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尘与沉沉心事

    告知慕之明即刻返京一事后,顾赫炎回到了主帅大帐,而后一整日眸光黯淡,魂不守舍。

    翌日清晨,徐知微求见,顾赫炎让人进营帐。

    徐知微一进军营开口就道:“将军,慕大”

    顾赫炎轻声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我知道。”

    他知道慕之明昨天突然离开军营,未留下只言片语。“将军你知道?”

    徐知微一愣。

    “嗯。“顾赫炎点点头。

    徐知微着急:”那将军你快过去啊!”

    顾赫炎疑惑:“过去?去何处?”

    徐知微心想你知道个球你知道:“慕大人马车停在军营门口等着呢!将军你不去送送他吗?”

    顾赫炎蓦地站起身,愣了半晌才道:“他还没走?”

    徐知微忙道:“还没呢!”

    顾赫炎慌慌张张地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定住脚步,迟疑道:“我我还是不去了,你代我去送送他吧。”

    虽然不知为何慕之明没像前世那样气得当天离开,但昨日自己那番话应当是惹他生气了。

    可不那么说,顾赫炎不知还有什么,说辞才能令慕之明即刻返程,边疆严冬天寒地冻,再待下去,慕之明的病定是要加重的。

    徐知微骇然:“将军你为何不亲自去送送慕大人啊?”

    顾赫炎说:“昨日起了小冲突,他此时应当不想看见我。”

    徐参军事觉得自己真是愁死了,要不碍于顾赫炎好歹是自己的主帅将军,不然徐知微已经把心里话吼出来了:快把你沙场杀敌手起刀落眼睛不眨的气势拿出来!给老子雄赳赳地去送!性格别扭你是讨不到媳妇的你知道不知道,快去!!!

    徐参军事正色道:“将军,你可想好了,这有的事,一时不做,得后悔一辈子!”

    而此时,军营放哨木岗楼旁,慕之明已经站在马车边静静地等了许久。

    方才夏侯虎和徐知微前来送行,慕之明道谢后试探地问:“为何不见顾将军?他上午可是有军务缠身,不便前来?”

    夏侯虎说:“顾小将军一直很忙的,”

    徐知微高声打断:“不!他不忙!!!”

    让你用心感受!全他娘地感受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知微说:“慕大人在此静候,估计是顾将军记错时辰了,我去瞧瞧。“说罢拽着夏侯虎匆匆离去。

    慕之明于是站在马车旁一言不发地等着,望眼欲穿。一旁的闻鹤音看不下去了:”什么记错时辰了,那将军分明是不想来啊,少爷我们别等了,肯定等不到的,动身回京城吧。”

    慕之明沉吟片刻,突然迈步往军营里走去。

    “诶诶诶!你去哪啊?“闻鹤音连忙跟上。

    慕之明说:”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闻鹤音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慕之明说:“我去找他,见一面道个别。”

    闻鹤音大喊:“你脑子坏了吧!!”

    慕之明朗声笑着回答:“你就当我脑子坏了吧!”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慕之明转头看去,目光定住。

    一如塞外相逢时,风拂衣袂白衣胜雪的少年将军远远地勒马停住,随后动作帅气利落地跃下马背。

    这次慕之明没有原地等待,他大步朝他走去。

    胡雁南飞,北风卷地白草折,两人面对面站定,慕之明星眸微转,喜形于色,作揖行礼:“顾将军,你来了。”

    顾赫炎看着他,眸光一瞬不肯移:“嗯。”

    慕之明略有伤感地叹道:“当年城郊我送你,而今边疆你送我,山一程水一程,聚散终有时。”

    顾赫炎:“此去回京,路。上多加小心。”

    慕之明:“好,顾将军在这边疆塞外,也应当照顾好自己,不知将军是否有话要我捎带回京?”

    顾赫炎:“替我向梁姨她们问安。”

    慕之明:“将军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一语毕,两人相顾无言片刻,顾赫炎说:“你去吧。”

    三个字,说得极轻,像是担忧惊扰什么,或许是那纷纷红尘与沉沉心事。

    慕之明再次行礼拜别离去,他回到马车上,闻鹤音忍不住道:“你吹着风等了小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说这么两三句话吗?”

    “嗯,挺值的。“慕之明弯眸笑道。

    闻鹤音骇然:”回去真该上匡大夫好好给你治治。”

    慕之明没接话只是浅笑,马车已行,一路往南,在大漠黄沙上碾过,留下数道深深车辙,有人在极目远眺,直到车辙被风沙覆盖都没转身离去。

    第42章 这肚子不争气啊

    半个月后,慕之明回到京城,母亲龚氏和采薇得知他回京的消息,这日一早就在府邸门前候着。

    慕之明拜见过父母,与他们说了边疆所见所闻,定下明早入宫觐见圣上后,回东厢房休息。采薇忙前忙后,一刻不敢怠慢,慕之明与她同回屋内,一名年幼的小厮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匆匆而来,因跑得着急,洒出一些,采薇见了,眉头蹙起:“怎么手脚这般不利索?”

    那小厮惊慌失措,连连道歉。

    “没事,你下去吧。“采薇摆摆手,将地面收拾干净,拿来干净绢布浸在热水里后拧干,给风尘仆仆的慕之明擦拭脸颊双手

    慕之明疑惑道:”我不过离开才半年,怎么府邸来了这么多新面孔?”

    采薇笑道:“少爷你有所不知,七皇子前些日子封王,宅邸坐落在皇城旁,夫人担心他初出皇宫身旁的人伺候得不舒心,挑了府上数十名伶俐聪明的小厮丫鬟过去,所以我们这就少人了,昨个儿老管家领进不少人来。”

    “原来如此。“慕之明点点头,沉思默虑后轻声问:”那五皇子是不是也封王了?”

    采薇点头答道:“是呢。”

    “日子真是越来越近了“慕之明忧心忡帅,小声呢喃。 ”什么日子啊?“。采薇不解。 ”没什么。“慕之明抬起头来。 ”少爷早些休息吧,你瞧你,本来就瘦,如今去了边疆一趟又瘦了一圈,哎,别说夫人心疼,我瞧见,我都心“采薇叹气…… ”没那么夸张吧。“慕之明笑道,”“放心吧,回家几天就养回来了。”

    采薇替他擦拭过脸和手,又帮他解下发冠:“我明个儿就去嘱咐厨娘,让她多做些你爱吃的菜!”

