要不是现在天道在他逐渐破坏剧情的路上对世界的掌控变弱了,直接让火凤变成石蛋也不无可能。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神情都写在脸上,澹台俞见了,眸色深沉了一瞬。
直觉告诉他,叶争这样理所应当的态度不是因为火凤伤害的对象是姜柯,而是因为他在姜柯身上的那一部分灵魂。
“肉身已毁,他亦无心归去,你还要坚持这样做么?”
叶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澹台俞愣了一下,“为何?”
叶争哼笑一声,“上界有修士妖族,下界鬼魅魔物,为何一定要这样?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把他带上去,姜家若是护不了,便让我来护。”
“你要护他?”澹台俞眨眨眼,逼近一步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亦或者,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一直在抗争的那个存在?
这话澹台俞没有说,只道:“…他不适合再回到上界。”
叶争一定知道,把下界的鬼魂带入上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姜柯已经开始以魂体之身修炼,吸收魂力的本能会时刻驱使他去做危害生人之事,上界之人不会任由他留在那里的。
“你问此事,并无意义,皇族在上界靠吸食灵体之法隐匿那么久…”对于澹台俞的靠近,叶争神色不改,他盯着澹台俞的眼睛,靠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而且,你不是也靠着灵魂之力才变强的么,你能做到的,姜柯就做不到了?”
他在这时候提及皇族之事,无异于拨动澹台俞心中的那根刺。
仿佛要时刻提醒他皇族的一身罪孽皆系于他。
让他顷刻间便陷入到身世所带来的痛苦之中。
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一股灼热之气在眼眶间燃烧起来,澹台俞按住眼角揉了揉,憋闷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你明知道他有我的一部分,他对你的感情皆出于我,没有这些,你们不过形同陌路,你为何要…”
叶争出手打停,“或许你不知道,他与你的性格截然相反,除了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以外,我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他余光扫过澹台俞硬起来的拳头和微红的眼眶,继续道:“澹台俞,我分得清你们,而且姜柯视你为仇人,怎么说,也可以算一个助力吧。”
闻言,澹台俞深吸一口气,理智逐渐回笼,“你一直没有告诉他原因么?”
“告诉他什么?”叶争挑眉,一脸“这很难解释么”的表情,“我需要告诉他,他早就死了,是你的灵魂和他融为一体,占据了他的肉身,影响着他的举动,甚至让他喜欢上我?”
他眼睛在澹台俞身上快速掠过,又道:“现在,你不仅能占他的肉身了,还能借此占他的灵魂,随意在上下两界穿行?”
“有何不可?”澹台俞,“他神魂将散之际靠我的灵魂修补才能重返肉身,他应该接受这样的后果。”
叶争摇了摇头,“澹台俞,不是说出每一件事的真相,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母亲什么都知道,在遇到你父亲之前,一直活得像行尸走肉,这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得知这样的真相后还能毫无芥蒂地活着。”要是让姜柯那个性格偏执的未成年小少爷知道了,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呢。
“而且,他仇视你没什么不好, 与其他以后天天在我面前纠结自己的感情问题,我更喜欢他将矛头指向你,这样我还能清静一点。”
澹台俞久久不语,好半晌,才轻笑一声,“你说得对,这次之后,我不会再借他的身体下来了。”
刚才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这么快就放下了?
而且,在这次之前,他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叶争眼皮一抬,神色探究。
男主现在可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澹台俞解释道:“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看看柔柔的现状,之后我便会回去,你想在这里作甚么,我不会插手。”
叶争扬起眉头,状似信了,他伸了个懒腰,“知道了,不要再跟我婆婆妈妈了,澹台俞,你早些回去,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惊喜,”他斜睨过去,眼尾划过一丝幸灾乐祸,“要是回去晚了错过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见澹台俞点点头,叶争便飞身跳下屋檐,背着手转身离去。
直到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澹台俞收敛起全部动作,面无表情道:“你全都听到了么?”
在他出声的瞬间,凝为实质的魂体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风吹下一层浮尘,在澹台俞面前展现出一面镜子镜中出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面貌,只是拳头紧握,面容扭曲。
澹台俞皱了皱眉头,“他说你不是我,便不要顶着我的脸出现。”
鬼魂震颤了一下,浑身鬼气一变,重新变回那个锦衣少年。
姜柯紧抿嘴唇,眼中的仇视尚未褪去,却浮起了另一层阴霾的灰雾。
掌心攥成拳头,暗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你是怪物…”
可就是因为这个怪物,他才没有彻底死掉,非生非死地活了那么久。
“我也是怪物…”
姜柯低声道,他痛苦地抱住头,逐渐蹲下去,“我现在是谁…”
他想起来了,他修炼走火入魔,内脏受损,府医都道无力回天,他确实是要死了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痊愈了,甚至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身体这么好过,他是那样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自己多出来的陌生记忆,甚至毫不犹豫地爱上了记忆中的叶争。
可那都是因为…他的灵魂里有别人的记忆,叶争说,他的行为一直在受澹台俞左右,可是他从未意识到过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甚至直至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有什么不对。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可他却毫无所觉。
那些动心,那些感觉,都是假的么?
澹台俞蹲下身去,“现在你该相信,不是我杀的你。”
他在感受到叶争有危险那一刻无师自通学会了分魂的跃迁之术,那时叶争交给他灵魂心法里面最难的一种术法之一,叶争说,连心法的创始人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但在睁开眼便到达紫黑色的世界之时,他几乎立刻便领悟了其中的窍门。
姜柯的灵魂被剥离出来,也包括与他融合的那一部分自身的灵魂,那灵魂暂时不能动,一离开,姜柯便会魂飞魄散。
他能感觉到这个未及冠的少年对他强烈的敌意,所以他将其收到灵魂空间之中,只有一个要求:什么也别动,好好听,好好看,他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即便叶争不会承认,但他与叶争之间没什么秘密,是三界之内最了解对方的存在。
自然,对于他没那么刻意的话题引导也不会设防。
叶争不想让姜柯知道真相?
那真是好极了。
澹台俞垂下眼眸,他不仅要让姜柯知道,还要让他质疑自己的感情,最好觉得自己对叶争的喜欢全都是因为灵魂附体才好。
姜柯抬手头,他的双目不如生者的灵动,眼白处布满血丝,咬牙一字一顿道:“把你的灵魂拿回去!明天我会亲自去轮回台,我死也不会再让你控制我!”
“你已经去过了。”澹台俞出声道,迎着姜柯错愕的神情,他笑了笑,端的是一副温良的模样,“我能读取你全部的记忆,别搞花样。”
“你!”姜柯上前一步冲他扬起拳头,澹台俞挥手将他挡在一边。
“或许你现在该好奇的不是我怎么读取你的记忆,而是有我的灵魂,为什么你不能入轮回了?”澹台俞负手不动,看着姜柯奋力挣扎想要冲过来的模样,眼中泛着危险的红光,比他在下界见到过的魔王还要鲜艳。
“你说得对,我是个怪物,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姜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害怕过,但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心惊胆战,好像有什么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东西,渐渐显露出了一角。
明明是他不由分说地占据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为什么澹台俞却比自己还要委屈呢?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升起一个疑惑——
澹台俞的情况,叶争,那个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男人,他知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城敌袭
下界是没有太阳的,传说,这里是世界的反面,光穿过两个世界落下来,只剩下单薄的一层。
植被靠着这一点微弱的能量从冰凉的石缝中挣扎出来,故而生命力顽强,找到一点生的希望就要疯狂索取,
它们不温柔,拼尽一切力量去求生存。
他们野蛮暴力,生下来就是为了抢东西。
他们在下界生活了很久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或许被风风雨雨磨圆润了脾气,但掠夺的本性,从未改变过。
临城的魔兵又来抢东西了。
鬼城这样说。
趁着天光将亮未亮,鬼魂游荡一夜稍稍松懈之时,收敛起魔气,躲过城主的眼线,轰然打破城南门一角,然后,大肆掠夺。
死人能有什么好抢的?
他们赤条条地到来,只是下界的一个过客。
但也偶尔会有那么一些幸运的鬼魂,得到了鬼王眷顾,能走上修炼的道路,免受轮回之苦。
他们的鬼珠,可是个好东西。
魔王们喜欢拿来装点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稍逊一点的魔物可以用他们来修炼。
鬼珠亦能分为三六九等,恶鬼们的鬼珠又难得到,杂质又多,怎么及得上养在鬼城里那些安安分分修炼的鬼卫们的。
圆润温和,唾手可得。
简直就是羊圈里的小绵羊。
除了他们那个城主,皆不足为惧。
这次,他们要给魔主抢一个最漂亮的鬼珠,作为其二百三十七岁寿辰的贺礼。
澹台柔在轰鸣声中突然掀开眼皮,猝不及防被几根柔软的狐狸毛戳进了眼睛。
她把身上的狐狸尾巴拨到一边,直接化为一道鬼气冲向城门。
狐三姑娘抱着尾巴困得直打哈欠,一阵冷风顺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冲进来,直吹得浑身赤.裸的小狐狸打了个大大的冷颤,她立刻清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惊恐道:“柔柔!你是不是没穿衣服!”
澹台柔到达城南的时候,门口的鬼卫的行动比之前迟缓不少,“鬼珠…”
“鬼珠…”他们呢喃。
漫无目的地寻找被夺去的东西。
澹台柔攥紧拳头,目光扫过周围,这里只剩下七八个被打回原形的鬼魂,那些始作俑者,此时已经进了城,去追杀别的鬼魂,那些她一个个提拔上来的。
他们安安分分修炼了几百几十年才得到的,就这样被硬生生抢走了!
魔族简直欺人太甚!
皮肤褪去健康白皙的假象,露出青紫色的狰狞面貌,澹台柔眼珠因愤怒变成漆黑一片,她仰起头,嫣红的嘴唇几欲滴血,滔天鬼气冲上云端,将整个鬼城笼罩起来。
穿行在城道追杀鬼修的魔族尚不知危险已至,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无数游龙般的发潮包围。
“鬼城城主!”一个领头的魔族打了个手势,在附近的魔族立马分散开来。
领头魔族挥起镰刀劈向发丝,那铺天盖地的长发柔韧异常,刀劈不断。水火不侵,顷刻间便将魔将搅个粉碎,随后毫不停歇地冲向其余魔族!
“快散开!”
有魔族惊叫着发出最后的哀嚎。
发丝“沙沙”的游动声和魔族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掩饰着无声无息到来的剑光。
如死神镰刀般切割过一片魔修的头颅。
清晨薄雾浓云未去,寒剑欺霜。
剑锋凌厉,无意间擦过发丝,层层断裂,露出魔族剩余的残肢脓血。
韧如绸缎的大片黑丝如潮水般褪去,汇聚之处逐渐显露出女子曼妙的酮体,划过雪白的肌肤,美的惊心动魄。
这番情景却把几个逃过死劫的魔族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往唯一出处逃去。
澹台柔瞬间往那边看去,眼底划过一丝杀机,黑发蓄势待发。
“嗦嗦嗦——”
利器划过肉体,将那几个逃跑的魔族当胸穿过。
妥善收回藏在几个魔族身上的鬼珠,澹台柔偏头看向收回长剑的少年,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阴郁的气质仿佛一夜之间沉淀下来,变成了沉稳可靠的模样。
她有些疑惑,“姜柯,你的实力又增长了?”
澹台俞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要不是姜柯极力阻止,不让再多一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怕是早上前相认了。
不过好在,柔柔在这里没有被欺负。
他已经从姜柯的记忆中知道柔柔是鬼城现任城主,而且性格大变,但他能看出来,在这位严酷残忍的女城主之下,还是那个内心柔软的妹妹。
鬼城里的规矩看似严酷,但她给了每个鬼魂重新选择的机会,也保证了这里的安定太平。
“好!”澹台柔听后心情不错,“城东和城北尚有魔族流窜,你去处理东边,另一边交给我,要快,别让鬼民趁机出城!”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住,秀眉一拧,对“姜柯”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澹台俞看着她黑发逐渐回笼,露出纤细的小腿和精致的锁骨,只有几块儿红纱遮住关键之处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心太早了。
“你的衣服呢?”
澹台柔简直莫名其妙,鬼城敌袭,鬼卫不赶紧去救民众,竟然呆在这儿质问城主穿多少衣服?
她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澹台俞按了按眉心,向城东奔去。
城东那边此时正热闹非常,叶争负手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对跟魔族交手的影尘和鬼卫们指指点点。
“九阶影魔,你一个刚有点道行的小鬼上去瞎凑什么热闹,上一边去,看见那儿了吗?那有个一阶的,去干掉他。”
“魔将死穴在头顶两个犄角上,突破他的防线你就赢了!”
影尘立刻调转剑尖方向,猛攻对面敌人防守最为坚固之处。
另一只魔将受不了叶争的絮絮叨叨,一跃而起跨过一众人鬼魔,魔气腾腾地杀过来。
叶争面对直冲喉咙而来的厉手,弯起嘴角。
那魔将只觉得眼前残影闪过,叶争已经来到他身侧,手肘顺势接过这一击,然后翻转,重重劈下。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魔将还没反应过来断了胳膊,又被一股大力击中腹部,重新摔回到混战之中。
鬼卫们见状,立刻将他撕得粉碎。
又丢了一个给影尘练手的。
叶争收回拳头,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喊了一声,“小师弟,打手死一个少一个,你可要好好练呀!”
影尘面无表情地用剑将失去双角的魔将挑飞,在叶争话音刚落之时,突然感到后脊一凉。
好强的杀气!
