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燃注视着窗外,只有玻璃知道他眼眶被激红。
清楚盛檀说的是假话,是场虚幻的梦。
心还是被她剜着再爱抚着,着魔于她亲手喂的毒药。
感觉到盛檀就快碰上那根他偷拿的头绳,他有意挣动了一下,做出要抽离的姿势,盛檀看出来,紧紧握住,正好摸到了头绳上很小的金属字母“t”,是她名字。
太熟悉了,看都不用看,以前住南湖湾的时候,她天天洗澡用。
不翼而飞之后,现在隐秘套在少年衣袖覆盖的腕骨上。
盛檀闷了半天的燥意都被这个小小意外给挑成愉悦,她微眯起茶色的眼睛,无声地笑。
小狗不是不动心,就是要哄。
江奕那边挂了电话,一嗓子扯回盛檀的注意力:“盛导,苏白的片段晚上之前就能剪好,但咱们也只能在微博发发,宣发方面目前很难,你知道,各家都在给咱们亮红灯,目前最必要的,还是找到一个靠得住的大平台。”
《独白》拍摄到中期,很多宣发物料都该逐步安排了,否则会直接影响票房,尤其像这样半路出了舆论问题,没有好平台掌控局面引领节奏,非常被动。
拜闻祁所赐,那些老牌大厂都对《独白》封锁,目前能找的,只有谈今旗下的tan视频。
tan视频如今在业内的地位有目共睹,大佬级别的导演要合作都有不少门槛,她这个话题缠身的年轻导演,带一部争议很大的新片,哪有胜算。
她目前连谈今幕后老板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盛檀先摁下撩拨陆尽燃的心思,靠向椅背,点了点头:“片子剪完给我就好,宣发我来负责。”
她给制片公司的负责人发了条微信,之前就沟通过几次,对方表示会尽量找关系帮她联系到谈今的高层,让她有机会见面谈谈,但一直没给她消息。
盛檀想好了,如果不行,趁这两天不拍戏,她就去谈今科技办公楼堵人。
她没看到,她的微信刚发出去,陆尽燃放在车窗那边的手,也输入几个字,按了发送。
五分钟后,盛檀接到了制片负责人的电话,不用她开口,那边上来就激动地输出:“檀檀,我本来还有愧,始终没联系上谈今的人,结果就刚才,你微信刚到,这事居然就有进展了!你天选之女吧!”
她一口气说:“谈今科技的梁原梁副总亲自找的我,说愿意跟你当面聊,他们对《独白》很有兴趣,你看后天怎么样?”
盛檀马上答应:“可以,今天暴雪影响,我大概明天能回京市,休整一下正好后天去见。”
“行,那我就跟梁副总定后天下午两点半,对了,把你家门面一起带去长长脸!”
盛檀关掉手机屏,被这么一打乱,气氛已经毁了,她没法再执着地让陆尽燃答复她之前的话,干脆先压着,挨近他耳边说:“作为男主角,后天下午,陪我去谈今科技见人。”
她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陆尽燃这种大杀器,直面看起来更有冲击性,能把她合作胜率提高一大截。
“好,”陆尽燃望着她说,“后天,29号。”
盛檀此刻完全忘记答应过陆尽燃什么,反问:“是29号,怎么了?”
陆尽燃深深凝视她,垂眼摇了摇头。
由于暴雪,当地机场暂时停飞,全组逗留一晚,隔天雪势减小,到晚上才正常返航。
盛檀心思都在跟谈今科技的见面上,29号当天只顾着带陆尽燃出门,没想起别的。
陆尽燃带过来的衣服基本都是日常休闲运动装,盛檀担心影响了小狗的美貌,先提前带他去商场,下车前贴心给他戴上口罩,毕竟自从她微博发出去后,小狗就靠着这张脸彻底出圈。
盛檀斥巨资给陆尽燃买正装,让他去试,专柜里一群女销售的兴奋肉眼可见,陆尽燃蹙眉:“太贵了。”
盛檀想,只要能跟谈今科技谈成合作,就当前期投资了,一点不贵。
但她嘴上温温柔柔说的是:“贵什么,当我送你礼物。”
礼物两个字让陆尽燃眼睫颤了颤,直到穿着新衣服出商场上车,他还在暗暗抚摸衣摆。
这是他今天的礼物。
盛檀越看陆尽燃越满意,这一套说是正装,但并不会过分成熟,妥帖包裹着这幅年轻漂亮的身躯,剪裁流畅舒展,配很休闲的大衣,衬着那张脸,完全是站在红毯最中央,被闪光灯包围的年少影帝。
下午两点二十,车抵达谈今科技总部办公楼,盛檀诧异地仰头,谈今目前的确市场份额大,可她也没想到公司会是这种程度的规模。
几个元老公司也不见得有这个气场。
盛檀调整呼吸,带身旁的陆尽燃从外楼梯上去,她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然而等走到自动玻璃门前,大厅里的情景让她怔了怔。
副总梁原的照片她在网上看过,认得出来,以他为首,后面还有一众高管模样的男女,等在门前,专门迎她。
盛檀脚步不禁迟疑,侧头低声说:“阿燃,谈今什么意思。”
随着走近,她能看到那些平常应该眼高于顶的人,集体露出标致甚至殷勤的微笑。
这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更怪异的是,在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热情,被什么警告了似的,又专门收敛,回到了正常反应。
“……有陷阱?”