    京城的冬日虽也寒雪彻骨,但慕家府邸却因团圆处处暧意融融,就连那门口的两尊石狮子都有人给其披上绛红大氅。

    翌日,慕之明进宫朝见圣上,将边疆所探查之事一一禀报,圣上听闻震怒,命十二名巡察使速速前往各地边疆查擅自收税一事,整肃贪官污吏。

    而慕之明因立大功,赏赐绸缎金银,授礼部侍郎一职。

    离开宣德殿后,慕之明去了凤仪宫觐见贵妃娘娘。凤仪宫一如既往花丛锦簇,即使是这严严寒冬,远远就能瞧见庭院里寒梅如琼枝,暖香袭人,贵妃娘娘依旧雍容华贵,明艳动人,听闻慕之明来,拎裙小跑至殿门前迎他,好似再冗长的岁月也磨不去她的灵动:“小离朱,你回来了!”

    “贵妃娘娘,许久不见。”慕之明作揖要行礼,被贵妃娘娘一把往宫殿里拽:“小离朱,怎么半年不见还与我生疏了么?行什么礼呀,快进来~”

    说着贵妃娘娘拉着慕之明至内殿金线绣牡丹软垫前,按他坐下,又命宫人拿瓜果与他吃:“这些天我都快闷死了,你和我说说边疆的事,那儿好玩吗?”

    “好玩,但冷也冷得很。”慕之明放松下来,不再礼数加身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双手捧着,“娘娘,这是我从边疆小镇带回来,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快拿来我瞧瞧。”贵妃娘娘弯眸笑着说。

    旁边候着的宫人。上前从慕之明手中接过小木盒,递给贵妃娘娘,她笑着接过,打开一瞧。

    木盒里有三个泥人小玩偶,身着北方异域服饰,做工不算精致,但胜在有趣,一眼似乎能看到那辽阔广袤的塞外风光。

    贵妃娘娘欣喜地捧着那泥人,爱不释手:“哎呀!真可爱!果然还是小离朱懂我!”

    慕之明道:“年幼从爹爹那听闻,说您年少时喜好孤身游历天下,收集异域奇特之物,把祖父的鼻子都气歪了。”

    贵妃娘娘掩唇笑道:“是啊,他们都说我一个女孩家家,能到处乱跑,成何体统,可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我就是想去哪就哪,那时候的慕清婉可是”

    忽而,她的声音小了下来,似想到什么事,思绪飘忽,说出的话弱到几乎微不可闻,

    可是无拘无束的。

    慕之明轻声唤她:“娘娘?”

    “啊。”贵妃娘娘回过神来,轻轻笑着:“没事,想到了以前的一些日子呢!小离朱,快同我讲讲你的所见所闻,白城以北之地我还没去过呢!”

    那日,朱红宫墙深深锁寒梅,白雪皑皑落空庭,凤仪宫内,慕之明绘声绘色地向慕清婉讲述着那大漠塞外的风土人情。

    直到慕之明行礼离去,贵妃娘娘仍然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下次再来宫里看自己,慕之明连应了三声,贵妃娘娘才放他离开。

    慕之明离开凤仪宫后,在回廊里迎面撞上匡大夫,匡大夫大约是老眼昏花了,对着慕之明就喊:“贵妃娘娘?”

    慕之明忙拉住他,阻下匡大夫的行礼,朗声笑道:“匡大夫我知我与贵妃娘娘样貌相似,但也没到睁眼能认错的地步吧?”

    “诶呦呦,真是人老晕了,晕了。”匡大夫再仔细一瞧,拍着额头连声懊恼,老脸都红了,“是离朱啊,你从那塞外边疆回来了?”

    “是的。”慕之明朝匡大夫作揖,“您怎么突然来凤仪宫了?难道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可我方才觐见,她看着很精神啊”

    匡大夫迟疑片刻,拉住慕之明的手腕,压低声:“离朱啊,你自幼与贵妃娘娘亲近,不是外人,我就同你说了吧,是圣上命我来给贵妃娘娘诊脉的。”

    “嗯?”慕之明疑惑,“为何?”

    “哎呀娘娘的肚子,不争气啊。”匡大夫无奈道,“这么多年了,没动静。”

    慕之明微微怔。

    想来确实古怪,贵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圣上对她一心一意恩宠不减半分,可两人除了傅济安,竟再无珠胎。

    “因为这事,皇上急了几年了,哎,不与你多说了。”匡大夫摆摆手,“我得去凤仪宫了。”

    两人拜别,慕之明继续往宫外走去,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是何运势,没走两步竟又撞见一人。

    这次碰见的,是傅诣。

    第43章 终究逃不过花败

    傅诣手里拎着一个红木嵌红梅金箔的食盒,两人目光相撞,各自一愣,随后傅诣笑了笑:“离朱,你从边疆回来了?”

    慕之明心情复杂,端着仪态作揖行礼:“见过肃王殿下。”

    六个字竟令傅诣瞳孔忽地骤缩,但他是心思极沉稳之人,即使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可言语动作不露半分。

    他压下心中愕然,笑道:“方才可是去凤仪宫见贵妃娘娘了?”

    慕之明还未察觉端倪,直起身:“是。”

    傅诣看着慕之明,细细端详着他清隽眉眼,感受着他言语里的冷漠,缓缓开D:“离朱,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误会?”慕之明冷笑,“肃王殿下是想说之前直呼贵妃娘娘名字的无礼之举,是因为我误会了您什么吗?”

    傅诣突然一步上前按住慕之明的肩膀,力气之大,慕之明觉得疼,眉头忍不住蹙起,傅诣盯着他的脸庞浅笑道:“那件事,我不做解释,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怀念我们年幼亲密无间的日子,而今我已封王,居皇宫外,府里常备你喜爱的糕点与清茶,随时恭候你前来,离朱,我俩此生,定要好好地促膝长谈一”

    说罢,傅诣并未等慕之明的反应,松开他的肩膀,补了句告辞,越过他大步离去。

    傅诣行至凤仪宫殿前,一眼瞧见庭院寒梅开得极艳,恍如那年酒满东宫白玉台阶上刺目的血,傅诣上前,折了一枝梅,拿在手里把玩着,自言自语地笑道:“我虽已封王,却昨日才得称号并且未昭告,离朱你当真是因为消息灵通才唤我肃王的么?呵,有趣有趣。”

    说话间,傅诣一抬头,见匡大夫从宫殿里走出,他未。上前打招呼,等人走后,方才往宫殿里去。

    宫人禀报后,领傅诣进殿,贵妃娘娘倚在牡丹雕花罗汉榻上瞧见傅诣来,举起手里的泥人炫耀:“诣儿你瞧,离朱送我的”

    傅诣将手里的梅花枝交予宫人,叮嘱拿清水花瓶养些时日,行礼后将食盒放在罗汉榻中间的矮桌上:“你若喜欢泥人,我命人去边疆之地带一箱回来。”

    贵妃娘娘笑道:“你明知我喜欢的不是泥人,是小离朱的心意,这是什么?”

