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相继离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妈，”徐安雅终于离开了望远镜，“你不希望我去杀他？”
她自然知道什么仓库都是借口。
“我调查了林河的背景。”
徐燕回靠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撑在胸前,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
当确认霞月在林河手中、并且还成功与他融合之后,她并没有立刻派人去取回那把剑。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习惯于做事三思后行。
——林河既然能将霞月融于体内,显然是达成了契约条件,这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如果算一算时间,他拿到霞月之后,能力值在数月内有显著提升，从49点一路飙升至三位数,还通过了星舰大学的招生考试。
那恐怕就不仅仅是能使用霞月战斗那么简单了。
从已知的某些情报来看，那把剑里封存的力量,或许也被他阴差阳错地解开了。
数百年间,霞月换了几任持有者，他们最多只能做到将霞月融入体内,用霞月打破能力值高于自己的人的防御类异能。
仅此而已。
只是用霞月提升自己的能力值，根本没人能做到。
更别提濒死时用霞月撕裂空间逃命了。
当然,这种特殊性仅限于霞月本身。
另外那些以月为名的刀剑,有一多半都可以发挥出原本的功效。
——譬如说徐安宁的残月，最擅长破坏组织撕裂血肉,即使是那些刀枪不入的强化类异能者,除非是能力值比她高了许多，否则在她面前都脆得像是豆腐。
除此之外,残月还能感应到其他刀剑的位置。
像是徐安宁这样能完全激活兵刃的例子不在少数,偏偏霞月是个例外,无论换到谁手里，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徐燕回作为徐家家主，自然知道这些刀剑某种程度上有自己的“意识”，虽然与真正的人类不同，也比不上那些高级人工智能，但至少能完成一些简单的交互，譬如给持有者传递信息。
她上一次与霞月接触的时候，才得知这把剑竟然看不上它的历任持有者，是故意不配合他们，所以才没人能真正使用它的力量。
徐燕回：“……”
这里面当然包括她的儿子。
她很清楚儿子的斤两，强不强先不提，不适合用这些东西战斗倒是真的。
既然没法使用，那就从我们家滚出去吧。
和诺斯家族婚姻能带来的好处，远远强过这么一把自以为是的废铁，再加上儿子确实喜欢，何乐而不为？
当然，她本来想先将霞月里的力量抽取出来，只保留诺斯家族获得的情报里的那一部分，省得泄露太多秘密。
可惜后面又发生了一系列变故。
因为种种缘故，徐燕回花了一点时间，将林河及其家人查的清清楚楚。
“他的母亲，很可能是南天星顾家的人。”
“嗯？”
徐安雅愣了一下，接着漫不经心地问道：“华风集团的……股东之一吗？”
她对林河的家底并无兴趣，在母亲搞调查的期间，也从来没问过一句。
徐燕回看着长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暗自叹息。
对于徐安雅而言，很多东西的前因后果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让她做某件事好像很简单，只要告诉她，你该去哪里该去杀谁。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还会挑三拣四，目标太弱不去，地点太远不去，那个星球风景太差不去等等。
或者再抱怨几句，弟弟妹妹们为什么都那么没用，她活得就像是个工具人。
“……”
不过这或许是年轻人的通病吧。
徐家家主心累地想着，曾经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只对那些喜欢的事感兴趣。
其余的交给爸妈就好了。
那时候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们宗家有一位小姐，在二十年前失踪过一段时间。”
徐燕回慢慢解释道：“——那位和你我都有点血缘关系，虽然追溯起来，已经是好几代之前的亲戚了。”
几百年的联姻下来，这些家族之间都有联系。
而且，某种程度上说，顾家还不同于其他的那些家族。
华风集团赫赫有名，旗下那些全息设备制造销售公司也遍布联邦各星域。
然而并不像是其他的财阀一样，顾家也只是诸多股东之一，他们在董事会的席位并不多。