下一刻,那杀气犹如实质一般从身旁经过,直冲叶争而去。
“小心!”
“铮——”
影尘瞪大眼睛看着那柄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长剑袭过去,而叶争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动也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拉长。
久到一切尘埃落定,影尘还没从这震惊中走出来。
叶争微微偏过头,离开擦脸而过的欺霜半寸。
欺霜剑深入石墙,唯余巴掌大小的剑身和剑柄在外,尚且因为巨大的力道止不住的嗡鸣。
可见出手之人使的力道不小,气也大。
他顺着剑柄的朝向看到来人,咬了咬牙,“找死?”
澹台俞顶着姜柯的脸。从不远处行来,这里的情况在叶争的控制下很稳定,自然也不需要他出手。
所以他可以好好跟叶争算账。
路过影尘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瞥了一眼。
影尘瞬间紧绷起来,刚才不是错觉,那杀意就是冲他而来的,怎么一夜没见,姜柯对他的敌意不减反增了呢?
这一刻,他终于深切感受到当叶争的小师弟是一件会要命的事情。
始作俑者却对收小师弟这种事乐此不疲。
且不说影尘心中怎么揣度叶争的行为,那边澹台俞走定到叶争面前,直面他充满压迫性的眼神,然后道:“柔柔在街道奔袭,衣不蔽体。”
感到某人的谴责与控诉,叶争算是看出来了,澹台俞这是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或许你在听听鬼城居民对她的评价后,就该知道这实在不算什么了。”
骄奢淫逸,暴虐残忍,活脱脱一个女魔头。
比以前那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调调带感多了。
澹台俞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深吸一口气,“她现在的行为方式跟你很像。”
言下之意,跟你学的。
在嚣张这一块儿,叶争是个活生生的模板。
拿来就能用的那种。
“那你更不应该怪我了,毕竟用我的性格在这里很合适。”叶争一摊手,澹台俞甚至在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得意来。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就是一步一步把他妹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叶争。
“今天的情况足以证明,”澹台俞拔出欺霜,这柄剑在他手里很温顺,“仅仅是合适是没有用的。”
“你想干什么?”叶争立即警觉地站直身体,“你可是说过的,看完澹台柔立刻回去!”
“那是你以为的,我的原话是‘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他么!”叶争气得真想给他一拳,“姜柯怎么办?等你滚蛋了我怎么跟他解释?”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因为这句话顿时起了波动,澹台俞无情按压住了姜柯躁动起来的内心,轻呵一声:“不用解释,他现在处于休眠状态,等他醒了,只会觉得自己一直处于修炼状态。”
“你会这样觉得,对么?”澹台俞问姜柯。
“你简直无耻至极!”姜柯在他脑海中大骂,“快放我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中行事
叶争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澹台俞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能一边应付着自己还能一边威胁着姜柯,并且游刃有余。
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只有原著那个被黑炎君控制了的混蛋才能干出来,现在被他正常激励长大的男主才不会这样做。
叶争坚信。
所以他信了澹台俞的鬼话。
按照澹台俞的意思和叶争的理解。
妹妹被欺负,场子一定要找回来,最好收一群二五仔称王称霸,那才是最棒的。
澹台俞的意思是妹妹应该重新活回自我,别像现在这样为生存压着性子。
尽管叶争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澹台俞做的决定,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影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竟然逐渐变得融洽起来的气氛,差点以为自己刚才花了眼。
这连周围人鬼魔一切事物都插不进他们话题的态度,真的有必要在一开始用剑挑衅吗?
他们是不是有病?
他满脑子都是费解地解决了剩下几个影魔,澹台柔随后便到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是被一块儿黑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狐狸。
小狐狸见他剑下的魔族还在抽搐,气得上前补了两脚,“叫你们欺负柔柔!可恶!”
被影尘挑飞失去行动力的鬼将尚有余气,被押解道澹台柔面前,即便是面对满盘皆输的地步,他面上仍是不服,甚至义愤填膺。
“鬼姬!”他大喊着澹台柔对外的诨名,好像这样直呼其名就能让他看起来更有气势似的,“我们只是来这里拿点东西而已,你不好好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看来,你之前表现出来的诚服只不过是装模作样,竟敢在魔主寿辰之际挑事,魔主不会放过你的,你敢杀了我,不日魔军就会将你这小小鬼城夷为平啊——”
“砰——”鬼将头顶被大力压住按在地上摩擦。
任凭鬼将脸朝下在土中挣扎着,澹台柔踩住他后脑勺的脚纹丝不动,“好大的脸,你来我鬼城抢劫掳掠,我反抗还有罪了?之前对你们礼让三分,谁知你们恬不知耻竟然敢打鬼珠的主意,你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丑罢了,不想死?好,本城主就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滚回去告诉你们魔主,我鬼姬从今天开始,不惯着他了!”
她撤后一步,押着他的鬼卫互相对视一样,被欺负的憋闷让他们顿时恶从胆边生,一鬼一脚。
鬼将凌空翻了个,然后被一脚踹出了城门。
差遣鬼卫将收集回来的鬼珠物归原主,澹台柔拉过犹自不解气的狐三安抚道:“是我之前总想着退让几步保住鬼城的太平,但换来的只是他们将鬼城视为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你放心,以后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狐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低头扯了扯身上的黑绸,忽而鼻尖耸动。
这气息…
她惊喜地转过身去,热情呼唤:“师兄!”
叶争环胸笑意盈盈地接住奔来的小狐狸,冲早就看到他的澹台柔挑眉。
澹台柔回以冷笑。
软妹在怀还没捂热乎,澹台俞已经上前带着狐三的前臂将她拉开少许。
小狐狸茫然看着他,这个人很陌生,但好像不是很排斥他的触碰。
她狐狸眼一瞪,“你是谁呀?”
“城主府的鬼卫。”澹台俞放开手,笑容不变,一副恭敬有礼的做派。
小狐狸歪头,鬼卫她见过很多,看起来这么生动的还是第一个。
不像是个亡者。
澹台柔轻飘飘来到他们身边,不着痕迹地站在他们中间,对澹台俞道:“你该去清点同僚,而不是无所事事。”
除了面对狐三的时候,她对谁都是这样冷酷严苛的模样。
不知道眼前的鬼卫是亲哥,她神色倨傲,从澹台俞这个对她了解颇深的哥哥眼中看去,倒是能发现她身上有对叶争深刻的模仿痕迹。
他向来温和可爱的妹妹,把叶争那副招人烦的模样学得挺像。
可恶!
澹台俞眨了一下眼睛,将过错记到叶争头上,面对妹妹的颐指气使表现出了云淡风轻的大度,“我有要事欲与城主相商。”
澹台柔还记得他看不惯自己着装的事,态度说不上多随和,“说。”
“愿为城主马前卒,乘胜追击,攻其不备。”
姜柯一向不爱凑热闹,今天突然这么积极,到让澹台柔意外地打量他好几眼,但再怎么看,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是我已经光明正大地向魔主宣战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她倒是没有怪罪姜柯马后炮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
澹台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叶争倒是先笑出了声。
不怪澹台俞反应迟钝,任谁看到自家妹妹在外面赤脚把人踩个狗啃屎的样子,都要愣上个几秒钟。
这一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叶争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靠在澹台俞身边打招呼,“师妹,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这话是一点掺假的成分都没有,他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结合来到鬼城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今日见到正主,对现在的澹台柔有了大致的判断。
难怪姜柯说自己没看出来过城主和澹台俞的关系。
澹台柔已经彻底脱胎换骨。眼前这个妆容精致,衣衫大胆行事乖张的女人身上真是一点都找不到从前的痕迹。
姜柯能认出来才怪。
“好久不见,大师兄。”澹台柔仿佛才看到他,态度跟在剑阁时一样恭敬,甚至还煞有其事地端正了站姿,好像之前捉弄叶争之事不是她做的。
她打量着叶争不变的神情,忽而展颜一笑,“我相信,任谁认不出我,大师兄也不会认不出。”她红唇抿开,“毕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师兄所赐。”
叶争眼皮轻颤,身体微微后仰。
这是几人心**同的逆鳞,一提就炸,澹台柔这个妹子不地道,一见面就来将他的军,还很会挑澹台俞在场的时候。
让人很不好糊弄。
即便现在澹台俞知道了叶争并非真正的凶手,但为了掩盖“罪行”所做的那些坑害算计可都是实打实存在的。
他背过手去捏住骨节,面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你的灵魂有净化作用,吸收你对黑炎君没多大好处,他在上界不敢犯险才会想着消灭你,回到这里以后,自然会好好利用起来。”
这是实话。
他在亲眼目睹小狐狸身上的守护灵后才恍然大悟:澹台柔连守护灵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能修炼出来,黑炎君那种以挫磨潜力股为乐的变态会牛嚼牡丹地直接把她给消化掉?
不会的。
所以——澹台柔在原著中就没有死,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作者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如果说澹台柔的死是澹台俞黑化的原因和复仇的动力,那么当他分魂之后在下界遇到的一个样貌酷似妹妹的鬼魂就是他放下仇恨,看破生死,从而悟道成神的关键。
从原著作者的描述来看,那个肖似妹妹的鬼魂只是黑炎君用来迷惑澹台俞的工具,手段并不成功,因为这个鬼魂与澹台柔性格迥异,任谁也不会把她们二者搞混。
只是在得知澹台柔竟然有守护灵之后,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澹台柔的灵魂像澹台俞那样坚韧的话,回到下界的黑炎君极有可能不会费力不讨好地消化她,而是彻底“改造”她。
控制一个能量远比消灭一个能量简单得多。
以她为原身,制造一个可以拖累澹台俞的工具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工具一定会与澹台俞为敌,对黑炎君言听计从。
是个不错的点子。
前提是,叶争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插手过。
他在试练塔第四层混战的时候,暗中把灵魂心法和清心竹都传给了澹台柔。
这样,不论黑炎君怎么改造澹台柔,澹台柔都能保持本我的灵魂不灭。
一招釜底抽薪。
他一直在猜测黑炎君将会对澹台柔怎么改造,才会使她变成原著中那个极端的样子。
现在从澹台柔的影子里,倒是能猜出一二。
她比澹台俞大胆得多,一定是吞噬了无数恶鬼的灵魂,才变成如今这般强大的样子。
灵魂受恶鬼影响,难免会有些扭曲,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还在掌握之中。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说过。
他只对小狐狸保证过一定让她看见一个全须全尾的澹台柔。
或者在不知情的时候被澹台俞套了几句实话。
澹台俞一直以来没有多问,也看似不怎么上心的态度,实际上是对叶争的全然信任。
叶争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柔柔不会有事。
澹台俞一直这么坚信的,但直到看见妹妹,他心中才有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名为“叶争”的大风在心中无声吹了好久,今日突然有了轰鸣。
你做过什么?又出于什么这么做?
叶争说的没错,澹台柔点点头,但见“姜柯”一脸深沉地看着叶争,眯了眯眼。
番外·柔柔篇(自述预警)
我总是重复一个噩梦。
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我像一棵浮萍,随着海浪和暗流起伏飘荡。
到处都是捕食者的獠牙,他们叫嚣着要吃了我。
再长大一点我才知道,那是我记忆力里母亲最近的一次。
我哥说,母亲让他跑,背着我跑,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
我哥做到了,他带着我翻过无数座山,潜过无数条河,登上了捕食者不敢登上的雪山,一住就是好些年。
我对那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无数个被饿醒的夜晚我难受地大哭,房门总是被无礼地踹开。
那个凶神恶煞的人,自称这座山头的少东家,我们的师兄,他会冲过来一把掀开我们的被褥,将我哥拖到地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他说:“狗杂种!管好你家的小崽子!”
我问我哥,什么是狗杂种?
我哥嗤笑一声,青紫的嘴角吃痛得直抽气,他说,我就是狗杂种。
我哦了一声,我和哥哥一样,我也是狗杂种。
我这么告诉我哥,我哥只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是,你是我的妹妹。
自那之后很久我都以为哥哥的名字叫狗杂种,我叫妹妹。
那天我哥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我久久没等到他温暖的怀抱,我问他怎么还不睡,我好冷。
他翻箱倒柜将所有的衣物盖在我身上,对我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他出门了。
我左右睡不着了,就跟他一起去,可他走得太快了,我总是跟不上,在厚厚的雪堆里摔了好几次,差点迷失方向。
我路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松针扑啦啦得掉雪下来,我被砸得后颈发凉,又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绊了一跤。
我在雪堆里发现了一只小狐狸。
它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好像要冻坏了。
我把它抱在怀里,它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小声说:“放、放开我,我要去找二哥。”
我问它,你哥也出门撒尿了吗?
它说,它的哥哥在林子里,它找不到了。
我说,你哥撒完尿就会回来找你的。
它瞪着滴溜溜的黑眼珠,问我,真的吗?
我点点头,当然,我哥每次就是这样。
它冻坏了,我把它抱回了屋。
为了使我的话更佳信服,我抱着它和一摞被子在炕沿坐了好久。
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我哥回来了。
他的脸冻得通红,浑身都是冰碴子,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的血口。
他见我没睡,猛然冲过来抱住我,浑身湿冷的让人难受。
我挣开他,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蓦然落下两行泪,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去那么久了。
第二天,小狐狸不见了,我问我哥,他说没见过什么狐狸。
胡说,明明昨天抱着我的时候还把小狐狸挤得吱吱叫呢!
我觉得哥在骗人,自己到处去找小狐狸。
找到一间大房子的时候,我看到了满园的青菜,绿油油的,长在冰天雪地的冻土中。
我的肚子霎时间咕咕作响。
里面立刻冲出一个叫骂的女人,“哪个兔崽子又来偷挖我的草药!”