    “芝麻云片糕。”傅诣打开食盒盖。

    “啊!这是皇宫城外,我从小吃到大的那家糕点铺的芝麻云片糕吧!”贵妃娘娘一眼认出,喜笑颜开,“我真是没白疼你俩个个都如此知我心思,对了,小雁,替我把内殿里今早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

    侍女小雁应了声,起身走进内殿,抱了个半臂长的木匣出来交予傅诣。

    傅诣明知木匣里是什么,仍装成疑惑的模样问:“这是何物”

    贵妃娘娘屏退左右:“金银珠宝,我瞧见皇上所定的封王贺礼了,你差济安多少,我补给你多少。”

    傅诣道:“娘娘大可不必如此,我早已习惯,济安自幼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宠爱,皇上多给予他赏赐,当为人之常情。”

    贵妃娘娘叹道:“幸好诣儿你懂事,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你若是不收,我可要生气了!”

    傅诣笑了笑:“谢过娘娘,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贵妃娘娘弯眸,伸手捻起食盒里的芝麻云片糕喂入口中,只觉得香甜软糯,极为可口,她微微偏头,忽而目光落在方才傅诣折下的那枝红梅上,心中感慨。

    已是孤梅,就算用清水青瓷养着,也终究逃不过花败之时啊

    第44章 互敬一杯愿鹏程,

    当绝胜烟柳满皇都之时,礼部挑选良辰吉日,昭告天下:五皇子封王,赐号肃,七皇子封王,赐号贤。

    七日后,贤王傅济安设宴于王爷府,百官来贺。

    慕之明与父同去祝贺,马车还未行至王爷府前,远远就再不能往前一寸,只见满街大红灯笼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跟在慕之明身边的闻鹤音咋舌:“好大的仗势啊。”

    慕之明道:“世人皆知贤王殿下自幼深受皇上宠爱,高朋满座不足为奇。

    王爷府外虽车马盈门,但府内井然有序,燕国的马车一到府邸门O,立刻有小厮上前请慕博仁和慕之明入府,而闻鹤音身为侍卫只能去偏院候着,不能跟至正厅。

    穿过雅致曲折回廊,只见佳木葱茏,飞阁流丹,奇花异石,最后慕博仁和慕之明在府邸宴客阁楼二层见着了傅济安。

    小王爷早已不是那个被慕之明拽着耳朵还在喊我能不能多睡一会的小娃娃了,如今的他意气风发,龙脑入缕罗衫香,世人皆唤天上郎。 ”燕国公!您来了!“见到慕家父子,小王爷顿时喜笑颜开 ”贤王殿下。“慕博仁行礼,寒暄过后诚心祝贺。

    傅济安礼数周到,句句回应,而后唤奴仆领慕博仁法宴席主桌坐下,叮嘱不可怠慢。

    慕博仁一走,慕之明与傅济安不再拘泥于礼节,小王爷欣喜地上前搂了慕之明一下:”慕哥哥,许久不见!你可算愿意从边疆回来了。”

    “你现在可是贤王殿下了,再喊我慕哥哥,不合适吧?“慕之明佯装正经。 ”行行行,那喊你礼。部侍郎大人,这样总行了吧?“傅济安语气调侃。

    话毕,两人相视大笑。

    玩笑话过,慕之明念起此行目的之一;提醒傅济安防小人。前世时,傅济安被封贤王以后,皇上为助他扬名,命他着手处理琼州涝灾一事。

    傅济安领命后亲自前往琼州,为了免去百姓疾苦任劳任怨、尽心尽责,谁知回京复命时竟被人摆了一道一有人贿赂他手下篡改支出账本,被吏部查出,若不是皇上信任傅济安,派人去琼州仔细查,那贪污这罪名可就要落他头上了。

    慕之明道:”我有话与你说,可否抽些空闲予我?”

    傅济安瞧他严肃的模样,知是有非同小可的要事,当即请慕之明入内阁的幽静茶室,屏退左右。

    两人面对面端坐,慕之明开口,直言不讳地问:“皇上是不是派你去琼州赈灾?”

    傅济安惊讶后笑道:“慕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啊?今早父皇才与我说起此事,一切都还未定呢!”

    “皇上如此器重你,一定会派你去赈灾的,而自古以来,赈灾养污吏,所以钱财账目支出等,你务必亲自过目!再者,朝中人心复杂、暗流涌动,你要擦亮眼睛,多注意身边图谋不轨的小人。“慕之明苦口婆心地说。 ”多谢慕哥哥的忠言,谨记在心,账本我定仔细审查,不给他人钻空子的机会。“傅济安笑道,”不过真是奇了,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么?慕哥哥你说的话,今天有人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

    慕之明微怔:“谁?”

    傅济安笑道:“五皇兄,他也提醒我赈灾注意钱帐之事,还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留足心眼,提防随行官员。”

    慕之明瞬间惊愕,一个念头在心中浮现,因太过可怕令他浑身血液凝固,如芒刺背。

    难道傅诣当真也是重生的?

    “慕哥哥你怎么了?“傅济安见他脸色突然煞白,困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慕之明深呼吸,强压下心中骇然,神色复杂地看向傅济安,深思熟虑后开口,”济安,你自幼深得皇上恩宠,又有贵妃娘娘倾心竭力护着,内心单纯不谙世事,但是这人心是复杂的,权谋之事何其诡谲,你定要多留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傅济安叹道:“慕哥哥你说的这些话,其实我都明了”

    忆起尘封往事,他眸光暗下来,身侧的双手紧攥拳:“六岁那年的寒冬元日,我早已见识过险恶人心,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的。”

    慕之明轻声:“你六岁寒冬元日,你说的,难道是落水一事?”

    “对!“傅济安抬起头来,”正是五皇兄落入沁心湖之事!”

    那年的事,慕之明也是只是略有耳闻,听说开春元日皇上设喜宴于御苑,那时候皇子公生皆年幼,在沁心湖边嬉笑玩耍,谁知五皇子傅诣意外落水,是贵妃娘娘不管不顾地跳入冰冷的湖里将他救了上来。

    后来傅诣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吴婕妤求医问药皆被冷漠对待,后来贵妃娘娘接他们母子来凤仪宫,细心照料,才将傅诣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提及此事,傅济安愤愤拍桌:“我那时都瞧见了!五皇兄根。本不是意外落水,是太子傅启将他推下水的!”

    一言震得天地动荡,撕开兄谦弟恭的伪善,将险恶人心血淋淋地摊开。

    “而且那日,侍卫明明都在,见人落水竟只在湖边大呼小叫根本不去援救,若不是我母妃会水性,五皇兄怕是早就“傅济安疾首蹙额,”我还知道,那天傅启原本是想推我下水的!他不过是失手推错人罢了!”

