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确认过眼神,是将军喜欢的硬汉
“菜快凉了,我们先过去吧。”
褚君陵点点头,知道自己没那点能耐,也不坚持,乐颠颠跟着一道走了。
厨子莫名不已,看了看灶台上两块明晃晃摆着的打火石,挠挠脑勺,心想这大兄弟人倒挺实诚,只可惜了是个傻子。
猜是周祁气消干净,到没人处拉住他,朝唇畔上亲了亲:“莫气了,每回你不高兴,朕便要忐忑上许久,忒磋磨人。”
再生气,
倒也不耽搁褚君陵作天作地的惹他不快。
周祁心透得跟明镜似的,只不过因褚君陵方才那些话感动,又见不得他为自己折煞了尊贵,情深所致,不愿计较罢了。
“皇上预备何时回京?”
褚君陵脚下一顿,当即就不乐意,来都来了,当然要与周祁一块儿回去:“你何时回去朕便待何时。”
“康城之事并非三两日可了,京中局势多变,再有宰相和家父看着,始终比不得皇上掌朝。”
周祁不赞同,再有不舍,还是三言两语催他回去,褚君陵拗不过,含糊道明日,心头却另有番打算。
他只说明日,却没说是哪个明日,明日何其多,这可是周祁自个儿点的头,即便明日他留着不走,这人也拿他没辙。
咬字眼的事儿怎么能叫骗?
“今日之事就让逢宗耀他们去,可是你昨晚亲口答应的陪朕。”
“臣不记得了。”周祁表情淡淡,径自往前走了。
别当他不晓得,昨晚褚君陵趁他困意来袭套的他话,似乎还骂他是猪来着,就会同他耍小把戏。
“你不记得朕记得。”褚君陵抬腿追上,身体个劲儿往上贴:“明日朕可就走了,你就舍得?”
今日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陪着他。
“天塌下来还有朕顶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何须你亲自出面?”
“是是,皇上说得极是。”
嘴上敷衍,周祁想了想,确实有点舍不得,遂也由着褚君陵安排,感觉手被人握住,唇角弯了弯。
回膳厅就觉气氛不对,逢宗耀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自己,彭齐舟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周祁莫名,进屋发现知县也在,身后还站了两三个硬朗男儿,只那姿态瞧着怪怪的,周祁形容不出,只觉着有点涨眼睛。
这是做什么?
疑惑看向县令,县令咧嘴一笑,急忙迎了上来:“下官见过将军。”
“怎么回事?”
县令神色含蓄,认出褚君陵便是昨日的帐中人,偷偷打量他一番,登时觉得带来那几个拿不出手,不过来都来了,咬着牙也得上。
又看褚君陵似乎不怎的高兴,信心又升起来点,这男宠俊则俊矣,一瞧就是个任信张扬的主儿,也就刚来这两日将军喜欢,等哪日得了腻味,定要让这性子惹生不喜,哪有他带来这几个贴心。
又老实又本分,最重要的是合将军口味,一想有望升官发财,心头便不住美滋滋的,回头又看了看那几人,自信满满:臀肥腰宽又壮实,是将军喜欢的硬汉。
“是这样的,下官昨日见将军……想着将军许是好这口的,特给您找了几个合心意的伺候,将军瞧瞧可喜欢?”
周祁:“……”
县令满面恭维摆着,想忽视都难,周祁扶扶额,哪料昨日之事牵扯出这么大个乌龙。
“将军可还满意?”
“荒唐!”
捷径也不是这么个走法,这贪官巴结他也罢,还找来这么些……周祁看那几个大膀子男人,一言难尽:“给了机会不珍惜,重罪未赎,还有心思想这歪门邪道,嫌命长了?”
“将军恕罪!”
县令满头大汗,急着上前请罪,见带来的几个还傻站着,挨个踢了脚:“不知规矩的,还不跪下!”
怕归怕,昨日瞧中郎将那档子事,分明是好男色的,怎的他投其所好,反而惹的将军不快,还差点要问罪自己,县令百思不解。
杵着脑袋想了阵,恍然大悟:定是太多人看着,让将军脸没地儿搁了。
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中郎将这癖好确实重了点,眼下另两位大人还在,晓得了不定私下如何笑话,亏他千辛万苦找来这么几个尤物,怎防一时粗心,竟败在了这等细微事上。
“下官知错,光想着将军查案辛苦,想找几个知心的给您解解乏,都是下官未考虑周全,还望将军恕罪。”
“就这般货色,也敢献来丢人现眼?”
褚君陵怒目凛冽,吓得县令往后退了退,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将军都未发话,何时轮到你这奴才多嘴?”
多了算也就是个爬过床的奴才,他好歹还是朝廷命官,岂容个男宠到头上撒野。
“将军脾气再好,也得管管下头的人,省的有些个认不清身份的踩到头上,折煞了将军的威风。”
不顾褚君陵气得扭曲,周祁不唤起身,便斗胆往前挪了挪膝盖,越发笑的奉承:“这回是下官疏忽,只人已经给将军带到府上,您就当给下官个孝敬的机会,这几个仅是下官一片心意,还请将军笑纳。”
第62章 捉鱼
周祁可笑不出来……
原来外人眼中,他竟是如此眼光么?
彭齐舟则是憋笑憋得肚子疼,肩膀一抖一抖的,怕砍头又不敢表现出来,侧身看逢宗耀,发现他面色虽然沉稳,但身体也有些微晃,显然也强忍着。
为县令默哀三秒,实在憋不住,借口小解退到外头,扶墙笑了好一阵子,笑声震天,吓得路过的下人几个寒颤。
“将军? ”
“人带回去,本将没这嗜好。”
怎会没有,昨日他明明都看见的,还看得一清二楚。
县令犹犹豫豫不肯走,周祁却不管他,怕县令所言惹怒君王,这人如今还留着有用,褚君陵若这时候处置,怕会给后头惹一堆麻烦。
转身想将人安抚下来,哪知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哪有褚君陵的影子。
“???”
什么时候出去的?
眨个眼的功夫,褚君陵又回来了,手里多出把不知从哪个侍卫手中抢来的刀,直朝那县令砍去。
县令让这阵势吓破胆,赶紧爬起身往周祁身旁躲,嘴里嚷嚷着救命。
“将军救我!这奴才竟敢谋害朝廷命官,快杀了、”
“他”没出口,褚君陵刀锋就怼到了喉口,县令两眼一翻,嘭地晕倒外地。
“皇上,”见褚君陵刀要落下,忙伸手挡开,半劝半哄地接过刀,让钟诚接过去放远,无奈道:“他如今留着还有用,冲动不得,就当看在臣的份上,且留这狗官性命几日,等案子了结再杀他不迟。”
褚君陵理智尚在,虽是气得狠了,也不忍周祁近半月的心血白费,拧拧轻重缓急,泄愤踹了县令两脚,又使有内力,直踹得县令痛醒过来。
痛呼一声,睁眼就见褚君陵抬脚要落,惊叫着翻了个身,迅速扑过去抱周祁的腿:“将军救我!这奴才争风吃醋想抢将军的独宠,将军切不可纵容啊…”
周祁不防一个踉跄,站稳身想挣脱县令,结果对方抱得紧紧的,怎么甩都甩不开。
“还不放开!”
“将军救我!”
周祁:“……”
威胁到性命,更清楚只有周祁能护他,不抱他抱谁?
县令死不撒手,更激怒了一旁的褚君陵,心头血遭个狗官染指,就算只碰的小腿,还有两层衣物隔着,也不住气红了眼。
一脚猛踹到县令肩头,县令痛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身体不受控的往外滑去,最后头撞到门框上,一声闷响,彻底不省人事。
泼了两盆冷水也不见醒,最后还是让他带来那几个硬汉扛回的县衙。
醒来头痛得剧烈,分明有了后遗症,不得已躺着歇了两天,对褚君陵恨得心愤愤:看那奴才能嚣张到何时,等中郎将生了腻味,他便找个借口讨到身边,待落入手中,他定要拿那死奴才的头到公堂上击鼓。
又喊了下人去向周祁诉冤,周祁此刻正和褚君陵在别庄的荷花池中捞鱼,听县衙有人求见,还是为的早上之事,挑挑眉,趁褚君陵发现前将人打发了回去。
辱骂圣上,如今命都保不住了,还敢同他喊冤?
勾唇莞尔,正好见褚君陵抓住条鱼到手上,却因鱼身过于滑腻,没拿稳又落入了水中,尾巴还往褚君陵脸上甩了巴掌。
“可用臣帮忙?”
褚君陵气得牙痒,见周祁也卷裤腿下水,急忙将人劝了上去:“深冬水寒,你下来做什么?”
“皇上不也在池中?”
“朕身体好,不容易得风湿。”
周祁坏笑,长长噢了声:“皇上这是嫌臣身子骨弱,拖皇上后腿了?”
也不知谁想的这馊主意,支逢宗耀和彭齐舟去做正事,却拉着他大冬日里来后院摸鱼。
“朕是怕你害了湿病。”
惯喜曲解他的意思,褚君陵瞪了眼,撸起袖子又弯腰到水中搅和,他可是和周祁打了赌,若他能在不使武功的情况下,空手摸上条大鱼,今晚便可适当地玩些情趣。
周祁坐在边上,支着下巴看褚君陵,眸中映漾出一番风情。
若他和褚君陵仅是寻常人家,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春采折枝夏驳船,秋高同游,东日则卧榻不出,日日潦倒于山水之间,游遍山河湖海,观风花雪月,趁风等闲买酒醉,同榻共冢,笑与风月,那该有多好。
倒不是现在不好。
如今他也是知足的,褚君陵有他心中向往的山眉海目,已胜过世间千万般景致。
但比起前者,相对之下,总归少了几分随心自在。
一条大鱼悄悄游到褚君陵后腿弯,褚君陵没管它,专注同眼前的几条做斗争,腿被鱼嘴戳了好几回都不察觉,观赏鱼不比寻常鱼儿怕人,晓得有人在捉,仍旧一窝的涌到周围,倒像是来看热闹。
“蠢鱼。”
周祁瞧不过眼,随手操起颗小石子儿,弹指一挥,将戳褚君陵腿的大鱼打去了别处。
“皇上不妨喂些鱼食再捉。”
“朕怎么没想到。”褚君陵一拍腿,扬手让周祁给他扔些过去,往水中撒了点,鱼儿成群结队的涌上,抢完食又一眨眼功夫窜没了影儿。
“……”
周祁眼中含笑,打趣地望着差点被鱼群撞倒的褚君陵:他自然晓得这样更不好捉,谁让这人同他打那般赌,他又不傻,总不能帮着褚君陵来折腾自己?
第63章 贵人
“皇上可要加把劲,晚时逢大人和彭护卫回来,若看到皇上半天都没捞上个东西,心里怕是会笑话的。”
褚君陵咬牙切齿,若不是念及寒冬腊月,定要将这混账拖入水训诫一番…
“这大鱼也忒不好捉!”
越大越滑溜,就跟那些贪官儿似的,仅凭空手还真抓不住它。
“捉不住大的便捉小的,再大的鱼不也是这般长起来的?”
“这倒是。”
褚君陵站直腰歇了会,又开始忙活,口里抱怨始终没停下:“那些贪官还真跟这池中鱼似的,贪小成多,吃进肚子的东西多了,就越膨胀。”
越膨胀胃口也就越大,越不容易满足,铤而走险之事更不少做。
“心大肚皮小,总归有撑破的时候。”
县令是,左州同是,这天下贪官尽是如此,多行不义必自毙,便是朝廷不管,也免不得有打湿脚的时候。
大鱼再是滑溜,水一抽自然就蔫儿了,是烹是煮,不还是吃鱼那人说的算么。
“那些贪官得意时是池中鱼,落入朝廷手中便是砧板之肉,死活都逃不出皇上掌心。”
那他不就是个切肉的?
褚君陵乐了,虚着眼凑到周祁面前:“中郎将竟敢拿朕比做厨子,该罚!”
“皇上想罚臣什么?”
瞧这模样就晓得褚君陵又在憋坏水,若非教养使然,周祁实在想翻他个白眼。
罚个啵。
往周祁嘴上重重亲了口,乐呵呵问他:“朕是厨子,你又是什么?”
色胚子!
周祁抿抿嘴,心头偷骂两声,看褚君陵越靠越近,干脆换了个地方坐:“臣自然是皇上手中刀俎。”
那不是任他使唤,让宰谁就宰谁,让切片就切片,让削条儿削条儿,褚君陵向来没甚自觉性,见周祁坐远,厚着脸皮挨了上去:“中郎将这般听朕的话,该赏!”
赏个啵。
周祁:“……”
最后抓到条半大不小的,还是周祁等得无聊,也担心他在凉水中站久了沾病,主动给他拿了张小渔网,靠作弊才捞起来的。
但不妨碍褚君陵高兴,回房换了身衣物,搂住人一顿亲近。
“可是你自个儿要帮忙。”
周祁轻笑:“皇上不谢臣么?”
自然要谢,只是怎么谢得听他的。
“朕这便给小将军侍寝。”
途中让褚君陵灌了些酒,周祁眼微醺,目光迷离的任他做弄,只在对方过分的时候微微挣动,念着明日褚君陵就要回京,能让则让,没同他较真儿。
翌日下起了小雪,因着要见左参,周祁早早便起身计划,褚君陵看着心疼,取过大氅给他披上,又换小顺子添了炭火。
听周祁捂口咳嗽两声,不由一慌:“哪里难受?是不是昨日在外头待得太久染风寒了?”
急唤下人去请郎中,周祁摇摇头,把人喊了回来:“臣身体好的很,不过是有些喉干,皇上惯会小题大做。”
褚君陵还是不放心,但耐不过周祁坚持,郎中是没请来,却守着他喝了两大碗姜汤。
“臣今日得去会会那左参,怕是不能送皇上了。”
“你的事重要。”
褚君陵本就没想要走,见周祁为难,自然表现得深明大义,只让他以计划为重,无需得管自己。
周祁不由得多看他一眼,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毕竟他对褚君陵了解甚深,这人平日可没这般好说话的时候。
“那皇上路上小心,到了让暗卫给臣报个平安。”
“朕知道。”
要事在身,周祁也不便耽搁,叮嘱了些路上需注意的事项,等逢宗耀过来喊,系好大氅出屋,刚到门外褚君陵便追了出来,将落下的小暖炉塞进他怀里,又给他颈间围上狐裘。
“天寒就别骑马了,让奴才将车驾布置暖和些,莫着了凉。”
说罢替周祁拢了拢衣衾,确认风漏不进去才准人走,又一路将他送上车驾:“身体不适便唤个郎中瞧瞧,莫不当回事。”
周祁点点头:“雪恐是要下个几日,皇上也早些赶路,路途遥远,天晚了不好找住宿。”
褚君陵故意不接这话,只让周祁别冷着了,又沉声让彭齐舟当好护卫的职责,见厢中没个炭炉,硬是让奴才将房中那个搬了过来。
周祁笑又无法:他怀中还抱了个呢,驾中吃的用的样样齐全,晓得他是去审案,这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去哪个班子里听戏。
偏又对褚君陵这份细心受用至极,连对方让他早些回来都未起疑:“臣先走了,皇上也快些回屋准备,风雪正大,千万莫染了症疾。”
褚君陵目送着车马远去,直至不见才进庄中,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两人到时,左参正坐在主位上品茶,瞧着好不悠闲。
周祁和彭齐舟交换眼色,只身一人进屋,怀抱暖炉朝左参拱了拱手:“在下见过左州同。”
彭齐舟则暗中扣下左参带来的人,逢宗耀半路就和两人分开,手拿着圣旨,号令一早埋伏好的士卒,带兵将整个州同府团团围住。
左参还不知府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瞧来者陌生,放下茶托,不动声色看向县令:“这就是你说的那侄儿?”
“大人说笑了。”县令一改恭敬的语气,迅速退到周祁身后,慢悠悠道:“下官那侄儿大人又不是没见过,这位公子可是贵人,下官哪儿敢做公子的大。”
“贵人。”
左参立刻生了警惕,犹豫该不该叫外头的手下进来:“哪位贵人?本官怎么没听说过。”
“在下刚来康城不久,州同不识也在情理之中。”
周祁抬抬眼,示意县令到一旁侯着,县令也怕两人斗起来殃及自个儿,听这吩咐当即退得远远的,深恐火燃到身上。
“在下听闻州同手中官职不少,遂托知县大人前去引荐,想跟左州同讨个官儿当当。”
真是想买官做?
左参疑心消下些许,没急着叫人进来,也不怪罪周祁礼矩有失,敲敲桌让他坐到旁边。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第64章 皇帝养的一条狗
“鄙人姓周,单名一个叙字。”
左参摆手一笑,将茶盖和杯托分别放着,三者间来回点了点,推到周祁面前:“本官手中是有不少官职,高的低的都有,这越往高,权力越大,俸禄也就越多,人也就越体面,不知周公子想选哪个?”
“一入官场似海深,这官要么不做,要么就得一路朝上,位置自然是越高越好,离得朝廷越近,便也越轻松,在下别的不怕唯独怕累,官路崎险,与其费尽心思去争,不如一早就寻个安逸窝,州同说对么?”
左参大笑,听周祁出此狂言,只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态度不乏轻蔑:“爬得越高摔得也就更惨,这官场水深得很,可不是你耍耍嘴皮子就行的。”
“在下既然敢讨这位置,自有坐稳这位置的打算。”
周祁不多让,惹得左参冷呵一声,直讽他大言不惭:“区区后生,不知所谓!”
