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丝蒂女王催促着伊丽莎白尽快踏上远行的旅程。她看起来似乎分秒必争,希望能够用这个精美的礼物换取路易斯一世的孝心。
嘉丝蒂女王如此焦急的姿态让伊丽莎白嗅出了一丝政治变动的火|药味。
于是伊丽莎白没有在皇城停留太久,她被女王的亲卫队护送前往波威坦宫廷。但在此期间女王仁慈地准许卫队借道洛林——伊丽莎白能够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再见血亲最后一面。
安娜黛尔骑马在洛林行省边境线上的小镇安托卡纳遇上了女王的亲卫队。
伊丽莎白惊喜地与姐姐相拥,而在提起她们的另一位手足塞提斯的时候,姐妹俩都被悲伤的情绪笼罩住了。
塞提斯是他们父母的第二个孩子,合法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安娜黛尔的弟弟,伊丽莎白的哥哥。不久前他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症,于是彭布罗克伯爵家的祖产不得不拱手他人。
“塞提斯很遗憾最终告别人世时你不能待在他的身边——事实上他最后都病得有些糊涂了,弥留之际一直在念叨家人的名字。丽兹,我的心已经随着他和父亲一起被埋葬在泥土里了。”
伊丽莎白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只能紧紧地与安娜黛尔依偎在一起。她金黄色的头发与安娜黛尔黑褐色的头发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当她们还是年幼的小女孩时,她们也是这样亲密无间地睡在一张床上的。
“我听说你要去波威坦的宫廷侍奉玛丽王太后。我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丽兹,我有预感,你或许日后要嫁给一个波威坦的贵族。”
安娜黛尔无声地流着眼泪,她觉得自己被留下了。在洛林,她是可怜的孤家寡人,曾经充满温馨回忆的城堡以及庄园,如今都变成是远房亲戚的财产了。新册封的彭布罗克伯爵即将登上他的尊位。安娜黛尔也要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在对前途的哀伤绝望中仍然没有忘记自己出门时给伊丽莎白带的东西。
一条镶嵌着昂贵宝石的黑丝绒洛可可曳地裙。
“母亲原本希望你可以穿着这条裙子在塞提斯的墓穴旁与他说晚安。但是现在你也回不去了。伯父一家给你准备了盛大的欢迎晚宴——他们都指望着靠你和波威坦那边的大贵族搭上线。所以你不应该再回去庄园了。”
伊丽莎白收下了这条裙子,把它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衣帽箱子里。
“安娜黛尔,请替我每天早晚亲吻母亲的脸颊。我在波威坦的宫廷里也会时刻想念着你。离开你让我觉得连身体和心脏都被额外分出了一份寄托在你的身边。我多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远行啊。就像小时候我们去维罗娜姑妈家过夏日假期一样。”
分别的时刻很快就到了。
安娜黛尔拽着骏马的缰绳,看着伊丽莎白的脑袋从马车车厢的窗户处探出来。
“愿光明女神与你同在。”
安娜黛尔为妹妹送上了祝福。她没有告诉伊丽莎白,她没法替她每日早晚亲吻母亲的脸颊了。早晚会有人把这个消息带给伊丽莎白的。
玛莲娜公主将自己锁在高塔里度过了十余年的时光,以示自己对所处的婚姻的反抗。但是在丈夫和儿子相继去世之后,她还是向世俗妥协了。她为自己的长女安娜黛尔写了一封引荐信,让她去找布铎女大公。
“布铎女大公是我的妹妹。看在二十多年前我主动放弃了大公爵继承权的份儿上,她会给你一个塞满华美裙裳与首饰的卧室的。我让她给你找一个丈夫。你就去那儿听她的话生活吧。总好过留在洛林受人冷眼。”
于是当安娜黛尔望着伊丽莎白的马车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时,她一下子就从母亲和素未谋面的姨妈布铎女大公的身上联想到了自己和伊丽莎白的关系。
会不会有一天,安娜黛尔也会为自己的女儿写一封引荐信,让孩子去得到姨妈伊丽莎白的庇护?或者是反过来,伊丽莎白的孩子会来到安娜黛尔的面前跟随她一起生活?
