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冉是卯时醒的,明黄的帐子悬在头顶,好似窜起的火舌一般,骇得赵冉猛地睁大了双眼,喉间挤出几声模糊的惊叫。
“陛下醒了!”
四下顿时忙乱起来,太医上前询看,宫人们进进出出,外头也隐隐传来嫔妃们的泣音,一声比一声响,嚎得他似要立时蹬腿了一般。
赵冉的面色由红到青,嗓子里却依旧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还是太医经验老道,让宫人捧了痰盂来,扶着赵冉下了几针,让他将浓痰吐出。
缓过神来的赵冉立时让胡为光赶了人出去,太医也说圣上需要静养,不消一会儿工夫,寝殿内外的人便散了大半。
赵冉靠在枕上,两鬓灰白,看起来骤然老了十岁。
旁人不得入内,赵冉的暗卫却是例外。事关红楼那位,赵冉下过谕旨,一有消息必须速报,暗卫不敢耽搁,只能冒着大不韪上前。
只是几步的距离,便叫人觉得甚是难熬,想到一会儿要说的话,暗卫更是冷汗涔涔。
他先将东西递上,葫芦状的冰种白玉,放到阳光之下,隐隐似有水流在其间涌动。
赵冉看到这东西,猛地撑起身子。他自是认得这白玉,因着赵珏的名字,护国寺的主持特意将供奉的冰种白玉送进宫来,为新降世的小皇子诵经祈福。
金银可仿,但玉器不同,这块玉又在佛寺供养多年,其光泽文理,举国也寻不出第二块!
赵冉睁大双眼,骤然剧烈咳嗽,似要将心肺呕出,然他不许人叫太医,只等自己缓过来,双目沉沉落在暗卫头顶,惊得他一个瑟缩。
“他说了什么?”
暗卫只得硬着头皮道:“他……他让属下转告,他就是当年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若是陛下怀疑他的身份,不必派暗卫跟着,派、派杀手便是。”
暗卫咬着牙说完,寝殿之中顿时陷入死寂。暗卫不敢抬头,连呼吸都凝滞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赵冉的神色才由复杂归为平静,轻笑了一声道:“他是在将朕的军。”
赵冉闭了闭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朝暗卫道:“传朕口谕,召他入宫。”
***
赵冉的口谕很快带到了公子跟前,但他没有立即动身,依旧慢条斯理地给院子里的几株墨兰浇着水。
小重山里没有为兰妃另设灵堂,只请了牌位,将她的几样旧物装好,一并放到了静室之中,就在先皇后的灵位旁。
商丽歌跟着公子替墨兰浇了水,又去静室里上了香,闻玉看着墙上的画,默然许久,随即牵了商丽歌道:“陪我用些饭吧。”
商丽歌应好,回握住他的手。
饭食简单,红楼的厨娘却也花了心思。公子喜欢口味清甜的,端上来的素食便有桂花糖藕、甜汁芋头,商丽歌喜欢模样好看的,厨娘便切了香芹萝卜用以点缀,看起来精致又可口。
商丽歌和公子一道用饭,两人并没有不间歇地说话,然一个盛汤一个递帕,动作行云流水,竟是说不出来的默契好看。
明姑站在后头,看着两人相处,一时又是百感交集。
若是兰音和娘娘能亲眼所见,该有多好。
可惜……
明姑偏过头,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一顿饭毕,公子去换了身衣服,这一次他没有再戴面具,清俊的五官展露无疑,同样未再遮掩的,是一身无双气度,立若松竹,行似皎月,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绝代风华,轻而易举就能拢住旁人的目光。
商丽歌先一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朝他伸出手来:“公子,请。”
闻玉微微勾唇,伸手牵住她,却没有借力,上车的同时指尖一错,与商丽歌十指紧扣。
商丽歌便趁势拢住他的整条胳膊,歪头靠在上面。马车行得平稳,车子里几乎感觉不到半点颠簸,商丽歌靠着公子,这一刻万事不想,只闻着那清冷松香,平静享受这一路的寂静安宁。
然这路不长,商丽歌甚至觉得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马车便已然停下。前面就是宫门了,商丽歌不能再一道进去,便只能送到此处。
闻玉一点点松开商丽歌的手,目色深浓,他替商丽歌理好微乱的鬓发,低声道:“等我回来。”
就在不久之前,商丽歌也同他说过一样的话。然说出这句和听到这句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商丽歌这才恍然发觉,原来那时候,公子的心境也同她此时一般,克制又隐忍,试图压下那沸腾的关心则乱。
“好。”商丽歌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无波,“我等公子回来。”
闻玉掀帘出去,待帘子重新落下时,马车里再度恢复了昏暗。
商丽歌心头一悸,指尖仿若还残留着公子的温度,可虚虚一握却又什么都没有。不知怎的,方才竭力绷住的情绪便再也压抑不住,她猛地掀开帘子,探头喊了公子的名。
闻玉并未走远,他就站在车旁,似乎等着商丽歌喊出这一声。
骤然对上商丽歌的眼,他眸中的深浓之色尽数化开,似融了夏日余晖的热烈暖意,璀璨得不可思议。
商丽歌瞪着他,忍不住努了努嘴:“闻玉,你都不想再抱抱我吗?”
