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的吃吃睡睡,叫乌晶晶似回到了幼时一般。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只见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殿。
小妖怪怔了怔，轻轻眨动双眼。
紧跟着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还是那个身披盔甲险杀了她的男。是从将军登基为帝,号太初的男。
大抵是因为长了时日了，乌晶晶的视线变清明了许多，她清晰瞥见男的模样。
鼻梁高挺,眉骨高而眼眶微凹,眼珠呈银灰色,传递给以冷酷残忍的觉。他头发高高竖起,戴一顶金黑色交织的头冠,眉飞入鬓,而一道斜长的疤，从他的眉心处横亘而，跨眼皮，像是险将他整个眼珠都切作两半。
唔。
像在妖族的时候，狼擎带她瞧的,那只脸上挠了一爪子的大黑熊。
乌晶晶又轻轻地眨了下眼,倒有太害怕。
比起害怕，她多地是想念隋离和阿俏，嗯,勉勉强强再多一个四尾灵狐吧。
此时宫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陛下,这是,这是要带她到哪里去？”那宫女怯怯道：“她今日还不曾进食。”
太初皇帝身旁的笑道：“今日祭祀,带帝姬前往自然是事。”
乌晶晶闻声禁不住又眨了眨眼。
这个幻境之中，与长天国大不相同。她听京城的，皇帝的女儿叫公主。唔,如季垣那样的，便是叫郡王。
“是、是……”宫女讪讪应声。
男抱起乌晶晶便往外走，宫女愣了片刻，才大着胆子抓着披风在后面追：“陛下，陛下，恐怕外面凉，帝姬受不住……”
男的步子却丝毫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一手轻松地托住了乌晶晶，另一只手则反手扯下了自己身上厚重的黑色披风，将乌晶晶整个罩在了其中。
浓的一股血腥味儿。
乌晶晶禁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陛下今日又杀了？”一旁的垂眸瞧见了披风上浸染的血迹。
那鲜红都快结成黑渍了。
男浑不在意地应声：“嗯。”
旁劝道：“您如今是一国之君，怎么再亲自动手？”
“前朝旧臣，除了寡，旁谁斩落他们的头颅？”
那噎了噎，只改口道：“国君有国君的仪容，陛下若是杀了，应先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吉服只此一套。”
“……”
那抬起手来，拽了拽披风，道：“臣斗胆。”“陛下如今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将来想必还有多子嗣。这孩子……见了血，定是要害怕的……还请陛下多一分慈父之心。”
男抱着乌晶晶，跨步上了车舆，只沉声道：“走。”
祭祀之所设在城外。
这是男篡位称帝后，不必可少的一环。乌晶晶从他们的对话之中，隐约听出来。
这里的都认为，祭祀可上达天听，通神明。
国君是真龙，是天子，国君迭，自然要向上天禀明。
于是先由太卜选出良辰吉日，再由太祝主持祭祀。
挑出来的这一日，必定是万里无云，日光炽烈。
前朝便有皇帝举行祭祀时，突然天降大雨，乌云压城。此后引大臣大为不满，百姓甚是惶恐，不愿认其为帝。
这在位置上坐了两年，便大臣联手废除了。
可见这样的祭祀何等重要。
乌晶晶倚在男怀中，瞪大了眼，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
中央祭台足有三丈高，祭台周围，以东南西北四方位立下四柱。
柱下摆放陶器，陶器之中盛有牛角、羊角、猪首。
而祭台前则摆放一口大大的鼎。
身着黑衣的士兵，高高抬举着用绳索捆缚在木头上的，投入了那口鼎中。
萦绕在乌晶晶鼻间的血腥气便愈发浓了。
太祝低声念着祭祀词的时候，男将乌晶晶高高举了起来，叫众都瞧见她身上的金光。
众便跪下高喊：“上天赐福！雪国永昌！”
喊声震天，那投入鼎中的的惨叫声就这样淹去，几不可闻了。
皇帝身旁的，不由抬头再度朝乌晶晶望去。
小东西眉心都皱到一处去了，不像是惧怕，倒像是不喜欢。
是，年纪尚小，懂什么呢？想必只是闻着血气不大喜欢罢了。
不知了多久。
乌晶晶觉自己的脸冷风吹木了，男才收手，将她放了下来，又牢牢扣在臂弯间，而后低头盯着乌晶晶道：“她有吓哭，她很喜欢。”
乌晶晶露出了一点点的茫然。
嗯？
旁边的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有吓哭怎便等同于她很喜欢了？