她看到了我,我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可我跑了好几步仍在原地,甚至转过身,不受控制地朝那女人跑去。
我跌坐她腿边呜呜地哭。
“我没偷!我没偷!”
“喂!你这小崽子!别哭,我这不是误会了嘛!”
她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来给我擦脸。
那帕子香香的,我揪在手里贪婪地闻,她便把帕子送给了我。
她说她是药房长老,这帕子上她熏了安神香,以后可以抱着睡觉。
我哥找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上第三盘糕点,喝上第六杯热蜂蜜了。
药房长老跟我哥说了很久的话,她送我们回宿舍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
“华阳那个老不死的,作孽呀。”
当天,我们有了管饱的三餐,温暖的屋子。
药房长老按着大师兄的脖子让他在我哥面前低头。
“礼义廉耻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道歉!”
大师兄斜眼愤愤地等着我们,闷声闷气道:“对不起。”
我分明看见,我哥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然后微微一扯嘴角:“没关系。”
可当晚,大师兄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帮手姜师兄,他们联手将我哥绑出门外,扒下他的上衣。
大师兄拿木剑打他的腿窝,“竟敢告状?我看你是找死!”
我跑过去拉他的胳膊,让他放开我哥,他把我甩到一边,让我滚开。
我想往药房长老那里跑,姜师兄拦住我的去路,恶狠狠道:“别想去找长老!”
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大喊。
于是我看着我哥生生被大师兄打了十下,在雪地里滚了两滚,又将他拖回了屋里。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师兄只指着我的鼻子说,闭嘴,再哭就再揍你哥一次。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此再也不敢发声哭泣了。
我哥告诉我,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长老。
我想不通,明明长老会为我们撑腰,凭什么要忍着挨打呢!
我第一次跟我哥大吵。
我哥却扶住我的肩膀,紧紧盯着我。
他说:“不要再去找他们,在这里,我们才是外人。”
他说,没有人会为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去惩罚天之骄子。
他说,去求他们只会得到同情和怜悯,却得不到正义和尊严。
他说,这样的友好,我们不需要。
从那以后,我跟哥更加卖力地去砍柴,捡松子,套兔子。
没人再来过,因为我不爱哭了。
没人注意我们,因为我们从不跟外人交谈。
我们是这座雪山上的灵,无人在意的时候,就像漂浮的空气。
在一个天不那么冷的日子里,远处的宫殿天空忽然爆发出绚烂的极光。
左右人都兴奋大喊:“华阳君出关啦!”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的名字。
那时我已经能区分人名。
过几天后,一个高大的男人经过禁林,远远地看过来一眼,又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去。
只这一眼,我跟哥哥便得以识字断文,握枪拿剑。
我选习了药房长老的课程。
她在药田中侍弄花草,一把小小的锄头上沾染些泥土,她还记得我。
她问我们最近过得好吗?
我答,过得很好。
她说,很少有人选习她的课程的,我为什么选这个呢?
我说,剑术老师说我根骨不佳,难成大器,应该早做别的打算。
“所以,”她眼中隐隐透着兴奋,“我终于也要有自己的亲传弟子啦!”
我骗了她,我哥上了剑术课之后,身上莫名多了很多划痕,他疼的晚上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剑术课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
成为药房长老的亲传弟子,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上课,我花好多时间跟师父识别草药,炼制丹药。
于是我的哥哥得以安眠。
可师父让我搬去她那里住,没有我哥陪着,我好久才习惯独自入眠。
我再不能与我哥形影不离了。
算来算去,只有初级典籍课我们会在一起修习。
他念:“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我答:“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我哥便笑:“是我太偏执,还是你太豁达?”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师兄扛着剑从我们身边路过,轻嗤一声。
“两个掉书袋的酸书生。”
他这种满脑子绝世剑法,打打杀杀的人,从来对我们修医的和修文的嗤之以鼻。
在他眼里,剑阁除了剑什么也不该有,这叫……纯粹!
我们都是不配待在这里的人。
于是这混蛋实行了一段时间的“清除”计划,打算把剑阁中的“异端”彻底扫除。
这个计划的目标人物有两个,一个叫澹台俞,一个叫澹台柔。
我哥在剑术课上屡屡受重伤,我去质问他们,他们却说,你不是会炼丹药吗?给他两粒就好啦。
我问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哥说,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危险百倍,我们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急了,问他怎么样才算可以自保?
他沉默了。
我夺门而出,我要自己看看,是否有自保的能力。
下山的路很新鲜,我哥跟长老去过几次斩妖任务,攒下好几张出阵灵符,他说外面被白雪和密林覆盖,一脚下去就是个窟窿,最好御剑飞行。
外面白茫茫一片,我辨不清方向,只得贴地飞行,用长长的树枝丈量深浅,以辨别路径。
我听见了细微的谈话声,我想上前去问个路。
但我听出了那个声音。
那是熟悉的,大师兄叶争的声音。
从来嚣张傲慢的声音此刻竟然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他说,他这就去偷流光镜。
这个叛徒!
这样的大事,长老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小心屏住呼吸,慢慢调转方向,正待离开。
“什么人?!”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催命一样的声音。
大师兄一语道破我的名字,十分惊慌,我赶忙加速。
可是我没跑掉。
他速度快的出奇,冰冷的剑从我们胸膛穿过,我听到了血花落地的声音。
我哥只对了一半,里面的世界和外面一样,都很危险。
或许只是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太危险。
我死了,意识被拖入无尽深渊。
我以为,我到了地狱。
番外·柔柔篇
不对。
叶争也下地狱了?
不然我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听他态度更加谄媚,跟魔头保证妖族之眼在妖界。
那是什么东西,魔头要流光镜就是来找这个的吗?
等下,我为什么会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
黑炎君。
灵魂心法。
神魔大战。
无数画面像碎了的瓷器一样划伤我的头……
等等!
我的头呢?
我的身体呢?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我满腹疑问无人可说,焦躁极了。
我好累,我先睡了。
咦?是我哥的声音。
我大喊,哥!我在这儿!
可没人理会我。
我哥更在乎叶争从他那里抢走的鼹鼠。
好气。
有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啊。
我颓废极了。
我又困了。
可恶的叶争!为什么总要找我哥的麻烦!
竟然聚众围殴我哥!
这个阴险恶毒的卑鄙小人!
真是气晕我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到了禁林,差点又吓晕过去。
可恶的清英,自己的灵宠丢了不去找长老们帮忙,干嘛害我哥进入险地呀!
这里还有那么多大妖!
等等,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很多大妖啊,我的记忆怎么了,这些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这些是魔头的记忆!
我晕了,仔细一条一条捋出这些记忆,终于有了发现。
这一切,都跟他那个灵魂心法有关!
如此不稳定的心法,竟然伴随着这样未知的隐患。
我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绝对不能被魔头发现。
我再也不大喊了。
好在叶争让我哥先走了,他将那大妖带出禁林,那大妖果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背信弃义。
被魔头震慑住,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可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莫名的,我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它活动着四肢,掐着嗓音说话,风吹过脸颊,丝丝的痒。
我能看见了!
也能听见了!
我有感觉。
可是……
为什么我动不了哪怕是一根小小的手指?
我不能眨眼,不能说话。
我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这个被魔头占据了的身体了!
我感到恐慌,一种被彻底取代的荒谬感占据了我的心头。
叶争还在蛊惑他,他会去找上狐族,那个大妖的家。
我眼里伥鬼一样的师兄,他端着优雅的微笑,就这么让杀伐果决的魔头放过了他,听从他的引导。
他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怪异的感觉犹在心中挥之不去。
恍惚间,眼前的场景几经变化,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那绿油油的海,像极了无数午夜梦回中的样子。
黑炎君耐心地等着,他安静地与环境浑然一体。
终于,他等到了。
一只蹦跳的鹿不经意地闯入视线,它左嗅右闻,啃着青草,依依不舍地向着某个目标明确的地方进发。
忽然,他突兀地消失在视野里。
我感到黑炎君内心的喜悦,仿佛在说,原来是在这里。
他来到那鹿消失的地方,手掌轻轻向前推。
没什么感觉。
他却更加愉悦了。
就是这里!他心里这么想。
他掐了一个咒。
我想到了这种咒的作用,对破除空间法术有奇效,虽然能开的范围极小,但几乎百发百中。
脚下果然露出一方圆口,显示出了与草原不一样的模样。
黑炎君弯下身子,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这具身体还算瘦小。
他感慨道。
“娘亲!有个人从狗洞里钻出来了!”
“别瞎说,那里来的人,八成是只犬妖!刚成年,习性还没改了。”
那对母女头顶崎岖的角,穿着黄点褐色的花衣从她面前路过。
黑炎君冷哼一声,心情不太爽。
他抖抖精神,不情不愿地幻化出一条上翘的白色尾巴。
“这位姐姐,”他掐着嗓音。
他真的很爱掐着嗓音说话。
我正常说话没这么甜腻。
他若无其事地掸掉身上的土。
“狐族在哪个方向?”
“我好像迷路了。”
那语气又轻松,又真诚,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师姐们个个力拔千钧,气吞山河。
他真的很装。
可他真的很成功。
鹿妖母子毫无戒备,热心地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狐二同样匆匆往回赶。
到达狐族领地后,他轻巧地绕过守卫,打晕家丁,用迷幻术套出了狐三的住所,脚步轻快地闯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很舒适的院子,一眼就能看出布置的用心。
柔软的草地铺了满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粗壮遮凉的树,树下有一个秋千,正在晃呀晃。
秋千上的小狐狸闻声回头,粲然一笑。
我就这么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黑溜溜的清澈眸子里。
“柔柔。”狐三歪了歪头,耳朵抖了抖,忽然跳下秋千,兴奋地张开双臂跑过来。
我看着她的笑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杀了她,将它制成傀儡。
黑炎君抬起手。
不可以!
黑炎君放下了手,他看着它,心里有些不解。
为什么会这样?
呼吸间,我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这真是一个有冲击性的熊抱。
我晃了晃身体才站稳。
一股有压迫的大妖的力量转瞬而至,狐二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兴奋地看向狐三,又警惕地看着我。
“你是谁?”
他在试探,他分明早就从叶争那里得到了“确实消息”。
黑炎君还未张口,狐三就着急抢答道:“柔柔是我的朋友!”
“ 二哥你不要这么凶,会吓到柔柔的!”
黑炎君微微一笑,“你可以告诉你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很聪明的提问方式。
狐三立刻就倒豆子一样,将她偷偷潜入剑阁的事事无巨细地讲完了。
她说,她为了进入剑阁,不惜委身光宗的人做了灵宠,这才没有被发现,她被挡在禁林外差点被冻死,还好是我救了她,可是族人们找过来了,她不得不离去,被强行摧毁了契约,从此再也没能进去过。
我就知道,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回忆起来了那只小狐狸。
我哥还是记性不好。
小狐狸明明是真实存在过的!
狐二听了这个故事,当即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抱着小狐狸在怀里揉了又揉,才找到我单独对话。
他威胁我,让我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好好陪着狐三姑娘玩儿,要哄得她高兴,否则饶不了我。
这正中黑炎君下怀,他笑着,满口答应。
可是,陪一个神叨叨疯癫颠的小姑娘玩儿?
送走狐二,黑炎君面对用亮晶晶眼看他的小狐狸。
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玩儿不是玩儿呢。
他带着小狐狸捉迷藏。
还无耻地让心智不全的小狐狸捉他这个飞檐走壁的人类。
他借口这个幌子,光明正大地逛遍狐族,重点在他们的藏书馆和长老院附近徘徊良久。
我清晰感觉到,他那种胜券在握的兴奋随着游戏时间的延长逐渐平息,变得有些焦躁。
怎么找不到呢?
他坐在路边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是叶争骗了他?
“抓住你啦!”小狐狸从草丛里窜出来,兴奋地扑到他怀里,露出柔软的肚皮。
黑炎君顺手在它柔软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我的理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别碰她啊你这登徒子!!
黑炎君突然屈膝,小狐狸不受控制地滚在了地上,又化为人形,趴在地上抬着眼睛笑眯眯看他。
“摸摸头呀柔柔。”
第二次这样。
他这样想着,突然唤起了我的名字。
我立刻紧张起来。
他发现了?
他等了一会儿,活动着灵活的四肢,看着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求摸头的小狐狸。
他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拿开你的脏手!”
我大吼一声。
吼完我就愣住了,我好像……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我笑出了声,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狐三的头,“狐妹,不要趴在地上了,我们去玩点别的吧。”
狐三兴奋地跳起来,“好啊!”
她拉着我的手,“我刚才赢啦,我的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奖励呀?”我问她。
“再摸摸头。”
我感觉心里也被她毛茸茸地扫过,又软又痒。
这样的可爱,跟黑炎君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根本不一样。
“对了,狐妹,你知道狐族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吗?所有人都很在乎、很看重那种的。”我拉着她的手问。
“有啊!”狐妹快速点头。
“真的吗?”我眼睛一亮,“是什么?在哪里?”
狐三嘿嘿一笑,指着自己,“就是我啊,我娘亲说了,我就是整个狐族的大宝贝,他们会会永远保护我的安全!永远爱我!”
“原来是这样啊。”我掩下心中不快,“你这样可爱,确实值得。”
说完这句话,我的眼睛猛然一花。
再回过神来,我又回到了不能支配的状态。
黑炎君重新占据了我的身体。
抛下狐三,兀自走得飞快。
不对!
我刚刚在做什么!
我是在套狐妹的话吗?
