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淳拿起对讲机:“呼叫0114,何盈盈的嫂子已经到了门口,通知她上来吧。”
女人小心翼翼地来到办公室,看到文熙淳,紧张地垂下脑袋。
“别紧张,我们这次请你过来其实是就何盈盈的事,想向你打听一下。”文熙淳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瞬时看了眼她的身后,“你丈夫没来?”
女人摇了摇头:“他……他在家打牌。”
文熙淳冷笑一下,果然是预料之中的事,不过他不来也好,省得他来了胡说八道。
“何盈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家。”
女人仔细想了想:“三,四年前吧……”
“当时她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女人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一张嘴,声音嘶哑:“当时她高二,公婆不让她继续读书,要她嫁人,她不依,自己跑了城里半工半读,考了个还不错的大学,过得也很辛苦。”
“她后来又是怎么流落到崇门村的。”
“崇门村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盈盈上大学的事被公婆知道了,他们就跑到盈盈学校去闹,我丈夫也跟着去了几次,闹得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听说还背了学校处分,最后被公婆强行带了回来,给她找了一个很有钱的菜贩子,盈盈就……又跑了,可能这一次就是躲到了那个村子吧。”
女人说话的样子非常真诚,语气里也透着丝怜悯和同情。
文熙淳抬眼:“你们家很缺钱?”
女人犹豫半晌,轻轻点了下头:“我丈夫爱赌,欠了一屁股债,自己也没有正当工作,全靠公婆和盈盈打工赚钱帮他还债。”
“那么,何盈盈被卖了配阴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女人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我丈夫和我说,她是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但是好像身体不好的外村人,没有说是配了阴亲,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出嫁日期呢。”
“就,两个星期前吧,后来我丈夫经常说什么她死了,我以为是咒她呢,没想到是真的……”女人皱着眉头,眼眶微微泛起红,“其实我和盈盈感情挺好的,你也看到我丈夫公婆那个样子,盈盈是我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她死了,我……”
女人一把捂住眼睛,嘴唇不住地颤抖,似乎真的很难接受这件事。
文熙淳心头动了动,勉强撑起一抹苦笑:“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你公婆知道么?”
“我觉得他们肯定知道,后来盈盈在那个村子的事被他打听到,他们就连夜赶过去,回来后带回来两万块钱,还特开心,跟我们说可以拿钱做试管了,一晚上都在给孙子想名字。”
文熙淳暗暗嘲讽,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父母。
恐怕在何盈盈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被当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
“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的感情问题。”
女人想了想:“说过,她被退学之后,有个小伙子来过我们家,是个残疾人,没有爸妈,被我公婆给撵走了,他就说他喜欢盈盈,想等盈盈毕业之后和她结婚。”
“小伙子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在城里给人打小工,后厨洗碗择菜之类的活儿。”
“那何盈盈是什么态度。”
女人抹了把眼睛:“喜欢啊,她说这个小伙子以前家庭条件很不错,父亲还是当官的,后来家道中落,自己又落下了残疾,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读了,但是,人很实在也很求上进。”
“小伙子的名字你知道么。”
“叫……任……任思什么的,我记不清了。”女人摇摇头,“但是盈盈说,这小伙子他们家出问题是被冤枉的,说是父亲开车被碰瓷,有个老太太突然冲出来,赔了很多钱,最后上面的领导还查出他父亲受贿什么的,我也不太懂。”
“被碰瓷?”文熙淳做记录的手忽然停下。
“对,说当时是绿灯,一个老太太从路边冲出来,撞断了腿。”
“好的,我知道了。”打上句号,文熙淳站起身,“麻烦你跑一趟,一会儿我会派车送你回去。”
女人站起身,冲文熙淳慢慢鞠了一躬:“如果可以的话,盈盈的事有结果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
女人说着,喉咙一阵发紧,最后几个字俨然变成了气音。
“我会的,还有。”文熙淳忽然叫住她,“虽然别人都说劝和不劝离,但我觉得,如果你实在看不到希望的话,不如早早脱身,我们都会帮你的。”
女人一下子捂住嘴巴,泪水无声地流下。