而另一厢的隋离，此时方才知晓乌晶晶带走了。
隋离心下一凌，心下浮动戾意，但很快便又按了下去。
既然镜中只为历练，而不是要进来的每一个都在这里，那就不会处处都设下局。
想到乌晶晶身上还有无相子给予的金光，隋离便冷静了许多，只认真地听着殿中宫的议论声。这只他年幼什么听不懂，私下议论自然有顾忌。
“今日郊祭，不知那样小的孩子，会不会吓哭？”
“原先宫中的巫觋都随先王殉了，如今留下的不是零星几个太卜、太祝。想来阵势不似原先那样可怖……”
“先王膝下的子嗣，有一个便是在祭祀上吓发抖，回来就发了高热，半月都熬去。”
……
隋离听到这里，心下便有了数了。
花缘镜中的这个世界，国家制度、文风情，都有几分似远古记载中的商、周朝。
所谓郊祭，便是指祭祀天地。
《孔子家语·郊问》中，有这样一段：“郊之祭，迎长日之至。”指的便是周朝的祭祀。
而商周时的祭祀，以祭、太牢、少牢……来作为祭品。
不知这个国家是否是如此。
既是新帝登基，祭祀以告天地，想必是用祭祀等级最高的祭……
隋离皱了下眉。
确是有可将吓坏的……
隋离想到这里，便竭力地睁大了眼，以对抗这具身体嗜睡的本，只等小妖怪回来。
不知又了多久，终于听一阵脚步声近了。
男将小妖怪放了下来。
隋离艰难扭头去，便见小妖怪双眼紧闭。她的肤极白，乍一眼望去，隋离的心便不禁沉了沉。难不成真吓住了？
“她睡着了。”男沉声罢，还似发现了什么玩的东西一般，笑道，“掐她鼻子她都不曾醒。”
宫们怔怔抬头。
原来不是吓昏去了？
隋离闻声垂下了眼。
此时只听男指着他问：“这是谁？”
宫怯怯道：“陛下忘了么？这是、这是明珠夫的孩子啊。”
男应声，躬腰去看。
“啊！陛下！”旁边的骤然惊呼了一声。
隋离踹了他一脚。
还正正踹在男的鼻子上。
男摸了摸鼻子，浑不在意地道：“倒是比那了的哥有。”
男指着隋离道：“不许他同帝姬待在一处。”
隋离迎上男居高临下的模样，脑中蓦地划了一个极相似的画面。
只是正要去抓住那画面时，又已然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那陛下……将公子抱到、抱到何处去呢？”
“蒹葭宫。”
“是、是……那帝姬……”
“她是寡的孩子，自然要养在寡身边。”
隋离：“……”
不他心下倒并未有多么愤怒。
与修士常伴的本就是无边无尽的孤独。于他的漫长命来，等小妖怪几年，算不什么大事。
隋离很快便抱到了蒹葭宫。
乌晶晶醒来时，正听见宫起蒹葭宫。
“先王的嫔妾，大多都吊在了蒹葭宫中……连翘她们连白日里从蒹葭宫外路，都觉阴气沉沉，可怕很……”
“可怜了阿梦要照顾那位小公子，便不不留在蒹葭宫了。”
乌晶晶听到此处，懒洋洋地眨了眨眼，撅了撅屁股，企图翻身，但翻去。
不无妨。
幸呀，是那个倒霉蛋，而不是她去住蒹葭宫。
小妖怪怕鬼的。
“倒霉蛋”隋离冷风兜头吹了吹，然后闭目默念“气始而化，气散而有形”，紧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日小妖怪不曾祭祀吓出高热。
伏羲宗高高在上的隋离道君，倒是满屋乱窜的冷风吹病了大半个月。
乌晶晶还不曾做。
抛开初时对隋离、阿俏，还要伏羲宗三长老、无相子等等等，还有她的大王八的思念……
乌晶晶便安然体会起了做类的幼童，该是什么滋味儿的。
等到乌晶晶半岁时，皇帝才终于想起来，还有给崽起名字。
男将乌晶晶抱在了膝头，想了想同他的大臣道：“取书来给寡，翻一翻，翻到哪里，便起什么名字。”
小妖怪吓手里的玩具都掉了。
怎么这起名比她还敷衍呀？
不成不成。
小妖怪连忙抬手，先一巴掌按在了书的封皮，决心自己翻给他看。
男挪开了她的手，只她是玩闹。
书页哗啦啦翻动而。
大抵是男起名起着实艰难，大臣看不下去，便提议道：“陛下何不以名为信？”
文盲小妖怪大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乌晶晶禁不住心头悄悄叹气，若是隋离在此，他定然知晓是什么意思，便会立时讲给她听了。
立在桌案前的大臣继续往下道：“帝姬出时，身负金光，可起名为‘晖’；再者，帝姬出时，肤白唇红，可起名为‘雪朱’……”
乌晶晶匆忙翻了翻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日”字，于是她赶紧用力拍了拍，如此拍了六次。
男按住她的胳膊，垂眸看了看上面的字：“……她喜欢‘日’字。”
乌晶晶双眼一亮。
嗯嗯。
大臣笑了笑：“那正，那便叫……”
男道：“那便叫太阳吧。”
大臣：？
乌晶晶：？
乌晶晶觉比她还有文化的找到了……就是这个男。
狐族族长都比他有文化。
男一锤定音，到底是定下了乌晶晶的名字。