我究竟在兴奋什么,失望什么!
那、那该是黑炎君随着探听到的消息在兴奋、在失望呀!
刚刚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灵魂心法对我的利用,竟能达到这种境地!
番外·柔柔篇
我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我突然开始质疑我自己,我还是澹台柔吗?
突然共享了黑炎君记忆的我,能被随时拿出去利用,利用完再收回去的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傀儡……
黑炎君提到过的。
他会制作傀儡!
我也是傀儡吗?
可我相信我是存在的,但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黑炎君是一个巨大的,难缠的敌人。
他实力莫测。
冷静、要冷静。
我只有一个优势。
他不知道我在观察,在思考。
他不知道。
我可能还“活”着。
要冷静地等待,只要还活着,就有回环的余地。
狐二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怀疑,总是时不时地在左右试探。
每当这个时候,黑炎君都不愿意应付,直接把我丢出来顶上。
我逐渐摸索出规律,我可以最大限度的按照我的思维行事,但在黑炎君在意的问题上,我的情绪、思维和意识完全被他支配。
似乎在他眼里,“我”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只是他将这部分闲置在一角,只有需要的时候会拿出来用一用。
所以,刻意发出那种甜腻的声音,是他认为那应该是我本身会发出的声音,与他无关?
思及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柔柔,你听到了吗?”狐妹揽着我的胳膊。
“我们要去试练塔了!”
“从里面出来之后,就意味着我再也不是小孩子喽!”
“我可以自由地出去玩儿喽!”
不,根据我的观察,以狐族对你的关照程度,你很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自由。
我偶尔也会刻意去询问,为何狐妹的情况明显有异,狐族又对她如此重视,却无人提出为她诊治呢?
可得到的消息总是平平无奇。
只说狐妹出生时撞坏了脑袋,这是娘胎里出来的恶疾,治不好的。
妖界的艺术水平这么差吗?区区先天顽疾,怎会治不好?
我不信,带着狐妹去后山玩耍,采了一箩筐的草药回来,熬制了满满一大碗精魂汤。
在剑阁,这是专门给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小弟子们用的。
喝了能开智凝神。
“这东西好苦,我能不能不喝呀!”狐妹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委委屈屈地撒娇。
“不行,必须喝,”我对待病患一向严肃,“这对你有好处。”
狐妹嫌弃极了,她捏着鼻子一口饮尽,脸都苦皱了。
我眼疾手快地在她嘴里塞了颗蜜枣。
她才止住了难受。
我仔细观察她的情况,询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狐妹闭上眼睛深吸气,用力感受,然后丧气地垂下肩膀,“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不死心,又给她盛了一碗,“你这是陈年旧疴,用药量得大,乖,再喝一碗。”
狐妹却是左右闪躲,说什么也不肯了,她趁我不注意,找了个空挡钻出药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我端着药碗陷入苦恼。
为什么没有效果呢?
明明大家都有用啊。
晚饭后,我找到在山坡上看落日的小狐狸,她化作原形,晚风吹动她柔软的毛发,余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我默默坐过去,情绪有些低落,“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狐妹看着红彤彤的太阳,她的眼睛轻柔明亮,并未因此染上半点阴霾:“没关系的柔柔,没关系的,傻傻的也很开心呀!”
她突然面向我,做了个鬼脸,把我吓了一大跳后飞快地窜下山,追逐着巨大的落日奔下山去。
“谁让你给我吃那么苦的药!”
“我决定三个时辰内不理你,还有两个时辰,你不许找我说话呀!”
漫山遍野都是她恶作剧成功的哈哈大笑。
我回去后默默撕掉了改良的配方。
没关系的,狐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开心就好了,这苦口的药不喝也罢。
懂得事情多,以后若被我背叛,也转头忘掉最好。
黑炎君在将狐族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妖族之眼后,对跟狐族虚与委蛇的兴趣大大降低,但在听说要去试练塔后,他又重拾期待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过。
这样的我才能在见到剑阁的人后保持从容。
比如没在见到叶争时当场翻脸,也没有在见到我哥时失态。
可能在我哥眼里,我成熟稳重了许多,他甚至欣慰于我的改变。
我也有些人骄傲,你看啊哥,我没有让你失望,一直在尽力地保护自己呢。
我目击叶争与黑炎君借着身份之便说着别人听不懂的信号。
又见证他与我哥的关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真的很难相信我哥会有和叶争相互扶持的一天。
那比让我亲眼见证黑炎君跟小狐狸在草地里心无旁骛地打滚儿玩耍还要震惊。
虽然那没发生过。
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我哥是疯了吗?
还是他彻底被叶争骗了?
叶争带着他的小团伙集体对我哥和颜悦色,是我看到就会觉得惊悚的事。
最惊悚的,我哥竟然能心无芥蒂地跟他们在一起。
黑炎君敏锐发现狐二诱惑我哥来试探我的时候,我由衷地希望他发觉到不对,这样叶争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但很可惜,黑炎君没给我这个机会。
极地雪林的环境比剑阁冷上数十倍不止。
我虽然对剑阁师兄弟的为人心存质疑,但他们修炼的刻苦程度却是有目共睹。
尤其在叶争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作风,开启严苛训练的时候,我打量我哥,发现他没有一丝不情愿,不服管教的模样。
我的哥哥啊,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偏执的风骨究竟是如何被矫枉过正成这般失忆的模样。
我让你学会放下,可没让你干脆不设防了呀!
我正忧虑着,忽然间就失去了与身体的联系。
然后,我听到了黑炎君与叶争的对话。
我们竟在叶争的识海里!
黑炎君要将自己的破烂灵魂心法强行灌输给叶争,让他做试练塔的容器!
我就知道他这么兴奋的来试练塔准没好心,竟想着连吃带拿,把人家赖以生存的饭碗一锅端走。
此等狼狈为奸的行径,无耻!
我趁着黑炎君给叶争施压的时候,将叶争的识海好好逛了一圈。
有了跟黑炎君周旋的锻炼,我要趁此机会读取叶争的意识碎片轻而易举。
我的目标明确。
就是要搞清楚他对我哥安了什么坏心思。
“天之骄子!老子总有一天要打败你!”
“这小可怜儿。”
“呦,颇有几分姿色。”
“哈,有两下子。”
“为了救你小命还得让老子放血喂给你,跪下谢恩吧小贼!!”
“绝对不能让他超过我!!”
“揍他丫的!”
“……”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未曾料到,他竟如此高看我哥。
但是阴谋呢?
欺骗呢?
手段呢?
我拿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在叶争的识海里四处扒拉。
怎、怎么回事?
他对我哥的关注度竟然比对姜师兄还高?
对我好像还有点愧疚感?
愧疚原因——
侮辱尸体罪?
好好好,被我发现问题了吧,叶争果然是个人渣,竟不为杀我感到愧疚,反而为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寝食难安?
停!
我正扒拉得兴奋,敏锐感觉到了黑炎君意欲撤离的信号。
我赶紧凝心守神,安静做一个合格的记忆工具。
外面出了点情况。
狐二那个黑心肝的疑心病,还是引诱成功了姜师兄。
这家伙专盯着我哥欺负。
喂喂喂——叶争,你难道也要跟他一起动手吗?
啊?你是去阻止姜乃平的?
那、那没事了。
我哥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让黑炎君露出破绽可不容易。
我万分紧张地期待着我哥的慧眼。
可是叶争那个花言巧语的混蛋,编造出了一套没人听过的谎言。
我哥他他他、他竟然就这么信了!
醒醒吧,我求求你了。
我醒来后跟狐妹窝在一起。
冷眼瞧着他们你来我往,互相喂招。
心里叹息,哥,你是真没看出来他在偷学你的格斗技巧吗?
在雪林的日子有黑炎君在前方虚假修炼,我心安理得地享受成果。
不心安理得也没用,动不动手这种事从来也不是我说了算。
我总感觉有时候找到了自控与被控制之间微妙的平衡。
可每一次的不受控制,都会使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
“柔柔,你不开心呀?”
狐妹将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我本能地揉一下,她舒服得喉咙呼噜噜的。
我叹息一声,“有时候我对你凶,还对你冷淡,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不会呀,”狐妹摇着头,“因为我知道,只要再等一小会儿,爱我的柔柔就会回来啦!”
我吸吸鼻子,“要是突然有一天,我回不来了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狐妹捏着拳头,“你也要一直想着来找我哦。”
那清澈的眸子化为一滩清泉,无声地滋润我的心田。
一种轻柔的,暖洋洋的力量从我的心中舒展开。
我猛然瞪大眼睛。
这是……
好纯洁的能量。
它不来自于我的身体,而是来自于我的灵魂。
没有人发现我的变化,黑炎君也没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魔主主城
虽说是要给澹台柔壮大声势,以防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这边踩一脚。
但也不得不承认,就凭鬼城这堪比新手村的战斗力,真正能打出去的也就仨瓜俩枣。
鬼卫们受召而来,紧张地等待着城主下令,他们在鬼城中安分守己修炼惯了,平时最大的敌人就是恶鬼,如今骤然得到要迎战的消息,一个个都如临大敌,庄严肃穆。
“鬼城留存至今,实力不足,任人宰割,昨日更有魔主以鬼珠之名屠戮我城百姓,实乃欺人太甚!本城主已与魔主宣战,卫士们,修行十余载,考验你们实力的时刻到了!”高大的城门下,澹台柔振臂高呼,“本城主在此,誓于魔主血战到底,还我鬼城尊严与和平!”
"誓与城主共存亡!"
"誓与城主共存亡!"
"誓与城主共存亡!"
“……”
叶争、影尘和顶着姜柯外貌的澹台俞从队伍的后面走上前。
澹台俞看过这队鬼卫的素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叶争瞥了一眼,绕到澹台柔身边,低声询问:“就这些?”
澹台柔无奈,也小声跟他咬耳朵,“鬼城的居民来来往往,要么去投胎,要么变成恶鬼去投靠那些魔主了,这里的战斗力若是能自发强大起来,我又何必受他们的气。”
说罢,她幽幽一叹,“除了一队留守的,剩下的鬼卫都在这儿了,别看他们数量不多,也都是我花费时间培养提拔起来的心血,可这下界,终究不是培养正统修士的土壤。”
叶争打量了队伍中几个衣不蔽体的鬼卫,表情复杂,“未料到师妹鬼生之艰难。”
“还仰仗师兄多多施以援手。”澹台柔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眼神却凉凉的,“师兄扣住了我的轮回盘,鬼魂多滞留城中,想必是自有用意,我相信师兄已经想好对应之策了。”
轮回盘乾坤阵外面一夜之间突然又被加了一套隔离大阵,致使鬼魂不能进入轮回,她不是没察觉到。
本以为叶争冲着轮回盘是为了夺取,未料到他来了这么一手,完全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对应之策……”叶争心虚地一摸鼻子,他又不是先知,怎会提前做好应对魔族的准备,扣住轮回盘自然别有它用,但若是因此能在鬼城危机上有点什么作用,那只能……
他眼角扫到澹台俞在旁边沉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生一计,弯起嘴角,“敌强我弱,正面相抗,不妥,如今鬼众甚多,实力暂且不计,虚张声势倒还可行,不如佯攻?”
澹台俞耳朵一动,回过神来,“此为第一步,既有佯攻,正攻为何?”
“擒贼先擒王。”叶争一抬玄锋,“我们三人率先乔装去魔主大本营,师妹率领鬼卫随后出发,吸引魔主兵力,若能一举成功,里应外合。”
几人一合计,觉得可行。
澹台柔倒有些忧虑,“魔主身边层层部署,就你们三个,当真可行?”
“我有外挂,可以一试。”叶争看向随时准备待命的影尘,微微一笑,余光瞥到澹台俞阴沉的目光中,又收敛少许。
影尘的混沌之力能最大程度的将他们的身份伪装起来,若这都混不进去,那他还是早早打道回府,回上界帮师弟们抵抗妖族去算了。
澹台柔不知外挂为何物,但见叶争似乎胸有成竹,暂时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只在他们临行前悄悄将叶争拉到一边轻声嘱咐:“此行我已有鱼死网破的打算,若有不测,还请师兄照顾好狐妹。”
叶争眉心一挑,态度颇为暧昧,“既已将小狐狸吃干抹净,照顾好她自是你的责任,与我何干?”
他冲不远处被勒令不许过来的小狐狸安抚一笑,狐三姑娘面上不服,伸长脖颈竖起耳朵,试图听清一二,高衣领遮盖的白皙脖颈下,露出斑斑点点的青红痕迹。
“师兄说笑了。”澹台柔面容沉静,耳朵却悄悄红了,“生死大事,不敢儿戏,狐妹不属于下界,她迟早要回去的。”
“你倒是被下界同化得挺彻底。”叶争意有所指,如愿看到澹台柔露出恼怒的神情后,见后就收,“安心,爷自会保你无事。”
她无事,小狐狸自然便无事。
一番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一人一鬼都心平气和,某位哥哥却看不过眼了。
三人裹着一身魔气御剑往魔主的主城进发,影尘在前开路,澹台俞忍不住落后一步,“柔柔可有秘事与你相商?”
“既是秘事,不便相告。”叶争有心看他憋屈的模样,目不斜视。
澹台俞看出来他心情的不美妙,却不知是为何,略一思忖,复又道:“下次若能真身见到柔柔,必定要嘱托她不要事事私下麻烦嫂子。”
叶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飞剑上摔下去。
影尘好好地在前方御剑,忽而听到身后一声爆喝。
“去你妈的嫂子!!”