    “后来,父皇明明察觉端倪,却不愿深究,我因此也将这事深埋在心,再不提及。“傅济安一字一顿,说得极沉稳,”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什么都懂。”

    慕之明看着傅济安,这才反应过来是他低估贤王殿下了。皇上的宠爱对傅济安来说,从来都不仅是件幸事,更是道道铁箍与压力,自古无情帝王家,那深深宫闱,明里暗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与贵妃娘娘啊,若非心如明镜万事小心,嫉妒之火能将他们焚得连骨渣不剩!

    话说至此,再不敢深究,两人以荣代酒,互敬一杯,愿君鹏程。

    第45章 恳请回京养伤病

    王爷府贺宴热热闹闹至宵禁前才散席,偏院,闻鹤音正坐在廊下困得直打哈欠,有小厮前来,领他去后院燕国的马车前候着。

    闻鹤音一见又要等,百无聊赖地靠在马车旁,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拿里面的桂花糕吃,就在此时,嘴馋的吞咽口水声传来,闻鹤音循声望去,见前一辆马车旁站着一名瘦小、身着粗麻布衣的少年,他正直勾勾盯着闻鹤音手里的糕点看,似乎饿得不行。

    被发觉后,少年连忙收回目光,缩着肩膀盯着地面看。

    闻鹤音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他:“想吃吗?喏,给你。”

    “啊,啊,“少年受惊,吓得退了一步。 ”吃吧。“闻鹤音颠颠手里的糕点,”不用客气。”

    “真,真的可以吃吗?“少年咽口水。 ”可以啊。“闻鹤音将糕点塞进少年手里,少年感激得连连道谢,拿着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他一抬手,纤细的手腕露出一片淤青和伤痕。 ”嗯?“闻鹤音瞧见,疑惑地问,”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啊。”

    少年吞下糕点,拽了把衣袖,窘迫地说,“是。是我犯了错,我家少爷打的”

    “你家少爷怎么能打你啊?!“闻鹤音惊诧。

    哪知少年比他更惊讶:”我们是奴1,骨子轻贱,生子们用着不顺心,自然要打两下出出气的。”

    闻鹤音嘟囔:“这叫什么话啊”

    少年弱弱道:“不都是这样的么,卖身契押在别人手里,我们就不是自由身,只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他们瞧我们,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都觉得我们只是贱奴而已。”

    闻鹤音:……

    说话时,少年忽然面露惊慌地推他:“你快走吧,我家少爷

    闻鹤音只得回到燕国么的马车旁,他双手环抱,瞧着那处,见一名雍容华贵、约莫十九岁模样的纨绔公子走到低眉垂首的少年旁,少年忙半蹲下来,那公子踩着少年的膝盖上了马车,随后马车晃晃悠悠往府邸外去。

    闻鹤音眼尖看见什么,几步上前,捡起地上一个锦纹钱袋子一正是刚才从那公子身上掉下来的。

    他没有犹豫,小跑到马车前去拦,把马夫吓了一跳,大声呵斥:“做什么?不要命了?”

    “你们主子钱袋掉了。”闻鹤音不卑不亢地大声道。

    闻言,马车小窗的帷裳被掀开,露出那么子小半张脸:“过来。”

    闻鹤音站着没动,旁边的奴仆连忙喊:“听见没啊?我们家少爷喊你过去!”

    “哦。”闻鹤音走到马车旁,将钱袋递过去,“钱袋,你掉的。”

    那公子没接,打量着闻鹤音,傲慢地问:“你是谁家的奴仆”

    闻鹤音说:“燕国么世子。”

    那公子眸光微动,神色当即就变了,毕竟这燕国公的荣光,可不是想攀就能攀得上的,若是能借此良机,与燕国公世子慕之明相识,岂不是天大好事?

    那公子心起一it,伸手拿过钱袋,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锭金子递给闻鹤音:“赏你的,若你主子问起金子哪来的,你就说是元家之子,元报德赏的,你主子定知道我舅舅是狴犴司之首,他可是皇。上的亲信,天子身边的大红人!”

    闻鹤音内心毫无波动:“哦”

    “记得和你主子说,我赏你金子了。”元报德强调后,放下帷裳,马车重新往府邸外去。

    闻鹤音收好金子,转头就把元报德的话抛之脑后,反倒是少年说的“贱奴”一词犹在耳畔。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马车旁,发现慕之明站在那张望,一见闻鹤音来,慕之明笑道:“跑哪去了?”

    “还东西。”闻鹤音说。

    “来。”慕之明拽着闻鹤音上马车,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用干净丝绢帕裹着的东西,他打开其中一个递到闻鹤音面前“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闻鹤音定睛一看:“这是蟹酥?”

    传闻中用金秋十月澄阳湖大闸蟹的蟹膏熬制而成,这可是进贡宫廷给皇上的点心,民间见不着的稀罕珍馐。

    “对。”慕之明恣意笑道,“我从宴席上偷了两块出来,块给你,一块给采薇姐。”

    闻鹤音瞧着慕之明似明月清风的笑容,忽然道:“少爷,你对我真好。”

    慕之明困惑闻鹤音何出此言,忽而眼珠一转,正色道:“我不喜欢你的。”

    闻鹤音:……

    慕之明坏笑,学着闻鹤音当年的语气:“哎,气质出众着实令人苦恼,你喜欢我,我也能理解,但这种事吧,讲究两情相悦”

    闻鹤音:“少爷你好记仇啊啊啊,都多久的事了阿阿啊”

    慕之明捧腹笑得东倒西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冰雪消融开春之时,贤王傅济安亲临琼州赈灾,声望一时无两,连东宫太子傅启都比不上。

    春去夏来的六月,东北与勾吉的战事平定不过大半年,西北的西戎族再次举兵来犯,顾赫炎领着融焰军速速从东北赶往西北抗击蛮夷,这次让他们的铁骑半寸都踏不进大晋的疆土。

    战事僵持了一年,因冬日粮草难以供应,西戎族不再负隅顽抗,带着残兵败将蜷缩回塞外。

    又一年暖春时,一封文书从边疆传至京城皇宫。

    十六名融焰大将集体请命,因塞外雪虐霜凌,主帅顾赫炎身体伤痛难愈,恳求皇上圣旨召顾赫炎回京养病。

    第46章 万万没想到是他

    人生天地,白驹过隙,这一年杏花微雨的五月,慕之明已二十,行冠礼,于宗祠太庙祭告天地与先祖。

    也是这一年,采薇在青石板小巷里无意一撞,撞进青衣书生怀里,也撞进自己的天定姻缘里。

    还是这一年,塞外战事已平,顾赫炎右臂中毒箭,伤势反复数月未愈合,融焰军将士皆劝他好好养伤,顾赫炎不听劝,坚持带伤处理军务,于是十六名大将干脆上书皇上,求赐圣旨,拿天命难违压顾赫炎。

    皇上一听:这还得了,赶紧给朕回来!