闻玉噙着笑,忽而俯身过来,旁若无人地在商丽歌唇角落下一吻。
“既是担心我,又舍不得,为何不说?”
商丽歌垂眸。
闻玉叹道:“以后无论忧喜都不必忍着,我想着你舍不得,才会愈发谨慎惜命,说不定还会回来得更快些。”
有人牵肠挂肚,他必归心似箭。
“这个时候,公子竟还算计我。”
商丽歌拽着闻玉的衣袖,轻哼道:“那我便也算计公子一回。”
她抬起眸来,双目定定:“公子可听好了,我就等在这里,若你没有回来,后半辈子我就找个勤恳的老实人,将自己嫁了,同他举案齐眉,与他生儿育女……”
后面的话商丽歌来不及说,因为公子已再次俯身,狠狠咬在她唇间。
“商丽歌,你如今的胆子是愈发大了,这种话也敢说?”
“之前你还说答应过兰音,如今是想出尔反尔?”
闻玉咬牙切齿,明知她是故意的,可光是从她嘴里听到这些,闻玉便觉难以忍受,更遑论他下意识想起这些画面,实在是刺眼得很。
商丽歌看着他,轻轻弯唇:“那公子……”
“你放心。”闻玉依旧沉着脸,“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哦。”商丽歌眨着眼,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她目送着公子走进那重重宫阙,待再瞧不见那道月白身影,她唇边的笑意才渐渐消隐。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辈子她已然遇上了公子,有这么一个人住进了心里,又哪还容得下旁人。
左不过是……
生同衾,死同穴。
***
胡为光奉圣上之命,亲自迎闻玉入宫。他素来是个人精,即便原先不知道圣上在查些什么,如今也已猜出七八,面对闻玉的态度便更是恭谨。
然饶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骤然见到闻玉,还是被惊了一惊。
这眉眼气质,莫说还有信物,便是只有这张脸,也已足够了。
宫里的娘娘个个貌美,皇子王孙更是气度不凡,可还未有哪个能越过眼前这位,胡为光领着人一路行来,不知叫多少宫人看呆了眼。
闻玉仿若不见,他目不斜视,走在这条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宫道上。
离福宁殿越近,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就越清晰,沸油一般在心头滚过,然无人能从他面上窥见一星半点。
福宁殿外已被清理干净,没有闲杂人等,胡为光替闻玉推开殿门,自己也并不入内。
闻玉跨门而入,没有任何犹豫地走至寝殿深处。
殿中有一股明显的药味,挂着明黄帘帐的拔步龙床上,靠坐着澧朝的九五之尊。他面色暗沉,两鬓灰白,与数日前所见判若两人,似是长信宫的一场大火,将他的精气神也一并烧干了。
赵冉见到闻玉进来,忍不住撑着手往外探出身子,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面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色,如十八年前后的两场大火一般,烫得他浑身战栗。
赵冉朝他抬起手:“来,走近些来。”
然闻玉未动。
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未行叩拜之礼,因为无论是为君还是为父,眼前的人都没有让他行礼的必要。
赵冉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缓缓垂下。
“你怨朕。”
赵冉垂眸,苦笑一声:“你也应当怨朕。”
“是朕的错,是朕错了。”赵冉捂住脸,“朕对不起重雪,更对不起你。朕甚至不敢问你,当初是如何逃到宫外的,这些年又是如何过的。”
他没有这个脸,更没有这个勇气。
赵冉翻出那块冰种白玉来,朝闻玉道:“这块玉你一直都戴在身上,可还记得儿时,父皇也曾拿这块玉来逗你玩?”
“那时候你才那么丁点大。”赵冉比划了一下,“你自小生得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早早就会说会走,只是跟……跟你母后一般,不大爱笑。”
“那时候,朕也抱过你,让你坐在朕的膝头,给你念过诗,教你习过字。”
“你、你可还记得?”