巨大的剑气携着排山倒海的熊熊怒火烧到了后背,那个叫姜柯的年轻人如一阵狂风般从身边刮过,又被随之而来的剑气打得歪了歪身体。
影尘顿时肃然起敬,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师兄这样的攻击下安然无恙,姜柯竟然这么轻飘飘地便抵御住了,上界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一击不中,叶争愤然追上,拔出玄锋刺向澹台俞的脑袋,欺霜出鞘,抵住致命一击。
叶争气昏了头,面目狰狞地质问:“你还敢躲?”
“不敢。”澹台俞目光晦暗不明,随后便收了剑,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直直踹下了飞剑。
影尘跟在他们身后俯冲而下,但见山包上尘土飞扬,姜柯从被砸出个大坑的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的泥土,翻身踏上飞剑,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影尘看看落在身边的叶争,又看看兀自远去的姜柯,满头雾水,“你们……感情有变?”
他还记得初次见时姜柯对叶争的质问,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仅限于师兄弟。
叶争眉间满是阴郁愤恨,冲着澹台俞的背影骂道:“他有病!”
“嫂子”二字让他如鲠在喉,那感觉就像是吃进了嘴里不能吐出来的苍蝇!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不能现在弄死他,正事要紧,叶争深吸一口气。
路程在二人的不和气场中紧赶慢赶,比预想的时间早了大半,影尘运转混沌之力将三人从头到脚伪装成了前来投靠魔主的魔族,成功混入了城内。
“城外有魔兵聚集,魔主已经有所动作。”进了城就要办正事,影尘硬生生拽住两个犹自冷战的两人。
叶争看着沉默的澹台俞,冷哼一声别开眼,“鬼城实力不足,魔主不会亲自去,带兵的另有其人,你看清领头的实力了吗?”
影尘摇了摇头。
“魔王。”久久不语的澹台俞开口。
此言一出,三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魔王实力介于魔将和魔主之间,之前闯进鬼城的都是魔将,几人对付起来尚且游刃有余,高一级的话,澹台柔暂时应该应付得过来。
“魔主轻视鬼族,他虽然被惹怒,也不会倾尽全城兵力去对付师妹,城中定然还留下不少兵力,影尘,你去查探魔兵驻扎之所,澹……姜柯,”叶争瞪着澹台俞,“你去打探城主府的消息,魔主寿辰将至,往来宾客居多,可以的话,搞几张请柬,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叶争打了个手势,澹台俞和影尘各自寻了一个方向离去,他在原地站定,想了想,顺着人流汇聚的方向走去。
魔主生活的主城比鬼城繁华得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魔族、鬼族往来不绝,贴着墙角暗处游行爬移的影魔从一个又一个魔物的影子中冒出头,来到叶争身后。
黑色的暗影如墨水一般向上涌动,最后形成了和叶争一模一样的人形,这个魔族的影子……竟然对影魔毫无排斥力,那是传说中的人族才会有的特征,影魔向叶争的背后深处手去。
“唰——”
周围魔鬼们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那趁机偷袭的影魔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叶争轻轻将玄锋推入剑鞘,冷眼扫过一众魔头,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这个魔族不好惹,这是他们同时出现的心声。
有好事者跟在他身后,见其在一间珠光宝气的店门前停了一下,随后直接进去了。
“这里不让进!”门口身材高大魁梧的恶汉拦住身后尾随的魔族。
“胡说,刚才那个魔族就进去了!”
“他有这个实力,你有吗?”恶汉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瞪起来,粗大的肌肉泛着黝黑的光泽,似乎他敢说个有字,就要立刻将其撕成碎片。
叶争对于身后的小尾巴不感兴趣,在他眼里,低等的魔族跟野兽和牲口没有区别。
他刚刚走过的街道是个大型的奴隶市场,鱼龙混杂混乱不堪,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此处。
青鱼拍卖行。
“大人需要点什么?我们拍卖行好东西不少呢!”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一只身穿紫衣制服的年轻媚魔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鱼拍卖行
你这儿有什么好东西,爷都没钱买。
他没有下界的通行货币,从鬼城来时也未曾想过要买什么东西。
现在的他,只有两袖清风。
叶争捻了一下衣袖,侧头,微笑,“我来卖东西。”
“大人请随我来。”卖家与买家都是贵客,媚魔笑容不变,侧身为叶争引路。
拍卖行的入口处向前有两个通道,媚魔将他带向了其中一个。
叶争神色不变地随她前行,灵识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整个拍卖行。
这里的布局皆是为拍卖服务,大堂中空,一楼一分为二,一方买进,一方卖出。
二楼三楼围绕大厅而建,不论从其中的那个房间看,都能将大厅中的状况尽收眼底。
如在门口所见,能够进入这里的客人全都是高手,最低等的也是魔兵,魔将更是不知凡几。
而更往上,叶争将神识在二楼三楼快速晃了一圈,在其中某位察觉之前快速收起灵识。
“近日魔主寿辰,八方来贺,想来贵客不少?”
媚魔微微一笑,答道:“大人猜测不错,此次有不少其它领地的魔主派使者前来赴宴了呢。”
“可会有魔主亲自前来?”
“怎么可能,”媚魔似乎觉得叶争的问题好笑,轻言朱唇,“魔主们谨遵魔尊诏令,不得擅自离开领地,哪会有魔主亲自前来……大人,我们到了。”
媚魔推门而入,满堂窃窃私语,宽敞的大厅被木板隔成了大小相同的小格子,每个格子中具有一方桌,有的桌前坐着与媚魔相同服饰的魔族,鉴赏着来自不同卖家的物品。
“这里是交易堂,大人们带来的宝物要先由这里的鉴赏师划定最低价格,才能拿去大厅拍卖,从我们青鱼拍卖行经手的东西,绝对不会出现虚假之物,同时,我们也要抽取相应的佣金。”
“哦?是多少?”叶争闲闲地看着鉴赏师们手中的宝物,随口问道。
“三七。”
“不少了。”叶争轻笑一声。
媚魔将他带到一个空闲的鉴赏师的桌前,“这位大人初到此处,烦请师傅莫要怠慢。”
叶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家拍卖行的员工素质不低。
“好说好说。”头上长着两个犄角的魔族鉴赏师摆了摆手,“女眉,你是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客人?”
女眉但笑不语,对着叶争盈盈一拜,“大人只管出价,之后一应事务,交由我们拍卖行便是。”
叶争点了点头,“多谢女眉姑娘。”
“我还是头一次见女眉对哪位客人这般上心,小子,你艳福不浅啊。”能得到媚魔的青眼,鉴赏师颇为艳羡,“在下鱼际,混个眼熟,下次卖东西还来找我,保管不压价。”他自顾自地报完家门,才道:“对了,你来卖什么东西?”
叶争变戏法似的一挥手,食指与中指间便夹了一颗浑圆饱满,灵气充沛的黑色珠子。
他将那东西呈到鱼际眼前,问道:“妖丹,怎么卖?”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谋定而后动
鱼际一下子就精神了,他双手接过,眼冒精光,激动道:“好东西呀!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纯净的妖丹了。”
妖丹可以用来炼丹炼器,到了不那么讲究的魔族手里还能直接吸收提升实力!
“只是……”鱼际细细检查了好几遍,开始面露迟疑。
现有的妖丹都是人妖魔三族混战得到的那一批,能留存至今还没被使用的,大多数是用来赏玩,没什么用处的鸡肋。硕果仅存的几枚上品妖丹,都被掠夺供奉,送到了魔主们的私库中,此等宝物,个个都在他们拍卖行中登记在册。
可是手里的这颗却十分陌生,他略带探究地打量着叶争。
魔气精纯,气势不凡,看穿衣打扮,似是习惯游历四方的魔修。
“请恕在下冒昧,大人从哪里得来的妖丹……”
叶争眼尾一扫,凤眸中迸发出凌厉的视线。他邪邪一笑,缓缓吐出四个字,“杀人越祸。”
鱼际只感到浑身寒毛倒竖,冷汗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他讪讪的放下手中妖丹,用袖子擦拭额角,干巴巴道:“原、原来如此,呵、呵呵呵。”
如此反应,不管真相如何,他也是不敢再问了。
“嗯……这妖丹品质不俗,我拍卖行收来宝物按照稀有程度分为十品,这颗至少能算得上七品。”
鱼际将妖丹放在鼻翼两侧细细品嗅,满意道:“红蛇一族,难得啊难得。”
“大人的物品将会出现在今晚的拍卖会上,这是定金。”他在桌下翻出一个钱袋子递到叶争面前,又摸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盒子,将妖丹妥善放了进去,“今日还有一些好货将与妖丹同时卖出,若大人对宝物感兴趣,不若今晚早些前来观赏。”
“我倒真需要买些东西,只是此事还需请你帮忙,”迎上鱼际疑惑的目光,叶争将装有妖丹的盒子缓缓推到鱼际跟前,“ 这颗妖丹的最后的成交价,就是你的佣金。”
鱼际:“……”
虽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天大的便宜,但总觉得眼前之魔不怀好意。
但他可是一个商人。
“成交!”
在拍卖行留下一颗妖丹已是意外之事,叶争无意继续在拍卖行中逗留,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与澹台俞合影尘会合。
行至门口处,身后射过来一道强烈的目光,对于高手来说,这目光如芒在刺,形同挑衅,他迈出的脚步缓了一下,仿若没有发觉一般,目不斜视地离去了。
回到约定之处,影尘与澹台俞还没有回来,他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从怀中掏出鱼际拿给他的身份牌。
这牌子由黑色实木打造而成,具体材料他认不出,但放在手中却极有分量。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卖”字,反面印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头鱼。
“青鱼拍卖行,哼。”听闻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叶争将身份牌收起来。
澹台俞正持剑缓步从人群中向他走来,浑身还顶着离去之时便有的那股阴郁的低气压,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莫非还在因为被他从飞剑上踹下去的事生气?那不是他咎由自取么!
叶争嘴角一抽,立即开启嘲讽模式,“怎么,任务失败了?”
澹台俞一抬眼,从怀中掏出一张鎏金的请柬丢过来。
叶争随意扫了两眼,感到澹台俞游移过来的目光,假装没看到,向他身后看去,“影尘呢?”
“不知。”澹台俞表情愈发阴郁,吐出的两个字仿佛要结出冰碴子。
叶争眉心一跳,若说他刚才在剑上说的那些鬼话是间歇性抽风,现在这阴晴不定的情绪几乎让他可以确定澹台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了问题了。
他拉过澹台俞的胳膊打量了好几眼,不确定道:“莫非你是融魂失败,坏了脑子?还是走火入魔,魔气攻心了?”
若是他在正式行动中突然犯病,那他可以就要……
他的目光闪烁,眉头就跟着皱了起来,澹台俞几乎一眼就看清他的内心想法,一把扯过袖子,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绝无此事!”
叶争看他直白的将愤怒写在脸上,心下事稍定,知道自己想差了,但心中疑惑未解,便继续追问:“那您刚才到现在是闹哪出呢?”
面前站的仿佛是一只肚皮圆润的河豚,“若是灵魂无事,你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语言和行为上的变化?”
你还是你吗?这种哲学上的问题,在眼前这位能将精分实体化的人物面前非常有必要问一问。
澹台俞知道他没了等人的好耐性,必定要趁着闲暇之余打破砂锅问到底,目光闪烁,神色变化几许。
叶争凤眼一眯,“不说实话散伙,你自己去帮澹台柔搞定魔主。”
澹台俞当即正色道:“我是随机应变,当变则变。”
“何解?”叶争环胸等着他的解释。
澹台俞轻抿嘴唇,“……因你而变。”
叶争忍不住皱起眉头,轻嗤一声,“关我屁事!”
他身上的魔气是假的!
“师兄既知我之心意,然而油盐不见,软硬不吃,我亦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
澹台俞目光炯炯,话说的理直气壮,言之凿凿,以至于叶争一时都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他揣摩了一下澹台俞话中的逻辑,忽而恍然大悟,“你摆出这个熊样,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就是为了挑动……”叶争深吸一口气,道出这个万分费解的答案,“我对你的情绪?”
叶争试图把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安排到他这位虽然偶尔糟心,但行事还算沉稳有风度的师弟身上,只觉得千般怪异。
他自认对澹台俞还算了解,现在他发现这是错的,怒火一瞬间烧到眉毛,后牙槽阵阵发痒,他忍不住指着澹台俞的鼻子低声咆哮,“你多大了!这种无聊至极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澹台俞身体前倾,不避不闪,在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凤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唯有在此种情境下,叶争的眼里才有他。
他轻轻一笑,阴郁之气瞬间荡然无存,明晃晃地告诉叶争,他先前做的一切都是在故意气人,“虽是下策,却也是良策,如此看来,效果颇丰。”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颇为满意,十分自豪。
“你他……”叶争当即就要继续开骂,但脑子还在理智的边缘,再生气就彻底让澹台俞的奸计得惩了!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不生气,不生气。他终于扯出一个浑不在意的笑容,感叹道:“未曾料到你竟然开始学会不要脸了。”
澹台俞坦然接受,幽幽补充了一句,“都是师兄教的好。”
叶争握剑的手一紧:“……”妈的。
影尘打探情报归来,远远地便看见叶争和“姜柯”又打了起来,准确地来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他加入群众的队伍冷静围观,直到叶争看到他的身影停下手,才走过去。
走近了看,影尘注意到了二者截然不同的脸色。
一个怒容满面,一个笑意满满。只是那笑脸一转过头来看他时,立刻转换冷漠的模样,堪称变脸界的王者。
影尘:“……”
此时的气氛预示着此时并不是他出现的好时机,但正事要紧,他也不得不跟二人汇合。
三人寻了一处安静之所交换得来的情报。
影尘道:“留守城中的魔兵有三成护卫魔主,剩下的分别维护城中治安与驻守城墙。”
澹台俞揉着脸上的青紫,跟着道:“魔兵一刻一换伍,防守严备,对进出魔主府的魔族都会严加排查,如果不能以最快速度拿下魔主,巡城魔兵便会立刻回防,那时我们将会陷入被动,魔主也会警惕。”
总而言之,根据现有的情报,一次得手的机会不大,二次出手的机会更不大,不能贸然行动。
叶争翻出澹台俞拿来的请柬,翻来覆去地看,魔主的寿宴还是在后天。
攻击鬼城的魔兵已然出发,若等到后天,澹台柔和她手下那帮鬼兵怕是连骨灰都不剩了。
但目前形式不明,以魔兵和鬼兵的速度,他们双方夹道相逢的时间。大约在明日下午,他们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
白天外面鱼龙混杂,行动到底不便。
“天色不早,我们先找家客栈休息,晚上再探。”
三人来到客栈,叶争大手一挥,豪气地要了三间上房,在澹台俞和影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掏出钱袋扔在了掌柜的面前。
叶争将找回的钱收进怀里,回头,然后愣住,“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怀疑爷要吃霸王餐?”