“所以,这官大人卖是不卖。”
卖,怎么不卖?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收的道理。
“要官可以,只是这位置够不够高,还得看这个。”
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周祁了然一笑,自是懂他的道理,将面前的茶盖合到碗口,又拿茶托托住,缓缓推回给左参:“银两自然不在话下,千两万两我有,只要左州同开口,黄金白银,十万百万在下也拿的出来。只不过…”
缓缓起身,将暖炉往大氅中裹了裹,掌心贴着炉壁取暖,背对着左参道:“在下看中那位置,就不知州同愿不愿给了?”
左参眼一跳,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也跟着站起身来,负手看着周祁:“本官不愿,那便是公子银两给的不够,银两够了,就是要这州同的位置,本官皆可相让。”
“哦?”
周祁仍是笑着,将方才的茶碗拿起,晃了晃,里头几片茶叶也跟着晃动,荡得左参莫名心慌。
“大人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
这小生莫不是真要买他这位置?
左参冷笑:买无妨,恐是凭这毛头小子的身家还差得远,买他那府邸怕都不够。
府中的地里埋了多少财物他再清楚不过,千万两黄金又算个什么?
左参自负不已,他就是敌不了国,也富可敌大褚小半壁江山,是以压根儿不把周祁放在眼里。
“本官这顶乌纱帽现在就可摘给公子,只这官帽造物普通,价数却是不菲,公子要戴上不难,可带够了银两?”
“今日走的匆忙,银两倒真忘了带。”
听他这话,只当周祁虚张声势,硬打肿脸充胖子,意要嘲讽,豁然看他从怀中取出个物什:“这宝贝在下时刻带在身上,同样不菲,想来不比左州同这乌纱帽便宜。”
左参定睛一看,猛地震震身,不可置信的望着周祁:“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祁却不回答,缓步将御令拿近了些,逼问道:“州同可要验验?此物乃是皇上亲赐,不知够不够换左州同这位置?”
皇上亲赐…
左参如何不认得,此物乃是御令,见此物如圣上亲临,须行三拜九叩之礼,以示皇恩浩荡。
此人手握御令,必然是天子派来的人,又知他贩卖官位一事,左参面色鸷狠,盯得县令猛打了个哆嗦,不住往后退了退,直躲向门外。
知县竟然连同朝廷阴他!
猛退一步,让椅根绊住脚险些跌倒,他谨慎半生,竟栽到个芝麻小官上头,这狗东西竟敢蒙骗于他。
左参恨,恨不得剥了县令的皮,恨不得将算计之人削肉喋血,挫骨扬灰。
恐慌,惊惧,心悔不甘,种种情绪一闪而过,混着浓烈的恨意,死死盯着周祁等人,突然笑出声来。
既然朝廷不给他活路,就别怪他鱼死网破:“来人!”
一片静默。
“来人!”
左参又大吼一声,情绪从激烈到崩溃,最后化为死寂。
“左州同想叫什么人?不如本官来替你喊。”周祁笑意尽收,将御令收入怀中,冷声喊进大批将士:“将左参头上乌纱给本将摘了。”
“我的人呢?”
左参恶狠狠看向周祁:“你把我的人如何了!”
“你的人胆敢和朝廷作对,自然是死路一条。”
彭齐舟大摇大摆走进屋,故意当着左参弹了弹剑上的血迹:“尸体都在外头躺着呢,左大人再不去瞧瞧,待会雪埋下可就不好找了。”
又走近将周祁浑身上下都瞧了仔细:“没事吧?”
“没事”,周祁摇摇头,抱着暖炉坐到一旁,将剩下的交给彭齐舟打理。
彭齐舟也松口气,走时皇上可提醒过了,若中郎将在外头擦破点儿皮,等回去他一身皮都别想保住,千好万好,都抵不过周祁一人安好。
左参不肯认命,手头又会些功夫,眼看被朝廷的人押住,反手夺过兵器,打伤上前的官兵要逃,却被彭齐舟轻而易举拦了去路。
“看不出左州同还是个能文能武的?”
“无知小儿!”左参大喝一声,见彭齐舟那儿攻克不下,便将注意转向一旁的周祁。
瞧他穿得一身贵气,怀中还抱了个暖壶,背靠在椅后,眼中几分漫不经心噙着,好似个病弱公子。
猜是周祁不会武功,欲抓过他做威胁,袭身过去,不想连他衣衾都未碰着,位上就不见了人。
“怎么可能!”
左参震惊不及,腹中剧烈的震痛传来,随后大咳口黑血叩下膝,被官兵一边一个押解住,刀尖正对着脖子。
“你到底是谁!”
“左州同不都看见了,在下奉皇上之命捉拿贪官污吏,自然是朝廷的人。”
他如何不知这人是朝廷的人…
左参眼中渗血,恨不能将周祁戳出个窟窿,一招即能废他武功,碎他的丹田,他定要弄清此人是谁,牢记在心头,死后好回来找这些人索命。
“怎么,朝廷的狗当得久了,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晓得他使的激将法,周祁也不上当,让人将左参捆绑紧实,听他不死心的一直追问,着实听得烦了,淡然道:“在下就住在京城大将军府,左州同若是为的日后报复,周祁随时欢迎。”
周祁。
左参目光阴沉:“你是周祁?中郎将?”
难怪难怪!
难怪如此忠心朝廷,原来是皇帝最宠信的将军吶…
心中讽嗤:说来说去,这姓周的再神气,不就是皇帝养的一条狗么?
皇室人的看门狗,
啧~
可真威风。
第65章 皇上好雅兴
他竟然让条狗给算计了。
左参不甘、愤憎,任那些官兵押着离开,到门阶处陡然挣脱,逃也未逃,仅对着周祁阴冷笑开,后头情绪剧烈波动,更是仰天狂啸:“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这是老天要收他,打败他的是天,不是朝廷这几条看门狗,他没输,他怎么会输呢?
“周祁!本官这条命朝廷若拿不走,定要你将军府百倍奉还,就是死了,本官死也不会放过你!夜夜来找你周府的索命。”
“你不就是皇帝养的狗?在本官跟前得意什么?这天下的贪官你捉不完,皇帝的宠信更不会长久,听话的狗到处都是,可不止中郎将一条。”
又叫周祁当心些,免得哪天得了那位厌弃,连根骨头都讨不着。还道风餐露宿都是好的,若再让皇帝打折腿,那便是无家可归身也残,连寻常百姓家喂的畜牲也不如。
“你不就是个畜牲?”
左参句句嘲讽,周祁神色仍旧淡淡,倒是彭齐舟听不下去,嫌左参嘴臭,想将他舌头给拔了,剑指途中被周祁阻止,笑看着左参:“左州同都说本将是狗,皇上既是赏了本将饭吃,我这做狗的不得为主子守好门户?”
下贱东西!
左参呸了声,直骂周祁狗拿耗子。
“州同这是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你!”左参脸气得涨红,偏偏武功被废,又被人拿刀剑指着,奈何不了周祁分毫。
“本官再是耗子,也比你这看门狗强,被朝廷抓住又如何,我左参半辈子为官,该享的好尽都享了,死也无憾,倒是你,你对皇帝忠心耿耿,为朝廷殚精竭虑的忙活,你以为往后下场便会好了?”
“不劳左州同操心,本将下场如何自有天看,州同许是等不到那日了。”
左参说他狗拿耗子,朝廷出了耗子,他替褚君陵捉了又如何,若说他是多管闲事,君王乃他心悦之人,他管就管了,怎么能算是闲事?
再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褚君陵既然许了他后位,他也不过是料料家务事罢了,算不得闲。
“押下去。”
等左参的咒骂消失,确认里边儿没危险了,县令才马后炮的迎上前来,将那些恶毒言语听进去不少,顿时感觉立功的机会来了。
“下官听闻犬齿有辟邪之效,那左参胆敢骂将军是狗,将军不妨让人将他的牙齿敲打下来,也看看这耗子的牙齿镇不镇得住邪。”
县令本是想拍拍周祁马屁,借左参之罪来讨他的高看,丝毫不觉得此话不妥,错拍了老虎屁股还不晓得。
倒是彭齐舟在一旁听到,暗笑县令愚蠢,这话表面是为惩治左参献的计,往认真了听,不把周祁也骂了进去?
周祁也听出来了,侧首看向县令:“大人这话,可是坐实了本将是狗一事?”
“不不不,”县令急急摆手,一脸的献媚:“将军误会了,下官是听不惯那左参满口秽言,琢磨着法子给您出气呢。”
“难得大人有心。”
周祁点点头,像是真信了这话,直将此事交给县令去办,县令千万个愿意,当是周祁有意要给他表现的机会,欢天喜地承揽下来。
哪想前脚刚把工具找好,后脚就和左参关到了一块儿,稀里糊涂的。
又喊冤又喊误会,哭爹喊娘的直嚷嚷,可惜没人理他。
左参最为憎恨背叛之人,周祁还故意让人传了些风声,让左参认为自己落马是县令一手算计,为攀上朝廷的船表的诚意,为此憎恶县令更过于周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奈何刚被周祁废了武功,县令再不济也是个男人,见左参豁了命的要杀自己,自不会坐以待毙,很快和他扭打到一起。
结果谁也没占上风,左参本就内伤过重,再被县令发了狠的一顿打,折腾去半条命。
县令更未讨着好,眼睛被左参戳瞎一只,腿也瘸了,鼻青脸肿不说,浑身还痛的要命,直喊着要见中郎将。
最后中郎将没见着,反是等来道择日问斩的圣旨,当场晕死过去。
借由左参这条线,康城大小贪官尽得查清,周祁恐迟生变故,当日就下令彻查,将各个官员府邸不留缝儿的围封住,里里外外搜寻了仔细。
州同府更是掘地三尺,屋梁地底都未放过,等该有的证据到手,已是入夜三更。
路上便困得不行,等回别庄,挈灯也懒得,草草洗漱一番就打算歇息,摸黑躺上榻,不过瞬间就被人扣住了脖子。
“谁!”
周祁不敢妄动,怕激怒对方,同时也懊恼自己大意,竟没发现床上藏了个人。
迅速把所有可能都筛滤一遍,见对方没进一步动作,也跟着按兵不动。
那人似乎被他的冷静惹恼,一手按在周祁喉口,另只手往下到腰间,极快将周祁腰封扯了,见他还没出手的意思,指尖一挑,开始扒他身上的衣物。
等外衾也脱下,就剩里衣里裤,周祁还是没有动作,那人也开始沉不住气,摸黑挑起周祁下巴,故意改换着声色:“这也不反抗?真不怕我对你做个什么?”
他又不是女子,有甚好怕的。
周祁起初还仅是怀疑,听对方问出这么句话,当即就肯定了,这人不是褚君陵是谁。
“皇上好雅兴。”
第66章 明君本君
那人身形稍顿,耍赖的趴在周祁身上,不甘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一阵气馁:“你怎么知道是朕?”
一上来就解他衣物,手虽然卡着喉咙,却没使丁点力气,生怕弄疼他似的,说的话也是没皮没脸。
两个大男人,他既非身娇体软肤若凝脂,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能对他起那种心思的,除去这昏君还能有谁?
“皇上此刻该在回京路上,怎么躺到臣榻上来了?”
“自然是等你回来。”
黑漆漆的,也瞧不见周祁人,褚君陵起身挈了盏灯,转头见他神色不虞,躺回去将人搂在怀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朕都等睡着了。”
还想转移话题?
周祁不吃他这套,从褚君陵怀中离开,毋自躺到了里头:“皇上昨日怎么答应臣的?总不是又忘了?”
“自然没忘。”
晓得周祁不会轻易带过,身体往里边挤了挤,缓缓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说辞:“朕答应了将军明日便回,这才是今日,时候还没到呢。”
周祁眼神凉飕飕的,实在想把这厚脸皮的踹下床去,瞒着他留下也就罢了,还玩起文字游戏来了,好的很。
“皇上不回便不回罢,左右臣也管不了皇上。”
心头闷瓮声,想起左参白日那话,由自气闷,是了是了,他就是皇帝养的看门狗,哪有狗管主子的道理。
“朕舍不得你。”
褚君陵叹口气,这回真不是故意要和周祁对着干,只是一离了这人,梦魇就如数找上门来,他厌恶极了惊醒一身冷汗的感觉:“朕近日总做噩梦,你在身边才睡得踏实。”
“臣又不是什么良药。”
还有安神的功效不成,以为褚君陵又胡口蒙他,转头却看对方眼中闪过抹痛苦,周祁心一抽,不由得紧张起来:“皇上做的什么噩梦?”
一个梦就怕成这般……
周祁皱皱眉,免不得担忧。
“梦里的事朕哪记得清楚。”
褚君陵清楚得很,那不是梦,是他亲身历过的前世,处处都充斥着仇恨与后悔,他手中更沾着周氏满门的血,他欠周家上百条人命,如何敢让周祁知道。
“很可怕就是了,朕每每惊醒便一身冷汗,心悸得很。”
怕周祁起疑,只说是梁王逼宫那年留下的后遗症,当日血腥被刻在了心头:“总之…你别离开朕。”
周祁真未多疑,只当当年之事让褚君陵生了心结,心疼不已:“臣自然要一直陪着皇上,臣还等着皇上娶臣做皇后呢,怎会傻得离开?”
褚君陵轻应一声,眸中掩过抹深色:周祁当然不可能离开,他根本不会给这人离开的机会.
当夜过后,褚君陵总觉着周祁温柔了许多,虽然平日也温柔,但感觉是不同的,说也说不上来。
比如事事都顺着他,好的坏的,那方面也是,也不再催他回京,听他无聊了想听书,还亲自给他请了个说书先生到别庄。
褚君陵喜不自胜,仗着周祁近来纵容,一日更比一日作。
人不在京城,贪官污吏一事却是要解决的。
不出半月,左参一条线上的大小官员陆续浮出水面,小到九品芝麻官,大到朝中重臣。
天子震怒,下令各地官府彻查到底,尤其康城一地及周遭郡县,短短两月,各数贪官污吏相继落网,左参下面的人尽没逃过,老老实实招了罪供。
再有几个嘴硬的,几日酷刑下来也撑不住,纷纷画押认罪。
将供词一一比对,顺藤摸瓜,将朝中几个重臣尽找了出来,朝廷下狠手清理官场,真也钓到不少大鱼。
其中更有徐安麾下的大臣,被褚君陵下猛药一顿查,失了好些个左膀右臂。
褚君陵除他羽翼不算,还借故收了徐安朝中大权,如今徐氏在朝堂上就是个空壳子,圣旨到府上时险些气背,这一气加速了毒物发作,紧继带出场大病,任谁瞧都是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圣旨是褚君陵一早拟好的,算好时间让德观颁昭,命人给宰相和周未都传了信,次日一道圣旨落下:周未任镇国将军,协佐宰相严查朝中贪赃枉法之事,太尉同大理寺共理此案,但有抗旨不尊者,格杀勿论。
不等涉案朝臣有所应对,府外早让周未领军围困,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历经此案,朝中大势故此偏向周氏一脉。
三日后又一道圣旨颁出,凡贪污受贿、欺凌霸弱及买卖官职得证实者,不论罪责轻重,一律斩首示众。
朝中重臣满门抄斩,追及九族,奴仆近主者同罪,无知者贬黜境荒,世代不得入京。
地方官臣,家眷近亲按律斩首,旁庶流放,外余人口录入奴籍,男壮充军,女子孩童非直系者可免其罪。
朝中重臣被抄财物充入国库,康城贪官污吏所得尽还于百姓,剩余各地按脏银收缴的比例发放,多的充公,不足则由朝廷补全。
此令一颁,举国沸腾,天下称赞一片,夸君主贤明者络绎不绝,皆言褚君陵是一代明君。
褚君陵听后…
“那是自然。”
“朕向来仁德爱民,贤明治国,明君一说当之无愧。”
“百姓们所言甚是。”
褚君陵表示:他就是明君本君。
让九州子民夸上了天,心飘飘然,好几日嘚瑟,周祁实在被闹得心烦,忍无可忍一声呵呵,人这才收敛。
瞧周祁似乎不大高兴,以为他是没被百姓夸委屈了,忙又表示:明君归明君,主要还是自家准皇后教得好,任劳任怨,母仪天下,大褚有后如此,实乃国之大幸,天下之大幸。
周祁:“……”
——
剩下的杂事交给逢宗耀二人打理,周祁担心朝廷有变,先和褚君陵回了京城。
走时将小顺子喊到身边,又将封奕的想法同他道了,只问他的意见。
“封奕有意为你赎身,你若想跟着他,我让周一去将卖身契取来,桌上的银两就当是本将心意,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无需再受身份束缚。”
小顺子低头想了会儿,朝周祁摇摇头。
“康城虽是奴才的家乡,奴才家人都离了人世,留下也是难过,将军向皇上要了奴才,又替奴才的家人讨了公道,便是奴才的再生父母,将军恩重如山,小顺子没齿难忘,也没什么能报答您的,奴才愿意跟着将军,报答将军恩情。”
周祁便是怕他为恩情所困,才一时冲动跟自己回京,也不想他往后后悔,没立刻答应下来,只让小顺子好生想想,明日再给他答复。
小顺子夜里想了许多,藏在床褥里哭鼻子,抽抽噎噎的,后来控制不住哭声,还将周一吵醒了。
“小顺子?”
周一擦擦眼睛,打个呵欠,轻轻将小顺子的被子掀开:“我听着你哭了?少爷答应了还你自由,你不高兴吗?”