这名字听着甚么文化，但布告出去时，却是引天下都大为震惊，一时都知晓这位帝姬身份尊崇了。
乌晶晶还浑然不知。
直至她长大了一，在宫中摇摇晃晃地奔走了，开口蹦出单个字了。
皇帝除了明珠夫外，后来又多了两个嫔妾，一个是武姜夫，一个是朱姬夫。
朱姬夫到宫中来瞧乌晶晶，不慎在乌晶晶跟前打碎了一只碗，碗片碎开飞溅到乌晶晶的鞋面上，朱姬夫便吓在她跟前跪了下来。
而后还来了两个士兵，要拖她下去处置。
乌晶晶怔愣中，才隐约明白来，唔，她的身份地位，像比皇帝的老婆高了。
她揪住了朱姬夫的裙摆，有让士兵将其拖走。
朱姬夫吓满头大汗，就地而坐，又冲她磕了两个头。
乌晶晶觉别扭，可她个头小，拦不住女，便只爬到女的怀里去了。
女轻轻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抱住她，道：“多谢太阳。”
朱姬夫走后，乌晶晶才从宫的对话中知晓，原来雪国对太阳神推崇备至。
太阳促使万物长，在雪国子民的眼中，太阳无所不，是最至高无上的神。
皇帝给她起名叫“太阳”，就等同于将太阳的至高无上给予了她。
同一片天之下。
清凝仙子与自己的“母亲”在乞丐堆中，抢光了一身的金银。
那个下属实在是头脑简单，全然想女子身揣金银，不仅无法活下来，甚至会因此招来大的祸事。
清凝仙子着实了很长一段时间艰苦的日子。
每每都以为自己险要饿在这里了。
就在“太阳”之名传天下的时候，她的“母亲”带着她嫁入了一个商户家中。
这里的倒怪异。
商户家中并不介意她母亲是从乞丐堆里出来的，不介意她的母亲带着一个孩子。
清凝仙子不由暗暗皱眉。
只是她在这里上多久的太平日子……商户的友到府中做客，见她模样玉雪聪颖，心羡慕，与商户起他的夫为他了三个孩子，便了三个孩子，于是想要借走商户的妻子，只求下康健的子嗣。
那商户竟然还真点了头，命备下马车，将清凝仙子和她的母亲送到了那府上去。
清凝仙子又震惊，又羞愤，实在厌憎极了这个世界。
这里的，粗鲁愚昧未开化，不知羞耻为何物，不通孔孟之道！
且再忍十年……忍到她找到隋离道君，她就离开这里了……
再有，她尚且如此坎坷，那位乌姑娘岂不是为艰难？初到这个世界就已经了准儿呢。
清凝仙子只有如此安慰自己，方才觉心下受了许多。
而此时的花缘镜外。
怒不可遏的伏羲宗上下，结阵留住了宁胤。隋离和乌晶晶若是回不来，宁胤连同金禅宗的其余都莫想要离开这里了。
而缥缈宗担心紧。
虽然清凝仙子违背宗门训诫，私自查看了三石。但到底是宗主宠爱了这么年的心头肉，她于修仙一途又素来有天赋。
若真如三石上所，将来清凝仙子还要飞升的……
“上师可有法子，从镜外护持？”缥缈宗的问。
“可有清凝仙子贴身之物？”
“有！”
伏羲宗的冷冷出声：“还请济空上师先为宗门的隋离道君护持才是。”
缥缈宗到底还是担心清凝仙子多，他们出声道：“道君修为高深，清凝远不及他。还是先为清凝护持吧。”
三长老很是不高兴，于是今日顺带看缥缈宗的不顺眼。
你们的往里面跳什么？平白多一个要护持的。
于是三长老毫不客气地冷笑道：“若要这样论的话，们那位乌姑娘是体弱。该先护持她才是。”
缥缈宗不欲与伏羲宗撕破脸面，只犹豫着道：“兴许这位乌姑娘一入镜，就已经受不住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用不着护持啊，那不是白护持吗？
“来为乌姑娘护持。”一道尚显青涩，只是此时却还格外显冰冷的声音，骤然插-入了进来。
众循声望去，便见无相子走来，在花缘镜前端坐了下来，身上金光熠熠，灼厉害。
三长老的面色看了，但还是道：“只是伏羲宗里有乌姑娘的贴身之物……”
无相子道：“无妨，她有的金光。”
“什么？”济空扭头盯住了无相子，面露一丝惊色，“她身上有你的金光？”
无相子错开了他的目光，似是对他心有怨怼。
无相子垂首沉声道：“请师父为道君和叶姑娘护持吧。”
“那清凝……”
三长老冷淡道：“不如请法音门……”
白了，金禅宗是一帮和尚，法音门就是一帮尼姑。他们本质上是同源的。金禅宗会护持，法音门然会。
只不法音门的尼姑们不像金禅宗那样，善缘结天下。她们的脾气可要执拗多了，轻易不和他来往，不会因为你宗门大就给面子。
缥缈宗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脸色难看了，正待开口。
此时法音门的突地上前一步，道：“来为叶姑娘护持吧。先前在论剑大会上，曾误会了乌姑娘。只是既然有乌姑娘的信物，只有佛子护持，那今日便将这份情还给伏羲宗。”
缥缈宗的登时面如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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