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正在遭受整个波威坦宫廷的冷遇。
她曾经那么有希望能成为路易斯皇帝身边的解语花,这也让她的坠落变得更富有戏剧性——同时,那些年轻的女侍官们因曾经的嫉妒而生出了报复的心理,不少人都敢于付诸行动。
玛丽王太后起初还试图稍微主持一下公道,以确保她还是波威坦宫廷中的女性权威者,那些女侍官都要听候她的命令、猜测她的心思而行事。
但是当拜恩斯帝国的使团带着苟延残喘的冯布洛克伯爵仓皇离开之后,伊丽莎白连玛丽王太后居高临下的怜悯都得不到了。
“你真愚蠢。你应该跟着他们一起走的。”用晚餐的时候艾琳公主故意坐在了伊丽莎白的旁边,当冯布洛克伯爵决斗落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伊丽莎白说话。
伊丽莎白没有胃口,与其面对令人厌烦的食物,还不如听艾琳公主高谈阔论。于是她放下手中的刀叉,摆出端正的态度,等着艾琳公主接下去的话。
艾琳公主理所当然地说:“你和你们国家的人一起回去,至少你还能保全自己的颜面。留在这里,你的结局恐怕不会比莉莎夫人更好——她曾经得罪了路易斯皇帝,然后她就被嫁给了马厩里的伙计。她的丈夫连姓氏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叫她莉莎夫人。”
伊丽莎白实在不想在明面上冒犯艾琳公主,因为这不会让她的处境有所改善。但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反问:“艾琳公主殿下,如果您两手空空地回到安塔列朗,您的国王伯父,您的王后伯母,还有您的父母和手足,他们会用慷慨的拥抱来迎接您吗?”
她相信艾琳公主能听懂她的意思。
然而艾琳公主伸手敲了敲木桌子的边缘:“但如果我被嫁给了低劣的奴仆,我的父母会主动派出刺客来暗杀我。你如果回到拜恩斯,嘉丝蒂女王也不能对你做什么,她又不是你的母亲,她必须得把你还给你的家人——如果你的家人还是举足轻重的勋爵的话。”
伊丽莎白扯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我唯一的兄弟也去世了。我的母亲出身高贵,但她仍然不能够庇护她的女儿。我猜想我得待在波威坦宫廷,但愿玛丽王太后能继续收容我在她身边。”
艾琳公主假惺惺地笑了一下:“当然了,当然了。玛丽王太后是一位慷慨而仁慈的女主人。她最喜欢像你这样漂亮而聪明的年轻女孩。只要你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部都收起来,她会让你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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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伊丽莎白将要换上睡袍戴上眼罩去休息的时候,她终于得知了晚餐时段艾琳公主的春风得意来源于哪里。
那些在走廊里故意大声说话给伊丽莎白听的女侍官们,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如今宫廷里的新鲜八卦。
路易斯皇帝似乎终于看见了爱斐赛宫中的另一位美人——那位由玛丽王太后精心教养和指点的艾琳公主,来自安塔列朗的尊贵女性。
毋庸置疑,艾琳公主不仅仅能竞争路易斯皇帝情人的位置,她甚至对竞争波威坦帝国皇后的宝座也具有相当强大的底气。
最近这段日子,她开始和路易斯皇帝眉来眼去。据说上周他们一起去城堡西面的城堡里狩猎,路易斯皇帝将他猎得的一只母鹿作为礼物送给了艾琳公主。
而在很多个午后,也有人亲眼目睹艾琳公主和路易斯皇帝在花园中散步。援引那位大嗓门的女目击证人的原话——
“皇帝陛下将一朵红玫瑰别在了艾琳公主殿下的耳边,并且凑在她的耳朵边上和她亲昵地咬耳朵。当晚玛丽王太后将她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套红宝石珠宝赠送给了艾琳公主,第二天艾琳公主就佩戴着那套珠宝去见路易斯皇帝陛下,并与他共进午餐。”
伊丽莎白听着这些话,她不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她忍不住去设想,倘若她没有说错话,那么此刻她已经顺利得手了。哪里还需要惴惴不安地为自己的未来感到烦忧?