小顺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
周一看不明白,过去抱了抱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聊天:“我还挺舍不得你的,你要是走了,我以后可就没小弟使唤了。”
“那封奕看就不是个好人,你跟着他,我还怕你受委屈呢。”
周一是个话痨子,一说起来就没个完,手轻轻拍小顺子的背给他顺气,过会听哭声消失,歪头一看,小顺子已经睡着了,还伴随着轻微的鼾声。
眼尾红通通的,嘴巴微微张着,脑袋无意识的点啊点,像个绝世小可怜儿,周一忍不住多看了会,被萌得一脸血。
妈呀,
这个小太监好可爱!
他有点…
有点喜欢。
第67章 嫁人需嫁中郎将
临行前不见小顺子身影,周祁以为他想明白,往后打算跟着封奕,喊让周一去同他告别,见褚君陵伸手来扶,纵身上了车驾。
马车走出不远,远远就听见小顺子的声音,周祁一愣,让钟诚将缰绳拉住,掀帘就见他气喘不已的趴在外头,跑得脸红红的:“将军,小顺子想清楚了,奴才想跟着将军去京城。”
“真想清楚了?”
小顺子点点头,表示他已经和封奕告过别,又伸手指了指后面,周祁探头看去,果真封奕就在不远处站着,身边那个行动不便的老妇应该是他娘亲。
两人也见着周祁,那妇人朝周祁感激一笑,随后和封奕说了句什么,像是催着他过来。
封奕点点头,快步过来,朝周祁一拜:“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往后若有用到草民之处,封奕万死不辞。”
话倒是真诚,周祁笑笑,让小顺子扶人起来,痛快应下他这承诺,封奕见他不计前嫌,也回以笑,将封母的嘱托尽转告到,只恳求周祁善待小顺子。
“你娘的心意本将领了,也带我问她声好,小顺子既是本将的人,有本将在一日,便不敢有人欺负得了他。”
晓得周祁没必要骗他,又道了句谢,怕厢中另外个贵人等不耐烦,虽不知是哪个,但能得中郎将如此相待,身份必不会低。
不敢耽搁,和小顺子叮嘱几句便退到一旁,待马车行远,才慢慢搀着封母回走。
康城得以从恶官手中解放,最高兴的就是百姓,听闻周祁要回京城,早早就在街上等着了。
见车驾行近,都自觉的站到两边,留出马车通过的路道,后头更有百姓欢歌载舞,见周祁要走,都拿出最热情送客之道。
康城人最是能歌善舞,大小节日或是来了重要的客人,都会以舞表示感谢和欢迎,又有祈祷和祝福之意。
周祁也是晓得这个风俗的,是以看到百姓拿这般隆重的礼节待他,心头暖贴不已,只觉个把月来的辛苦都太值得。
感激百姓一片心意,得褚君陵同意,到人群中间露了个面,那些百姓见周祁出来,欢呼声登时又高了几度,闹得褚君陵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一看不得了,送鸡送鸭,送青菜萝卜的都有,还有不少小姑娘往周祁手中塞香囊手帕一类的玩意儿,对周祁的道谢娇羞到脸红。
褚君陵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到人群中将周祁拽回厢中,目光却时时刻刻瞅着周祁所在的地方,他多看了哪个女子一眼,多朝哪个姑娘笑了会,多和哪个老妇人说了句话,褚君陵看在眼里,心头更记得清清楚楚,酸水一个劲儿从心底往外冒。
“多谢各位相送,周祁感激不尽,如今贪官污吏已除,新任职的官县会由皇上亲自任命,定给各位寻个清廉之辈。”
周祁话一落,拥护声不绝于耳涌了上来。
“将军!”
“将军!”
“将军!”
也不乏有喊皇上万岁的,但都让中郎将的呼声压了下去,毕竟皇上再好,直接救他们于水火的还是将军。
百姓大多淳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看到谁做了贡献,谁便是最好那个,周祁有幸捡漏,越过褚君陵成了康城百姓心中的第一大英雄。
更有些喊着要嫁给周祁的,姑娘就算了,其中还混进了几道奇怪的男声,周祁:“???”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没什么经验招架,更怕某个人听了吃酸,晚上又找着理由踉跄自个儿,只好借口赶路溜回厢中,并荣获土特产和大批的蔬菜水果不等。
百姓一路将人送到城外,还亲切的邀请周祁再来玩儿,周祁挨个应下,既珍视百姓的赤诚心意,又有些顶不住这份热情。
香囊和手帕让褚君陵尽没收了,说是看着像定情信物,容易惹他吃醋。
周祁没来也没打算带在身上,想带回去给周夫人的,但看褚君陵坚持要拿,也就随他的高兴。
“皇上醋可消了?”
褚君陵抬眼往周祁那儿瞟了眼,见他主动贴近自己,没出息的将人揽了过来:“中郎将闻闻,朕身上的酸味儿几日才能消干净?”
“这臣倒是不知。”周祁狡黠一笑,直接坐到褚君陵对面,见他又贴过来径自躺下身去,一点儿空位不留:“臣只知道,皇上要是再因着自己不高兴便冷落臣,臣便也冷落冷落皇上,等回京城臣就回府上呆着,皇上何时气儿消了,臣再考虑何时来见皇上。”
这如何使得!
褚君陵千万个反对,见周祁不愿和自己坐一块儿,再大醋劲儿都消了,反还得舔着脸的哄他高兴,凄凄惨惨戚戚。
香囊等物其实是姑娘们硬塞过来的,百姓又多,一个挤一个的往上凑,周祁人还没看清呢,东西就已经到了手上。
还是没法还,总也不能将百姓的心意丢大街上,万般无奈之举,哪知刚上车驾就让褚君陵没收了去。
褚君陵拿着也不好处置,酸劲儿过去还是还给了周祁,让他拿回府给周夫人用。
此案结后,中郎将威名远扬,在康城百姓心中深深扎了根,每每提及便忍不住称扬几句,拥戴的子民更不在少,民间甚至连打油诗都传出来了。
言是天有佛祖地有将,惩奸除恶显公道,女不嫁富不嫁皇,嫁良需嫁周氏郎。
版本之多数不胜数,周祁自己也不知,不过去康城查个案,竟一越成为众多女子争相欲嫁的对象。
某皇帝听罢一哧:敢觊觎他的皇后,等宰了徐安他就将周祁娶进宫里,看那些个女子上哪儿嫁去。
第68章 这是怕周氏功高盖主
不止周祁,逢宗耀和彭齐舟事后回京亦如此,满城的百姓立街相送,远望去哪儿哪儿都是人头,好不热闹。
彭齐舟被夸得有些飘,脚踩云端似的,有姑娘送东西全数收了,晓得逢宗耀有家室不便,连他那份一并代收入囊中。
走时还将扇子送给了其中的哪个姑娘,结果那姑娘还没拿热乎,紧让另外个女子抢了去,这般一个争一个的,引发好一阵哄抢。
继周祁之后,二人也被列入康城闺中女子最想嫁的郎君行列,仅颁过两道圣旨大赦天下的某皇帝有幸随其后,俗称垫底。
褚君陵听闻这民间传闻之后,“……”
“……”
一群没眼光的愚民!
以至于后来周祁受封皇后,康城中许多女子听闻最想嫁的将军被个垫底儿的皇帝抢了,伤心欲绝,皆要削发为尼,扬言为周祁终身不嫁…
当月尼姑庵人数爆满,主持直笑得合不拢嘴,据山脚下的村民传,那日长队从门口直排到山尾。
还有些自诩为周祁看破红尘的,前脚刚踏进尼姑庵,听闻彭上卿有意选妻纳妾,后脚一转又拐了出去,并表示:红尘滚滚也挺好.
“上——”
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褚君陵环顾一周,视线落到殿中某个空缺的位置:“平身。”
众臣谢恩,听褚君陵问徐安近况,无人敢应,如今徐安大势已去,朝中党羽除了大半,余下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散僚,唯恐君王迁怒,个个头顶对头顶,大气不敢喘。
更有些聪明的,看清朝中形势,已经开始投靠周未一党。
“康城一事仅是开始,朕也给诸位爱卿都提提醒,再敢有朝臣勾结同党贪赃枉法之事传入朕耳中,先前几个大臣便是下场。”
“臣等惶恐!”
朝臣个个心惊胆战,尤是先前与那几个罪臣交好的,唯恐殃及池鱼,如今俸禄都不敢提,更徨贪赃枉法之事。
君王狠足劲儿的天下大查,大有震慑之效,远了说不准,至少这一两年内,再没哪个臣子敢明目张胆的挑衅君威。
褚君陵要的正是这效果,听着底下众人惶恐长惶恐短的保证,朝德观轻颔首,不怒自威:“宣旨。”
“嗻。”
德观恭恭身,一甩拂尘取过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始,凡为官者,不论品级尊卑,皆由朝廷授命…”
囊括八品以下官职,不再由地方州同和允判任命,直接授由朝廷,但为官者,不论距京远近、官品轻重,须得年年入京接受审考,分别立有春考和秋考之分,凡不合格者削除官职,由朝廷另择可胜任者居之。
考题由翰林院发布,太傅连同左右督史辅佐监之,除科举乡试及以下考试,一切官臣考核皆由圣上亲督,若有滥竽充数、偷奸耍滑者,一律按欺君之罪惩处。
圣旨一下,朝中喜忧参半,官场清廉于忠臣是幸,于投机取巧之辈便是祸,圣上铁心要清理门户,朝中大臣少不得美梦落空,今后仕途更是难说。
逢宗耀升翰林院正一品院士,总管科举审核与考试。
如今天子下令由翰林院掌管官臣考核,逢宗耀这位置无疑是个香饽饽,定然少不得攀附巴结之人,毕竟大小官员的仕途都捏在他手上,这官路能走的多远,除却皇上,也就是这翰林院院首说了才算。
褚君陵正是看中逢宗耀品性端正,处事不骄不躁,拧得清是非公私,城府深而不鄙,胸中有墨,腹亦有远见。
年轻轻轻就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才能更是佼佼,逢氏又是他的心腹,当能任以大用。
至于周祁……
褚君陵看他立于众臣当中,却依然出类拔萃,掩不住风华,忍不住勾唇,眸中尽藏满骄傲。
“此番官场门户得以扫清,中郎将当属头功,朕甚欣慰,理应重重有赏,可眼下朝中位无空缺,且就委屈委屈将军,这功劳朕先给将军记着,封赏之事就先搁搁,留待日后再论,将军以为如何?”
此事是褚君陵郑重考虑过的,一来周未刚封了镇国将军,周祁若再居高位,恐会惹得人眼红,免不得成为众矢之的。
再来,也是故意让朝臣晓得他欠周祁一个封赏,待将来他拿皇后之位说事,也好借此堵这些大臣的口,可谓一举两得。
周祁虽没想到第二层意思,却也晓得褚君陵是为他着想,避免他卷入不必要的祸端。
感念天子周到,躬身由朝列行到殿央,瞧某些个看好戏的大臣望着,撩拜官服谢恩,故不将喜忧表露于色:“臣遵旨。”
他做这良多,本也不是为的升官加爵,无非因着江山社稷归姓褚,他得替心上人守好这天下。
“难为将军体谅朕,朝中职位虽无空的,如今国库还算充裕,中郎将立有大功在身,便赐黄金万两白银三千,外添百二十匹绫罗锦缎,将军看看可有什么差的?”
“并无所差。”周祁心下好笑,光是左参口中吐出的财物都不止这些,再加上朝中几个大臣,前前后后充了多少脏银入公,国库能不充裕么:“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周祁又要叩拜,忙喊到免礼,借口补偿赏了个特权给他,往后除却朝礼,不论谢恩受赏,中郎将礼节全免,任何时候都不必跪圣。
此话说落到周祁耳中,便是君王有意偏爱,巴不得能给的好处都给到他身上,落入朝臣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
皇上此举,表面是对中郎将施以荣宠,实则是对有功未封之事做的安抚,哪是朝中没空的位置,如今周未风头正盛,皇上大赏过后也明白过来了,这是怕周氏功高盖主呢!
连理由都找的如此草率。
众臣腹诽,听喊退朝四下散去,不乏有些存了别样打算的,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上赶去巴结逢宗耀和周未,各占一方,谁也不服气谁。
彭齐舟未在朝中任职,圣旨是由宫中奴才到府上宣的,封了从五品的侍御上卿,算是个可文可武的职位。
具体的工作挺杂乱,大到御前奉公,小到朝臣当庭斗殴,鸡毛蒜皮的琐碎都得管,累是累了点,却也是最能锻炼人的。
好在福利够好,也不容易惹火上身,得罪到朝中的哪个大臣,既不易结仇也犯不着抱哪个的腿儿,算是整个朝廷最安全的官儿了,彭齐舟自己也甚为满意。
最激动的当属彭大人,他家老二虽算不上身居重位,好歹是个铁饭碗,来日娶妻生子是不用愁了。
皇上又有意锤炼彭齐舟,可不正是对彭家的器重么?只要他家老二表现好,再往上升升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人封官,全家高兴。
彭大人虽然有几房小妾,后院却是十分和谐,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平日多也就是拌拌嘴,发泄发泄气愤,不似那些个深宅大院勾心斗角,闹得整日都不安宁。
人丁也兴旺,彭齐舟是嫡妻之子,免不得受重视些,嫡夫人共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膝下就剩彭齐舟在府上。
嫡夫人治理后宅有方,几房小妾都有孩子,却没发生手足相残之事,平日相处也都亲近,唯独彭齐舟从小阴招多,最爱调皮捣蛋,还瞎使唤人。
特别是每次做了坏事被抓现行,彭齐舟总能全身而退,其他人却要被各自的娘亲拧着耳朵打屁股,是以下头几个弟弟对他这种不仗义的行为极为鄙视,都不肯带他玩。
也就周祁每回来府上能治住他。
嫡夫人也对周祁喜欢得紧,周祁小时候听话又懂事,不像彭齐舟竟让人操心,伤神又动气的。
主要周祁长得还好看,像年画儿里走出来的小娃娃,嫡夫人为此嫌弃了彭齐舟好长段时日,越看自家儿子越丑,直言长相随了他爹,甚至起了想跟周夫人换个孩子养的念头,遭到了周夫人的婉拒。
好歹长大后俊回来了,嫡夫人欣慰不已,道不枉她怀胎十月,儿子可算是随了自己。
两家在朝中各有立场,私下关系却是极好的,彭大人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在府上小设了场宴摆,头一个邀请的就是周家。
席间喝得多了,直说他家老二出息,没辜负他的期望,嫡夫人也是眉开眼笑的,这小子自幼顽劣,如今也算有了造化,没白让她费心。
周未喝得也有点多,两个都高兴,听彭大人将自己几个儿子都夸了个遍,也忍不住拉过自己的独苗苗一阵夸,后来为谁家儿子更好的问题杠上,还险些动起手来。
周夫人忙着和彭府几位夫人说笑,也没管他两个,心头却是自豪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不止三个,妇人一凑堆,关系再好也少不得要攀比一二,听其中一房小妾道自家小儿娶了哪家大人的千金,又是怎样怎样的出息,周夫人惬意的吃口茶,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端坐着的周祁,但笑不语。
第69章 我表叔伯可是镇国将军
为免徐安多疑,徐渊吾常得往来于侯府,好在因徐氏和侯府先前误会,徐安晓得侯府小姐遭了徐娇苑得罪,不喜徐氏,倒未厚着脸强邀齐锦满来客,只让徐渊吾往侯府勤些,以加深感情。
这日请了齐锦满出府闲游,一路无话,徐渊吾看出她兴致不高,遂提议送她回去。
倒让齐锦满认真审视他一番,心道同是徐氏血脉,那徐有晋处处惹人讨厌,这老五瞧却相貌堂堂,温和有礼,叫人心生好感。
“劳烦公子了。”
徐渊吾回礼一笑,侧身让开位置:“小姐请。”
心头有了改观,齐锦满也不好冷落着人,好奇他既是徐安之子,为何要对生父恨之入骨,甚至狠下心与天子合作。
犹豫问了,却看徐渊吾神色微变,良久苦笑一声,粗略道了些旧事,和齐锦满几回相处,又晓得她与自己定亲的缘由,对这侯府小姐亦有几分敬佩。
两两皆怀好感,自是个个都不瞒着,互诉了通知心话。
“在下只愿家母后生安稳,徐氏处处逼我母子二人,徐安坐视不理,先前从未拿我当做亲子,任我母子遭尽欺凌,我又如何要认他这父亲?”
徐家逼他到绝境,他不想死,更想娘亲好生活着,恨与不恨,这一府人欠他母子二人的,既是他得了报复的机会,必然要徐氏千万倍奉还。
“徐氏确实罪该万死。”
齐锦满点点头,徐家真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徐娇苑,空有嫡小姐的身份在,却是个没教养的疯婆子,特别是徐安还处处和将军府作对,便是最最该死的那个。
不过这老五倒是挺好,可惜生错了人家,不然…
随即轻摇摇头,呕火的咬了咬下唇:这是在想什么,这徐渊吾有没有作为管她何事?她做何要可怜这人?
“你和徐家那些人倒是不同。”
起码不叫人厌烦,齐锦满弯眸一笑,让枝陶将之前买好的香囊递给徐渊吾:“本是买来做做样,你常往我府上送东西来,我却不回一礼,恐要让你那黑心爹怀疑。”
京城谁不晓得齐远侯宠女,当初更是为她才铤而与皇帝为敌,若她待徐渊吾无意,齐远侯绝计不会拿自家千金的幸福做筹码,去换与徐氏的合谋。
齐锦满正是深知这一点。
徐渊吾诚意满满,若她再不送点回礼,一直对徐渊吾的示好表现得无感,却又轻易答应下与他结亲之事,徐安那老狐狸定会多疑。
“不过看你不似恶人,待我也算有礼,未有出格冒犯之处,这香囊便算本小姐真心赠你,你可愿收?”