她对着文熙淳深深鞠了一躬,扭头跑出了办公室。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大雨便会倾盆而下。
现在所有的线索已经在渐渐趋向明了:
任思禹,前□□的儿子,随父母一道跳楼后大难不死,后来在餐馆打工认识了到城里求学的何盈盈,两人就在一起了。
奈何何盈盈的父母是个重男轻女见钱眼开的,三番五次将她当商品一样卖出去,无论她是躲到城里还是躲到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她的父母总有办法找到她。
最后一次,阴差阳错的,卖给了当年碰瓷□□导致人家一家跳楼的夫妻家当儿媳妇,但是,他们的儿子早已因为癌症与他们阴阳两相隔。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就是这样一句话,葬送了何盈盈的一生。
或许是任思禹知道的太晚,也或许是被村里那么多人看着,这件事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被人钉在棺材里,以这种悲惨的方式走完了短短二十年。
后来,任思禹将何盈盈的尸体搬运到了其他地方,目前具体位置上不明确。
但此案最大的疑点在于,任思禹可能长期潜伏在被害者床底,动机明显不纯,也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人,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个意外。
一个身穿雨衣的人趁夜黑风高来到案发现场,试图将床底的脚印擦掉,这个人腿部并无残疾,那么他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和任思禹是什么关系。
并且,村子里还有一个常年男扮女装,随任思禹一道来到崇门村的男人,他和任思禹又有什么关系,和这起案子是否有关。
看来有必要进行二次现场勘查。
下午,文熙淳打算去局里请示二次勘查现场的事,于副局倒是二话不说就批了,但又顺其自然地塞了个人给他。
“这样,你和姚法医一起,这次顺便多带几个人,这案子不能继续拖,网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有关这次案件的侮辱性言论,咱们得……稳住民心啊。”
文熙淳点点头:“我也希望,这次能够顺利破案。”
这次加上特案组的几名协调人员,一共出动了十几名警员再次前往崇门村。
文熙淳开车,姚景容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拿着块巧克力,膝盖上摊了份儿尸检报告。
他抬头,悄悄望向文熙淳,见他正专心致志地开车,侧脸精致的像是精雕玉琢般,鼻子神仙好看,睫毛翘翘的,软软的。
文熙淳恰好看了眼右侧后视镜,余光便不小心瞄到了这点小心思。
“怎么,你想开?”
姚景容笑笑:“你见过谁家领导给下属开车的。”
“还真把自己当块料了。”文熙淳无情嘲弄道。
“我自己倒是没这种想法,就是不知道不惜拉下脸面去局长请求我一起前去勘察现场的某人是怎么想的。”姚景容笑起来还是那副模样,一副媚态。
文熙淳翻了个白眼:“纠正一下,是于副局要求的,我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点想拉你入伙的想法。”
两人在前面打着嘴炮,后面的黄赳沉不住气了,探了个脑袋过来:“文队,姚法医,你们俩怎么一副中年两口子的架势,不是拌嘴就是吵架。”
“你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小刘跟着插嘴道,“你以为他们拌嘴吵架,其实这一种情趣。”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文熙淳终于是听不下去了,赶紧出声喝止住。
崇门村的村长刘叔一早接到消息,说是下午警察会再次拜访这村子,刚吃过午饭,老爷子就猴急地候在村口了。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看见那些强收过路费的土匪。
“哎呀警察同志,你们实在是太敬业了,这么大老远来回跑……警察同志,我怎么觉得您有点面熟。”
文熙淳赶紧轻咳两声,示意村长差不多得了,嘴巴得有个把门的。
警方在案发现场周围拉起警戒线,换好衣服进了屋。
比起上一次勘察过的现场,这次更是乱出了新高度,但凡是点值钱的东西,哪怕是个针线包都被扫荡一空。
对于这些人,文熙淳是五体投地的服。
“文队,刚才我们做了脚印建模,根据风干程度来看,上次勘察后至少有四种不同体型按压形成的脚印,根据大小以及样式来看,都是男性。”
“算了,别的不用看,把比较湿的脚印样本单独拿出来给我。”
黄赳猛男疑惑:“为什么要比较湿的?”
想起和姚景容“出柜”的那晚,文熙淳又不敢实话实说,说出来保不齐又要遭到众人调侃。
“比较湿的有三种,而且看样子形成时间差不多,分别是四零码和四二码的鞋,其中有两组体重在一百四十斤左右,一组,体重一百一十斤左右。”小刘将建模递给文熙淳看。
“一百一十斤,四零码的鞋,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六左右,这个身高的话,是比较偏瘦的。”文熙淳道。
“文队!这里有新发现!”正在他沉思的当儿,就听黄赳激动喊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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