人们知道天堂集团背后是海文家族，对华风集团的董事会成员们却没那么清楚，因为来历太杂，什么人都有。
但顾家的历史却比那要悠久许多。
相比起来，海文，诺斯，凌家，苏家——这些家族发迹之前，顾家就有了能力值三百点以上的高手。
在联邦建立初期，大多数人对异能的认识不足，异能的训练也很有限，学校教育更是尚在摸索阶段。
而且天堂集团尚未成立，其他的制药企业也都专注于医疗方面，尚且没有能激发细胞活性、让人能够长期锻炼异能的药剂。
——当然，那时候的能力值测定标准，和现在也会有些差别。
只是，单看那些人击败虚空生物的战绩，也大致能推断其力量。
时至今日，顾家的人仍然非常低调，无论在商界还是政界，都看不到有谁特别活跃。
更不会知道，那个家族里藏着多少尚未出世的高手。
当然那不代表他们在背地里真就安生。
徐燕回就能数出好几个姓顾的，虽然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分家子弟，但有些人的行为确实算得上过火了。
“……我知道他们啊。”
徐安雅耸了耸肩，“是你以前考虑过送人去联姻的家族之一，直到你发现他们看不上我们家，我小学那会儿，你还给我抱怨过吧？”
徐燕回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不会去记这些事。”
徐安雅微微摇头，“我还记得你说，他们家和我们有点像，也是强化类的能力？”
徐燕回沉默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她才叹了口气，“我们家和他们曾经有过联姻，在很多很多年前……你小时候修炼的秘籍，其实是他们家的东西。”
徐安雅：“……”
徐安雅瞳孔地震。
“我？修炼？秘籍？”
她似乎感觉非常滑稽，“我有修炼过什么秘籍吗？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
“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
徐燕回似乎早就预料到女儿的反应，“你小时候使用的训练智脑，确实是他们家的东西，里面编写的全套战斗程序，从招式再到冥想方法，全都是从顾家家传的秘籍里摘录的——嗯，我不知道除了秘籍之外，还能用什么词来代替了。”
“这都是联姻拿到的？”
“没错，是一场交易，他们想要我们的体质，我们想要他们的锻炼方法，所以两边一家出一个人。”
徐燕回摊开手，“不过——后来顾家后悔了，因为他们发现遗传不稳定，不是所有人都能自愈。”
徐安雅也明白过来，“那时候咱们还没和霍家联姻吧。”
直至今日，他们家和霍家的婚姻关系，也持续许多代了，家族成员能继承到的体质已经十分稳固了。
在遗传病问题彻底解决之后，许多家族之间都有类似的联姻习惯，反正为的是后代的异能。
倘若两人生活美满更好，但是那些不太愉快的伴侣之间，也会有自己的私生活。
“没错。”
徐燕回点了点头，“所以那时确实不像现在——所以顾家后悔了，他们本来想索回‘秘籍’里的信息，却得知我们已经提取了数据，做成初版的训练智脑，碍于面子，他们就放弃了，只与我们家做了个约定。”
唯有家主的孩子才有权使用。
——假如家主生了不止一个孩子，那这些人都在限定范围内，然而这些人当中，唯有那个当上家主的人，才能再传给后代。
纵然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但是数百年前的徐家家主，对于这事也点头同意了。
家主们的利益总该过的。”
徐燕回看着自己的长女，“他们瞧不上徐家，认为即使我们有了‘秘籍’，也终究只是三流末族，无法与他们比肩。”
徐安雅：“…………哦。”
实在无话可说。
徐安雅：“你看我干什么？难道要我说‘我会证明他们是错的’吗？笑死，我又不是小学生了，谁在乎他们怎么想的。”
徐家家主再次沉默了几秒钟，“无所谓了，你小学的时候也不会在意。”
“噗。”
会议室里响起一声轻笑。
在长桌的中段，一直倚在靠背椅上玩光脑的徐安冉，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抱歉，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
他关掉空中悬浮的投影窗口。
“姐，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我问你为什么天天去参加那些无聊的比赛，是不是因为你想向妈妈证明，你不逊于苏家的大小姐。”
“结果你告诉我，你只是被妈妈唠叨烦了，不想再听她废话。”
徐安冉一手托腮，笑眯眯地说道：“那时候你几岁来着？八岁还是九岁？”