陆尽燃稍慢盛檀半步,在她停到门前略有迟疑时,他微一俯身,横起手臂,把她圈进臂弯,向前轻轻一推,唇贴过她耳廓,善解人意说:“他们只是还不熟练,到底该怎么讨好你。”
盛檀听清这句话的同时,梁原也精神极度紧张地领人迎过来,尽力露出恰当笑容。
“盛导,久闻大名,”他差点张口就叫了盛檀姐,及时刹住车,舌头咬得生疼,“上楼聊,合同我们拟好了,等你审过没问题,签字就行。”
盛檀不理解,不是来艰难求合作的吗?怎么上来就谈合同?
梁原解释:“《独白》的宣发方案,从现在到上映后所有流程安排,针对各种突发问题的应对,每个主要角色的不同宣传重点,以及其他能想到的细节,都已经做完了。”
盛檀随他走进电梯,是真的始料未及,她稳住语气,淡笑着提出疑惑:“我一直以为谈今科技在圈内姿态很高。”
“是挺高,”梁原小心翼翼关注着陆尽燃的表情,越用心越嘴瓢,“但我们老板喜欢你——的电影。”
盛檀隐约感觉到电梯里气氛凝固了一瞬,气温也像陡降不少,一群人集体噤声,宛如等待某些并不存在的处罚。
直到陆尽燃开口说话,声线低软,乖巧至极:“导演,你看,不用担心,谈今的老板这么喜欢你。”
电梯里更窒息。
梁原侧过身用力攥了攥拳。
靠靠靠!他有生之年真的亲眼见到了!陆尽燃在盛檀面前狗里狗气的奶甜样子!
走出电梯,盛檀直截了当问:“贵司老板今天在吗,我能不能和他直接对话。”
梁原按陆尽燃安排的点头:“我们陈董不爱跟人接触,希望盛导理解,见完面不要跟人提起他。”
盛檀并不意外。
谈今幕后老板这么神秘不爱露面,原来是个社恐。
梁原让全公司最社恐的技术骨干陈谈坐在陆尽燃的办公室里,盛檀聊了两句,确认这位董事长是真挺难沟通的,但他桌面上竟然摆着她两年前第一次获奖的照片。
应该……是她的死忠影迷。
盛檀急需宣发平台,又是谈今这样够都够不上的高枝,她在仔细审过无可挑剔的合同和方案后,没多纠结,落笔签字,再把合同推给陈谈。
梁原半路拦下来,抱歉说:“我们的工作习惯是当天合同集中汇总,再由老板统一签字,在合作期内,双方的合同都由我方保管,盛导尽管放心。”
盛檀深知自己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况且她这里也没什么怕被骗的,她跟陈谈礼貌握了手,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她随口说:“tan视频的tan很特别,以前听说是代表人名,现在见到陈董,明白了。”
梁原屏息,心跳快停了,终于想通陆尽燃选择陈谈的原因,他看着陆尽燃的脸干涩回答:“……是,tan代表一个人,也代表一双人。”
tan是檀,tan作为正切函数的读音,包含檀和尽。
所以是檀尽。
所以叫谈今。
盛檀默默读了两遍,想来也知道,是创始人兼老板,涵盖了自己跟爱人的名字,她心口难言的一动,笑了笑评价:“他人在暗处,但很浪漫。”
走出办公室后,盛檀被邀请到会客室沟通宣发细节,陆尽燃站在走廊,接过梁原送过来的合同,在甲方处签字,笔迹重得透过纸背。
签完他视线慢慢转向里面,平静交代:“给陈谈拿湿巾,让他把握过的那只手多擦几遍,别留她触感。”
梁原一边答应一边心里叫嚣。
你好凶啊,你这种独占欲好变态啊,你怎么不敢在姐姐面前这样,你的小乖崽奶狗狗样呢!