“小姐心意,在下怎敢推辞。”
徐渊吾小心接过,朝他行了谢礼,齐锦满心情也大好,笑容带有几分傲娇,明眸皓齿,惹得徐渊吾心中一悸,慌张错开眼去。
路过街市,来往行人颇多,徐渊吾怕他被人撞到,抬手护在齐锦满身侧,一边自己也小心着避免碰到,齐锦满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动容。
这人某些地方倒和周公子相似,齐锦满偷瞧了瞧,正好徐渊吾有话要问,转头正对上齐锦满视线,四目相对,紧又各自移开。
齐锦满呼口气,莫名心有些快,下意识伸手探了探脸,没觉出烫意才少些紧张,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徐渊吾也颇为无措,突然和对方视线撞上,显然没个心理准备,踌躇许久才问她:“小姐赠在下香囊,在下心头有个疑问,可能请小姐解惑?”
“你说罢。”
齐锦满点点头,因着尴尬却不瞧他,徐渊吾亦是,两人脑袋各转向一方,让身后跟着的枝陶深感莫名。
“敢问小姐,如今你与在下…可算得是朋友?”
“自然是了。”
听他如此一问,还当是不情愿,心里突然不大高兴,正要质问,突然被徐渊吾合臂一揽,整个人扑到他怀中。
等身边那辆马车奔过,这才急急将人松开,拱拱手道:“事出有急,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莫怪。”
齐锦满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那日也是有马车袭来,周公子挺身而出,像极了书中所写的玉面郎君,也如这般稳稳护她在怀中,叫她一见便倾了心,念想至今。
“小姐?”
唤了几声才回过神,草草道过无事,见那马车横冲直撞,不住气道:“这些人驾马都不长眼么?真当是自己家了,撞到哪处才是活该。”
话刚落,就见那马儿扬蹄一甩,直将车辇甩到街边那棵大槐树上。
不多会儿就听里头骂骂咧咧出来了个人,瞧着年岁不大,却跋扈得很,看就是哪家被宠坏的大少爷。
那少爷样的男子像受了惊,对着车夫又打又骂,好一阵拳打脚踢,后头直接将那车夫踹到了地上,男子也跟着跳下车,狠一顿踢打。
齐锦满见那车夫求饶声从大至小,捂着腹部一脸的痛苦,善心作祟看不过眼,急急跑过去将人推开:“你再打他就死了!”
一旁的百姓也跟着说劝:“是呀是呀,你看他快没气儿了,打两下消消气就是,出了人命可不好。”
还有的说本就是小事,何况那男子也没伤着,让他得饶人处且饶人。
男子非但不听,还恶狠狠骂那些百姓多管闲事,看齐锦满挡在前头,不屑道:“哪儿来的丫头片子,还不滚一边去?”
扬言要连齐锦满一起揍,听百姓中有人多嘴,拿出腰间挂着的鞭子扯了扯,啪地一声抽到地上:“本少爷教训自家奴才,也轮得到你们这些贱民插嘴?识相的赶紧滚,晚了别可怪本少爷手中的鞭子不长眼!”
百姓被他的狠劲儿吓住,遂也不敢多言,许多胆小的趁早跑了,唯恐惹火上身,个别胆大的虽是没走,却也站得远远的,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男子看齐锦满还不走,非得护着那车夫,嗤笑一声:“怎么?还想跟本少爷的鞭子讲道理?”
“你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他是奴才不是牲口,你这是草菅人命!”
“本少爷今天就草芥人命了,怎么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叫板?”
这奴才可是签的死契,他今天就是真打死人,即便官府来了也拿他无法,何况这小娘们。
“你大胆!”齐锦满还没被人这么看轻过,让徐渊吾将那半晕不晕的车夫拉到一旁,怒指着那男子:“京城之内,岂容你放肆!”
那男子不当回事,准备把齐锦满推到边上,细看她姿容貌美,手中一顿,不乏起了邪心。
轻浮往齐锦满脸上摸,手没触碰到脸颊的肌肤,就被对方狠狠一记耳光,打得直歪过头去,嘴角更是隐隐发疼。
“臭娘们、、嚄!”
没来得及还手,让徐渊吾一脚踹到腹部,猛一声惨叫,惊得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心颤了颤,只觉得解气,纷纷拍手叫好。
徐渊吾自己也是一愣,方才见他举止粗鄙,有意调戏侯府小姐,下意识便出手了,等理智回来,对方已经挨了自己好些拳脚。
“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男子痛得龇牙咧嘴,爬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晓得自己打不过对方,只往后退到安全的位置,放狠话道:“你们知道本少爷是谁吗?等我回去告诉表叔伯,定要你和这臭娘们不得好死!”
臭娘们?!
这纨绔目无王法也罢,还敢屡次羞辱于她,齐锦满让这称呼激怒,这会小姐架子也上来了,虽没再上去甩他耳光,却让枝陶好生将人记在心头,回府好告诉齐远侯。
“齐远侯?”
男子呸了声,头一回来京城,在湘南又嚣张惯了,因着他口中那表叔伯在京城是个大官,便连当地官员都不敢轻易得罪,哪个不得待他礼让三分?
自小又让家中宠坏了德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全然不懂朝廷局势,只闻家中说那未曾蒙面的叔伯受皇上重用,手握有滔天大权,便以为能独手遮天,谁也奈何不得他。
是以听了齐远侯的名讳也不露怕,全然不拿这侯爷放在眼里:“什么狗屁侯爷?本少爷可不认得,不怕告诉你们,我表叔伯可是权势滔天的镇国将军,谁敢得罪本少爷!”
第70章 镇国将军可是官最大的那个?
镇国将军??
“那不就是周将军?”
几个百姓交头接耳,偷偷看了看那男子,皆不怎的信他的话:“周将军一府都是和善人,哪来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侄子?”
别是哪个有心机的人冒充的。
“你没听他说是表叔伯么?不定隔了多远的亲戚,这是看不得人家好,急着攀高枝来了。”
“周将军要真摊上这么个侄儿,这不是给府上摸黑么?”
“可不是。”
周将军多好的人呐!为官清廉,心地又善,可不能让个败家的侄子毁了清明。
也有百姓当场好戏在看,传闻侯府和将军府就不对付,似乎在朝中还是死对头。
这会侯府千金和将军府的表侄子结下仇恨,不得善了是必然的,往后可有的闹。
齐锦满也惊诧得很,这草芥人命的纨绔竟和周祁是表兄弟,可周公子如此霁月清风之人,怎会有这有辱门风的兄弟。
“你当真是周将军的侄子?”
“怎么,知道怕了?”
男子摸摸嘴角,这下也没兴趣顾美不美色,指了指二人,阴笑道:“晚了!今天谁都跑不了,敢打你邢爷爷,等我回去告诉叔伯和婶婶,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次入京,来就是为投靠那没见过的表叔伯一家,两家虽没什么亲直血缘,当年家祖却对周氏祖上有救命之恩,家中虽受周府照顾处处风光,却都是些小恩小惠,这救命的恩情还迟迟未报。
他父亲可说了,与其朝廷有人,不如自家人在朝廷稳当,这恩情隔得又远,不定到哪辈周家就不认了呢?
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那叔伯有这大官当着,与其让他家中沾光,倒不如也直接在朝中给他寻个官做。
他如今信物都带来了,就坐等表叔伯赠官,以往只听京城这好那好,如今亲眼见到繁华,便再不想回那小地方了。
街边房屋林群而立,车水马龙,樊盛又热闹,景色更不必说,不愧是天子在的地方,哪儿哪儿都透着金贵,看得人眼花缭乱。
便连摊上玩意都比湘南的精致齐全,寻常百姓居所都如此,待会到了将军府上,还不定如何气派。
一想到自己当了官后,也能长久留在此处,便不住得意,到时候一家老少都接到京城,对了,还有他那病秧子嫡姐,今儿个也同他一块儿来的,方才让那车夫撞疼了脑袋,这会正在马车上歇着呢。
如今到了说嫁的年纪,家中人便让她跟着一道,意让周未给说个官户人家,最好是能做正房太太,到时候家中一荣俱荣,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要他说,劳什子的大小姐,一身穷皮子瞎娇气,装个什么金贵人呢。
不就是正房肚里掉出的种么?
等他往后当了大官,还不定谁巴结谁呢,贱人就是矫情。
那车夫清醒过来,怕主子真生气把自己打死,也不敢耽搁,爬过去认错又求饶的,男子干不过徐渊吾,见车夫自己撞上来,又往死里一顿打,气息奄奄才踢开人,挑衅的看着徐渊吾。
“刚才不是拦得挺起劲儿吗?怎么不拦了?怕了?”
齐锦满不服气,让徐渊吾伸手挡了下来,若此人真是周未侄子,他只盼周府对这侄子别太上心,不然凭皇上对中郎将的宠爱,他所做的一切便白费了。
他和娘…
“就是他!”
人群中突然出现个声音,打断了徐渊吾所想,扭头就见个百姓指着那男子,对身边的人说:“小将军,就是他!他说自己是镇国将军的侄子!”
来人正是周祁。
因着父子俩都是将军,问礼时避免喊重,周祁又打小招京城老百姓喜欢,为此,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小将军。
本来应了褚君陵的邀约进宫,结果半路让个百姓拦了下来,那百姓正是方才看热闹的,没想回去的路上碰到中郎将经过,立刻奔身挡住马匹,还将人请了过来。
周祁懵懵的,听那百姓说有个不知是自己弟弟还是哥哥的男子在街头为非作歹,还险些打死个人,脑中一连串问号。
到了见徐渊吾和齐锦满也在,轻点点头算作招呼,齐锦满面上欢喜藏不住,随即想到答应褚君陵的,咬牙忍下了靠近他的想法。
她如今和周家该是仇人,那日和皇上约好了的,是她因爱生恨,教唆爹爹和徐安合谋对付皇帝,徐氏覆灭前,万不能让周公子发现端倪。
皇上说了,中郎将乃至情至性之人,晓得真相定会心生有愧,会自责一辈子,她如何忍心。
齐锦满自出生便被保护得极好,就是个温室里的大小姐,心思单纯得很,事关周祁什么都信。
是以天子信口胡诌几句鬼话,齐锦绣也深信不疑,真怕周祁会一辈子愧疚,宁愿受下被对方误会的委屈,也不肯让他晓得真相。
忍不住偷望了周祁一阵,既不能说出实情,又怕他觉得自己恶毒,拿她看做蛇蝎心肠之人,这般煎熬的感觉,让齐锦满难受极了。
徐渊吾也察觉到她的不对,转身见她望向周祁,眼中有着浓烈地情愫,心头不自知的落寞。
“怎么了?”
状若不知问了声,就见齐锦满慌慌张张收回视线,低着头迅速跑了,徐渊吾动了动身,终归没追上去。
只吩咐身边的下人护送她回府,眼下之事还未解决,他得看看周祁的态度。
若周祁偏向那男子,便要他下跪道歉都好,什么屈辱他都受得,只要周祁莫让皇上收回成命,放他和娘亲后生安稳,哪怕让他从那男子胯下爬过去……
徐渊吾闭闭眼:也就是一砸膝盖的事儿,区区自尊,哪比得上他和娘的自由重要。
“渊吾见过将军。”
周祁颔颔首,将打量那男子的视线收回:“怎么不追上去?”
女儿家的,身边又只跟了个丫鬟跟着,岂不危险?
以为齐锦满是恨极了自个儿,方才一见他便急着离开,本就心有愧疚,也担心她独身回去不甚安全,遂让徐渊吾跟去瞧瞧。
徐渊吾面露难色,迟疑看向那男子:“那位…”
“无事,”来的路上已经听百姓说了大概,晓得对方担心什么,直言赖不到他身上:“既是他为非作歹在先,便真是本将哪个兄弟,天子脚下,本将亦不会枉法偏袒。”
该送官就送官,该蹲大牢就蹲大牢,大褚律法在前,岂容攀亲附戚之说。
“你只放心离开,齐小姐一个女子,身边又没个会功夫的跟着,便是路上没个意外,让侯爷晓得了也不好交代。”
徐渊吾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走前和周祁道了声谢,遂赶着去追齐锦满。
那男子眼巴巴看着两人先后离开,硬是不敢吱声儿。
起初还是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却在周祁来后就蔫了,原因无他,方才有人唤了周祁将军。
侯爷虎爷他敢不放在眼里,只在家中听闻那表叔伯是个将军,还是镇国的将军,镇国镇国,国都能镇得住,那不是和皇上一样厉害?
如今听到将军这称呼,便下意识觉得将军都是厉害角色,都是不好惹的,再被周祁一阵打量,只觉头皮发怵,浑身皮都紧绷着,恐惧使然,也未听清对方和徐渊吾谈地些什么。
“你和镇国将军是什么关系?”
男子犹犹豫豫不敢说,想了想,紧张的问他:“朝廷的将军当中,镇国将军可是官最大的那个?”
周祁挑挑眉:“是又如何?”
那他就不怕了。
既然眼前这个将军没他表叔伯的官儿大,那他刚才不是白害怕了?早知就该让那一男一女留下,打了他还想逃,哪有这等容易事儿。
想是如此,神气十足的看着周祁:“你也是个将军,这么说你也没镇国将军官儿大?”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是么?”听周祁来来回回是那句话,以为他故意戏耍自己,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镇国将军是我叔伯,你方才放走那两个打了本少爷,这淤青还在脸上摆着呢,本少爷现在很不高兴,你说要如何?”
第71章 臣和皇上的孽缘竟是前世注定
手往周祁肩上推了把,见他没有反抗,以为是对方怕了自己,轻蔑地笑出声。
又瞧不惯他这淡然态度,要往周祁脸上拍拍做教训,被周祁顺势擒住,直掰着手腕折了半圈:“疼疼疼…快放开我!”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叔伯可比你官儿大,你敢这么对本少爷,当心我…嗷!痛!”
……
“错了错了,我错了…手要断了…爷爷!您放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痛痛…”
爷爷?
要真是他哪个兄弟,父亲是这人叔伯,这人又喊自己爷爷,那不是差辈了?
教训得差不多,问他叫什么名字,男子痛得满头大汗,哪儿敢迟疑,周祁问什么就说什么,不多会尽数都招了。
周祁缓松开手,邢炀一得挣脱就站远身,恶狠狠地瞪着周祁:“别让本少爷再见着你,否则我定让表叔伯将你官位给摘了!”
这么个德行还想入朝为官?
周祁轻哂,听钟诚提醒不多耽搁,意味深长瞧了邢炀一眼,上马赶往宫中。路上想着不禁好笑,考虑该不该将这笑话也说给褚君陵听。
邢炀踹了踹一旁跪着的车夫,气冲冲地上了马车,只让他当心些皮子,再撞到别处,等他到了将军府,便把这狗东西命给结了。
车夫浑身一震,连忙惊恐地保证,哆哆嗦嗦扯马离开,不敢驾得太快。
邢㑱㑱睁眼瞥了瞥邢炀,心骂声蠢货,便又闭目养神不再管他。
刚来京城就闯下这么大个祸,果然和他那娘一个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好是方才气归气,没跟着下去教训那车夫,不若方才这蠢货生怕别人不知他身份似的宣扬,到时候传到京城那些权贵耳中,定会拿她当泼妇看待,她再想嫁个如意郎君可就难了。
要不是家中就邢炀这么个男嗣,哪轮得到这庶子猖狂,方才那被称将军的男子和另外个人的对话,她在里头都听得清楚。
若猜的不错,那将军既然能有兄弟一说,必然就是表叔伯家中的独子,朝中的中郎将,也就是这不成器的东西愚蠢至极,这般明显都没察觉。
当真是废物!
等她嫁了权贵人家,管这废物有无有官做,一荣俱荣她跟着享,若邢炀和他不要脸的老娘想沾她的光,那可没门儿。
周祁到养心殿,褚君陵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见他走近就将一早备好的暖炉给他,牵过手探了探温度,确认无一丝凉意这才满意,却没将人松开。
梅林雪积了一层,花瓣露出半片红,藏在里头煞是好看,褚君陵特嘱扫雪的奴才莫毁了景致,等周祁来,迫不及地牵着他过去,身体微微侧在前头,为他挡住吹来的寒风。
他记得前世周祁便有到梅林赏雪的喜好,许是每次被他召幸都要经过此处,歇身的住处离梅林也近,却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甚至都比不上冷宫。
夏热冬寒,旁边便是洗舆房,专洗那些脏物的地方,最招蚊虫鼠类,前世他用了许多法子折磨周祁,罚他去洗舆房做苦役,洗最脏污的恭桶。
他有回突发兴致想去瞧瞧,却远远就叫那股子恶臭喊住脚,当即就折了回去,褚君陵清楚的记得,他那日干吐了许久,整整两日都没食欲。
只从暗卫口中听得,周祁乖乖将他吩咐的活儿尽做完了,既没偷懒也没吐,甚至眉都没皱皱,脸上无喜无悲,没背着怨他丁点不好,也没拿生辰八字扎他的小人,抱恨更是没有,平平静静的承受他突发奇想的折辱。
褚君陵那时还疑惑,周祁那般喜洁的一个人,怎么就下得去手?