说完又看向主位上的母亲，“所以妈妈说得对，你一直就这个样子。”
“……”
徐燕回默默扶额，“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徐安雅若无其事，“我觉得我很好，这就够了。”
“不过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让林河死在我们手里对吧。”
徐安冉啧了一声，“上次在长虹星，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宰了他，他的想法真是令人作呕啊，我一直幻想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剔下来——把他折磨几个月，让他慢慢死掉。”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还是一贯的轻而温和，只是眼中杀意汹涌。
窗扉紧闭的会议室里，似乎凭空卷起了风流，将四边垂落的帘幕吹得不断抖动。
另外两人却好像完全习惯了。
她们还旁若无人地聊天。
“那条信息，多半是苏家的人发来的。”
“林河杀了苏舷的儿子，早晚有这么一回——以他的能力值来说，霞月也只能救他这一次。”
……
长虹星。
城市边缘，某条昏暗的小巷里。
林河倒在血泊中，呼吸微弱，脸色惨白。
霞月尚未被完全损毁，它的力量所致，身上的伤口渐渐被修复。
当然，霞月和他互相补给，所以这也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准确地说，是寿命。
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拒绝，毕竟倘若不是霞月的存在，他早就死了。
“……”
他低下头，胸腹破开的伤口巨大，周围蔓延着隐隐约约的红色火光。
那些充满毒性的火焰如蛆附骨，紧紧咬合着血肉肌理，始终无法被驱散。
——当时他被那烈焰的枪矢贯穿，直接就濒死，霞月最后的禁制被触动，扭曲空间，将他传送回了长虹星的锚点。
距离那一场战斗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始终没有痊愈。
虽然没看清是谁动的手，想也能猜出，多半是苏家家主亲自出手。
林河艰难地喘了口气，稍微坐起身，低头看着光脑上的新闻。
他们直接将那描述成一次首都星恐怖袭击事件，入侵者全都冠上了杀人犯的身份。
——当然，这不包括他自己，毕竟他从头到尾没进过凌家的城堡。
说实话，刘教授死在首都星，其实是自找的。
虽然他没怎么提起，但林河知道，他加入了某个组织，之前也是群体行动，就为了从凌家窃取密钥。
那样东西被保管得极好，旁人根本不知道藏在何处，恐怕只有凌家家主和继承人才清楚其位置。
偏偏他们平时不会拿出来，所以只能等待这样一个时机。
无论那些人打着怎样的旗号，也改变不了他们就是跑到别人家里偷抢东西的事实。
林河不同情他们。
然而，刘教授又和他们不同，即使他知道刘教授做错了，也没法让自己完全袖手旁观。
所以即使刘教授不带他参与这次行动，他害怕他们出意外，还是忍不住找了过去，想着万一发生不测，至少他可以带他们父女俩逃命。
至于其他人，他根本不认识。
虽然说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璎杀了他。
——虽然林河不能完全确定那个人就是苏璎，因为当时对方也是面目全非的状态，而且也说不定苏家还有相同能力的人。
但这也没那么重要了。
当时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杀死对方，只是如果没能做到，也就此作罢了。
“！”
林河猛地抬起头。
霞月在体内震颤起来。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恐惧。
小巷外面是一条街道，两侧都是居民楼，还有一些被损毁的商店。
前不久出现的污染者破坏了附近的设施，远远看去依然是一片狼藉的状态。
前方高高的围墙上，诡异地出现了几道人影。
毫无征兆。
“给你十秒钟，把霞月还给我们。”
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像是夜色里涌出的鬼魅，手边拉长出弯曲的阴影。
“十——”
“九——”
倒计时一声一声响起。
“一。”
黑暗中，依稀闪烁起锋芒。
“抱歉，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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