赵冉目光殷切,然闻玉的目光依旧深不见底,他缓缓开口,却没道出令赵冉满意的答案。
“或许是吧。”闻玉道,“或许那时候,你还对我抱着慈父之心,可惜后来,这点子微薄的父子亲情被你亲手抹去了。”
赵冉猛地一颤。
“我记得的是你对母后不闻不问,任凭她郁结于心;记得我每每同你请安,你都不耐厌恶;我还记得你纵容韩氏,放任宫人欺凌于我,将我推入荷花池中,事后却连来看我一眼都不曾,便责难我顽劣不训。”
“你罚我跪在御花园里,顶着高热忍受来往宫人的奚落白眼,那个时候,你可记得你的一腔慈父之心?”
“我记得的还有很多,父皇当真想一一听完么?”
赵冉再无法与他对视,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因着这一声迟来的“父皇”,他心中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有一股难言的臊意难堪,在他心头来回拉锯,在不断地提醒他,他这个“父皇”当得是如何失职。
赵冉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已是颤声:“是父皇错了。是父皇受小人蒙蔽,是父皇糊涂,误会了你的母后,更错待了你。这十八年来,朕日日备受折磨,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漫天大火,朕后悔了,朕真的后悔了。”
“可是,可是朕也不想的。”赵冉复抬起头来,“珏儿,你信父皇,父皇不想的,父皇也是被韩萏那个贱人所骗,朕一知道真相,便立时处置了她!还有韩氏,韩氏的每一个人朕都不会放过,朕定会给你,给你母后一个交代!你信朕,你信朕……”
闻玉望着他,漆黑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些旁的神色,他牵了牵唇角,勾出一个凉薄又讽刺的笑。
“到了这个时候,父皇还认为这些过错皆因韩氏么?”
赵冉的声音的戛然而止,宛若被人立时掐住了喉咙,安静得有些可笑。
“我信,我信父皇这些年没有一日过得舒坦,因为你自己也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
闻玉骤然沉了脸,眸中神色锐利如刀,一寸一寸刮在赵冉身上,让他骤然生出几分惊惧。
“你与母后离心,是因你朝三暮四,你与韩氏牵扯不清,却猜忌母后对你不忠,甚至怀疑我非你骨血;卫氏忠心耿耿替你保家卫国,你却担心卫大将军手握军权,有朝一日会剑指帝都,威胁你的皇权,你的帝位!”
“所以,当韩晋和林隋串通一气,细数卫广然罪名之时,你愤怒,却也切切实实松了口气。你抓住了卫氏的把柄,逼着卫国公连夜辞官避世保全族人,你冷眼旁观,看着卫家军多年累积的军威口碑毁于一旦,同那五万将士一道埋骨他乡,世人再提起卫大将军,不会是交口称赞,只会把他当作战败的罪人!”
“而如今,你处置韩氏,或许有为当年之事泄愤的缘故,可更多的,也不过是觉得韩氏一手遮天,你再难把控,乱臣贼子狼子野心,意图染指你的皇位,你自要斩草除根罢了。”
“说到底,你何尝是为了我,为了母后?你只是为了皇位,为了你自己!”
“住口!”赵冉骤然怒喝,却像被戳中了痛脚,虚张声势又狼狈不堪。
胡为光守在外头,听到这一声几乎吓得肝胆俱裂,圣上没留其他人在此,他一时犹豫,不知是否该进去瞧上一眼。
斟酌许久,胡为光还是忍不住上前,然不等他扣响殿门,身后就有人道:“义父三思。”
胡为光一顿,回过身去,见德三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色深深。
胡为光打量着他,忽而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了解他这个义子。
自那日,德三执意要禀报幽庭司事宜,牵扯出先皇后,胡为光便觉得有些不对。德三聪明伶俐,很有些滑头,也懂眼色,知晓抓住机遇。说白了,这样的人,才能宫中生存下去,且能一步步往上爬。
胡为光承认,自己是动了几分私心。太监都是无后之人,无后,就意味着死后也无人烧香送终,故而有几分脸面的太监,都会变着法地收些干儿子,也算能有个人鞍前马后,料理后事。
胡为光挑中了德三,不止是因为他伶俐,也因为,他同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很有几分相像。
德三也很是上道,嘴甜恭敬,孝顺乖巧,哄得胡为光也有了几分真心。他就这么一个干儿子,平日里自也是提点看顾的,想着圣上身边大太监的位子,也是迟早要交到他的手里。
不想,竟也是看走了眼。
他这个干儿子,是别人手里的精兵良将,却未必同他一条心。
德三目中微闪,他跟了胡为光多年,对他的心思也是一猜就准,便直接道:“义父提点之恩,德三没齿难忘,眼下阻止义父,却也是真心为您。”
胡为光微微拢眉,见德三走近一步,附耳道:“义父,圣上老了,经此一事,只怕更是力不从心。”