    将士们领到圣旨,麻溜地把他们的主帅塞进马车里,连夜送回京城。

    六月十五,深夜,乌鹊倦栖时,疏星映朱户,因有宵禁,偌大的京城安静无声,一辆由数十名身着玄黑盔甲将土护送的马车行进城内,无人敢拦。

    马车停在顾府前,小将士上前掀帘:“将军,我们到了。”

    一名身着茶白色锦衣的青年探身而出,其剑眉星目、英俊非凡,但面露疲惫,唇色惨白,瞧着没什么精神,他右臂明显有伤病,不自然地曲起抵在怀里,看着使不上力气,有将土上前想扶他下马车,被顾赫炎摇头拒绝。

    顾赫炎立于顾府门前,抬头瞧那朱红匾额,感慨万分:少小离家,已有五载,处处熟悉,又事事陌生。

    梁姨一家知顾赫炎今日回家,早早就在堂前候着,与他相见后,行礼唤一声少爷,几人眼眶便全红了,无语凝噎。随行的融焰军医夏天无上前:“将军,路途辛劳,时辰不早我替您身上的伤换了药后,您就赶紧休息吧。”

    梁姨听见,知现在不是伤春悲秋之时,忙道:“少爷,你的厢房都收拾好了,快去歇着吧。”

    顾赫炎委托梁姨安顿同行的融焰军将士后,对夏天无道:“走吧,去厢房换药。”

    “姑娘,可否请你打盆热水来。”夏天无拱手对娟娘道,娟娘忙点头照做。

    她速速去端了盆热水至顾赫炎厢房,将水盆放在木架上后,娟娘一抬头,当即用手捂住嘴。

    顾赫炎正坐在床榻边换药,他半边衣裳解开,裸露着右侧手臂,小臂至手肘处一片血肉模糊,溃烂的伤口看起来极疼极苦。娟娘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唉声叹气起来。

    “娟娘,你去歇息吧。”顾赫炎抬眸,轻声道,“这边不用候着。”

    娟娘点点头,起身退出厢房。

    夏天无替顾赫炎敷完药后也告退去歇息了,顾赫炎穿好中衣躺在床榻上阖眼,年少熟悉的居所令人心安,在外饱尝风霜、多年不曾安眠的少年将军不一会就沉沉熟睡。

    梦里,仍是那黄沙漫天的塞外,他瞧见自己身着银铠盔甲冲锋陷阵,赤马跃起,夷族暗箭朝他呼啸而来,世间一切都是那么,缓慢,一分一秒一丝一缕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自己的内心所念所想,都那般清晰、无法回避。

    其实那支暗箭他是可以躲过的。

    他前世中过毒箭,所以此生早有防备,他明明只需侧身,就可躲开毒箭免去伤痛。

    可那一瞬间,顾赫炎犰豫了。

    只因想到前世自己受伤回京后,慕之明曾来看望过他一次。

    若是此生没受伤,慕之明不来了,怎么办?

    一念之间,木已成舟,毒箭刺穿他手臂,鲜血染红衣袖,疼得顾赫炎浑身战栗,狂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在桀笑,笑他的自作自受。

    顾赫炎从梦中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草药麻痹的效果已过,伤口疼得厉害,但是病痛熬了这么久顾赫炎早已习惯。

    窗外雀鸣啾啾、晴光尚好,耳边不闻厮杀与号角声让顾赫炎觉得恍如梦中,他睁眼感受着宁静,随后强撑伤躯准备起身,他知道今日得不到空闲,初回京城,还有一大堆人情世故等着他去处理。

    正此时,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其实他们说的并不大声但顾赫炎是习武之人,六根敏锐,便将那只言片语捕捉进耳朵

    “公子,我们少爷似乎还没醒呢。”

    是梁姨在说话。

    然而另外一人是顾赫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恩,他舟车劳顿,多睡一会也好。

    朝思暮想的声音令顾赫炎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因此牵动到伤0,疼得他眉头猛地蹙起。

    可顾赫炎根本没心思去管伤,他震惊地盯着门,似想用目光穿透那雕花木门,看到外头是何光景。

    慕之明?怎么会是他?

    第47章 知道静养何意吗

    顾赫炎清清楚楚地记得前世时,慕之明是六月廿一与贤王傅济安一同前来看望他的,并非今日。

    可那声音,令他魂牵梦绕,顾赫炎又怎会听错。

    门外,两人还在轻声说话。

    慕之明:“既然他还未醒,那我不便打扰,就先行离去。顾赫炎蓦地掀掉身上的被褥,准备下床。”

    慕之明:“明日再来看他。”

    顾赫炎动作一停,又默默坐回床榻。上。

    梁姨道:“等少爷醒了,我让钟诚去燕国么府邸和你说一声吧? ”不用。“慕之明与梁姨边说话边往庭院走去,”你们这些天有诸多事要忙,无需顾及我”

    再后面的话,顾赫炎便听不清了,他愣愣地坐在床榻上,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仍在梦境里。

    不过听慕之明与梁姨说话的语气着实亲切,感觉两人关系熟稔。

    原来五年前城郊一别,慕之明说替他照顾好梁姨一家,并不是一句空话。

    此时,慕之明与梁姨行至庭院,院角那片梧桐郁郁葱葱,揽清光留树萌。

    慕之明道:“随顾将军来京的融焰军将土二十有余,都得好好照顾,我等等唤几名慕府的厨娘和小厮来帮衬你们。”

    梁姨感激道:“多谢慕公子,没有您,我们三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慕之明道:“是顾将军太俭朴了,多年未想过增添家仆,对了,而今顾将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名声赫赫,又深受皇上赏识器重,前来送礼攀亲的人数不胜数,还得你们替他忙前忙后,多多留心了。”

    梁姨叹口气:“我们是恨不得能为少爷多分忧,但这官场人情练达之事我们哪懂啊!”

    慕之明说:“其实也不难,若是有人宴请或想上门拜访顾将军,你们就说顾将军伤病未愈,需静养不便见客,若只是送礼,那就收下,把礼单留好,等我来时帮你们清点,再回一份礼给他们。”

    梁姨说:“您费心了,等少爷一醒,我就同他说,这些日子都是您在倾心相助。”

    “不不不。“慕之明连忙摆手,”千万别和他说,你只道是你们三人在忙活就好。”

    梁姨不解:“为何啊?”

    慕之明笑道:“我于他而言只是外人,如此插手他府上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妥,更何况我俩本就不是关系多亲近的朋友,又两年多未见,实在生疏,行这等越俎代庖之事,我怕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梁姨忙道:“公子,我们少爷不是这般小气量的人。”

    慕之明笑道:“我知道,只是这朝廷官场人心实在复杂,太子、贤王、肃王党争初现端倪,他手握兵权、高官显赫,是各方势力争破脑袋都想拉拢的人,我身为外戚与贤王关系亲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因党派相争在对他献殷勤。况且说多费心,我也没多费心,他守卫山河黎明百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回京修养,能为他分忧一二,也是我的幸事。”

    梁姨叹了口气:“哎,世事纠葛纷杂,你们心思细腻之人想的就多,那我听慕公子的,不会告诉少爷的。”

    慕之明点点头,又问:“对了,他伤势如何了?严重吗?”