有一年他重罚了周祁,就在梅林的雪地当中,那日褚君陵心有不顺,在朝政上遇了瓶颈,心烦到后宫散散心,正好遇到周祁站在那儿看雪,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着温和的笑意。
褚君陵惊艳了一瞬,随即被心头的无名火替代,过去赏了周祁记耳光,毫无理由的迁怒。
见他跪着同自己请罪,干脆让身后奴才施了些惩戒,气仍未消,就罚他在雪地中跪了整整一日,周祁打进宫便被废了武功,没有内力护体,根本受不住那刺骨的寒。
待周一将人扶回房,双腿彻底没了知觉,近半个月都是如此,险些废掉。
后来周一去求褚君陵,磕破脑袋才为周祁讨来一两个太医,腿是保住了,却留下病根儿,落了个残疾。
寒进骨髓,走路一跛一瘸,每到阴雨天气和冬寒那几个月,浑身都如剔骨般地痛,无药缓解。
周一便眼睁睁看着周祁痛得死去活来,牙齿将嘴唇一次次的咬破,结痂,再被咬破。
最严重的一次,周一眼中宠辱不惊,再大折磨都自持冷静、从未有过激反应的少爷,竟从硬榻摔到地上,抱着身子来回的翻滚,口里溢出渗髓的痛呻,不住的喊着皇上饶命。
这些都是监看周祁的暗卫告诉褚君陵的,在那之后,周祁再不敢去梅林了,褚君陵召见也是匆匆路过,不敢有片刻停留。
无事便温驯呆在房中,门紧紧关着,甚至没得褚君陵召见,不再敢踏出房门半步,直将窗牖也死死合上,透不进半点光才心安,宛若惊弓之鸟。
想及前世幕幕,不觉将周祁握紧了些。
褚君陵如今都不清楚,周祁是真喜这梅林雪景,还是无望极了,在那暗无天光的岁月里苦中作乐。
只每每想起都后悔不已,心像被生生撕裂,痛极了。
“皇上?”
周祁甩甩被握住的手,示意褚君陵手劲儿太大,将自己拽得疼了:“皇上心情不好?”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不过会会儿,怎地突然低沉上了:“朝中有事惹皇上烦心?”
“朕没事。”忙将手劲儿松了点,看周祁手被自己握得发红,拿到唇边吹了吹,怕冷到他又裹到氅中暖着:“就是想到康城之事,觉得对你不住。”
周祁愣了愣,明白褚君陵指的是对他居功未给封赏之事,遂笑笑道:“皇上不也赏了臣万两黄金白银?逢院首和彭上卿十年俸禄都没这多,臣可是占了大便宜。”
还有那么多绫罗绸缎,每次进贡来有好东西,褚君陵也是第一时间给他送去,他可是知足得很,还觉褚君陵心太偏着他呢,哪会生嫌隙?
“再说皇上许了臣皇后之位,可是哪个官职都比不上的。”
“这倒是。”
褚君陵本也不是真纠结此,趁周祁眼落往别处偷望着他,似是透过他看前世的某个人,眸中不遑苍凉:“周祁…”
周祁顿住脚步,不解地看向褚君陵:“皇上?”
不过一个封赏,他都未觉有什么,这人怎地这般重的情绪?
神色看着…
像是愧对又不像,说不清是何意,复杂得很,莫名地叫人压抑。
“皇上有事瞒着臣?”
褚君陵猛地清醒过来,神色不着痕迹僵了一瞬,又极快地掩饰过去,尽量挤出个自然的笑:“怎会有事瞒着?朕不过是有些惊讶。”
惊讶?
周祁更是奇怪。
“皇上惊讶何事?”
褚君陵晓得他心思细腻轻易敷衍不得,心下没个把握,借口是见周祁坦然拿封后之事同自己玩笑,遂才惊讶于他的变化。
瞧周祁仍是将信将疑,故作一叹:“朕就是想着你我夫妻之实也有了,皇后之位宣之于口,至今却没落到实处,承诺要待你好,却叫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朕,朝中既有人胡乱猜测,就免不得有轻蔑鄙夷之色,朕于心有愧,方觉得折煞了你。”
原来是为这个。
周祁摇摇头,似有似无也叹了叹:“皇上以为愧对臣,臣又何曾在乎过外人的看法?”
只要眼前这人待他真心,外人轻蔑鄙夷又算得了什么:“左右臣也不会掉块肉,皇上有闲心想这无关,何不将心思放到朝政上头?徐氏早日得除,皇上也能早日实现待臣的承诺。”
“小将军所言极是。”
听这不着调的口气,便知褚君陵情绪得了好,周祁轻轻瞥他一眼,又看褚君陵手直往自己身上揽,嘴里还朕如何朕如何的没个完,心哼:登徒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
“朕谨记小将军教诲,定当早日铲了那徐氏,也好早日娶小将军过门。”
迎进宫里拐上龙榻。
褚君陵想就美得很,搂搂抱抱一阵亲昵,还是周祁顾及周遭奴才众多,只肯让褚君陵占占手中的便宜,口耳相贴之事是如何都不让的。
后头瞧褚君陵得寸进尺,手中便宜也不让占了,一见对方有不安分,凉凉张口道:“皇上净顾自己高兴,倒也不怕臣着凉?”
此计屡屡管用。
连周祁一根头发丝儿褚君陵都珍视得紧,何况是身体,听这话立刻老实下来,看大氅果真被自己蹭开个角,忙又裹得严实,额头贴额头量了温度,见没发热作罢。
周祁看是好笑:他就是个病秧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热,况是他身体好得很,哪就这么娇贵了?
也不知这昏君脑中整日在想些什么。
“不舒服便同朕说。”
雪短短一两日不会停,梅花也要入春后才谢,景哪日赏都一样,景色虽好,真染了风寒可不妙。
“臣又不是三岁小孩,再傻,冷暖还是晓得的。”
“哪是说你傻。”
褚君陵又是一顿念叨,道是如今不能时时刻刻看管着人,难保周祁不拿他的话放在心上,背地里使坏。
待来日将人迎娶进宫,也不准周祁去别处,就一同歇在养心殿,整日整日守着他,眼皮底下,看周祁还敢不敢不拿自个儿身体当回事。
让他歇在养心殿?
周祁似笑非笑:“皇上也不怕脊梁骨被大臣们戳穿?”
“那些个大臣朕可不怕,就怕小将军到时候反悔,不肯嫁进养心殿来。”
方才那事虽然搪塞过去了,谈到嫁娶一事,褚君陵这会还真有些好奇:“朕以往提及此事,每每你都回避,怎的就想通了?”
周祁昏君没道出口,倒让他问得一愣,认真想了想:先前回避是不敢确认君王待他的感情,自两人相好以来,褚君陵皆真心待他,也当真把他放心尖尖上宠,便是石头也该捂热了,他再怀疑岂非矫情?
“臣这般皇上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褚君陵求之不得,晓得周祁尽信于他,心中喜极,高兴过后又害怕,怕还不了周祁的情,怕千万般宠爱都抵不过他前世受的折磨和委屈。
“小将军如何朕都喜欢。”
不管这人真喜欢赏梅林冬雪,还是无望中作乐,都已是前世,人合该往前看,前世欠周祁的,来日方长,总能给他一件件补上。
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遗憾也好夙愿也好,今生尽都能得圆满。
周祁默不作声,受不了他这腻人劲儿,直将注意转到景色上头,不住惊叹:“一皑雪色缀梅浓,倒是处奇景。”
“朕便晓得你会喜欢。”
“臣这等喜好都能猜到,皇上当真是料事如神。”
周祁笑笑恭维道,被褚君陵那得意洋洋的神色弄得一乐,头轻枕在他肩上。
金砖红墙映入眼帘,几枝冬梅探出墙去,被落下的雪花披上层白,与宫墙深色交相辉映,待微光从云层露出,在冬日照射下泛着金光,一片茫茫,却不显得悲凉。
“臣好雪景一事可从未同哪个说过,皇上是如何晓得的?”
“朕前世便晓得了,小将军可信?”
周祁仰头,坏笑着看他:“如此说来,臣和皇上的孽缘竟是前世便注定的?”
堂堂天子竟还信鬼神轮回之说,周祁扬扬眉:倒也稀奇。
被褚君陵顺势往额上亲了亲,纠正道:“怎能叫孽缘,朕和中郎将分明是天赐良缘,注定要纠缠生生世世,如何都分不开的。”
“生生世世都缠着臣,皇上也不嫌腻味儿。”
说是这般,脸上笑却没停过,心道若真得世代纠缠,最好褚君陵下生投个女胎,也好让他振振夫纲,像今世这般,处处低他一头也不是个事儿。
他虽是雌伏于褚君陵身下,到底也有男儿傲气,再是心悦使然,总不能生生世世都做个被人压的,也该让褚君陵吃吃为人下的苦头,省得这登徒子总想方设法的骗着他往榻上带。
第72章 表妹
久站觉得冷,又不愿错过如此景致,侧首问褚君陵的意思,褚君陵在周祁面前从来是个行动派,听此解下大氅披到他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直把人裹成雪墩子。
怀抱过周祁给他取暖,又嘱奴才将不远处的雅亭打扫出来,里里外外都放上炭炉,座上也放有防寒的软垫。
坐下一口热茶入腹,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起来,周祁又被裹得严实,不多会就闷出层热汗。
裘氅取下又让褚君陵披了回去,如此反复,唯恐他着凉。
“臣额间都热出汗了。”
“寒冬天气,必然是冷汗。”
唤奴才取来块暖热的手帕,给周祁擦干额上的汗,还把他刚解开的结又打死了。
周祁:“……”
好说歹说,总算让褚君陵将大氅披回到自己身上。
“皇上到底是如何晓得的?”
“晓得什么?”
褚君陵把玩着周祁右手,时而捏捏掌心,时而又扯扯手指,最后饶过指缝儿和自己交握。
“臣喜欢赏景,皇上如何晓得的?”
他可不信轮回之说。
褚君陵当是何事,见周祁撑着下巴看他,凑过去和他额头相贴,鼻尖轻轻的蹭了蹭,被周祁无情的推开:“皇上说不说?”
褚君陵颔颔首,张口就来:“朕与小将军心有灵犀,一点即通,不光晓得小将军好美景,还知小将军好美色。”
这美色所指不言而喻……
周祁嘴角扯了扯:“皇上真是…”
越发不要脸了。
还总拿他当小姑娘调戏。
懒得再问,专心观起四处的景来,嘴里不防被塞了块甜食,慢嚼咽下,想起来时所遇之事,眉眼一弯,饶有兴致道:“臣今日遇到件趣事,皇上可要听听?”
可不是有趣。
路遇亲戚不说,还让那亲戚给威胁了。
“也不知该称表兄还是表弟,张口便要削臣的官职…”
气态比褚君陵这皇帝都威风。
周祁点到即止,家丑不可外扬,说多丢地还是他周家的脸,瞧褚君陵又喂过快点心,懒洋洋含住:“府上来了亲客,晚膳臣便不在宫中用了。”
“府上也不是没下人伺候,你爹娘尽都在,不成没人招待?”
褚君陵不甚高兴。
“自然不是为的这个”,今日瞧那人就不是个省油的,他不回府看着些,那人作威作福也罢,可别将府上弄得乌烟瘴气。
“他既是来找周氏还恩,有过分处爹娘也不好说个什么,臣还是回府看着放心些。”
褚君陵表面没还嘴,心头却不认为,周未不好明说他倒是相信,至于周祁他娘…
惹急了把人撵出去都有可能,那臣妇连他这一国之君都敢打骂,可况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只是周祁要走,也不能硬把人留着:“朕唤车驾送你回去。”
大寒天的,竟然骑匹马就来了,也不怕冻着。
“侯府那处…”
“朕有主意,你就莫担忧了。”
周祁点点头,如今齐远侯本就和皇室对立,今日邢炀又得罪了侯府千金,一来就给他惹大.麻烦,真真是讨嫌。
“侯府若硬要讨个说法,臣定当以大局为重。”
眼下绝不是和侯府硬碰硬的时候,倘若后果真闹得严重,莫说要周家交出邢炀,即便爹娘不让,他也定会给齐远侯个交代,邢炀一条性命,哪比得上天子大业重要。
何况此事本就是他招的。
“这么向着朕?”
“皇上乃臣心悦之人,臣不向着皇上,难道该向着那不算亲的兄弟?”
这话落到周家众亲耳中,恐要骂周祁白眼狼的,偏褚君陵怎么听怎么舒服:老天终究待他不薄,不仅得有机会重来一世,还将前世一心向他的小将军送还给了自己。
“朕起初听还奇怪,你分明是周府独子,怎么半路窜出个兄弟?”
还以为是周未年轻时不安分,背着周夫人流连花丛埋下的种。
周祁说完才听明白,敢情就是个厚着脸皮来攀亲的无赖。
再是救命之恩,周家几代帮衬也该还够了,那邢家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却嫌是周氏知恩不报,竟也好意思找上门来。
褚君陵冷哼:管他哪门子亲戚,今后规规矩矩也罢,再敢招惹到周祁身上…
想当官?
朝廷是没官给他做,至于阎王殿里有是没有,他大可送邢家的下去问问。
“此事朕已有主意,还需备些东西,就不送你了。”
要事为重,周祁没多问,只当他真有要物准备,遂由德观送着离了宫。
褚君陵挥去龙袍上沾的雪渍,着人去侯府给了声交代,又让奴才拿来便衣换上,算着时辰也出了宫.
回府就见周夫人乐呵呵的,怀中抱个小暖炉,旁边坐着个陌生女子,不知同周夫人说了些什么,直哄的她开怀大笑,又捂嘴又拍腿的,好不高兴。
瞥到周祁回来,连忙招手让他过去:“今日这么早就回了?”
“宫里有事要忙,孩儿便先回来了。”
“回来的正是时候。”
周夫人笑意不减,直拉过邢㑱㑱跟他介绍:“这是㑱㑱,你邢叔家的千金,你叔的意思,想让你爹给㑱㑱寻个如意郎君,这段时日就住在咱们家。”
让周祁平日里多照顾些,朝中有合适的人选也帮着物色物色,不等周祁推辞,又同邢㑱㑱道:“这是你表兄,寻日有什么事情尽可找他,兄妹间亲近些是好事。”
邢家那庶子教导得不怎么样,女儿却是极懂事的,生得更是芙蓉出水,她也喜欢。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若不是周祁心让那昏君占了,她倒是有意撮合这二人。
“㑱㑱见过表哥。”邢㑱㑱施了一礼,端得楚楚不禁风,风姿娇弱如柳,抬眸将周祁恍一打量,悄有惊叹,声色不乏更柔和几分:“此行恐将长寄于贵府,多有打搅叨扰之处,还望表哥莫嫌。”
周祁回以礼,四处不见邢炀,正奇怪呢,就听邢㑱㑱道:“㑱㑱闻表哥声音熟悉,像是哪处听过,细细想来……家弟今日在外得罪有位将军,可正是表哥?”
周祁闻言愣了瞬,眸色微变,看向她不语。
邢㑱㑱眼珠一转,顺势给周祁赔了个不是,真切见不得几分,表情倒可怜见。
“是你那庶弟惹的麻烦,与你何关?”
周夫人赶紧上前扶住人:“那庶出的没教好儿子,孽可造不到正房身上,你表兄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怎么会怪你?”
说罢朝周祁眨眨眼,让他说句话表示表示。
“表妹多虑了,都是自家兄弟,岂来得罪之说?”
他倒是小看了这表妹,不过半日就哄得他娘满心满意的维护,道行倒是比邢炀要深得多。
邢炀来就一副大少爷的排场,相比之下,邢㑱㑱温柔懂事,又有大家闺秀的做派,无疑让周夫人喜欢得紧,直夸邢㑱㑱知书达理,又是个善解人意的,不愁找不到个好夫婿。
闻她来京城是为说亲,喜笑颜开应承下来,这会周祁回府,拉过他便问:“你和彭家小子往来娴熟,又一同在朝廷共事,明日去问问他可有娶亲的打算?”
出府相聚时把邢㑱㑱也捎上,相互都见见,哪怕不成也没事,当多识个朋友,成了就更好,亲上加亲。
第73章 出恭也要跟着?
“堂堂须眉男儿,岂可插手妇道之事?”
周未刚从府外回来,听周夫人让周祁去做这等招人笑话的事,当即反对。
邢炀跟在周未身后,方才被硬带着去同侯府道歉,可惜人家门都没让进,叫两人碰鼻子灰。
周未无法,只能先把人带了回来,打算明日朝后亲自送些礼去赔罪,邢炀方才被周未挡着,这会走到前面,看到周祁大吃一惊:“你怎么在此?!”
周祁勾勾唇,朝周未喊了声爹,再才似笑非笑地看向邢炀:“这位便是表弟?”
“你、你是…”
邢炀惊愕不已,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是自己表兄,惊讶过后又不禁后怕,好在方才没跟表叔伯说何报复,不然对方晓得自己要报复的人是周祁,被撵出去都是轻的。
他就是一表的不能再表的侄儿,周祁可是正儿八经的亲生子,孰轻孰重还用说么?
幸儿邢炀也不是个好面子的,能屈能伸,想到日后前程,主动给周祁赔了不是,又讨好的喊了声表哥,周祁没说好坏,倒是周夫人冷地笑笑,这才晓得邢炀还把她宝贝儿子也得罪了。
言辞也不委婉,张口就道:“这庶房养大的就是欠教养,也不知跟哪个习的,尊卑礼数没看到点,倒是一身的歪风邪气。”
“行了!”
周未喝斥一声,周夫人眼都睁大了:好个周未,如今都敢同她大呼小喝了,长了德行!
