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公子藏媚(重生) > 第一百零九章
    不要停下,莫要回头!

    季芸猛地睁开眼,憋着一口气往上凫去。越临近水面,光线便越明亮,季芸猛一蹬腿,终于破水而出,胸腔间的撕疼让她下意识狠狠喘气,可她不敢停下。

    眼见扒到了岸边,那石苔却像是要同她作对一般,任凭她如何使力也无法爬上岸去。

    她的力气几乎要消耗殆尽,浑身泡在水中,止不住地瑟缩战栗。季芸咬着牙依旧不肯放手,恐惧、急迫、担忧,种种情绪兜头而来,几乎要将她再度按入水中。

    “救命,救……”

    不远处隐隐有甲胄撞击的声音,凌凌声响混在脚步之中,季芸扒着石块想借力望去,却再撑不住,手下脱力便往水中沉去。千钧一发之际,手腕猛地被人一拽,季芸重新浮出水面,借着那道臂弯爬上了岸。

    眼前一片水光迷离,季芸只瞧见了半截绣着飞鹰的护腕,上头的鹰隼晃在眼前,似要飞出来一般。

    季芸一把将之拽住,哑声道:“金屋,救人……”

    “季姑娘?季姑娘!”

    卫临澈蹙眉,怀中的小姑娘没说几个字便晕死过去,脆弱得好似枝头娇花,一折便要断了。

    “去寻辆马车来,通知大理寺卿季大人。”

    卫临澈将人抱起,又望了眼对岸的金屋:“你们几个跟我来。”

    少女的闺阁里没有燃那腻得呛人的熏香,却也有股子清甜味道。然眼下,那股子清甜被浓重的药味取代,帘帐后的小姑娘额上还覆着冷帕,愈发衬得巴掌大的一张脸脆弱消瘦,半点血色也无。

    季芸只觉自己还在水中浮沉,眼前一会儿是商丽歌砸窗户的模样,一会儿是那群面目狰狞的打手破门而入,惊得她一阵冷一阵热,不知过了多久,方觉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涔涔的。

    季芸浑身无力,勉力撑开眼皮。

    头顶是熟悉的流云纹青色帘帐,床沿边上还放了一个圆脸的瓷娃娃,憨态可掬。入目皆是熟悉的物什,季芸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忍不住长舒口气。

    “醒了?”

    季洲上前拿下她额上的帕子,伸手探了探:“烧总算是退了,饿不饿?我让厨房煮了些粥,待你用药后再吃。”

    季芸望着季洲布满血丝的眼,所有的惊惶无助似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忍不住拖着哭腔道:“哥……”

    季洲在床边坐下,同小时哄她入睡一般拍了拍她肩头:“无事了,有阿兄在。”

    季芸抽了抽鼻子,想到商丽歌,又猛地坐起身子,然她身上无力,动作了一半便跌回枕中。季芸按下骤来眩晕感,忙道:“商姐姐呢,可救出来了?”

    季洲抿了唇角,季芸一见他这副神情,心下便陡然一沉:“我、我睡了几日?”

    “有两日了。”季洲道,“卫临澈将你救上来后便带着畿防营的人去搜查了金屋,然而并未寻到商姑娘的踪迹。”

    季芸白着脸:“也就是说……商姐姐在那伙人手中已有两日了?”

    确然是有两日了。

    季洲看季芸吃了药睡下后,便策马出门,直奔红楼。

    乐魁班引发的骚乱他已亲自查过,却没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一切都好像是格外凑巧。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掳人的幕后者是谁,可能以此用来拿捏他的,唯有他正在审理的那桩案子。

    季洲第一个便想到了那位公子,商姑娘出事,那位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公子似是一早料到他会来,季洲一入红楼,明姑便带他到了厢房之中。季洲见他一身月白深衣,面上换了半截白玉面具,不开口时就好似霜雪堆砌出来的人,面具下的深眸中皆是疏冷矜淡。

    “听闻季大人爱喝杜仲,红楼特意备了些,大人不妨品品。”

    闻玉将沏好的茶推至对面的空位。季洲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胸口的郁火骤然窜起:“她已失踪两个日夜了,你竟还有心思在这烹茶煮茗么?”

    闻玉淡淡抬眸:“不然,我让季大人就此罢手,将现有的证据全部交出,自此再不碰这桩案子,季大人会同意么?”

    季洲沉了眸色,眼中似有风云。

    闻玉却是一晒:“背后之人想要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季大人一向铁面无私,可愿为了她,破一回例?”

    喉口似被什么骤然堵住,锤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半晌之后,季洲才艰涩开口:“我来,便是想同你商量,若能有两全的法子……”

    “哪里会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呢?”闻玉勾唇,垂了眼睫盖住底下所有的情绪,“已然两日了,我的人依旧没有查到她的任何踪迹,这步棋那人显见已然筹谋了许久,眼下抓到了这么重要的软肋,他如何会轻易松手?”

    闻玉轻笑:“那必是要你我戳心戳肺痛彻淋漓一回,方解他心头之恨。”

    “所以季大人,你准备怎么选?”