    梁姨愁道:“我是没瞧见,但听娟儿说,伤得可厉害了,她都不敢拿正眼瞧那伤口呢!”

    慕之明心一紧,无可遏制地抽疼了一下。

    两人正面对面长吁短叹时,娟娘快步走来:“宫里派了太医来给少爷看伤。”

    慕之明知这太医是皇上命其来的,心道他一个外人在此不好被人看见了恐嚼舌根,于是告别梁姨和娟娘,从后院离去。

    翌日,顾府,简朴院落,送贺礼。之人络绎不绝,为这平日寂静的院落门前增添了份喧嚣。

    梁姨原本想按照慕之明的话来,收礼留礼单后做打算,哪知顾赫炎早有吩咐,所有送礼之人皆被融焰军将士挡在门外,连门槛都迈不进,不过一日,顾将军不近人情,拒人千里之外的说法就已传遍京城。

    而世人口中冷漠无情的铁血顾将军,今日一早从醒来时就开始心不在焉,时不时走到庭院往门外望一眼,还问梁姨家中有没有备着清茶和糕点,梁姨以为他想吃,端去他厢房他又一口不动曲着受伤的右臂这边整整那里收收,把夏天无急得,围着他团团转:“将军你知道“静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隅中时,温钟诚敲响顾赫炎的厢房门:“少爷,有位公子来拜访您,我将其迎进正厅了。”

    顾赫炎当即走出厢房,匆匆忙忙赶至正厅。

    一位身着绛红色武袍官服,脚蹬墨黑皂靴的青年站在厅堂中间,听闻脚步声转过头来。

    裴寒瑭笑着上前:“煜熠,好久不见!五年一别,而今故人重逢,真乃好时节!”

    顾赫炎:……

    裴寒瑭惊了:“好家伙,我也没指望你冲过来热情欢迎但也没必要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吧!?”

    第48章 你难道有心上人

    裴寒瑭年幼在顾府习武多年,与顾赫炎是竹马之交、亲朋挚友,自然比旁人清楚顾赫炎的心思,他眉一挑,眼珠一转,问藏不住失落的顾赫炎:“你等等,有客?”

    顾赫炎不接话茬:“嗯,有客。”

    裴寒瑭拇指食指抵住下巴,自问自答,笑道“看起来还是个不得了的客,心上人?不是吧!不会吧!你都出征塞外五年了,在这京城竟然有心上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赫炎对正厅门口的温钟诚说:“送客。”

    裴寒瑭:“嘿!没良心的,五年没见,就这对待,很过分啊”

    娟娘端了清茶来,边给他俩斟茶,边笑道:“裴公子,小时候你就喜欢逗我们家少爷,怎么现在还这样呢?”

    “我哪敢逗他啊。“裴寒瑭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喝,笑道,”他现在可是融焰军主帅,大将军,正一品官,我只是小小京兆少尹,若是逗他,他那些如狼似虎的铁骑兄弟,不得拿我脑袋啊?”

    娟娘掩唇笑道:“裴公子,瞧你这话说的,这日日多少斗殴滋事、打架伤人、铲奸除恶的事,可都要你们处理,这京城的秩序安宁,全靠京兆府呢。”

    裴寒瑭说:“你不提还好,一提我愁着呢,前些日子东坊有飞贼大盗,那贼人轻功极好,怎么抓都抓不住,煜熠你手下有没有轻功好的兄弟,借我用用?”

    顾赫炎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哎。“。裴寒瑭发愁。

    娟娘替两人斟完茶起身告退,裴寒瑭继续念叨:”要是你这手没受伤,我就拽你去帮我抓飞贼了,对了,你的伤势如何了?”

    顾赫炎说:“没大碍。”

    裴寒瑭瞧他右手手臂曲起抵在怀中,就知这个“没大碍“并非此意,但他也知顾赫炎并非需要安慰之人,只道”如今这京城已经与五年前大不相同了,四处暗流涌动,我虽官品声誉远不及你,但至少熟人比你多,平日有什么需要帮衬打点的,尽管同我开口”

    顾赫炎点点头:“多谢。”

    “说谢就见外了啊。“裴寒瑭笑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拜过把子的大哥,诶,你别板脸,这可是顾缪伯伯点头同意的事。”

    顾赫炎:……

    正此时,温钟诚快步走进,朝两人行了礼,走到顾赫炎面前轻声说:“少爷,慕公子来访,您可见?”

    顾赫炎紧攥着坐椅的把手,这才没突兀地站起身,他缓了数秒才道:“嗯,请他来正厅,对了,让娟娘把点心备好送来。”

    温钟诚点点头去了。

    裴寒瑭疑惑:“慕公子?哪个慕公子,该不会是礼部侍郎、燕国公之子吧?等等,点心,我都坐这半天了,我怎么没点心吃”

    顾赫炎说:“你又不喜吃。”

    “行吧,我就当是你对我不见外了。“裴寒瑭自我安慰,”前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这慕公子,该不会真是燕国公世子慕之明吧?”

    “什么?“裴寒瑭惊讶,”真是他啊?他来找你干什么?你和他可不是一路人啊。”

    顾赫炎:“何出此言?”

    裴寒瑭道:“倒不是说他人品如何,他为人聪慧待人友善,也从不恃才傲物,确实值得深交,但他现在可是那浑水里的人。”

    顾赫炎蹙眉:“浑水?”

    “是啊。“裴寒瑭拍大腿,”我来时都听说了,说你回京以后谁送的礼都不收,更不打算与他人结交,你不就图个明哲保身耳根清净吗?”

    顾赫炎说:“是。”

    顾赫炎其实比谁都清楚,他手里兵权太重,身上名誉太沉,自古功高盖主不得好死,虽当朝皇上从未对他心生嫌隙,但他自己不能不去避讳。

    “那不就得了。“裴寒瑭说,”慕之明的世家你又不是不知燕国乃当朝宠妃的兄长,他身为权贵外戚,如今位高权重又与贤王亲近,摆明了是贤王的人,你与他交好,不怕被太子盯上吗?”

    “他?位高权重?“顾赫炎蹙眉。 ”自然不及你,但他现在可是礼部尚书候选之人啊。“裴寒瑭说,”你不在京城不知,他这人,城府深心思重,这几年事事揽权,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这次来拜访你,不也是瞧着你手里的兵权来的?”