陆尽燃冷淡侧目:“有事?”
梁原不安说:“燃哥,今天你生日,盛檀姐会陪你过吧,朝暮的房间订好了,晚上六点。”
朝暮是京市这些上层圈子里很火的一家米其林餐厅,情侣制私房菜,出入必须双人,虽然限制严格,也证明着彼此关系。
陆尽燃手臂挽着大衣,居高临下审视他一眼:“你看不出来,我穿着她给我的生日礼物么。”
不止这样,她还说他浪漫。
陆尽燃线条锐利的喉结在阴影中滑动。
今天她满意么。
他是不是,有让她骄傲的资格。
盛檀和陆尽燃走出谈今科技的时候,接近五点,盛檀拿着宣发方案,要去制片方那里继续沟通,她叮嘱陆尽燃回家,说着就要走,陆尽燃扣上她的手:“几点结束。”
盛檀好笑说:“这怎么能确定,晚上又没其他着急的事。”
京市的暴雪平息了,但今冬尤其冷,大大小小的雪几乎没断过,现在又在零星掉下雪片。
还很碎很轻,落在陆尽燃眼帘嘴唇上就融化,凝成水滴,他有些冰凉,也显得湿漉漉,低声提醒她:“你答应今天晚上陪我,不见其他人。”
盛檀一阵恍惚,才骤然记起她走那天的细节,陆尽燃要求29号陪他,但她避讳这个丢下过他的日子,是她心里一个结,更怀疑他要翻什么过去,几天来她刻意忘掉,决定了要找理由推脱。
如果早想起,在谈今她就会让他先走了,何必等到现在,面对面更难办。
然而今晚,也是她对他收网的好时机。
盛檀考虑好,再晚点吧,最好接近午夜,过了29号这个日子,再回去见他,她陪他也不是非要今天。
她为难说:“接下来要拍戏就没时间了,而且已经跟制片方定好现在,不能爽约,阿燃你乖,回家等我,我尽早。”
为了证实,她把微信给他看,对方的确在等她。
陆尽燃看她许久,点头:“我等你。”
盛檀心里一松,跟他一起上车,她到制片公司先下,让司机把他继续送回家里。
陆尽燃隔着车窗和渐渐迷蒙的雪雾,望着盛檀背影消失在大门,眼中的柔软随着她远离,一步一步隐匿消散,填上空洞涩意。
他让司机往前开了一段,停在路边,他戴上口罩,走进最近的商场,脱下身上的正装仔细叠好,不舍得再穿,换上自己出门时候的衣服,认真提着属于他的礼物,上楼去顶层盛檀最爱吃的那家蛋糕品牌,目光滑过玻璃橱窗里的生日蛋糕。
接待他的店员手足无措,热情介绍每种口味,最中间是招牌蓝莓,他眼睫动了下,声音隔在口罩后面:“要蓝莓。”
她喜欢蓝莓。
他还从来没过过生日,第一次想要过,是她丢下他的那天,第二次,是自欺欺人的现在,这个生日如果她陪他,对他好些,说几句哄他的谎话,也许他吃蓝莓蛋糕就不会吐了。
陆尽燃拎着打包好的蛋糕,走路回到制片公司楼下,中途经过长街对面的朝暮餐厅,他多看了几次。
等盛檀出来,不需要坐车,他拉着她走过去,一路上雪落头发,是不是会像一起白首。
冬夜下雪,天黑得很早,五点多已经乌沉沉,各色灯光点亮,陆尽燃没有靠得太近,站在制片公司楼下的暗影里,半张脸落入昏昧,半张脸染着璀璨陆离的光。
盛檀的公事不到一个小时就沟通好,跟制片公司敲定近期配合宣发的几大节点,又联系梁原,定晚上六点准时发布苏白的那条个人混剪视频。
她等电梯准备下楼时,接到一个陌生号打来的电话,出来送她的人妥帖地先行离开,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正要迈进电梯,听筒里意外传出闻祁的声音:“檀檀,我在一楼等你。”
盛檀脚步猛的顿住,捏紧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问完才觉得自己天真,闻董在这家公司数不清多少眼线,见她过来报个行踪不要太简单,就算她换了制片公司,以闻董的手眼通天,也是同样。
闻祁敛起从前的上位者态度,低声说:“别急着挂,我也不是来找你麻烦,只是不小心听说了某些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盛檀冷笑,指尖悬在挂断上。
闻祁突然问:“事关陆尽燃,他的真实面目,他瞒着你的秘密,你真没有兴趣?”