二人:“……”是的。
从本质上讲,他们应该都是初来乍到的穷光蛋。
沉默就相当于默认,叶争登时臭了脸,上楼时木质的地板被他踩的吭哧作响。
影尘侧目看着“姜柯”紧随叶争背影的目光,突然道:“自你出现以后,大师兄的脾气变大了不少。”
他侧过脸的时候,半张被烧毁的狰狞面目便大刺啦啦地暴露在客栈昏暗的油灯光下,比外面奇形怪状的魔鬼们还要可怖三分。
但他的目光是安静的,甚至罕见地还有几分澹台俞讨厌的包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影尘:请不要被嫉妒冲昏头脑
澹台俞知道他身上有万物之源混沌之力,却不知他为何不以此来治愈自己烧毁的脸颊。
但虽疑惑,亦不曾有过刨根问底的兴趣。盖因叶争对其信赖有加,他从一开始便觉得此人十分碍眼。
这种迁怒并非空穴来风。他阅读过姜柯的记忆,“小师弟”这个身份简直是他本人与分魂的最大雷区。
影尘之于澹台俞就是鸠占鹊巢,每出现一个小师弟,他在叶争心中的分量便会随之减上一层。
年纪这么大,实力也不强,顶着这副尊容都能入的了那在他面前叫嚣着自己是颜控之人的眼,很难不让人他陷入怀疑。
万一……这个是真心实意的呢?
他不能当着叶争的面把人弄走,却也不会勉强自己,于是刻意疏离冷待。
不曾想这平日里安分守理的家伙,今日突然出言挑衅,什么叫自他出现以后叶争的脾气变大了不少?
叶争的脾气不是一向很大么!
感受到周围突然酝酿起来的杀意,影尘大感无辜,“先不要被嫉妒冲昏头脑。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是不是总会不自觉的放松,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
澹台俞一愣,心中暗搓搓的阴暗情绪被这神来一句冲淡了几许,听懂言下之意,他不由皱着眉头顺着这句话问道:“你眼中的叶争是何等模样?”
“我在中界认识的叶争脾气古怪,心思难料,以至于我一度怀疑他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迎着澹台俞不悦的眼神,影尘不紧不慢地陈述完事实,“除非知道他的目的,才能发现他的所作所为皆是有迹可循,否则他就会像刚才的你一样。”
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事实证明,这俩人一旦不正常起来,都是别有用心,而悲惨的是,他们不正常的时间远远大于正常的时间。
“至少,他从未像同你在一起这样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见澹台俞认真倾听起来,继续道:“我不知你们感情如何,从前有过何等经历,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的人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你,和其他人。”
澹台俞眼睛一亮,这话的评价颇高,他突然发现眼前这张脸顺眼了不少,正张口欲言,楼上便传来叶争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在那里叽歪什么,还不滚上来?”
影尘收回视线,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虽然他本人不会承认这种事情。”
澹台俞摇了摇头,轻声嗤笑,“我们的关系势如水火才是他最喜欢看到的结果。”
面对叶争极端的抗拒,连患得患失都显得自作多情。
叶争一时片刻显露出来的名为喜欢的情绪,好似真是他一时为皮囊所惑造成的一时迷恋,每每思及此,心中便仿佛多了一块巨大的空洞,吞噬着他的理智。
一见面便难掩饰真实情绪的哪里是叶争,分明是他自己!
第一百七十章 魔族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你不妨更加自信一些,不必这么紧张。”影尘顿了顿,想起澹台卓曾经告诉过他,面对妒夫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以理服人,而至少是要以弱示之。
“要让他意识到你完全无害,根本动摇不了他的位置,他才会对你放下警惕。”某位不学无术的二少摇着扇子侃大山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从前不觉得如何,如今深以为然,二少平常行事不靠谱,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你总是对我放杀气,在下压力颇深。”
面前之人用语言和行动向他准确表达了自己绝无恶意的想法,澹台俞心下稍定之余,也因之前的刻意针对而弱了气势,他不由正色道:“之前多有得罪,多谢。”
“希望以后有缘再见。”他目前是鬼修状态,肉体不在此处,没法用自己的血帮助影尘治疗伤疤。
二人重新出现在叶争面前时,关系已然呈破冰之势。叶争挑了挑眉,没多做探究,落座之后便直接说起正事。
他们白日只探寻了个大概,这个大概已然让他们知晓不可贸然行动,今晚再探之后,就要制定详细的计划和目标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
叶争总结,“天一黑就行动,重点是摸清他们防守的薄弱之处和准确交接时间,以及城中所有大魔的实力。”
影尘点了点头:“我再探巡城守卫。”
“我去魔主府。”澹台俞道。
叶争嘱咐了两人几个注意事项,就让他们暂且回自己的房间歇歇,澹台俞行至门口,忽而回首问道:“你呢?”
从始至终叶争都没有说过自己的行动,若不是他刚才拿出了钱袋子,他还以为叶争只是随意在城中逛了逛。
叶争晃了晃手中的通行牌,“买卖消息。”
“毫无所获?”叶争对于此事一言不发,澹台俞了然。
叶争混不在意的耸耸肩:“今晚就见分晓。”
回屋后,澹台俞轻轻掩住房门。
某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喋喋不休在安静的房间中便显得无比清晰起来。
“呵呵,他不相信你。”
姜柯被困在澹台俞的灵魂深处,从急眼嘲讽到破口大骂,直至所有功夫都被澹台俞刻意忽略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学会了冷眼旁观澹台俞占用他的身份行事,时不时唠叨几句。
或许是因为他与澹台俞同魂的原因,他对澹台俞在感情上的心情一直感同身受。那些多时阴郁悲伤,少时欣喜的情感同样也在折磨着他。
然而从一个自始至终的旁观者角度来说,他又有一些微妙的幸灾乐祸,尤其是在看到澹台俞在叶争那里屡屡败北的时候。
他虽然捏着鼻子认下了自己与澹台俞那牵扯不断的关联,但是身为拥有自己独立人格的那一部分,对澹台俞的怨恨简直与日俱增。
澹台俞不好过,姜柯就痛并快乐着。
“什么他的世界只有你和其他人,真是笑话!只是区别对待而已,不是喜欢,更称不上什么爱,深仇大恨也是不同,你到底在飘飘然些什么?影尘那家伙两句肯定的奉承就让你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未免太过可怜了些。”
澹台俞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昏昏沉沉的天空,对他长篇大论的嘲讽仿佛充耳不闻,又好似将他的一字一句都听在了心里。
姜柯一个人说了良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又被彻底无视之后,他忽然听到了澹台俞的声音。
“那也好过像你一样,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轻的仿佛晚风一吹就会飘散无踪。却让昏昏欲睡的姜柯精神一振。
“你终于理会我了哈哈哈,”一个人无聊到变身话痨,差点精神崩溃,只要能跟他有所互动,就算澹台俞变成一头猪,他也不嫌弃。
笑过之后姜柯又回过味儿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刚才一定是说到你的痛脚啦!”
他忍不住更加过分了些,“叶争只是看脸罢了,让他爱上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回不是他哭着喊着要跟叶争走的时候了,他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全是自己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怨念。
澹台俞一抬眼皮,面色深沉起来,“是么,我们拭目以待。”
“期望太高失望越大,等到了那一天你可不要顶着我的脸哭鼻子,要是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的话请立刻滚出我的身体……”
许久未曾得到回应,一招开了话匣子的姜柯嘲讽技能修炼到了满点。
但他说的话在澹台俞脑子中都自动过滤成了嗡嗡声,他靠在窗前等待夜幕的降临。
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映不出半分景象,好似这世间的场景从未入过他的眼,而那唯一能入眼的身影,虽近在咫尺,亦远如隔云端。
他的手指不自觉扣上窗棂上冰冷的框架,眼睛透过姜柯的记忆,看到那个初次出现在姜家的颀长人影。
倚树而立的剑修闭目养神,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好似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彻底昏暗的夜空中忽然出现一道黑亮的剑光,转眼间便消失在视野中,将他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立刻转身推开门,正好看见叶争正欲离去的背影。
“你……”
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横叉一脚,只是想知道,只是不想被这样彻底的排斥在外。
叶争拎着牌子疑惑回头,只看见澹台俞失魂落魄地站在身后,好像一条被略次抛弃的流浪狗。
诡异的是,那眼中过于丰富的疑问信息他竟然读明白了!
这欲言又止的懂事模样,真的不是个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吗?
虽然某人有装模作样的前车之鉴,叶争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去拍卖行,那里可能有一些会妨碍我们此次行动的不稳定因素。”
看着那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变得亮起来的眸子,叶争顿时明了,眼前这位可是个能屈能伸还能装的主。
如今更是眼抓住了他的弱点而演戏上瘾。
思及此,他轻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去了。
青鱼拍卖行的晚上灯火缭绕,气氛不输白日。
很巧,来给他引路的还是那个媚魔。
不知是不是鱼际之前提醒过一嘴的心理效应,这个媚魔的声音,似乎……软了不少?
女眉脚步轻快地将他带到了二楼的一个靠近大厅的茶室中。
茶室不算小,矮榻上一方小桌子,已经温好了酒。
他来的不早不晚,楼下的拍卖会尚未开始,大厅中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刚坐定不多时,女眉复又端着瓜果重新进来,跪坐在叶争身边。
她摆放完物品,见叶争沉默不语的看着楼下,便一边温酒一边道:“来参加魔主寿宴的那些外乡客都知道我们青鱼拍卖行的名气,无论是否有买卖的需要,都会来这边瞧瞧,所以近日格外热闹。”
叶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女眉双手奉上小巧玲珑的酒杯,“大人不喜热闹?”
“嗯。”与其说是不喜欢热闹,不如说是不想看见楼下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们,“个个面目可憎,引人生厌。”
叶争端详着矮小的茶杯,温热的香气直往鼻子中转。
女眉便起身将茶室左右两侧后中的隔帘放下,不知是启动了上面什么法阵,外面沸反盈天瞬间被隔绝在外。
她转身之后,柔韧的腰肢微微一荡,房间瞬间若有若无的升起一股甜蜜的馨香。
正戏来了,借着酒杯掩住嘴角的玩味笑容,叶争抿了一口,轻轻放下。
温过的酒少了清烈,多了醇厚,顺着喉咙直抵腹中,将五脏肺腑都烧得暖洋洋的。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甘甜气味直冲颅底,让人忍不住欣欣然。
他面露陶醉,“好香的酒。”
女眉见他眼中只有酒,迎迎坐下,那身姿与之前所见的恭敬略有不同,微微侧身玲珑的曲线便在端庄的制服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大人喜欢就好。”
离得近了,那股醉人的馨香愈发浓郁,喝着酒气,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叶争周围。
叶争指尖顺着流畅的背沿轻轻滑动,“这是什么酒?”
女眉神情愈发恭顺低敛,雪白的脖颈展示在刚刚好的角度,绝对服从的姿态,任何一个拥有征服欲的男人都不会不喜欢。
“这是我们魅魔一族特制的甜酒。”
叶争静静听着,女眉用柔软的声音继续道:“我们族中的规矩若有心爱的男子,必然要双手奉上此酒,以示愿行于水之欢。”
叶争意外地扬起眉头,“魔族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上界的蛇妖在她面前,都能称得上一声小巫见大巫。
女眉矜持笑笑,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嫩白纤细的指尖悄悄附上了叶争放于身侧的手掌,轻轻滑动细细揉捏,宛若一只骚痒的小动物。
叶争胸膛迸发出一阵低笑,手掌骤然用力,那柔软纤细的腰肢便顺势扑了个满怀。
那明面上禁欲的制服竟然暗藏玄机,轻轻一蹭就凌乱地散开。
亲眼见证媚魔的变化多端,叶争只觉大开眼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美人在侧
满足地躺在男子有力的臂弯中,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女眉深叹一声,“大人就从了女眉吧!”
热情奔放,直奔主题。
叶争放下她的手,因为酒力嘴角一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闻到他呼吸中滚烫的酒气,女眉深深迷醉起来,就是这样的正经又不正经的神情,勾的她魂儿都要颤抖起来。
端庄的媚魔侍者一瞬间化为绕指柔,叶争一把擒住悄悄伸入胸膛作乱的手,调情似的轻声诱惑她的话,“我与姑娘只见过一面,如何就成了你的心爱男子?”