自家儿子受了冒犯不管,反帮着外人说道,要不是邢家姐弟和下人都看着,周未又是一家之主,人前威严崩不得,多多少少得给他些面子,周夫人还真想揪过这莽夫的耳朵问问清楚:周祁和那邢家庶子,究竟谁才是他周未的种?
胳膊肘净往外拐,成日成日惹她的嫌,闹心玩意儿!
顾及周未体面,只暗示性地瞪了两眼,周未心虚的撇开视线,直觉今晚回房歇有点悬。
管事的见惯不惯,悄悄退到屋外,每当夫人这副态度,就代表将军要遭殃了,而每回将军遭殃,晚上必然会被夫人连人带枕头扔出房外,管事的心照不宣,极淡定地替周未抱了两床被子到书房,以防万一。
外头都晓得周府将军娶了个悍妇,还把将军调.教的极为惧内,以至于周未年轻时候英姿飒爽,相貌也是堂堂,爱慕的姑娘不在少数,下至寒门女,上到贵千金,多有人情愿嫁与他做妾,却没哪个真敢嫁进门的。
是以母老虎发威,这周府表面上由周未做主,实则府内大小事务没哪件不是周夫人说的算。
周夫人没急着算账,邢㑱㑱先闲不住,挤着缝儿地往里钻,上前安慰过周夫人,紧就挑拨:“一点小事哪值得婶娘动气,婶娘要怪便怪我,可别气坏了身子。”
冲邢炀挑衅一笑,继续在周夫人耳边煽风点火:“都怪㑱㑱无能,没看管住家弟,闯此祸事我这做姐姐亦有责任,婶娘要怪便怪㑱㑱,莫同小弟一般见识。”
又含沙射影妾室猖狂,她娘便是想将人往好处带也没法,周夫人听她错尽往自己身上揽,更将邢炀看不顺心,气哼着随邢㑱㑱去了后院。
“这贱人!”
邢炀恨不过,眼睁睁看着她挑拨,偏那婶娘没个辨识,还真信了那贱人所言,妇道人家就是麻烦!
难怪呢…
他一来就不得婶娘喜欢,原以为是惹了麻烦所致,结果是他这嫡姐从中作梗。
“呸!”
贱人就是贱人,也就会些低劣手段,她会讨好人,他邢炀就不会了么?
别忘了这府上姓周,周夫人一个女人,也就能管管后院那点破事,正经事上不还得表叔伯说了算,夫为妻纲,一介妇人担得起什么风浪?
邢㑱㑱在婶娘跟前争争宠也就罢,对他够不成影响,就这德行还想嫁王公贵族,也不撒泡尿照照。
等他哄得表叔伯顺心,届时官一到手,扬眉吐气,便叫这正室母女瞧瞧,谁是骡子谁是马。
走着瞧。
邢炀一通琢磨:婶娘骂他是因为他惹了周祁,很显然婶娘对这儿子疼爱得很,既然如此,只要他和周祁打好关系,当官之日还会远么?
“表哥,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弟我计较。”
周祁瞧他往自己身上打主意,偏不接茬,径自转身走了,邢炀也不难堪,和周未告知声,亦步亦趋跟上周祁,全然忘有过节之事,一口一声表哥喊着,献媚又奉承。
“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邢炀贱兮兮凑到前头,极殷勤道:“表哥要忙何事?不如带上我一块儿,小弟别的不敢说,办事绝对利索。”
说罢拍拍胸脯,知周祁没找自己算后账的意思,不妨又凑近了点:“无论何事,你只管吩咐。”
“何事都行?”周祁勾勾唇,指向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出恭表弟也要跟着?”
“不用不用。”人有三急,这事自然没法代劳,邢炀摆摆手,表示自己就在此等着:“里头要是没草纸了你就喊我,保证第一时间给你送来。”
周祁表情差点没崩住,懒得和他瞎扯,借口要休息撵了人走。
回院就见钟诚和周一一边一个守在门口,活像两尊门神,见着周祁回来,可算有个站不住了,直往他身后躲:“少爷,你看他!”
“又怎么了?”
周祁扶额,这两人就没哪天歇的,四处没见小顺子,让周一去找,回头看向钟诚:分明是个木讷性子,也不知怎么跟周一闹起来的。
“怎么又惹到人了?”
钟诚挠挠后脑,一板一眼道:“属下想讲笑话给他听。”??
平白讲什么笑话?
问钟诚然后,就看他极尴尬地扯出个笑,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属下像个笑话。”
周祁:“……”
“主子。”迟疑叫住周祁,将手中的剑别到腰上,极郑重的朝他鞠个躬,单膝跪下:“属下许是…许是喜欢周一,求主子成全。”
周祁愣愣神,颇为惊讶。
钟诚不是不好男色?怎会突然喜欢上周一?何时的事?
“属下也不知…察觉时便已有了心思。”
特别是主子和主母近亲之时,他每每见着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周一,而后口也干,喉咙也干,脑中除了周一还是周一。
更常将主子间的相处想象到两人身上,艳羡之余,心更不受控制:“属下请主子成全。”
第74章 特意来小将军这儿蹭饭吃
“周一可知道?”
钟诚表示他还在努力。
这就让周祁有些难做,他是周一的主子不错,人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比起主仆情谊,他更拿周一当弟弟看,只这感情问题他还真没过问过,甚至周一好的男色女色他也不知,如何能轻口答应。
“此事全看周一的意思,本将不会插手。”
若周一自己也愿意,他自不会有别话。
“谢主子!”
周祁轻嗯声,倒也好奇钟诚哪儿学来追人的法子,靠讲笑话与人亲近,他可从未见过。
尤其钟诚还木戳戳一个,光想想那场面就喜庆,也难怪周一要骂他像笑话。
“正是周一觉得属下木讷。”
钟诚说来腼腆,极不自然的垂下眼睑,主意是小顺子给他出的,方才小顺子不在,也是故意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钟诚偷请小顺子问过,周一喜欢风趣健谈的类型,所以才给他想的这办法,让他没事多买些话本来看,有意思的地方便记下来,换成笑话讲给周一听。
得了!
周祁失笑:这小太监年纪不大,主意倒挺多,支起招儿来一套一套的。
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还不如周一年岁高,钟诚敢拿感情之事去请教小顺子,倒是心大。
厨子教武夫学琴计,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这木头要真靠着此法使周一动情,无疑是等铁树开花,路阻且长。
“主子…”钟诚犹豫片刻,想及周一方才那反应,不由得挫败,看向周祁小心道:“属下讲后并不见周一高兴,反而…”
反而适得其反,惹得对方一脸气愤,恨不得抡他两拳似的,难道周一并不喜欢听这些?
钟诚疑惑不解,谨慎问过周祁,看他沉默又道:“周一自幼跟着主子,您可知道他的喜好?或者…或者主子有何高见,还请您赐教。”
这般虔诚,看来真上心了。
也不好吊着他胃口,只周一喜好,周祁想了想:那小子就是个话痨子,整日嘻嘻哈哈嘴没个停,真要说什么特定的喜好,似乎也没有,不馋嘴,也不喜俗物,嘴边喊得最多的也是他这个主子,如此一来,还真没什么可赐教的。
“他素来话多,又是闲不住的性子,你若想同他亲近几分,不妨投其所好,平日多陪他聊聊话常。”
正巧过两日城东有庙会,周一最是喜欢热闹,遂让钟诚趁此机会邀人去瞧瞧,顺道增进增进好感,可比小顺子那馊主意管用的得多。
特许了钟诚几日假休,全当他这做主子的一片心意:“趁这几日好生准备,可莫说本将没给过机会。”
钟诚大喜,难得露出抹易见的笑容,同周祁告退便要去准备,半路又折了回来,憨憨一笑:“属下觉着那笑话挺有意思,主子来日可说给皇上听听,也增进增进感情。”
周祁挑挑眉:不愧是天子赐他的人,不仅知恩图报,这恩报得还挺快。
遂点点头,示意钟诚说来听听。
“主子可知肉包子打狗,为何有去无回?”
“为何?”
“因为狗就喜欢吃包子。”
周祁:“……”
末了还问周祁好不好笑。
周祁嘴角扯了扯:“你同周一讲的便是这个?”
钟诚憨厚的说了声是,看周祁表情淡淡没别的反应,忍不住又问他:“主子觉得…不好笑么?”
周祁:……呵。
不好打击钟诚的热情,昧着良心应了声有趣,等关上门揉揉额穴,着实替两人的未来捏了把汗。
钟诚踏出院门就撞见周一和小顺子回来,见小顺子朝自己眨眼睛,暗摇摇头,又转头和周一说:“我方才又想起来两个,等明日有空再讲给你听。”
“……”周一无语,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谁要听那些无聊的东西,你要走赶紧,我忙着呢!”
也不理他,直接拉过小顺子离开,嘴里边还嘀咕:狗吃不吃包子关他什么事,他又不喜欢吃。
“不对!”想岔了想岔了,忙拍拍脑袋,严肃跟小顺子道:“我不是狗!”
小顺子:“???”
都是那木驴害的!
周一咬牙切齿,气不过又回头瞪了两眼,钟诚一脸无辜,反思那笑话是不是真不好笑。
随后又觉得不该是这样,明明主子都说有趣,周一怎么就不喜欢呢?
难道是没找到其中的笑点?
越想越是这个可能,一拍手,决定等明日再把这个笑话给周一讲一遍。
一遍不懂就讲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直到对方听明白为止.
晚膳邢家姐弟也在,一顿饭比平日热闹不少,邢㑱㑱专心讨好周夫人,邢炀则坐到周祁旁边,嘴上找着话茬与他熟络,眼直盯住对方筷子,察觉周祁要夹哪道菜,手快一步夹到他碗里,不可谓不殷勤。
周祁眉微蹙,因着洁癖有些嫌弃,碍于礼数没表现出来,碗里的菜却一点没动,尝过几口白饭放下碗筷,本又是喜静之人,邢炀的聒噪声不断入耳,实在提不起胃口。
正欲离席,有个下人赶进屋,道是府上来了客人,那人自称是中郎将的朋友,此时正在门外等着呢。
守门的奴才不敢随意放人进府,便过来问主子的意思。
“我去看看。”
邢炀见周祁起身打算跟着他一块儿,周祁正愁他太吵不好赶人,这会有理由离他远些,哪能再让人跟着:“我去即可,这等小事无需麻烦表弟。”
叫邢炀安生用膳,邢炀见他拒绝,而且人已经到了门外,也不好硬跟着,老老实实坐回席间,顺便收获周夫人的几声冷哼。
“皇上怎么来了?”
身边也没个奴才跟着,还下着雪,就站在外头干等,这般冷的天,也不怕冻着。
褚君陵笑笑,任由周祁替自己将氅披沾的雪穗抖落,顺势凑过脸去偷了个香。
“没个正经。”
周祁嗔怪瞪了眼,也不避讳下人,主动握过褚君陵的手给他取暖:“正是饭点,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去了趟侯府,顺路来看看将军府的伙食。”
“照这般说,皇上还是算着时辰过来的?”
“可不是。”褚君陵煞有其事点点头,直往周祁身上靠:“御膳房的奴才今日罢厨,朕特意来小将军这儿蹭顿饭吃。”
第75章 自家人何须见外
“那些奴才好生大胆,竟敢饿着皇上。”
瞧褚君陵装得一身可怜,有些没眼看,明是威慑天下的君主,非得做这无赖样,让那些言官瞧见不定要怎么弹劾:“藐视天子可是重罪,御膳房的奴才明矩不尊,皇上可不能容着。”
“朕回去便摘了那些人的脑袋。”
又说御膳房也一并撤了,往后好日日来将军府蹭饭,周祁越听越不着调,懒得顾他。
本想将人带回房中,让厨房重新做些饭菜送去,褚君陵也不知哪根筋搭错,非要去和众人挤一张桌子。
周祁无奈,试图劝他改变主意:“皇上这时候来,爹娘都快用过了,剩饭剩菜皇上也吃得下?”
“无妨。”褚君陵非不听,直拉着他往膳厅走,口中振振有辞:“自家人何须见外?府上不是还来了亲戚,朕是你相公,也算这周府半个主人家,于情于理都该露露面。”
周祁眼皮跳了跳,见褚君陵真没拿自己当个外人,竟无言以对。
“皇上当真是不害臊。”
自家人面前害什么臊,两人再亲密的也尽做过,周祁脸皮薄就罢,若他也处处不好意思,恐是两人到死都躺不到一张床上。
褚君陵歪理邪说一大堆,周祁说与不过,闷自尤他牵着走,等进屋前将手挣开,看褚君陵不满也不管他,先一步进了屋。
双亲皆在,外说还有邢家姐弟俩看着,私底下亲热尚可,人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回来了?”
周夫人刚落筷,看周祁进屋忙让下人添了碗热饭:“桌上的凉了,娘让厨房重做了些,你先吃两口饭垫垫,菜很快就好。”
刚问是哪个朋友,就见褚君陵堂而皇之走了进来,朝两人招呼声,极做作的道了句打扰,动作却没丁点客气,挨着周祁坐下,不等主人家招待,径自喊下人添了副碗筷上桌。
周未不料君王会来,略一惊,欲起身行礼,让褚君陵一个眼神打住,这又忐忐忑忑坐了回去。
“此行冒昧,将军和夫人莫嫌我唐突。”
周未连道不敢。
周夫人虽不大乐意褚君陵的不请自来,到底顾及天子身份,明面没说什么,仅压着声嘟囔:“来都来了,还能撵出去不成。”
邢㑱㑱心跳得极快,原本和周夫人聊的正欢,打褚君陵进门声儿就停了,豁然止住,眼巴巴看着他,不等对方发觉,紧又低下头去,紧张不已,拿手帕虚掩住半张脸,一派小女儿姿态。
起初入府,她对周祁这表哥是有些心思的,倒不是多喜欢,周祁俊美非凡,又是朝中的将军,身份尊贵自不必说,更因康城一案美名远扬,天下鲜有人不知。
她若嫁入周府,必会惹得天下诸多女子羡慕,婶娘还喜欢她,即便周祁有心多娶,这正室之位跑不了是她的,可谓千妥万妥。
可如今见到这位公子……
邢㑱㑱霎是心动,直觉心中有鹿四撞,尽是情窦作乱的慌措和欢悦,比起周祁的风清月白,她更喜欢这位公子眉宇间的英气,叫人不怒自威,不敢有所正视。
况且这公子也极为英朗,丝毫不差周祁,方才见表叔伯待他的态度,想必也是极尊贵之人,虽不详尽身份,比起周府定有过之。
如此,若能得此人青睐,她今生便算是圆满了。
细审褚君陵袖沿金丝穿引,裘锦更是难得通白的绒软,小门户的千金,鲜少听闻皇家事,并不知金丝环衾仅独皇室能用,却眼见这料子就知极好,亦晓得他身份不简单。
“婶娘。”
邢㑱㑱娇羞地看眼褚君陵,此人满身华贵,又叫她一见倾心,于情意荣华皆是上好的人选,观有这机会自然不愿错过。
扯了扯周夫人的衣袖,凑过去附耳问她:“婶娘可知那是哪家的公子?”
周夫人一愣,看邢㑱㑱满面含春,脸颊更羞得生绯,目光时不时落到褚君陵身上,哪还不明白:“㑱㑱,你…”
邢㑱㑱更觉害臊,掩口笑笑,眼中却藏不住野心:“不知那位公子可有家室,㑱㑱、”
“不行!”周夫人猛地拍桌而起,吓得邢㑱㑱一颤,后头的话尽咽了回去,不明所以望着她:“婶娘?”
周夫人也意识到失态,见在座的都或疑惑或奇怪地望向自己,颇有几分尴尬,随口搪塞两句,转头同邢㑱㑱道:“㑱㑱啊,你跟他…你们不合适。”
那是她儿看上的人,她虽然挺喜欢邢㑱㑱这丫头,但远比不上周祁重要:“他已有心悦的人了,怕也瞧不上你,你要是喜欢这般的,婶娘来日给你找一个。”
邢㑱㑱眼睫颤了颤,失落地点头,却没打算放弃:瞧不上她?
两人都未曾有相处的机会,不试试,怎就知那人瞧不瞧得上她?
有心悦的又如何?
既然婶娘不愿帮她,她靠自己便是,这人不是表兄的好友么,大不了往后周祁出府她都跟着,总有入对方眼的机会。
“表哥,”
邢㑱㑱施施然起身,亲手倒了杯酒递给周祁,自己却不沾,转而端起身前的茶水:“㑱㑱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敬表哥一杯,往后寄宿于府,还请表哥多加照拂。”
周祁看向她,酒敬的自己,眼睛却望着别处,似乎这“别处”还无所察觉,专注着碗里的饭菜,真饿很了似的。
看来御膳房今日真罢厨了,把堂堂天子饿成这般模样。
心下腹诽,晃了晃手中清酒,见邢㑱㑱抿了口茶水,举杯欲饮,被褚君陵伸手顺了过去:“头疼的毛病还没好,喝甚么酒。”
周祁压着笑,小声道:“臣什么时候有头疼的毛病,臣怎么不知?”
褚君陵吃好喝好,这才瞧向周祁那表妹,一瞧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光敬杯酒就闹得脸红心跳,思春思到自己表兄头上,就这么缺男人?
“日后给朕离这荡妇远些!”