    顾赫炎听见这番说辞更加疑惑。

    他记得上一世他回京时,太子与贤王的党争如火如荼,当今皇上极度偏爱贤王,但礼制如天命,而傅启身为皇后嫡长子,出生便是太子的事不容置喙。

    慕之明为了避开党争,干脆辞职罢官,远离庙堂,做一个富贵闲人。

    那时候的慕之明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喜好研究机关巧术,探寻奇人异事,纵马江湖,快意人生。

    而今,裴寒瑭口中的慕之明与前世他所知的慕之明实在相差甚远。

    顾赫炎忽然想到什么。

    慕之明也是重生。

    难道他前世死后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慕之明此世才有了这翻天地覆的转变?

    前世,顾赫炎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抗击勾吉族的沙场上,他马革裏尸前,曾听闻圣上病重卧榻、太子监国一事,但其身为武将对党派相争之事并不了解,所以未曾多想,只觉得贤王身后有贵妃娘娘和燕国公这等家族势力,又有朝中重臣青睐吹捧,就算党争失败最惨不过是远离京城,换块封地荣华度过余生罢了。

    而慕之明早就不问是非、独善其身,并不会受到影响。更何况他与肃王傅应当已经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就算慕之明受牵连,傅诣会不护着他么?

    可是为何慕之明此世要这般费尽心思地揽权?

    难道是为了肃王傅诣?

    “想什么呢?魂都没了。”

    裴寒瑭的声音将顾赫炎的思绪打断,便也是这时,正厅外传。来脚声。

    顾赫炎抬头望去,清光穿白日,良辰好景,故人一袭白衣胜雪,青丝玉冠,这世间万里山川,飞流三干,竟敌不过他含笑的眉眼。

    第49章 你竟亲昵唤他名

    “顾兄。“慕之明笑着上前作揖行礼, ”塞外一别,已有两年未见,来时听闻顾兄无论是谁送贺礼皆拒,我心中忐忑,担忧顾兄不愿有人拜访,好在顾兄大度,未让我吃闭门羹。”

    顾赫炎淡淡道:“坐。”

    慕之明道谢后坐下,目光落在他进正厅时就注意到的人身上他的目光与裴寒瑭打量的眼神相撞,慕之明作揖笑道:“见过裴大人,没想到裴大人今日也在此处,不知我有没有打扰二位的寒暄?”

    “当然没有。“裴寒瑭忙回礼,”不过既然慕大人有事寻煜熠,那我先行离去,改日再来。”

    听到裴寒瑭的话,慕之明眉尖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他竟直呼顾赫炎的名?

    如此自然亲昵地唤他“煜熠“?

    慕之明转头看向顾赫炎,见他神色如常,对裴寒瑭的称呼毫不在意,看来两人关系甚是亲密。 ”煜熠,我走了,你送送我啊。“裴寒瑭站起身,整着衣袖给顾赫炎使眼色。

    顾赫炎看不懂他的挤眉弄眼,但裴寒瑭要走,他自然会送,于是站起身对慕之明道:”稍等。”

    然后送裴寒瑭走出厅堂。

    行至无人处时,裴寒瑭对顾赫炎说:“这燕国世子也不知因何而来,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留点心,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嗯,慢走。“顾赫炎道。

    裴寒瑭抱拳告辞离去,走到院落门口,忽而瞧见一名身着靛蓝侍卫服的少年双手环抱,倚靠在有树萌的墙角打呵欠。

    裴寒瑭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想半天,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眼熟又不知在哪见过,思索着走出顾府,忽然一个激灵,折返回来,快步朝那少年走去

    而此时正厅,慕之明一个人坐着静候时,娟娘送来点心,慕之明笑着道谢,忽而轻声问:”娟娘,顾将军和裴大人,是何关系啊?”

    娟娘答道:“我家少爷与裴少爷是年少挚友,金兰之交。”

    “金兰之“慕之明轻声重复,眼里全是羡慕, ”能与顾将军结成金兰之交啊。”

    娟娘道:“我家少爷的脾性您也知道,喜怒不露,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旁人瞧他这样,便敬而远之了,好在裴少爷心大,从不看人脸色行事,成天逗少爷,领着他到处玩耍往人堆里钻,不过幸而少爷遇见了裴少爷,不然年幼时定会少许多乐趣。”

    慕之明脸。上带笑静静听着,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他小心可:“这么,说来,顾将军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喜欢热闹景色?”

    “少爷那时年纪才多大,孩童皆有玩乐之心,至于现在“娟娘细想,”现在我就不知了,但慕公子你得了空闲就多来看看我家少爷吧,塞外边疆军事忙碌,他回京突然闲下来,应当是十分不适应的。”

    慕之明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娟娘放好糕点后告退,顾赫炎也回到了正厅,两人相顾,两年未见,当真有些陌生。

    慕之明目光落他曲起的右臂,担忧道:“顾将军,你的伤。”

    “没事。“顾赫炎道,”养几日就好。”

    “几日?“慕之明无奈道,”不瞒将军说,我昨日去了太医署,听给你看过伤的太医说,你中的是勾吉奇毒,大晋寻不见解药,而如果无解药,得静养数月才能好。”

    顾赫炎没想到慕之明这么清楚自己的伤势,微微怔后“嗯“了一声,不再继续提伤的事:”你今日寻我,因何而来?”

    “因何而来?“这么一问反倒把慕之明问懵了,不解地重复问

    顾赫炎平静地问:”你是替贤王来的,还是替肃王来的?”

    慕之明:……

    听闻问话,慕之明眼眸晦暗下来,他无言沉默,半晌后苦笑着看向顾赫炎:“不曾想将军久居边疆,竟对这京城党争之事有所耳闻。”

    更不曾想,他在顾赫炎眼里,是这等趋炎附势之人。

    “所以将军觉得我今日来,是因将军手里有兵权?“慕之明反问。

    顾赫炎蹙眉。

    他之所以那么问,其实是想弄明白为何慕之明此生要搅进党争浑水里,无忧无虑地做个富贵小子不好么?

    而慕之明的回答却令他更加困惑。

    若非为了贤王或肃王,慕之明为何寻他?

    两人心思各异地沉默着,忽而门外疾步冲进一人,把厅堂两人皆吓一跳。

    闻鹤音一把抓住慕之明的手臂:”少爷,不好!快走快走快走!撞邪祟了!!!”

    裴寒瑭笑着大步从外头走来:“小东西,管谁叫邪祟呢?”