“大人见过女眉一面,女眉却不是。”女眉见叶争垂首等着她的话,那满含笑意望向她的瞳孔仿佛格外认真,她不由红了脸颊。
“在奴隶市场大人出过一次手,那时女眉便为大人的气势深深折服。”
她陷入回忆中,没注意到此时的叶争眼神一暗。
“女眉身为媚魔一族,又是拍卖行的侍者,见惯了往来宾客的轻挑,唯有大人……“她轻抚过叶争的侧颜,”唤我一声端正的‘姑娘’。”
“女眉不奢求能独占大人心中方寸之地,唯愿与大人……一赏贪欢。”
她微微扬起头,将红润的软唇献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温香软玉在侧,哪个男人能不沉沦?
叶争阖下双眸,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缓缓垂首。
身下的魅魔眼若秋水,含情脉脉,酒气携着媚术迷了他的眼,恍惚间,一双同样含情的双眸浮现在眼前。
那躲藏在隐忍之后的汹涌情意夹杂着无边怨念扑面而来。
叶争目光闪烁了一下,眼前的魔女神情顺从温婉,哪有一丝刚才幻想中的坚毅之态。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人分明就是澹台俞!
叶争一下子就清醒了。
魔女呵气如兰,眼中只见浮现出势在必得,这个男人马上就会彻底属于她了,只要再向前一下下,向……
咦?怎么动不了了?
“大人?”她面露不解。
叶争忽而坐直身体,扶住额头,用掌心盖住眼睛,女眉只听得一声细小的喃喃自语,“……这下麻烦了。”
“大人……”她不由轻声呼唤道,叶争抬眼,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突然陷入困扰的模样只是媚魔的一个错觉。
不懂他为何突然变清醒过来,但功败垂成,自诩功力过人的媚魔如何能甘心,她不由掌心微微用力,试图换回叶争的注意力,“大人,我们继……”
“抱歉了,女眉姑娘,”叶争将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媚魔扶正坐好,“逢场作戏到此为止。”
“逢、逢场作戏?”女眉终于进入了状况,惊讶受伤质疑防备种种情绪霎时一起涌上心头,最后都化为了浓浓的不解。
她的媚术什么时候失效的呢?
原来是个傻美人。
叶争平静地帮她把衣服拢好,“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关于我们的消息,该他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征服与被征服
“啊!”女眉掩住嘴角,这才反应过来此时不宜露出失态之色,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你懂,”叶争看着她就要破功的神情,有些想笑,“青鱼拍卖行明面上是物品交易,暗地里却隶属魔帝鲲宁,贩卖消息情报,对么?”
“你们初来乍到,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被一语道破了自家生意,女眉终于再也掩饰不住了。
察觉到叶争笑意更甚,她自知失言,又立刻捂住嘴巴。
“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或许到那时候我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女眉终于认栽了,她一挥手,茶室又被外面的嘈杂声添满。
不知何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大人,您的妖丹已经卖出去了,你要的东西我也给您带来了。”鱼际的声音从外面传出来,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叶争闻声而动。
“大人!”女眉急忙唤道。
叶争脚步一顿,疑惑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女眉跪坐在原地,握紧裙下的衣袖,指尖逐渐发青发白。
她咬了咬唇,“我虽身负主人重任,刚才之言字字皆是肺腑,我是真的想与你……”
她突然顿住,呆呆地看着叶争未等她说完径自离去的背影,委屈地皱起眉头。
叶争掀开门帘,正好对上鱼际止不住地八卦目光。
“东西呢。”
“在这里。”鱼际赶紧收回视线,将袖中妥善保存的竹筒递给他。
叶争扒开腊封的盖子,展开里面的纸条,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心下稍定,手指一捻,那纸条就烟消云散了。
“多谢。”
“大人客气了,”鱼际摆摆手,“那妖丹卖得好,只是打探个消息,左右是我占了便宜。”
叶争点点头。
鱼际见他无意多留,忙道:“若是大人还有需要,欢迎再来吩咐。”
叶争头也不回道:“会的。”
鱼际目送他离去,觉得他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想了想,掀开门帘侧身进去。
“师傅可有什么事吗?”女眉连忙回首,委屈之态尚未来得及收回。
鱼际收起面对叶争时的那股市侩气,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你的媚术向来无往不利,今日怎么失手了?”
“因为他是个心志坚定的强者。”
鱼际奇异地看着她两颊逐渐绯红,“当真不是你为色所惑而误事?”
“我可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女眉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情景,“虽然他笑得我腿软。”
鱼际被她带的跑偏了一下,“你可是身经百战的媚魔,此等含苞待放的模样是为哪般?”
他们魔族民风开放,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皆是习以为常。
“情爱一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就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吗?很显然,我现在属于后者。”媚魔吹着鲜艳的指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虚
鱼际唏嘘一声,“他可不好对付的,你能拿得下?”
“我刚刚只是轻敌,未做多余准备!”女眉恼怒他唱衰的模样,“我媚魔一族手段无数,还怕拿不下一个男人么?”
鱼际脑海中浮现出媚魔们的种种“手段”,理智地默不作声。
女眉才不在乎鱼际怎么脑补她的生活作风,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摸清他的底细才好。”
对方把自家底裤都给掀了,他们却还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下可要跟主人怎么交代呢?女眉露出苦恼的表情。
叶争默不作声地负手走在街上,浑身的低气压宛若凝成实质,让他周围一米之内都成了真空地带。
一个单身未开过荤的成年男性,温香软玉在怀,却要硬逼自己当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他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
叶争面上阴云密布。
本打定主意无视到底,现在看来,某人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已经达到了人不在场还能干扰到他行为的地步!
他低咒一声,觉得格外糟心。
为什么要停下来,就因为他脑补了一出澹台俞三秒落泪的模样?
难道因为那戏精的占有欲,自己从此就要当和尚了不成!
“轰!”
沉闷的炸响给大地带来震颤,叶争思绪一断,抬眼望去,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他脸色一沉,那边正是影尘探查的方向。
得快点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半路上,同样匆匆而来的澹台俞看到他,忽而愣住。
眨眼功夫,两个人就错开了距离,等他再跟上的时候,已经到了魔兵军营之外。
魔兵们都在忙着灭火。
叶争仔细环视一圈,没在这里找到影尘的身影,料想他还没暴露。
“没事,回去。”他说着,转身便往回走。
“站住!”澹台俞在身后叫了一声,叶争不耐烦地回头,澹台俞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嘴唇颤抖了一下,似是有话有说。
叶争看着这架势,气势莫名就弱了几分,心道:莫非是身上的脂粉气被他闻到了。
他控制住拉开袖子闻一下的冲动,“怎么了?”
“你……”澹台俞胳膊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攥紧拳头,“买到消息了吗?”
“有其它魔主潜伏在这里,或许可以利用。”叶争将目光房在他身侧的手和面上。
我靠,气成这样,肯定是闻到了。
“嗯。”澹台俞牵起嘴角,扯开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眶却红了一圈。
他不会在这儿就哭给他看吧。
回程沉默至极,短短的一段路,叶争愣是走出一身冷汗。
他状似闲聊道:“拍卖行里挤得很,沾了一身臭气,回去得洗个澡了。”
言下之意:别气了,不小心蹭到的。
澹台俞顿住,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叶争敏锐地感觉到里面的杀气。
不信?那得再编一个,思索时,澹台俞已经转身快步离去。
又没真的发生什么?自己心虚什么劲儿!叶争按住眉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赤裸裸的罪证
回到客栈,影尘果然安然无恙地坐在大厅中等他们。
率先一步的澹台俞面色阴沉地回了自己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影尘收回视线,看向停在原地的叶争,“又吵架了?”
叶争嘴角微抽,这是什么见鬼的熟稔态度。
注意到对方的衣角有被烧焦的痕迹,他便将人叫进了屋,“刚刚是你放的火?”
影尘点了点头,“差点被发现,只能调虎离山。”
原来除了去攻打澹台柔的那个魔王,军营中还有一只魔王留守,影尘就是差点被他发现的。
叶铮低头沉思,“那个魔王你能解决吗?”
影尘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以我现在的实力,只能拖住他一刻钟。”
就算双生并蒂莲一颗也不停歇地帮他吸收能量,一时半刻,也无法逾越与高手在修炼时间上的巨大鸿沟。
“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他们的目标只是魔主,决不能在其它敌人身上浪费时间,叶争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实力最重要,这些日子不要偷懒修炼。”
影尘深为认同,他每时每刻都未曾浪费修炼。
修炼不用愁,干活不用愁,这才是小师弟的正确打开方式。隔壁那个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叶争颇感头疼。
他按住眉心揉了揉,见影尘站着没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有,”影尘伸手一指他的脖子,平静道:“师兄知道自己口脂印没擦干净吗?”
其实他更想问姜柯知不知道。
叶争手比脑子快,顺着他的话抹了把脖子,反应过来时,噌得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指尖那淡淡的红色简直触目惊心!
他快速看向镜子,鲜红的唇印以一副绝对嚣张的姿态挂在脖子上。
刚刚他就是以这副尊容招摇过市,然后出现在澹台俞面前的?
怪不得澹台俞不信他,他还在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破绽,原来哪里都是破绽!
根本就他妈不是气味的问题!
口脂印在澹台俞眼皮子底下晃荡,他当时在说什么?
哦,挤得很。
谎言在真相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怪他长了张嘴。
定然是那媚魔摸他脸的时候耍了些小手段。
叶争脸都青了,此时此刻,他终于弄懂什么叫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
刚才澹台俞的眼神,哪是什么阴郁怀疑,分明就是嘲讽和杀意!
看影尘一脸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的神情,叶争立刻抬手打住,“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的是你吧,影尘表情复杂地离去了。
叶争脚步飘忽地走到床边,满脑子都在循环一个问题,澹台俞面上表现的这么波澜不惊,内里不会是已经疯了吧。
反应过来自己想些什么,叶争目光顿时定住。他跟澹台俞毫无关系,疯就疯,关他什么事儿。
他解衣脱鞋躺平一气呵成。
三秒钟后又睁开眼睛。
差点忘了正事儿,魔主府的情况还没问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可真是个混蛋。”
又三秒钟后,他站在澹台俞门前,抬手欲敲。
“你找我?”身后突然传来低沉暗哑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来的?!叶争一下子转过身,凤眼微怔。
澹台俞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门前幽绿的鬼火不知死活地跳跃着,将他的身影映衬得有些扭曲。
但这些叶争都没注意,他只看到澹台俞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以及藏在瞳孔深处的死寂。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震惊,“魔主府情况如何?”
澹台俞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复又垂下眼帘,“府兵设了结界,请柬能做通行令。”
这些他们已经猜到过了,叶争微微点点头,“还有吗?”
“两个魔王。”
“魔主交给我,他们两个交给你。”
“好。”
叶争托着下巴想了想,又抬头继续问:“那两个魔王的种族……”
剩下的话在澹台俞红色渐深的瞳孔中戛然而止。
澹台俞背在身后的手扶住冰凉的墙壁,阴凉的气息能让他保持清醒,好让他分出一丝心神来回答叶争的问题。
“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就要当着叶争的面走火入魔了!”姜柯疲惫地喊了句,自从澹台俞从叶争身边走开后,他就一直在说这句话。
澹台俞全部心思都放在应付叶争的问话中,根本听不清姜柯在说什么。
双眼愈发灼热,眼前逐渐变成血红一片,看不清东西,他苦苦压抑脑海中暴虐的情绪,简单的问题都要他思考很久,一咬牙,尝到了嘴中的血腥味,他张嘴,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炼狱魔族,心魔。”
“炼狱魔族尚且好对付,”苦寒之地出来的剑修正是他们的克星,不知何时,叶争已到了澹台俞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模样,声音平静地就像根本没把他的变化当回事儿:“不过心魔……你能解决?”
靠得近了,他身上那股微乎其微的脂粉气放大了数倍般钻进鼻子,侵入头颅,叫嚣着要狠狠搅碎理智,澹台俞感到声音在耳边放大了些,微微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他曲线流畅的脖子上。
那里,曾经被一个魔女留下了唇印。
他狠狠闭上瞬间刺痛的双眼,“……我能解决。”
叶争侧头打量他,微挑的眼尾严肃地拉成一条直线,半晌,他轻嗤一声,仿佛打心底里带着轻蔑道:“希望如此。”
随后,他便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俞脑中的嗡鸣逐渐减弱,他微微放松靠在墙上,仿佛那墙面是他现在唯一的支撑。
眼中的灼热缓解少许,他垂下手,指尖已是握得苍白。
“……他可真是个混蛋。”饶是姜柯再怎么敌视澹台俞,也不禁对他此时的处境兔死狐悲了起来。
师弟差点当面走火入魔,始作俑者竟也能心安理得地视若无睹。
“他之前跟我说只是看上了你的脸,我还不信。”
第一百七十六章 鏖战
姜柯没有继续说,澹台俞也知道他的意思,若不是当真毫不动心,又怎会不屑一顾?
识海中又是一阵嗡鸣,姜柯闭上嘴。
澹台俞本就因为分魂而灵魂不稳,处于走火入魔中更是将他这个与他同魂的人都骗了过去。
他竟然敢堂而皇之跑到魔界来。
他现在的危险情况,一着不慎就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姜柯还记得澹台俞来到下界的初衷。
他是为了救叶争来的。
姜柯安静下来。任由自己唯一自由的意志在澹台俞混乱不堪的识海中随意飘零,那暴虐痛苦,苦苦压抑的情感,只要他放任自己的本我沉浸丝毫片刻,就会疼得心脏发紧。
尽管他早八百辈子就没那玩意儿了。
回想起影尘的话来,只会惹人发笑,什么唯一不同,到底不同在哪?是比对常人更加无情么?