她忍不住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她折叠起柔软的羽毛枕头遮住了自己的耳朵,以阻断那些毫无意义的噪声。
艾琳公主告诉她波威坦宫廷曾经有一位活跃着的莉莎小姐——现在则是被遗忘掉的莉莎夫人——艾琳公主企图用这个故事来恐吓伊丽莎白,让她赶紧收拾好行李逃离这里。但是伊丽莎白却从故事里得到了不同的启发。
路易斯皇帝没有对她降下更多的惩罚。在他愤怒地离开了她的卧室之后,她甚至还得以保留他那日稍早些时候亲手佩戴在她脖子上的那条蓝宝石钻石项链。
如果她在他的眼中的确是罪无可恕,那么他会直接把她打压进谷底——她会成为下一个莉莎夫人。但是她没有。她还安睡于爱斐赛宫左翼的卧室里。
伊丽莎白还没有彻底失败。她相信自己随时都能够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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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公主必然将要遭受重击。
当某一个明月皎洁的夜晚,伊丽莎白跪在玛丽王太后的座椅旁边,她在为对方念诵光明女神十诫书。她的声音很恬静圣洁,嗓音条件似乎生来就适合诵读这些无上神圣的文字段落。
玛丽王太后伸手抚摸伊丽莎白编成麻花辫的头发,她将她的指尖放在伊丽莎白发尾的贵金属饰扣上。
“孩子,你想要留在波威坦吗?”
伊丽莎白恭顺地低下头,配合着玛丽王太后的慈悲戏码:“您的荣光让我心甘情愿将我的青春与人生都奉献给您,玛丽王太后陛下,没有什么能够比侍奉您的仁慈更让人感到身负荣耀。您就如同是光明女神在人间的化身,我希望长久地留在您的身边。”
玛丽王太后笑了一下,笑意隐没在她脸上深刻的皱纹中。她弯腰替伊丽莎白合上了那本光明女神十诫书,她让伊丽莎白可以去休息了。
“我会为你的未来筹谋,不要为那些人的唠叨而烦心。波威坦多得是想要一睹你芳容的贵族青年,嘉丝蒂女王当年留下了美妙的传说,于是一代又一代的年青人,他们都仰慕来自拜恩斯的贵族小姐。”
“差不多就是如此了。敲钟让西蒙妮小姐进来,她会服侍我换上睡袍,然后我就该在梦中去聆听光明女神的亲言教诫了。小伊丽莎白,祝你晚安。”
伊丽莎白从起居室里退出来。当她穿过挂着壁灯的走廊,即将要走近自己的卧房时,她又听到了那些尖酸刻薄的低语。
“路易斯皇帝陛下刚刚邀请了艾琳公主过去。就在这个时间点,难以想象今晚艾琳公主还会不会回来了。”
“玛丽王太后必定乐见其成。我甚至敢打保票,她一定已经对皇帝陛下的安排心知肚明。于是她今晚故意召了伊丽莎白去她那儿当值,好像觉得伊丽莎白真的能够对艾琳公主造成什么威胁一样。”
“拜恩斯的姑娘已经是过去式了。艾琳公主才会得到皇帝陛下的宠爱。”
这些话落进了伊丽莎白的耳朵里。于是她的心跳声如雷。她稍微有一点儿慌乱,但她还是尽可能有条不紊地做事情,就像她这几天一直在脑海中设想演练的那样。
她面容冷静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翻出了箱子深处的那条玫瑰色天鹅绒睡裙,裙摆上还有一片片缝上去的羽毛,使它看起来轻盈而高贵。
她知道路易斯皇帝喜欢她穿玫瑰色的裙子。所以她刻意准备了这条裙子——在拜恩斯帝国的使团离开波威坦的皇城之前,这是他们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然后她将首饰盒里那条由路易斯皇帝赠与的蓝宝石钻石项链取了出来。她只犹豫了一秒钟,之后她就果断地将项链佩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拆掉了麻花辫,金色的长发变得更加蜷曲,全部都密密麻麻地垂散在她地肩膀和脖子后面,长度抵达她背后的蝴蝶骨。
伊丽莎白不想再耽误更多的时间。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拖延和迟滞,就是在为艾琳公主的胜利增加强有力的佐助——她不会作出这样愚蠢的行径。