    第50章 这小嘴叭叭叭的

    在闻鹤音的几几哇哇的“不是我“和裴寒瑭的念念叨叨的”就是你“中,一头雾水的慕之明和顾赫炎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孽缘起于五年前,闻鹤音宵禁时在外头被守卫发现追逐,以及那招差点踹到裴寒瑭裆部的清心寡欲脚。

    慕之明:

    他也想起来了。 ”慕大人,他是你的侍卫?“裴寒瑭像是捉到什么趣事,笑着问。 ”正是。“慕之明点头。 ”好,那我也不和慕大人客套了,他虽是你的侍卫,但我朝有律法,宵禁时间在外游荡,可是要关牢狱一日的,慕大人身为礼部侍郎,应当是熟记律法,对此毫无异议吧?“裴寒瑭句句在理,步步紧逼。

    闻鹤音正要开口辩,慕之明轻拍他手背两下,闻鹤音会意,立刻闭嘴。 ”裴大人。“慕之明笑着行礼,”你说的对,我大晋律法森明,不管身份是尊是卑,皆一视同仁,这犯了错,当然要罚!”

    裴寒瑭没想到慕之明会这么好说话,笑着看向闻鹤音:“小东西,听见没?乖乖跟我走吧?”

    说着,裴寒瑭就要上前抓闻鹤音,慕之明侧身一挡,笑道:“裴大人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裴寒瑭心中咯噔。

    “这犯错自是要罚。“慕之明虽笑着,却有些绵里藏刀的意卡,”可如果没犯错却受罚,岂不是同样是在轻视我朝律法,裴大人虽是京兆府少尹,但也不能冤枉好人吧?”

    裴寒瑭被倒打一耙,有些懵:“冤枉?我可没冤枉他。”

    慕之明笑道:“那裴大人可有证据?证明我的侍卫五年前犯宵禁的证据。”

    裴寒瑭急了:“这都五年了,哪来的证据?”

    慕之明“哎呀“一声,拖着长音慢悠悠道:”没证据啊。”

    裴寒瑭道:“虽然没证据,但我可记得是他!”

    “都五年了。“慕之明笑着反问,”裴大人就这么肯定那日所遇之人就是我的侍卫吗?你敢笃定自己没认错人吗?”

    裴寒瑭气势弱了下来:“我那,那他要是没犯错,刚才跑什么,不是心虚吗?”

    慕之明说:“裴大人,我的侍卫自幼胆小,你这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他那是害怕啊,怎能说是心虚呢?”

    裴寒瑭:

    裴寒瑭求助地看向顾赫炎。

    顾赫炎:……

    裴寒瑭内心凄凄惨惨戚戚:算了算了,指望顾赫炎开口,还不如指望石头开口。

    他牙一咬,心一横:“若我说,确定那日犯宵禁之人就是你侍卫呢?若我说,我笃定自己没认错呢?”

    慕之明微怔。

    此事都过了五年,而且犯宵禁又不是大错,哪里值得裴寒瑭这般纠缠,这般在将军府和他对峙,难道有什么隐情?

    顾赫炎见慕之明不说话,看向裴寒瑭,开口道:“温琼”

    “顾煜熠,你别胳膊肘往外拐,现在来当理中客啊。“裴寒瑭打断顾赫炎的话,”这事今天我非得扯清楚了不可!”

    慕之明:……

    顾赫炎竟也唤裴寒瑭的名!

    慕之明冷笑:“好啊,裴大人你想怎么扯清楚?毫无证据当着我的面绑人么?此处可是将军府,你这么闹,可真是和顾将军不见外啊。”

    慕之明的语气一听便知生气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裴寒瑭想了想,抱拳道:“慕大人别怪罪,我并不想与你有过节,只是想将此事当作把柄求个帮忙,哪知你这般伶牙俐齿,说得我哑口无言。”

    慕之明素来吃软不吃硬,见裴寒瑭退了一步,态度也缓和下来:“裴大人不必如此,有什么我能帮的,你尽管开口说。”

    裴寒瑭侧头看向闻鹤音:“小东西,我记得你轻功不错,是不是?”

    闻鹤音撇嘴:“反正肯定比你好。”

    裴寒瑭也不气恼,笑道:“行,比我好就行,慕大人,是这样的,最近东城出现了一名飞贼大盗,那贼人极狡猾,我和我的。兄弟们轻功不如人,多次抓捕未果,想让这位侍卫小兄弟帮帮忙”

    慕之明恍然大悟,看向闻鹤音,寻求意见。

    闻鹤音说:“你不用看我啊,你让我去我肯定去啊,我都听你的。”

    裴寒瑭:“嗬?”

    慕之明思索片刻:“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好。“裴寒瑭困惑,与慕之明往厅堂外走了数步,他忽然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一回头,发现顾赫焱正紧紧盯着他俩

    裴寒瑭:……

    慕之明:…… ”诶诶,在听,你说。“裴寒瑭扭回头,看向慕之明。 ”请问,近日京城附近有无抛尸案?“慕之明问。

    裴寒瑭疑惑:”抛尸?”

    慕之明点点头:“对,死者衣衫不整浑身都是鞭痕和淤青的女子。”

    裴寒瑭惊讶地看向慕之明:“你问这个做什么?”

    慕之明说:“恕我不能解释。”

    裴寒瑭想了想:“细想来,京城近年安宁,我并未遇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

    “。那“慕之明想了想,”有小倌或青楼女子死于达官贵人府上的案子吗?”

    裴寒瑭吃惊地看着慕之明,许久才道:“闻所未闻。”

    慕之明又说:“如果以后有这样的死者出现,可否烦请裴大人告知我一声?若裴大人答应,我就让阿音帮你抓飞贼。”

    裴寒瑭摸摸下巴,沉吟:“嗯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慕之明行礼。

    两人走回原处,慕之明。上前同闻鹤音说话:”阿”

    “我知道了。“闻鹤音瞧一眼慕之明的神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帮忙抓飞贼是吧,没问题。”

    “你这下倒是爽快。“裴寒瑭笑道。

    闻鹤音昂首:”这是自然,毕竟是我家少爷开口说的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裴寒瑭内心念叨:这小嘴,叭叭叭的,嘴上说道:“既然说好了,你寅时来京兆府寻我。”

    闻鹤音:“哦,知道了。”

    裴寒瑭抱拳环顾一圈:“惊扰各位,多有得罪,你们慢聊,我告辞了。”

    “我送你。“顾赫炎站起身。 ”没事,不用送了,瞧瞧你那伤手,坐着吧,刚才送过一次这次就不必拘礼了。“裴寒瑭伸手按住顾赫炎的肩膀。 ”我送你。“顾赫炎坚持。

    裴寒瑭拗不过他,只得让送。

    慕之明望着顾赫炎的伤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坐在椅子上,目送他俩走出厅堂,再次静等顾赫炎回来。

    顾赫炎和裴寒瑭前脚刚迈出厅堂,顾赫炎立刻开口问:”刚才慕之明与你说了何事?”

    裴寒瑭惊讶:“合着你送我出门,就是为了问这个?”

    顾赫炎:……

    “兄弟。“裴寒瑭忽然双手自上而下,郑重其事地拍顾赫肩膀上,凑近人问道,”你老实和我说,你对燕国公世子,是不是有点那啥意思啊?嗯?”

    顾赫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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