在这个避孕技术成功率并不高的时代,家庭里有一对姐妹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她们总是免不了要争吵打闹,为了独一份的东西出手打得不可开交。
但说到最后她们都要成长起来面对世界的挑战,那里有更多虎视眈眈的女人——于是姐妹俩又必须回到天生的盟友位置上。
所以安娜黛尔还是祝愿伊丽莎白得到幸福,财富和权力中的任何一样——尽管在她看来单纯稚嫩的妹妹更有可能会成为其他人夺取这些东西的道路上岌岌无名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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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恩斯与波威坦接壤,但两座皇城则相隔甚远。
当伊丽莎白乘坐的马车缓缓穿过华丽的金顶垂拱门,驶入那座传说中犹如神话仙境一样的爱斐赛宫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拜恩斯国境的第十五天了。
她换上了安娜黛尔带给她的那条黑丝绒洛可可曳地裙——
传闻中的玛丽王太后是一位刻薄而善妒的夫人。她厌恶自己丈夫身边那些年轻漂亮、充满活力的女侍官们,于是整日都忙着挑选出宫廷里最具威胁的贵族少女,然后将她们嫁到遥远的地方去。
于是伊丽莎白不想让自己在初登场时显得太过轻浮张扬,尤其是在将她送来波威坦的嘉丝蒂女王本身居心不良的前提下。
拜恩斯的使臣冯布洛克伯爵与她一道前去拜见玛丽王太后。
伯爵对伊丽莎白的美貌非常满意。作为女王身边的宠臣,他知道嘉丝蒂女王的打算。
嘉丝蒂女王不认为洛林的伊丽莎白有本事坐上波威坦皇后的宝座,但她相信后者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个红颜知己的位置。
而当他们穿过洒满金色阳光的玻璃栈道,从爱斐赛宫的中央区域向宫殿左翼移动的时候,年轻而充满威慑力的皇帝陛下带着他的一班大臣与骑士正走在室外的玫瑰园里。
路易斯一世走在人群当中——即使伊丽莎白在此之前从未见到过他,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他的身份。他的确长着一张堪称是天之骄子的面孔,而他又身形格外的挺拔出众,比他身边的几个年轻骑士都还要再高一些。
但在传闻中,他是可怕的暴君,恶龙的化身。
他还是少年时就亲自征讨了北方的列塔布克或帝国,将原荒地带的控制权进一步扩张到接近安塔列朗西南侧边境线的程度。
而若非教皇及时出面庇护了“旧神祇时代的荣光之地”独立城邦伊兰塞都,那么恐怕现在波威坦帝国都能够直接与南方联盟接壤,从两面围困住拜恩斯帝国。
“既然已经遇到了路易斯皇帝陛下,那么我们理应去向他行礼致意。”
冯布洛克伯爵出声打断了伊丽莎白的联想。
伊丽莎白没有意见。在伯爵待在爱斐赛宫担任使臣的这段时间里,他就是嘉丝蒂女王权力的直接化身,伊丽莎白只需要执行伯爵的指令就可以了。
于是拜恩斯帝国的队伍主动穿过门厅来到了室外的玫瑰园里,依次向路易斯一世行礼问好。
当轮到伊丽莎白的时候,伯爵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她能够感觉到冯布洛克伯爵的目光就牢牢地盯在她身上——他狂热的野心压抑在沉静克制的碧绿色眼睛里,他都能预见到伊丽莎白娇弱地伏在路易斯一世的怀里,为他整理衣襟的场景了。
“尊敬的陛下,我代您的母亲——嘉丝蒂女王——向您转达来自拜恩斯帝国的问候。”
伊丽莎白走上前弯腰屈膝行礼,端着无可挑剔的仪态与容貌。
波威坦帝国的那群人里,原本正在快速而低声地交谈的人都迅速搁置了话题,一种令人感到恐惧不安的沉默正在波威坦的群臣中间迅速蔓延。
这位从拜恩斯来的女孩不幸踩中了皇帝陛下的绝对禁忌。
拜恩斯帝国的使臣洋洋得意,以为至少能让伊丽莎白小姐迅速成为路易斯一世的情人。
波威坦帝国的群臣却为这位懵懂无知的伊丽莎白小姐默默祈祷。
皇帝陛下厌恶美丽的女人。
皇帝陛下厌恶女人穿黑色的裙子。
皇帝陛下厌恶旁人强调他与嘉丝蒂女王的母子关系。
伊丽莎白小姐一下子就把这三条禁忌全部都一视同仁地触犯了一遍。
难以想象嘉丝蒂女王在收到自己送来的女孩进入爱斐赛宫当天就被路易斯一世处死的消息时该有多么心碎。她一定会把这视作是唯一的儿子对她的厌恶和抗拒。但一切都事出有因,只能怪伊丽莎白小姐没有收集到准确的消息。
果不其然,路易斯皱着眉头盯着伊丽莎白身上的黑丝绒裙子看。
“这实在是太难看了。”
伊丽莎白从来没有从异性口中听到过这样冒犯而毫不留情面的批评。
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路易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伤了一位淑女敏感的心。他没有对伊丽莎白的衣着发表进一步的评价,但他的冷淡态度就足够把冯布洛克伯爵发烫的脑袋浸在冰冷的水池子里好好冷静一番了。
伊丽莎白的美貌在路易斯这里不起作用。他冷漠而刻薄地对待伊丽莎白,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她明艳而青涩的面庞。
但伊丽莎白觉得重获新生。
至少传闻中的暴君路易斯此刻看起来并没有虐待美人的癖好。
玛丽王太后的女侍官适时出现,将拜恩斯来的一行人引向爱斐赛宫的左翼。
伊丽莎白离开的时候,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气势比来时矮了一头的冯布洛克伯爵身上,所以没有觉察到路易斯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背影上。
他是波威坦帝国高高在上的皇帝,于是他尽情可以随心所欲。
“去告诉玛丽王太后,这个周末爱斐赛宫可以有一场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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