    难言的死寂在厢房中漫开,季洲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下了决断:“什么都比不得人命重要,先将人救回来,现有的证据我会尽数烧个干净,半个字都不会向圣上回禀。”

    季洲的声音沉沉砸下,宛若一记重锤。

    这是他头一次违背准则公理,欺上瞒下。

    闻玉深看他一眼,抿唇道:“季大人应该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失去了这个机会,再想抓到他们的把柄便难如登天。”

    “而你季洲,也再不是世人所传那般铁面无私,清正不阿。”

    “虚名而已。”季洲垂眸,他愧对的是圣上信任,以及案件相关的受害者。可他不信,天网恢恢,必然还有别的方法能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无非是再多花些心力和时间罢了。

    然不等季洲再度开口,闻玉已然拂袖起身:“这样的话……我怕是只能与大人意见相悖了。”

    季洲闻言一僵,猛地转头:“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救她!”

    “想救。”闻玉收拢袖口,“可我不能救。”

    季洲面色铁青,看着眼前的人依旧冷淡道:“季大人可知,我等这一个机会等了多少年?”

    “我不会再等了,也等不起。”

    “砰”的一声,是季洲挥袖砸了桌上的茶盏,怒意磅礴:“那她呢?你便这般舍弃了她?”

    公子没有再言,季洲望着他,只觉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冷下。

    “世人都道第一公子温润如玉,君子翩翩。可今日看来,你不过是个不择手段,心硬冷血之徒!”

    季洲未再看他一眼,一脚将门踹开:“你配不上她。”

    这一声闹得整个红楼大堂都为之一静,季洲大步而出两袖生风,独余公子一人立于房中,半张白玉面具盖住了面上神色,也无人敢再多瞧上一眼。

    只因此时的公子满身肃杀,如冬雪凛冽。

    不远处的廊柱后,一道影子沉默地穿过大堂,从红楼角门而出。

    ***

    骤然而来的光亮让商丽歌蹙了蹙眉,房门被人推开,来人放下饭食后又沉默着退出,甚至不曾抬头。

    这是第三日了。

    那日季芸跳河之后,她便被冲进来的打手制住劈晕,再次醒来便身处这间屋子。

    这一回没有人再缚住她的手脚,却卸了她所有的钗环首饰,给她的饭食里也被加了十足的软筋散,她浑身无力,甚至于下床走到门边都很是勉强,更别说外头还守了不少的人。

    商丽歌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接连几日发生的事。

    这伙人抓她和季芸的目的并不难猜,叫商丽歌意外的是,他们竟然能避过公子的人顺利得手。

    这个局,怕是从殷千千出事的时候便已然布下了。

    掳劫她的人知道第一步便是夺去她的骨哨,说明他很清楚骨哨的作用。那日她为救殷千千正用过骨哨,便意味着在更早以前,红楼之中就已然埋了韩氏的人。

    但显然,韩氏的人并未渗透进小重山,才会用这般迂回的法子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殷千千的事是一个开端,也是一次试探,紧接着是季芸,这两桩事的时机都掐得刚刚好,若她与季芸就此错开,只怕还达不到那人想要的效果。

    正想着,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商丽歌下意识望去,见来人穿了一身的黑,宽大的兜帽罩住面容,背光站在门前,就好似话本里来勾人魂魄的黑无常。

    商丽歌微微扬眉:“看来大人还是按捺不住,亲自来了。”

    那人迈入房中,也不再遮掩,当着商丽歌的面将兜帽拉下,露出的一张脸还很是年轻,皮肤白皙五官也甚是俊美,只是神色瞧着有几分阴沉,看着叫人有些不适。

    这张脸商丽歌瞧着面生,却不难猜到此人是谁,索性径直道:“韩大人这般好客,是还想关我几日?”

    韩修看着她,牵起唇角:“怠慢姑娘是我的不是,本想多留姑娘几日,眼下看来却是没那个必要了。”

    商丽歌心下一沉,面上却依旧笑道:“哦?韩大人这是打算把我放了?”

    韩修轻轻摇头,叹道:“韩某倒是想,只是不曾想那位公子竟是这般铁石心肠,丝毫不知怜香惜玉。连季大人都已然松口了,他却依旧想要穷追猛打,商姑娘,看来是韩某高估了你在那位公子心中的地位啊。”

    商丽歌微微蜷了蜷手指:“所以呢?韩大人若想杀人灭口,也不必亲自过来吧。”

    韩修忍不住笑出声来:“商姑娘果然有意思,不错,韩某不死心呐,我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将姑娘请来,没能派上用场便杀了,总是心有不甘。”

    “谁知道那位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万一他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引我上套,我岂非很是被动?”韩修故意压低了声音,神色莫测道,“毕竟我能在红楼里安人,他也未必不能在韩府安插人手嘛。”

    商丽歌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半分:“既如此,大人怎么还亲自过来,就不怕被人跟踪么?”

    韩修摇头:“游戏要这样玩,才有意思。”

    他勾了勾手,从屋外进来两个生得粗壮的妇人,一左一右将商丽歌架至桌前,随后拉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手臂。

    商丽歌咬牙:“你做什么!”

    “嘘。”韩修轻嘘一声,拔出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映着他的眉眼,看得人齿根发冷。

    “莫怕,也不会很疼。”韩修说着便动手轻轻一划,锋刃立时破开雪白的皮肉,殷红鲜血汩汩而下,另一个妇人拿过碗来,将淌出的血一点点接起。

    韩修看着商丽歌骤然发白的脸,勾唇笑道:“我只是好奇,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你说,若是他瞧见一封用的你血写的求救信,他会是何等表情?”

    韩修笑得愈发愉悦,手中利刃又是一划,瓷白的碗口被血色浸染,正如窗外拖曳的残红夕阳,落尽之后,便只余渗骨的夜凉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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