盛檀瞳仁微微收缩。
“我想这些事,除了我,你身边没有其他人能查得到,”他低叹了一声,“檀檀,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兄妹,就算我做错事,你跟我分手,也没必要当仇人,快六点了,我忙了一天,胃疼厉害,跟我去附近吃顿便饭,我把陆尽燃的事告诉你。”
盛檀不为所动。
兄妹,曾经或许感情好过,恋爱她也尽心,但人烂掉就是烂掉了,不可能重新恢复原貌,闻祁要是真悔过,就不会处处给她为难,示弱卖惨就想让她动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但他口中陆尽燃的秘密,她不可否认,是想知道的。
以闻祁的地位,把陆尽燃当做眼中钉起,应该已经把小狗查得一清二楚了,他有什么可瞒着她的。
盛檀看了眼时间,离她想回家还差很久。
她忍着厌烦,公事公办说:“餐厅不要超过五百米,不要什么私密会所,时间一个小时以内。”
闻祁有求必应:“下来吧,我在大厅等你,保证和你保持距离,绝不越界。”
盛檀挂电话后,打开和陆尽燃的微信对话框,打了几次字又删掉,最后告诉他:“制片公司这边有点麻烦,要加班,回去会晚,你乖乖吃饭,别等我。”
陆尽燃秒回,只有一个字:“等。”
盛檀说不清原因,看着那个字,心口一阵阵发紧,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在同一个日子,再做一次让他苦等不到的事。
她应该跨过那道心魔,早点回家,兑现那天给他的承诺。
算了,别躲了,八点吧,八点她就回去。
小狗也该撩到手了。
盛檀又等了片刻,等制片公司大部分员工下班,她才收起手机下楼,闻祁坐在会客区沙发,适时起身,没有走近,去门口等她。
盛檀的恶感压住一些,缓步过去。
闻祁手里握着一把24骨的黑色大伞,朝她莞尔:“下雪了,餐厅就在对面,不用开车,我们走过去,我给你撑伞。”
盛檀表情欠奉:“不用了,我喜欢雪落头上。”
走出公司大门,外面天色黑透,路灯下清晰照着密密的雪团,风横吹而过,盛檀大衣被掀开,雪扑面而来,闻祁撑伞挡住,顺势把盛檀拉到伞下。
偌大伞面倾斜,都遮在盛檀这边,边缘挡住她的背,只露出腰际,而闻祁的手臂就虚虚环在她的腰间,并未贴实,她身上没有感觉,但从远看过去,俨然亲密爱侣。
盛檀受不了太近,果断跟他隔开一段,闻祁一步追上,把她往前拉一下:“绿灯了,走吧。”
伞下就那么大空间,遮住的两个人几秒钟内从环腰,到一前一后拉扯,都不过那小小一方天地里。
盛檀忽然心里惊跳,恍惚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她下意识停住,正好走到路中央,但前后行人密密实实,各种帽檐和伞面堆积,什么都看不到。
幻听了吧。
绿灯在倒数。
盛檀拉高口罩,想跟闻祁速战速决,她不再耽误,抬步走向马路对面,那家她并没有听说过的朝暮餐厅。
陆尽燃苍白站在拥挤混乱的人潮里,提着蛋糕和自己礼物的手上,嶙峋骨节绷出斑驳的瘀红,雪不断化在上面,像那些血珠沁出绽开的皮肉,汩汩地往外涌。
他叫她的声音淹没在天穹爆裂的烟花声里,整齐惊呼和漫天光点下,他亲眼看着她被响声惊到,瑟缩一下,闻祁把她拢入伞里,她跟他脚步挨近,踩着同一片雪,一如从前不会对他回头。
盛檀进了朝暮,转过几段古式廊桥才到前庭,被接引着往包厢走,偶然听到有个接待在小声喃喃:“陆先生盛小姐订的六点,没到吗?”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另一个人按住,皱眉示意她闭嘴。
这两个姓不算很少见,盛檀在心里过了一过,并没深想,进包厢后,才觉得装饰风格让人不适。
情侣感的暗示性太强了。
她倒是可以跟小狗来。
盛檀坐在闻祁对面,面无表情看着他倒两杯香槟,催促:“有话就说,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闻祁把酒杯推给她,服务生进来上菜,盛檀按亮手机,翻了翻并没有陆尽燃新消息的微信。
最后一个服务生出去后,闻祁冷不丁开口:“你知道陆尽燃在哪读大学吗。”
盛檀拧眉。
他说过在云霄路上,那边理工大,科大,都是普通211本科,总归是其中一个,或者更差一些的,她没问,他也没说。
闻祁给她布菜,意味深长笑了笑:“是青大,全国人尽皆知的1,他是国际奥数竞赛当年唯一满分,保送进最著名的交叉信息学院,数学和计算机天才,他这个高中需要家教补习的小孩儿,告诉过你吗?”