周祁歪歪头,晓得他误会也不解释,乖顺的答应下来,邢㑱㑱对褚君陵起了心思,褚君陵却以为邢㑱㑱脸红是为他,有点意思。
“这位公子,”邢㑱㑱见酒杯落到褚君陵手里,脸不觉更热,羞归羞,但不妨碍她趁此机会接近对方:“公子可是要替表兄饮了这杯酒?”
褚君陵没表示,倒是周夫人觉出她打的何种算盘,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先前对邢㑱㑱的好感和喜欢瞬间跌至谷底:“㑱㑱,莫要失礼。”
第76章 朕有些感动
邢㑱㑱娇笑一僵,不明白周夫人为何屡屡阻止,生怕她和那公子走近了似的,难道和那公子的心上人有关?
“天色近晚,食具你也落了桌,还不回房歇息。”
“婶娘?”
被周夫人呵斥,满腹委屈,端着茶杯硬不肯离开,周夫人盯及此,径直给她夺了过去,重重砸到桌上:“回房去!”
褚君陵早将那酒杯搁置到一旁,看着周夫人训斥邢㑱㑱,悄悄握住周祁掌心捏了捏:“祁儿,朕有些感动。”
周祁莫名:“皇上感动什么。”
这岳母平日不待见他,如今察出邢㑱㑱待周祁有意,方才瞧她对邢㑱㑱那股喜欢劲儿,褚君陵唯恐她瞎撮合二人,将周祁守得紧紧的。
“倒不想你娘选择了朕。”
听邢㑱㑱被斥责就痛快,周夫人表面上不喜他,背地里竟待他这般满意,褚君陵得意洋洋,乃甚有些忘形:“朕这岳母性情火爆,心倒是内敛,分明待朕满意得很,竟不好意思说。”
周祁:“……”
认定周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好面子才不肯承认他这儿婿,褚君陵故作一叹,自个儿将自个儿感动了一把。
周祁本打算解释一下,但看褚君陵满心感动的样子,最终歇了口,没忍心告诉他真相。
邢炀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甚至不知周夫人为何突然将邢㑱㑱讨厌上了,倒不妨碍他观戏,幸灾乐祸瞧了阵,瞅到周祁和他那友人嘀嘀咕咕好半天,悄咪.咪地不知说些什么。
抵不过好奇想凑近听听,支着耳朵过去,恰好听到褚君陵自诩声“朕”,吓得一屁股栽到地上。
“你你、、你是皇上!”
邢㑱㑱被一通训斥,气又委屈,红着眼要回房,冷不防听到这话,瞬间停下脚步,震惊地望向褚君陵。
这人是皇上?!
难怪…
难怪婶娘说他瞧不上自己,原来是这般。
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就在她眼前,邢㑱㑱只觉胸口的位置扑通扑通,心要跳出来似的,痴迷地盯着褚君陵。
若她能做宫里的娘娘,母家便是皇亲国戚,享不尽地尊荣,她更会是千万人之上,比这周府的人还尊贵。
婶娘更不会有资格训斥于她。
那可是皇宫啊,
天下女子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
她也是女子,
她也想进去。
邢㑱㑱彻底乱了心,满目贪婪:她要嫁给皇上,要做宫里的娘娘,权势,尊贵,万千荣宠,她邢㑱㑱都要占尽。
“皇上…”
收了收神,不顾周围几人是何应对,尤先跪下身去,面似惶恐,心却有琢磨,她身世再不出众,比不得京城的世家千金,可也有个做将军的叔伯,她还有镇国将军府表小姐的身份,皇上又待周府极其看重,她差的,不过是个机会。
“民女参见皇上,方才无知冒犯到皇上,民女…民女并非有意,您…”
故作得受惊,偷仰头望褚君陵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慌得垂首,身体适时地抖了抖,像是害怕极了:“民女无意冒犯,望皇上恕罪!”
褚君陵放下碗筷,这一闹也没了食欲,缓缓站起身,看周祁还悠闲坐着,视线直白的往邢㑱㑱身上落,脸一臭,直接侧身挡在他跟前。
周夫人对邢㑱㑱的态度大为改观,再瞥到她眼中故意,对她那点腌臜心思扪清,冷笑了笑,也起身道:“臣妇身体不适,这便先退下了。”
经过邢㑱㑱时,故意顿了顿,先是道让褚君陵自便,又看向邢家姐弟,话中藏话:“今日这姐弟俩来的突然,客房没来得及收拾,家中着实腾不出住处。”
姐弟俩听到此处皆是一惊,以为周夫人要撵他二人走,却听是将周祁那院子给邢炀暂歇晚上,等明日客房拾戳好再搬进。
一直不得周夫人喜欢的邢炀受宠若惊:“谢谢婶娘!”
一声婶娘叫得忒甜。
邢㑱㑱却咬紧素齿,指甲拽到掌心里,不欲周夫人话还没完,刻意重了声色,直言周祁房中床小,躺不下他和邢炀两个。
邢炀正想说他可以打地铺,让褚君陵斜眼一扫,忙又缩头缩脑跪了回去。
周夫人的意思,褚君陵似乎猜到了,嘴角一压再压才堪堪忍住没失态。
惊喜来得过于突然,褚君陵有些不敢相信,更多是大喜:许是周夫人看那女人对周祁心思不正,要替他这儿婿宣示主权。
岳母待他真是太好了。
见自己被周夫人正名,某皇帝赶紧表态:“朕有处偏殿还空着,日日都有奴才收拾,不妨让中郎将到宫里歇一晚上。”
周夫人点点头,也不反对:“祁儿今晚就劳烦皇上了。”
周祁:“???”
“夫人放心。”笑话,他这岳母肯主动将周祁往宫里送,这还是头一遭,虽不满邢炀睡周祁那屋,但此次机会更加难得,保不准这好事过会就没了,他得好好表现:“朕定当照顾好祁儿。”
得褚君陵保证,周夫人心情缓和了点,又转头和周祁道:“既是皇上有心收容,今晚你便随皇上到宫里歇,明日早朝也方便。”
周祁哭笑不得,他明是安安生生观戏,这好好的,怎料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孩儿不、、!!”
嘴让褚君陵背过手摁住,周祁掰也掰不开,唔唔几声,只好随了他去。
周夫人目的达到,多看邢㑱㑱一眼都嫌弃,顾自冷嗔声走了。可惜周夫人高估了邢㑱㑱,她意在让人知难而退,邢㑱㑱现下满脑子都想的如何当上娘娘,哪分得出心想旁的。
以为周夫人气的是她不听劝,毕竟凭婶娘待她的喜欢,怎会平白无故就厌恶上自己?
定是婶娘清楚君王身份,方才又同她说皇上已有了心上人,一入宫门深似海,世人都道帝王无情,婶娘这是担心她入宫后受冷落和欺负,方才不愿她嫁入皇家。
可她已然失意于皇上,情衷难收,整颗心都丢到了君王那儿,便只能辜负婶娘一片苦心,深宫里蹉跎岁月也好,君王喜新厌旧也罢,她知皇室向来只闻新人笑,却实在抵不住那份诱惑。
这宫,她定是要进的!
还当周夫人是为她好,哪能想到,君王那心上人正是周祁。
“皇上?”
眼含秋波望向君王,神色可怜欲有泪泣,本是恰到好处的拿捏,自认楚楚动人,落到褚君陵眼中却显得做作,心道这荡妇真不知羞耻,周祁都被他藏到身后了,还意图勾引。
想靠着声儿勾周祁心软,叫周祁向他求情?
好一招声东击西。
褚君陵坚信自己戳穿了邢㑱㑱的诡计,得意一嗤:朕偏不给你这机会。
“都起来罢。”
邢㑱㑱欢欢喜喜谢了恩,当是君王怜惜,进宫做娘娘的心思又坚定了点。
第77章 中郎将会吞枪含剑
“民女瞧皇上与表哥关系甚好,不似一般君臣,婶娘说兄妹间亲近些才好,来日…”
邢㑱㑱搅搅手帕,似有些难以启齿:“若皇上和表哥私下相约,可方便让民女跟随,民女琴棋书画都会些,虽不敢道精通,却也擅长一二。”
周祁望着褚君陵的背影,也不接她这茬,持观望态度。
“不知皇上和表兄寻日都好哪些雅兴,不成民女也会,再不会的,民女闲暇处找师傅学些皮毛,索然时也能为二位助兴。”
褚君陵颇不屑,手从周祁嘴上松开,转而往他侧颊捏了捏,被周祁“啪”地拍开,顺道往掌背掐出个印儿。
由于周祁被挡住,邢㑱㑱不知两人的小动作,只看褚君陵神色似是欢愉,以为提议得他的满意,心思又活泛了点,却还装得矜持:“皇上觉着如何?”
“你说你会琴棋书画?”
“都会些的,只不知皇上喜欢哪样。”
“琴棋书画再寻常不过,多不过有生疏熟练之分,朕还看不进眼。”
说罢将周祁捞到身前,指着他道:“朕和中郎将乐子孰多,可不好这等无聊之事。”
周祁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是是,皇上前几日还输他两盘棋呢,殿中还裱着趁他歇息时偷画的画像,落款处还有亲笔提名的书词,某日酒后硬要听他弹曲子助兴,翌日殿内便多出副他于杏下抚琴的丹青,真是一点都不好这等无聊之事。
“你好歹是个女子,会的竟不如你表兄多。”
邢㑱㑱委屈的咬咬唇,不料她引以为傲的才能到天子眼中竟成了俗气,还被君王嫌弃成这般,不免有些难堪:“不知表哥所擅有哪些,㑱㑱自知艺浅才疏,诸多不足,明日便寻师傅去学,免得相聚之时叫皇上和表哥无趣。”
“臣一时也想不起自己有何技长,不如皇上替臣同表妹说说?”
周祁皮笑肉不笑,悄往褚君陵臂上拧了把:又想把矛头引到他身上,想得倒容易。
褚君陵吃痛,大大方方握住周祁,语气还甚宠溺:“你老实点,莫闹朕。”
“咳…”
周未实在瞧不下去,方才怕褚君陵发作邢家姐弟俩才没离开,两人的互动自是一点不落看入了眼,有外人在都这般不成体统,捂嘴捏脸又掐手的,褚君陵是天子他没胆说教,再瞪向自家小儿,周祁有皇上护着,更说不得,这爹当得实在憋屈。
“皇上…”
褚君陵挑挑眉,带着明显的威压:“将军有何事?”
“末将…”
“嗯?有什么话,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天子再次施威,周未认怂,一脸严肃地扯慌:“末将仅是喉嗓不适,并无他事。”
“不适便早些回房歇着,夜里风寒,朕可不想明日早朝听到镇国将军告病的消息。”
被褚君陵这么一威胁,背后起了层薄汗,赶紧道声无碍,想走又显得犹豫。
“都下去吧,天色渐晚,朕和中郎将也该回宫了。”
邢炀一直没敢吭声,满心惶恐,直觉有大难降临,是以拼命拉低自己的存在,就怕君王注意到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脚没踏出两步,被褚君陵一句话吓软了腿:“邢炀留下。”
“皇,皇上?”
方才都是邢㑱㑱在找死,他可什么都没说,屁都没放一个,迁怒也不该迁到自己身上吧?
认准是邢㑱㑱惹的麻烦,心里直埋怨,他都怕得不了了,偏生邢㑱㑱还没个自觉,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似的:“皇上!敢问皇上都喜欢什么才艺,表哥会的,民女一定也能做到。”
甚至比周祁做得更好!
便是起初不通门道,学,她也要学得跟周祁不分伯仲,皇上还未答应她邀约之事,难得机会近在眼前,她怎么都要抓住:“还请皇上明示。”
“明示?”褚君陵嗤之:“中郎将所会多之又多,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概括。”
他的小将军何等优秀,更不是这荡妇学学样便能配得上的。
且不说周祁功夫如何,光是持枪舞剑、、
褚君陵嘴角勾起抹可疑的笑,像是想歪到某处,连带眸中都盛有不可说的深意:“他会吞枪含剑,你会么?”
吞枪含剑?
邢㑱㑱有些惊讶,怎么她这表哥还会耍杂技嚒?
周祁倒未听出别样,只当是褚君陵胡诌,反是周未这当爹的,平日自诩身正,听这话竟然可耻地想歪了,老脸一红,直觉臊得慌。
“民女并不擅杂技,皇上、”
“皇上打算何时回宫?”
眼见邢㑱㑱受到为难还不死心,这也没了耐性,那娇滴滴望向褚君陵的姿态实在矫揉,叫周祁说更像是眉来眼去,瞧着刺眼得很。
心头吃酸,面上却不改色,启声打断邢㑱㑱的话,绕到前头阻隔开两人的对视,轻打个呵欠:“臣有些困了。”
“马上便走。”
不过他答应给侯府个交代,来这一趟可不能将正事忘了:“邢炀。”
邢炀打了个抖,颤巍巍垂着脑袋,压根儿不敢乱瞅,更不敢吱褚君陵的声。
“齐远侯你可认得?”
邢炀脑内轰隆一声响,深知大难临头,当即求助的望向周未,周未听闻事关侯府,瞬间明白君王来访的目的,心含担忧,冷朝邢炀喝道:“还不跪下!”
“朕听闻镇国将军的侄子神气得很,当街打骂家奴,草芥人命,威胁百姓,既不拿侯府放在眼里,还要削中郎将的官职?”
“我…我没有…”
邢炀被唬得直哆嗦,下意识地护着脖颈,脑中更是一片空白,狡辩的话理不顺,说更说不通,舌头像打了结。
“侯爷和中郎将乃朝廷重臣,你说摘官便摘官,这般威风,不如朕这位置让你来坐?”
邢炀使劲摇头,手也拼命摆动,嘴里重复着“不是不是”,整张脸吓得通白,褚君陵但走近点就杵着膝盖跪后两步,心中恐惧仍不忘离他远远的,生怕君王一弯腰将自己脖子拧断。
“不不,草民不敢,皇上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您您您别过来!别过来!”
褚君陵甚有些失望,邢炀胆敢口出狂言,他当是胆大能包天呢,结果就这尿性,真是过街老鼠也不如,空派头一个。
真怂。
第78章 若犯此事的是周祁
“皇上?”周祁后知后觉,方才进府就听褚君陵说从侯府过来,被他一打岔竟是忘了,也不知齐远侯是何想法,父亲带邢炀去赔罪吃了闭门羹,侯爷必然是怒极了,此事该是不好解决:“侯爷是何打算?”
收拾邢炀一顿,还是要他的性命。
“不要!”一听命保不住,登时慌得不知所措,跪也跪不住了,迅速跑到周未身边,用力扯着他的裤腿寻求庇护:“叔伯!叔伯您救救我,您去给皇上求求情,我知错了,真错了,您让皇上别杀我,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说罢又回头看向周祁,他这表兄和皇上关系甚好,只要表哥能替他好言上几句,皇上定会格外开恩,这般他便不用死了:“表哥…今日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我…我给你磕头,求求你,你让皇上饶我一命,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他能洗心革面,但不想重新做人,他才二十出头,还没活够,甚至没来得及领略京城繁华,怎能这辈子就到头了呢。
想更伤心,抱着周未大腿一阵哀嚎,嚎声震天,刺得周祁耳朵生疼,邢炀还不自觉,嘴里直嚷嚷着他还年轻,要表哥表叔伯救他,被口中那表哥一指点了哑穴才算消停。
“皇上,末将有一言。”
周未恭恭身,于心不忍,邢家恩情还未还,若这唯一的小儿丧命于自家府上,周氏于恩未报更惹新仇,实在有违祖训,更是不好同邢家交代。
“邢炀虽犯重错,到底错不至死,末将管教不周亦抱其责,自当亲去向侯爷赔罪,小侄顽劣,闯下此等祸事,末将不敢多行包庇,但求皇上从轻发落。”
老丈人求情,这面子多多少少是要给的。
褚君陵也没打算真要邢炀的命,遂问周未:“将军觉着该如何处置?”
“这…”不想君王直接将问题抛给自己,小心审了审褚君陵的神色,试探道:“邢炀既乃末将侄儿,不妨就按周府家规处置,皇上以为如何?”