胡为光面色大变,连吸了几口深气才强自镇定下来。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光是听在耳中,便已叫他冷汗涔涔,可胡为光没有出声,他心底里也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德三说得不错,圣上龙体如何,除了太医之外,再没人有他清楚了。
胡为光最懂走一思三的道理,几乎是立时琢磨出了德三的言下之意。
圣上的日子不长久了,那日后说了算的,只会是下一任帝王。而里头的那位,是最有可能问鼎帝位的,为了一个迟暮之人,开罪新帝,怎么样都不会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胡为光对赵冉忠心了半辈子,因为他知道,身为圣上身边的人,忠心必须放在首位。可他也是极端的利己者,所做的一切,都以为自己谋算为前提。
这样对比之下,胡为光迅速作出了决定。
他没再上前,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而立,无论里头是怎样的光景,他都充耳不闻。
寝殿之中,赵冉喘着粗气,又忍不住呛咳出声,他缓了缓,没再同闻玉追忆过往,只哑声道:“朕会补偿你,补偿卫氏。朕会召国公回来,赐金玉财帛、丹书铁券,给卫氏该有的荣耀。朕也会提拔临澈那孩子,让他光耀卫氏门楣。还有你……”
赵冉恳切道:“朕会恢复你的身份,你是澧朝的二皇子,是朕流落在外的儿子。朕会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你是朕的骨血。你若还想要什么赏赐,尽可同朕说,朕都会一一满足。只除了……”
赵冉咬牙,目中微闪:“只除了皇位。”
闻玉双肩微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将将的平复的那股子难堪又重新拢在赵冉心头,他竭力忍下这种不适,为难道:“你是朕和重雪的孩子,这点毋庸置疑。可其中曲折,满朝文武不知,天下百姓更是不知,你流落在外多年,虽是朕的嫡子,可皇位传承岂是儿戏,悠悠众口积毁销骨,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叫朕如何忍心,再将你推至风口浪尖?”
赵冉不要脸面,一股脑地将话说完,似是这样就能减去几分愧疚臊意:“朕会封你为亲王,你不用迁至封地,朕在澧都给你选一处风水好的宅院,就作为你的府邸,你可以时常入宫,来看看朕陪陪太后。朕还会给你指一场体面的婚事,你看上了哪家贵女小姐,尽可同朕直言。”
赵冉自认已将姿态摆得足够低下,他身为一国之君,答应作出补偿,对自己的儿子低声下气到此等地步,已是十分难得了。
然赵冉道完,闻玉却连一个眼风也未施舍于他,几欲叫他恼羞成怒。
在他竭力按捺之时,闻玉才终于淡淡开口:“重灵山之变,人人都道安王救驾有功,这些时日也算是风头无两了吧。”
赵冉神色一滞。
“你怕世人对安王的称颂歌赞越过你去,又恰逢知晓了我的身世,便想着捧我出来。我本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可你偏偏要封我为亲王,朝中势必有支持我的老臣,可支持安王的也必不会少,帝王权术两厢制衡,你这皇位方坐得安稳。”
“还有卫氏,你口口声声说要还卫氏往日荣光,却对自己的过错半字不提,将罪名尽数推到韩氏头上。你怕卫氏心怀怨怼,而我身上也流着卫氏的血,你更怕我与卫氏联手,一举推翻你的朝政,便索性夺我太子之衔,以此来昭告天下,你虽寻回了我,却无意叫我继承皇位。如此,卫氏再如何拥护我,都是违背圣意,我这个顺理成章的太子也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闻玉冷笑:“你打了一手好算盘,什么骨肉亲情,真是虚伪得叫人恶心。”
若说方才赵冉还能稳住神色,如今却再也遏制不住,他勃然变色道:“朕是亏欠了你们母子,可你这般忤逆不孝,可有半点为人臣,为人子的样子!”
“君不君,父不父,又何来孝悌臣子?”
闻玉眸色如霜,实在厌烦了同他这般饶舌下去,不等赵冉开口便径直道:“我可以应你,不求这皇位。”
赵冉面上的磅礴怒意陡然一僵,骤然缓和下来的神色显得无比违和僵硬,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勉强挤出丝笑:“朕就知道,朕的珏儿不会是贪心不足之辈,你想要什么,尽可同朕说,朕一定满足。”
闻玉似笑非笑:“陛下此言当真?”
赵冉望着他,心底隐隐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朕是皇上,金口玉言,岂会作假?”
“好。”闻玉沉声道,“我要陛下写一折罪己诏,细数过往之错,轻信韩氏、猜忌皇后、令卫氏蒙冤……桩桩件件我都要你写得分明!”
赵冉一怔,霎时面容惨白,血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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