迎着圣洁的月光,伊丽莎白走到了卧室的外面。她决定避开众人的视线离开城堡的左翼,但是她能否成功,这个消息明天也将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她如果失败了,那么她将会成为第二个莉莎夫人。但她如果成功了,有朝一日玛丽王太后也要跪在她的脚边。
伊丽莎白以为自己要费心绕开那些可能存在的探寻目光,她不希望自己的计划提前走漏消息,在半路上她随时都可能被玛丽王太后派出来的人带回去,后者不会允许伊丽莎白破坏艾琳公主的甜蜜之夜。
可是她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城堡中庭与空中露台相连的走廊尽头,她看到了本该在他的会客厅或卧室里与艾琳公主约会的路易斯皇帝。他坐在露台边缘的栏杆上,很危险的姿势,他的身边放着一杯酒,他的视线像猎人,他冷漠残酷的目光就停留在伊丽莎白的身上。
伊丽莎白觉得周遭的声音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她提前见到了路易斯皇帝。她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无措,但她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沉着冷静。
她原本想要亲自走到路易斯皇帝的身边去,向他承认错误,告诉他她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姑娘。但临到了这个关头,她觉得自己在隐约间捕捉到了路易斯皇帝眼神中的炙热。
于是她改变了主意。
当她猛烈地神吸了一口气,蓝宝石项链贴着她凹陷的锁骨让她浑身一震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路易斯皇帝紧锁的视线中,她转身隔绝了他的注目,一步一步地沿着来时的走廊,渐渐远离露台。
伊丽莎白迫使自己耳目清醒。她觉得自己在豪赌。
不久前在冯布洛克伯爵与路易斯皇帝的决斗时,她曾当着玛丽王太后与艾琳公主的面大放厥词:“奈维尔家族从不豪赌——我们一贯稳扎稳打。”
但是此刻,她以自己的未来作为赌注,站到了赌桌的一端。她只能赢,不能输。但愿奈维尔家族从未使用过的赌运能一次在她身上全部见效。
而当她身后路易斯皇帝追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仿佛听到了赌桌上无数枚金币掉在她面前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的赢面越来越大,直到——
直到她落入了路易斯皇帝的拥抱。
他从后面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他的头发扎着她细腻柔软的皮肤。
他不满足于来自背后的拥抱。于是他将她转过来,手臂箍着她的腰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来,让他好不用费力低头就可以用残酷的、掠夺一切的吻来惩罚她,惩罚她数日之前莽撞犯下的错误。
“你真应该马上就死掉。”
路易斯皇帝咬着伊丽莎白的耳朵嘶声说道。
但伊丽莎白没有用痛呼声来让他扫兴。
她猜想像路易斯皇帝这样的男人都不会耐得住女人泫然欲泣的依附感与破碎感。
因此她抬起眼睛无助地望着路易斯皇帝,将她准备了一整晚的说辞娇弱地道出。
“路易斯陛下,如果您不要我了,请您将您赠与我的礼物也一并收回。不要让我整夜面对着它哭泣。您亲手佩戴在我脖子上的项链,必须由您亲手摘下。如此我才能确认您的心思——”
路易斯皇帝伸手掐住了伊丽莎白的脖子,然后收紧手上的力道。
他说:“我的心思?我的心思就在你的身上。伊丽莎白小姐,如果你要我的性命,我也只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它放在你的手上。你还要确认什么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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