魔主寿辰这日,成为了主城最热闹的一天,守城门的魔兵将门口的禁制全部打开,宾客携着贺礼络绎不绝。
有常来的恶鬼发现了不对,“今年守城的与往年比,怎么缺了这么多?”
魔兵道:“鬼城城主对我主不敬,我主派了暗羽将军去收拾他们。”
“鬼城城主?鬼姬!”那恶鬼得到魔兵肯定的回答,瞪突了死鱼眼,激动地面色发青,“她也有今天!暗羽将军出马,一定很快就能收到好消息!我在魔主府等着!”
魔兵知道这些恶鬼都是被鬼姬驱逐打压过的,理解地点点头,“将军走时有吩咐,预计今日午时便能回营,还能赶上给我主祝寿。”他抬手远眺,“算算时辰,也该到了吧……”
恶鬼与他一同远眺,唯见远客,不见归魔。
……
在鬼城与魔主主城路径之间,距离魔主更近的地方,一场持续了一天 一夜的鏖战几乎将周围被波及的城池毁了个干干净净。
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亡灵气息,冰冷的死亡笼罩在战场上空。
在来之前,他们都没有预料到这场战争会持续到这个时候。
他们低估了鬼姬的实力,同样也低估了敌人的数量。
就算是砍西瓜,连续砍上一天一夜也是会累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些“西瓜”似乎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棘手。
它们的数量越少,实力却越强。
死去的魔兵会突然醒来,调转枪头指向同伴。
不!这情况不对!
魔兵只是因这骤然升起的疑惑呆愣一下,下一刻,就被飞速袭来的发丝扯得粉碎。
澹台柔出现在魔兵碎尸之处,她捂着重伤的腹部,浑身鬼气腾腾。
她已经彻底显露出了鬼族的形态,一张娇柔的脸生机不再,唯余下面粉一样的死白,整个瞳孔都被鬼气晕染成了漆黑一片。
她皱着眉头环视周围,这里已经是彻底脱离她掌控的满目疮痍。
第一百七十七章 鏖战(二)
战场上的鬼兵被彻底激发了凶性,只剩下攻击的本能,它们自发吸收死去同伴的灵魂之力,寻找合适的宿主寄体,靠数量拉扯起来的庞大队伍几乎缩减到了原来的四分之一,可是他们却越来越强,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有实力的军团。
这样强大的鬼兵军团,真的还有机会恢复成那些良善的鬼魂,重新转世成人吗?
大师兄……
忽的,她抬眼,逐渐凌厉的眉眼扫过天空一处,转瞬消失在原地。
“鬼姬,你在哪?还不快滚出来!”
仿若能遮住半边天的巨大魔影划过她刚刚出现的地方,暗羽噙着一股残忍的笑意,他身后巨大的深黑色翅羽用力一挥,铺天盖地的魔气卷席而过,鬼兵瞬间如尘土一样被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
视野打扫干净了。
但并没有发现那个跟他玩儿猫捉老鼠游戏玩儿了一整天的鬼王。
走时以为是个随便就能挣下的小功劳,更是在魔主面前夸下海口。
约定之时将至,他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抓到过!
“鬼姬,”暗羽终于失去了耐性,“堂堂鬼王竟然连正面对敌的勇气都没有,你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他环顾四周,只见虾兵蟹将,那个躲躲藏藏的对手,被他打成重伤之后,一直不肯正面受死。
“看看你的这些手下们,他们为你的意气用事出生入死,你好意思躲在他们的身后,让他们用命替你做遮掩吗!”他重重地放下最后一句话,抬手一挥就要再清出一块儿地来。
瀑布似的长发立刻如鬼魅般缠上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一次灭一片的动作。
暗羽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他反手捉住腕上的发丝,用力一扯,澹台柔的身影就从暗处飘忽出来,如轻盈的风筝般从一头顺着他的力道飞向另一头。
“胆小鬼,终于舍得出来受死了。”魔气顺着胳臂冲击发丝直抵澹台柔。
澹台柔旋身一动,发丝在半路寸寸断裂,被魔气搅得粉碎。披头散发的她瞬间周身一荡,浓郁鬼气如利刃一般袭向对面。
暗羽坚硬的臂膀出拳一挡,那凌厉的攻击便如撞上了弧形的空气墙,未曾伤他分毫。
那已经是她现在能使出的最强一击,澹台柔瞳孔剧烈一震,身形霎时间虚无起来。
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大力钳制住了。
暗羽掌心用力,“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一次隐匿的机会吗?”
她感觉不到窒息,却也摆脱不了控制,熟悉的魔气如枷锁一般困住全身,带着这一日一夜如跗骨之蛆般的恐惧涌向心头。
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好在,狐妹被她骗到了别出去。
想到小狐狸高高兴兴地带着鬼城所有精锐去完成那个“大任务”的得意神情,她不由露出笑容。
“得罪魔主,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暗羽残忍道,魔气瞬间穿透澹台柔。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玄锋相助,势均力敌
澹台柔好不容易凝实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淡了几分,她嗤笑一声:“魔主是个什么东西,我鬼族大军已成,你们魔族,迟早有一天会败在我们手上。”
不论大师兄想要利用壮大鬼族做什么,那都将会成为魔族的灭顶之灾。
迎着暗羽的怒气,她闭上眼睛,准备从容赴死。
下一刻,巨大电流席卷全身。
她在爆破声中被掀翻在地,失去了钳制。
再睁眼,巨大的漆黑剑身逆光而来,铿锵一声没入暗羽原先站立之处,像是一座丰碑伫立身前。
宛若尾声一般的风暴将以它为中心的数里草皮掀得一干二净。
尘土与草屑散尽,澹台柔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满是诧异与震惊,“大师兄的……”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叶争的宝剑为何名。
玄锋似是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嘚瑟地晃了晃剑身,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围着澹台柔绕了一圈,澹台柔借着它剑柄的力道站起身来,“是大师兄让你来的?”
这不是废话吗!玄锋斜了一下剑身,似是在嘲笑她的问题。
澹台柔笑了,正欲多言……
“什么玩意儿敢偷袭我?”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
她站定,玄锋也放平身体,剑尖直指回过神来的暗羽。
暗羽猝不及防下被掀翻,脸上阴云密布,咬牙切齿地瞪着好整以暇的一鬼一剑。
玄锋将剑柄往澹台柔手边递了递,澹台柔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握住了它。
澎湃的力量瞬间涌遍四肢百骸,那强过她数倍的力量仿佛能给予使用者无穷的战意与气势,让她顿时有了与暗羽一战的勇气,澹台柔惊喜地睁大眼睛,这就是神兵的力量吗?!
那本被打得四处躲藏的手下败将突然有了气势,暗羽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柄突然出现的黑剑,他眯了眯眼睛,心中不屑冷哼,靠着外力才敢反抗的对手,依旧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是那柄剑给了鬼姬勇气,他灭了那把剑便是!
双方都是战意熊熊,几乎是同一时间,双双出手。
终于旗鼓相当的两个对手立刻引得他们周围空出一块儿地方,来不及反应的魔兵和鬼兵霎时间被双方交手震荡出来的余波搅得粉碎。
暗羽占据高空本是优势,却被玄锋引来的雷电一次又一次逼迫到地面上,发海随即而来,让他连连躲闪,利爪一挥斩断无数坚韧如绸缎的发丝,下一刻又被掺杂着鬼气的剑气横扫而过。
玄锋与澹台柔配合默契,终于让实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暗羽难以近身了。
暗羽终于意识到自己轻敌,他不由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我的手掌了吗?别高兴的太早。”
现在平手的局面会随着澹台柔的逐渐体力不支而被打破,到那时候,他一定要把她和她的剑一起送葬!
“那就接着看吧!”澹台柔同样回以冷笑,她的目的可不是打败暗羽。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他是我的
此时魔主的寿宴已将进大半,不少宾客携着礼物和请柬鱼贯而入,平素宽敞的魔主府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早预料到来参加寿宴的会多而杂,却未曾料到如叶争和澹台俞这般人高马大,素来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的存在也显得低调起来。
叶争将视线从一只巨怪与媚魔的组合中移开,随手拿过仆人端来的物事跟迎面走来的恶魔敬了敬,那恶魔豪爽地跟他干杯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扬长而去。
他才不管跟对方认识不认识呢!
两人在这里逗留有一会儿了,终于看清了这所谓宴会的真实面目。
完全可用两个字以蔽之。
酒、性。
叶争皱着眉盯了一会儿手中之物,长而粗的盛酒器皿,像极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器官。
杯中之物很像女眉曾经递给他的那种,只是比之更加浑浊一些,颜色愈红,闻起来甜中带腥,光是处在这种酒气冲天的空气中,体内便有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被勾引出来。
什么狗屁宴会,叶争嫌弃地将东西塞到了看到了某个角落而面红耳赤的澹台俞手里。
澹台俞猝不及防之下接过,反应过来后顿时像捧了个烫手山芋,手一捏就匆匆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轻咳一声,随便寻找了个话题,“刚才你跟那唱礼的说,我们是一家的?”
一只落单的媚魔像是寻到了中意之物像叶争行来,叶争眼尾扫去,当机立断抓住澹台俞的手将他抵在角落,微微偏过头去。
从媚魔的角度,仿若两人正在亲密无间地亲吻,她失望地一甩手,愤愤不平地转身而去。
叶争附在他耳边轻轻道:“谁让你像个白痴一样,两手空空就来参宴了?”
这种需要付费才能进的酒肉趴,澹台俞的表现就像来吃霸王餐的一样。
被门口的侍者拦住不让进,那可真是愚蠢!
澹台俞默不作声地错开耳朵,反嘴道:“我是身无分文,哪里比得上你,出去一趟什么都能有?”
“分明是你打探情报不仔细!”这里的一切情况都在挑战叶争的神经。
“这本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无关,”所以他并没有多想,澹台俞哪能料想魔族在社交上与人族差别这么大,他只觉得耳朵发痒,熟悉的皂荚气息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她已经走了,你还不离远点么?”
叶争轻哼一声,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而响起轻巧的温软嗓音,叫魂儿似的,“真是缘分天赐,我与大人这才分开几个时辰,这么快竟又能重逢了,相逢即是缘分,不如我们一起吧!”
来者正是女眉,叶争正欲抽身而去,手腕顿时一痛,澹台俞另一只手大力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掉转过身去。
叶争感到身后之人顺势将他死死拉入怀中,声音冷得像是冰碴子,“滚远点,他现在是我的。”
这话是对女眉说的。
叶争正对着她,清晰地看到惊讶在她面上一闪而逝。
第一百八十章 引你入魔
“你好生粗鲁,可别弄疼了我家大人,”女眉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浅浅一笑,别有深意道:“我与大人有些体己话要说,你若硬要强留下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打量着二人的姿势,心中惊讶转而疑惑,情报上说,这二位在鬼城便势同水火,怎么同鬼姬联手之后就这么快便亲密无间了呢?
这话虽是实话,听在澹台俞耳里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叶争感到肩上愈发沉重的力道,勾了勾嘴角,对女眉道:“我已与你家主人通过信,现在已经布置好,他不好出面的地方交给我,剩下的,你们随意便是。”
想说的被抢先说完,女眉不甘心地看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其它打算的叶争,委屈地咬住红唇,嗔怪地瞪着他道:“那我与大人相约在城外小树林里见面……”
“滚!”剩下的话被澹台俞直接打断。
女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盛怒的目光中对着叶争一步三回头,转而拉起一个路过的魔族贴上去,可那目光却频频在叶争身上留恋,仿佛她就依偎在叶争的怀中似的。
“好看吗?”
叶争转头迎上澹台俞仿佛酝酿着风暴的眼神,扯起嘴角撤后一步将手腕从他手里拔出来,好整以暇道:“没昨晚好看。”
澹台俞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脚下石砖瞬间碎裂,裂痕像爬行的蛇一般迅速向前蔓延了好几米,成功让一些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妖魔鬼怪们警醒过来。
连姜柯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完了完了,刚被撩拨完转头就遇情敌,叶争还表现得对情敌意犹未尽,这是要发生人间惨剧的预兆啊!”
饶是对叶争了解渐深,姜柯却发现,叶争总有气死澹台俞的能力。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放在澹台俞身上的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哪个就要让澹台俞炸一炸。
下一刻,欺霜出鞘!
别用我的剑啊!姜柯在心中无力呐喊。
眼珠变得通红的澹台俞已经失去理智,浑身魔气大胜,整个人变得阴郁不定起来,他举剑指向叶争与媚魔的方向,仿佛在寻找个合适的角度把他们一起刺穿。
叶争脖侧的吻痕历历在目,像是狰狞爬行的蜈蚣般往他头颅里钻,恶狠狠地搅乱他的脑子!
那狰狞的吻痕逐渐与犹自跟叶争眉来眼去的媚魔重合,澹台俞狠狠闭上眼睛,难以抑制的力量灼烧赤红的双目,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碎尸万段,犹不足惜!”
下一刻,携着滔天怒火的庞大剑气直冲而去。
一直站立不动的叶争终于有了动作,他以常人完全无法察觉的动作侧过身体,飞速打了个响指,那一刻,时间好像被拉长一般,所有妖魔鬼怪惊慌失措之下的反应都成了慢动作了,剑气擦着前胸而过,又从被莫名力道分开的女眉和她依偎的魔族之间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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