周氏家规,凡借府上名号于外滋事,滥用权势惹祸生端者,照祖宗规矩鞭笞五十,于祠中晾刑,其间不得问医看药,晚跪至辰时方为刑解,后可搀由郎中诊治。
邢炀本就是打着将军府的幌子招摇生事,照理当拿家规惩戒,此法虽妥,但褚君陵嫌是太轻,转身问周祁的意思。
周祁从未有过包庇的打算,更知刑责过轻不好息齐远侯的怒,再瞧邢炀眼泛精光,不思己过,反妄想着他开口说情,净是死性不改的德性。
遂当未见他眼中乞盼,淡淡道:“皇上做主就好。”
语罢找个位置阖眸小憩,褚君陵瞧他犯困得很,也不耽搁,直喊过周未吩咐:“胆敢于天子脚下撒野,举止猖獗不论,口出狂言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除五十鞭惩,另掌责三十,以儆效尤。”
“小侄并非习武之人,无内力傍身,末将斗胆请皇上开恩,省去小侄晾身之责。”
褚君陵瞥了眼邢炀身板儿,吓得后者又一冷颤,脸惨青惨青的,惹得君王突生兴致,面色故意一沉,果真见他唇都吓白了,再听褚君陵扬声一嗯,受不住震慑,双眼外翻,久久不省人事。
这么不惊吓……
胆儿小身板瘦,还经不起折腾,等下又抽皮肉又掌嘴的,若是真不准他求医敷药,再这么光着晾一晚上…
褚君陵眉头轻锁:恐是明早上人都死透了。
略施施惩戒,给点教训也就够了,算能给侯府个交代,何况这邢府庶子颇有点趣,留着寻日无聊耍弄耍弄也是好的,倒不必真把人折了。
思及此,遂未驳了周未的求情:“那便照将军的意思,中郎将犯困,朕就不亲自看着了,将军可莫放水。”
周未连保证会秉公执刑,绝不徇私,褚君陵颔颔首,领着周祁趁夜走了,邢㑱㑱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却因邢炀受罚心有余悸,没敢再把人叫住。
越是害怕,越是对君王痴迷颇深,不甘对方就此离开,白白错过个好机会,想是下回周祁出府便紧跟着,倒不怕再见不着皇上。
这番谋定攻略,轻漫瞟向还昏躺在地的邢炀,遵礼朝周未道告声晚,叫过丫鬟也回房歇息。
邢炀是被下人晃醒的,睁眼瞧屋里就剩下周未,不由大松口气,君王一走,恐慌瞬间减轻不少,又看是周未亲自监刑,登时起了歪心思。
“表叔伯,眼下皇上已经走了,也未曾派人监守,您可是知道的,侄儿打小体弱,亦没功夫傍身,您看这责罚是不是…”
能轻则轻,免了是最好。
为让自己表现得真切,费力咳了咳,又装得心梗,捂着胸口瞪目喘哮,间间续续装作呼吸困难,身体随之抽搐,咳嗽更是不歇停。
意图勾起周未恻隐,将此刑责蒙混过去,不想反惹得周未不虞,瞧是邢炀不知悔改,怒而喝,直叫下人取了刑鞭过来。
“你爹既将你交托于我,侄子犯错,我这做叔伯的岂能纵容?”
坐视不理更为不该,他当得起邢炀一声称敬,即便府上奴才动不得邢炀,他身为长辈,也该替邢老改改这小儿的风气。
邢炀卖惨不成拔腿要溜,紧让一众下人拦在门内,不等破口大骂,又被周未制住手脚带到了祠堂,扬鞭落地,吓得邢炀腿直打软,老老实实跪于堂中,哪敢再生逃路的心思。
“皇上命我监刑,不避于亲,本将自该秉公处置,断不会助纣为虐。”
叫邢炀死了的攀戚脱罚的心思,见他吓得六神无主、牙都在打颤,态度有所软化,不忍是有,却也没打算轻饶:“照规鞭笞五十,外加圣上亲令的三十掴责,你且好生受着。”
深知躲不过,认命崩紧了身体,屁.股缝儿都夹得紧紧的,眼瞧那腕儿粗的鞭子高扬过顶,复重重落下,邢炀眼前不觉一黑,方晕过去,又叫剧痛生生逼醒,嘴里直嗷嗷叫。
昏昏醒醒,最后意识都是恍的,分不清是虚还是实,只觉得后股至脊髓满背刺痛,黏湿一片,钻心的痛感渐转为麻木,身体反射性随着鞭打弹起,又重重趴倒,血揦子顺着鞭痕外溅,随着长鞭扬起又甩落的动作,撒了些到脸上。
嘴皮上也沾了些,邢炀口燥得厉害,喉咙更嘶嚎得干哑,咽口水润嗓都做不到。
突然感觉嘴唇沾到湿润,伸舌头舔了舔,等尝出血腥味瞳孔顿缩,痛到极致,自己把自己吓得晕厥,后头被下人掌嘴都不曾醒,仅无意识的反抗了几下。
起初哀嚎震天,吃够苦头便老实了,嗓子哑到失声,最后昏昏沉沉,似乎也觉不出痛,惯性地抖动着身子,眼皮留条缝儿撑着。
脸由最初的惨白变得乌青,口似喃喃却没声儿漏出,血水混杂着汗液,浸得身遭地都是湿的,猩猩红红,身体像从水里刚捞出来,骇人得很。
“扶表少爷回房,顺将府上的金疮药也送些过去。”
一顿刑责下来,浑身上下净没块好地儿,人去了半条命。
连夜让下人请了大夫,绕是好生调养着,邢炀还是半个月才下得了床,险些躺脱水。
受这教训人倒是真老实了,连待府上下人都客客气气,乖觉又收敛,不复丁点当日嚣张。
邢炀偷偷埋怨过周未,记恨虽然算不上,但见着人总免不得发怵,整个身体都是麻的,后遗症颇重。
外人不知,周未自己确是晓得,他虽未少罚一鞭半掌,力道到底控制着的,尤其看邢炀气息奄奄,念及他根骨消弱没功底护身,最后十来鞭子两层功力都没用到。
周夫人因着厌恶上邢㑱㑱,对邢炀这表侄子倒是多了几分好脸色看,后看他改过自新重拾得本分,好感又上升不少。
本就是个嘴毒心软的人,见周未把人罚得过重,很说了他几句不是。
周未则不以为然:“便是看他不会功夫,手头收敛有几分力道,若犯此事的是周祁,本将非得打断他两根骨头。”
听此辩解,周夫人温婉一笑,没表达意见。
据周府下人传,镇国将军当晚又是去书房歇的。
第79章 中郎将在偷听墙角
但一回宫,褚君陵则原形毕露,早拿应付周夫人的话抛之脑后,哪肯真让人歇到偏房。
乃甚怕周祁推脱,借口落了东西要给他,骗人进殿中紧就锁死门柄,口还振振有词:“朕方才想起,偏殿窗牖失修,夜里漏风还不安全,歇了定是要着凉的。”
周祁拖长声哦:“娘问起时皇上怎的不说?”
“不刚说了方才想起。”
装模作样喊过外头守着的德观,让他明日嘱奴才将窗户换上好的,德官甚明君意,恭敬告了句是,静观自家皇上的作为,心如明镜。
恐殿外奴才打扰到皇上兴致,德官自问是个事事体贴入微的老太监,趁那事前尽将人打发开了,支耳往里头听了会,听也没听到个什么,就捂着嘴偷乐,面容还些许猥琐。
褚君陵正与周祁道养心殿的种种好,地龙暖身而不闷,窗可观景不透风,四周尽有侍卫把守,外还有巡逻的禁军,暗卫更不必说,这般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防范措施可谓顶好。
暗卫还能用来探风,既能防有人入夜行刺,也能避免哪个狗奴才在外头偷听墙角,护主又护面儿,一举多得:“朕便是知你脸皮薄,事事都想了详尽。”
周祁被他这无耻堵得无话,气不过笑道:“如此一说,臣还得谢主隆恩?”
“朕乃是你相公,夫妻之间见外个甚?”
说着说着便不老实,动口又动手的,照老话说就是蹬鼻子上脸,没阳光自个儿都能灿烂,直揽过周祁紧挨着:“安危不提,光是夜里冷了还有朕暖榻,既缓和又踏实,可比去偏殿周到得多。”
周祁额穴突地一跳,这是褚君陵今日第二回自称相公,明是他出宫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生了这爱好?
暖榻之说都来了。
“臣不过是个二品将军,哪敢让皇上暖榻。”
“当是朕主动上将军的床,还请小将军收朕入幕。”
周祁眼眸轻垂,望着腰间作乱的手,甚想给褚君陵来个重肩摔,但碍于对方有层天子的身份罩着,堪堪忍下冲动。
‘若不是怕这昏君摔折了腰,身份更压自己一筹,他早靠暴力换了耳根子清净,哪至于一忍再忍。’
某皇帝尤不歇口,见周祁转身往内室走,紧跟在他身侧絮叨:“有朕守着,夜里踢被子还能替你压压。”
“朕答应你娘要照顾好你,人得在身边才方便照顾。”
渴能使唤他倒水,腹空也能让他命奴才去备吃食,后头越发谈得离谱,周祁耳听不过,凉凉扫了眼人:“皇上莫不是拿臣当个没手没脚的废物?”
又不是没断奶乳的婴童,睡觉踢甚么被子?
“水臣能自己倒,奴才臣也能自己叫唤,可不敢劳烦皇上。”
早被褚君陵宠得没个规矩,也不管他说没说完,直直把人晾到一旁,径自褪衣歇了。
褚君陵亦不恼怒,随其后也躺上榻,将周祁翻过身拥着,两身相贴,倒也没做别的。
本不是个多重欲的,前世妃妾成群,每月去后宫的回数多不过三,长时小有半年都不曾踏足,不过因着是周祁才特别些。
人待所珍重的总免不得诸多偏爱,周祁又是他心头肉,每每处之,便忍不住要与其亲近,行肌肤之亲,做些颠鸾倒凤之事。
“皇上。”周祁微微动了动身,虚着眼犯困:“臣身后有些冷。”
褚君陵忙够起身查看,发现是床褥没压牢实,轻手拍了拍,连人带被都搂进胸怀,顺势往周祁额上戳了个啵,后也不挪口,就与他唇额相贴着入眠,神色柔和而满足。
周祁似有似无勾出抹笑,也闭上眼,鼻息轻撒在褚君陵颈间,后者睡得熟了没甚反应,只在周祁身微动的时候收拢臂力,把人再往怀中捞进点,而后睡得更熟。
——
朝后回府,远就见着钟诚追随着周一,硬要给他讲笑话听,钟诚满面严肃,仅看表情实在是两回事,不见半点幽默不说,倒像是宫里念旨的奴才。
周一像看个傻子一样瞪着他,不仅没听出好笑,甚至觉得钟诚话里藏话的埋汰自己,想借此来侮辱他的智商。
打不过钟诚,走也没法走,只能气狠狠的瞪人,恨不能将他瞪出个洞来。
心指望这呆驴能早些说完,待会他还得上街去置办东西,耽搁了时候他可当不起少爷怪罪。
周祁没冒然过去,远远瞧了会便换个方向离开,随后抵不过好奇又折回来,借着面前有墙头隔挡,禀息听了会,正好听钟诚道:“从前有两人互不相识,某日因事相会,一人道‘在下姓孙,问阁下贵姓。’另一人却道不敢,你可知是为何?”
周祁深思片刻,竟也让这问题难倒,贴耳又听了阵,似乎周一不大耐烦,也没接钟诚的茬,只叫他尽快说完了走人。
钟诚则语气如常,认真与他道:“因为另一人姓祖。”
周一歪头想了会,仍是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钟诚给他打了个比喻:“如果将你我当做那二人,若你姓孙,你孙我祖,我祖你孙。”
周一还有些糊涂,仔细把这两字儿作推敲,脸色登时如黑云压境:这木驴不仅暗骂他是孙子,还想当自己祖宗!
钟诚尤不觉,以为周一是听明白了,腆着声问他好不好笑,周一气得直喘喘,拳头攥了又攥,跳着脚给了钟诚一耳巴子,直将人打蒙。
“周一?”
“滚!”
周一气哼哼走了,走时不忘狠狠踩上他两脚,钟诚没有躲,只是心中感到莫名,莫名之后又觉得委屈,打算回院中待命,不想拐弯处撞到周祁,忙恭恭敬敬喊了声主子。
周祁亦不预偷听墙角被属下撞破,尴尬不已,轻咳声道:“邢炀如何了?”
“表少爷重伤未醒,正在您房中歇着。”
“你进宫跟皇上讨些伤药,就说得我吩咐,本将先过去瞧瞧。”
钟诚不多想,领命赶往宫中,倒是周祁见他没瞧出自己偷听之事,神色松缓,叫钟诚进宫取药是假,试探才是真。
好在虚惊一场,他这做主子的颜面算是保住了。
第80章 君王即东风
邢㑱㑱在外打听到些消息,一路上忧心忡忡,低头也不看路,刚进府就撞上周祁,神情不觉有几分僵硬:“表哥。”
周祁淡淡应了声,绕过她离开,不妨邢㑱㑱追了上来,面色复杂的将自己望着。
“有事?”
“无、无事。”邢㑱㑱满心疑问,对上周祁却不敢问了,周祁与彭齐舟有约,没时间同她耽搁,等了阵不闻出声,蹙眉要走,突然被邢㑱㑱抓住手臂,眉皱得更深:“男女授受不亲,表妹这是何意?”
“我方才说错了,不是无事,我、我有话要同你说!”
将周祁拉到处角落才松手,仰头与他直视半晌,咬着唇道:“我喜欢皇上。”
“表妹这话该去同皇上说。”
要他转告绝无可能,他不管邢㑱㑱打的什么主意,褚君陵既是招惹了他,就莫想再有寻第二春的机会。
“这话要说与表哥知道才好,免得来日存了误会,叫我兄妹二人离心。”邢㑱㑱望着周祁,眼中尽是势在必得:“不仅㑱㑱喜欢皇上,㑱㑱还知,表哥也喜欢皇上,可对?”
昨夜皇上离开时紧手握着周祁,更亲昵地将他护在身侧,为他撑伞挡雪,合上她偷偷打听来的,中郎将深受皇上宠爱,常得入宫中伴君侧。
她以往不懂皇室规矩,近来因着皇上也习了不少,君王寝宫便是一国之母都留宿不得,君臣有别,周祁身为外臣,却能在宫中通行无阻,皇上寝殿说歇便歇,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迹,皆不难看出,两人之间存了别的关系,这关系还甚是亲密,非寻常人所能比。
这般说来,婶娘千万般阻挠她接近皇上,便能说得通了。
原有三两分怀疑,眼下观周祁默认,瞬间化成十分肯定,她这表兄与皇上有染,更会是与她争宠的劲敌。
“既是你我都心悦皇上,不妨各自争取,皇上能好男色,却不能立男色为后。”
她再不懂皇家的条条框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既然周祁和她盯上同一个人,肯与她合作就另说,若不肯,就莫怪她不念兄妹情谊。
莫讲周家本就还欠邢家恩情,她就是真从周祁手中抢了皇上,那也是占理的:“㑱㑱闻皇上后宫缺无一人,想来还没尝过女人滋味,自然不晓得女子的好。”
言外之意:等皇上碰过女子,食髓知味,周祁还不知往哪儿凉快。
而皇上宫中的第一个女人,必然得是她。
皇上如今又正宠周祁,若她要想入皇上眼,少不得靠这表兄引荐:“趁如今皇上还存有新鲜,表哥不妨拉㑱㑱一把,等我来日得皇上青睐,自然不能忘了表哥,即便表哥来日得皇上厌弃,有我在旁帮扶着,还怕复不了宠么?”
不提盛宠不衰,少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周祁是个聪明人,她不信他会拒绝。
周祁可算听明白了,邢㑱㑱不仅想邀他共侍一君,还想靠他荐她入幕,妄求鱼和熊掌兼得,否是贪心了点?
“再来表哥与我还是兄妹,只要你我齐心勠力,相互帮衬着,届时我宠惯后宫,表哥又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你手握重权,我亦能得圣上荣宠,这前朝后宫谁人贵贱,还不都是我们说的算?”
与周祁分宠倒是真心,花无百日红,她总会有珠黄憔悴的时候,但凡这世上有能耐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莺燕环绕,何况真龙天子。
圣宠终归得意一时,保障不了一世,皇上身侧的佳丽也只会更多,容颜易逝,谁都免不了俗,前朝没个倚仗是走不远的,待她年老色衰,又拿什么和新进宫的女子相争?
若她能有幸怀得龙嗣,朝中就更得有人撑腰,而眼下,周祁便是最好的人选。
邢㑱㑱既想得远,也想得开,既然皇帝后院迟早得住满人,与其等别的女子对她构成威胁,倒不如她趁先出击。
君王宠谁不是宠?
比之别的女人,倒不如这人是周祁。
怎么她也该称他声表兄,有层兄妹关系在,多多少少比外人可靠,皇上又对周祁极宠,她要想安安稳稳做她的娘娘,必然离不开周祁的提点。
更重要的,周祁是男子,无论皇上多么宠他,她也不必担心周祁肚子里会有动静。
再有周氏和朝堂的层层阻碍,这辈子他都踏不入后宫,于她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是共分君王的宠爱,邢㑱㑱自问大方,只要周祁肯与她合作,她便全当是给对方的酬劳。
“表哥觉得如何?”
周祁默不作声,邢㑱㑱当他是迟疑,再洗脑道:“这双赢的买卖,表哥就不动心?”
“你拦下我,便是为的与我谈这交易?”
“自然是为这个,答不答应,不过是表哥点个头的事。”
坦诚目的,她不信周祁真不动心。
周祁微有愠色,这邢㑱㑱野心可不小,他不动心,她却是贪心。
“我与皇上不过普通君臣,表妹恐是想多了。”
不等邢㑱㑱再拉拢,转身往府外去,待出正门,神情彻底冷下,想及邢㑱㑱那异想天开,哂是觉蠢。
即便他真得君王厌弃,自会问褚君陵要个说法,还不至傻到往褚君陵枕边送人,邢㑱㑱拿这条件来诱惑,未免太看轻他。
却不知,暗中查他与褚君陵关系的不止邢㑱㑱,徐安亦是其中一个。
“此事当真?”徐安眼稍浊,食指规律敲打着没知觉的双腿,周身翳气慑出,不明一笑:“好的很,中郎将肯为周氏屈与人宠,叫本官好生佩服。”
徐渊吾进来正好听到这话,微一吃惊,当即面不改色走入内室:“父亲。”
徐安收回思绪:“事情办得如何?”
“尽安排好了,父亲放心。”
徐安未多说,招手让闲余人都退下,与徐渊吾细做谋划,临尾又提及周祁。
徐渊吾近日忙着将徐安布在城外的军兵暗插.入京,另一头谨慎同褚君陵透信,反兵得以安藏妥当,逃过守城军卫的排查埋伏到城内,少不了君王暗中授意,徐安自认为万事俱备无一失算,殊不知东风即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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