盛檀像被尖锤一敲,隐隐嗡鸣声中,她握着手机的五指硌出深深白印,紧接着泛出浓红血色。
“不用不信,”闻祁拾起放在桌角的几页档案,递到她面前,“白纸黑字,不会做假,只是弟弟很低调,这些事确实知道的人不多,当年拿金牌的新闻也找不到。”
盛檀抬起眼,镇定得弯弯唇:“你要告诉我的就这个?阿燃读青大,我作为他姐姐和曾经的老师,除了骄傲,还应该有什么情绪?”
闻祁盯了她几秒:“好,这个你能接受,那如果我说,你今天去的谈今科技,就是陆尽燃一手创立,他就是谈今幕后那个从不露面的真正老板,他做小伏低接近你,不要片酬予取予求,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在玩你?”
盛檀凝滞一刹,不可置信看向闻祁,笑意溢出唇角,渐渐不再收敛。
“闻祁,你怎么想的,偏偏挑今天告诉我,”她讽刺地端起酒杯,“如果是昨天,我或许还会相信,但偏偏现在,我见过了谈今的陈董,连他名字都跟谈今契合。”
她笑意冷下去,把那几页资料一扬,甩回闻祁身上,徐徐站起身俯视他:“编理由能不能现实点,陆尽燃是我的演员,跟我这么长时间,我会不知道他每天做什么?会不清楚他性格什么样?”
盛檀把酒杯放到身前。
“我以为你会说真话,是我天真,”她眼底寒意透骨,“你也不用再这么下三滥的给他编故事,我不会第二次被你骗。”
盛檀手腕一翻,那杯香槟被她倾斜,流出的酒液横洒在桌上,用祭奠亡者的方式,跟闻祁界限分明地截断。
闻祁指骨发白。
她说:“这杯酒,当我祭心里死透的闻祁哥,也当我跟你彻底划清界限,闻董,以后我们素不相识,是陌生人。”
说完,盛檀手指一松,空杯子掉进菜里,她不再管闻祁说什么,拿起包走出包厢,在服务生战战兢兢引导下,走向餐厅出口。
出口和入口不是同一个,在朝暮后方的上云街,上云街基本都是别墅区和高端会所,附近就一家夜店还算热闹,但这个时间都在玩,街上人流车流很少,静得过分。
盛檀出了大门,雪絮纷扬,地面积了一层白,她低头在包里拿出烟盒,抽一支含在唇间,没有点燃,仿佛只是找一个堵住情绪的工具。
她不想叫车,沿着上云街走出几步,不经意抬头时,无形的莫名锐痛冲进身体,她猝然一顿。
前面十几米外,是一个空荡的公交车站,这里途经的公交本来就少,看车辙,已经许久没有车经过。
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椅子上方没有遮挡的檐,他全身落满雪,身边放着熟悉的衣服纸袋,裸露冻红的双手里,捧一个白皑皑的蛋糕盒。
陆尽燃没有看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血液早就不会流动,变成暗红的冰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穿透那些疼到失去知觉的破洞。
他没有吃蓝莓蛋糕的运气。
上一次,他搂着蛋糕,发疯狂奔回家,跌撞进门,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对他毫无留恋,从未在他这段不该存活的生命里出现,等他的,是陆明铂和陆煊。
陆明铂让人一拥而上摁倒他,陆煊打开那盒跌落变形的蓝莓蛋糕,笑着问:“你想让她陪你过生日?你配吗?你有生日吗?”
陆煊把蛋糕捏碎,抹在他嘴唇上,逼他吞咽,他通红着眼挣扎起来,兽一样撕咬。
陆煊厉声说:“你再发疯又能怎么样,她不要你了,你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人,根本就不想管你,她早就受够你了!陆尽燃,你没资格吃,这个没人要的蛋糕,就是她抛弃你的证明。”
后来他拿自己做交换筹码,在盛檀抢救过来之后,让陆家保她,她终于能走出阴影,安全回学校去上学,继续拍电影,他拼尽全力逃出来一次,想去看看她。
远远看一眼就好。
也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眼睁睁目睹,闻祁撑着伞把她揽住,她抱着他的腰。
为什么不能看他。
为什么不能要他。
死寂的空旷长街上,踩雪声极其鲜明。
陆尽燃抬了抬头,转过脸,看到盛檀朝他走近。
他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泪滑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一滴滴掉在蛋糕盒上,烫化上面冰封的积雪。
他轻声说:“盛檀,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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