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一言不发的看着像是在说别人家事情的少年。
他说,整个羽人国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王储,五岁那年自马上摔下来以后就成为不良于行的残废。若不是国师大人,恐怕连腿都保不住。
他还说这些神奇的汤药则是后来百里溪的舅舅赵阔从一位修士手中得来,只是每次也只是维持半个时辰的药效而已。
“原本除了小正跟赵阔,谁也也不知道我的秘密。姐姐,现在你也是知道我秘密的人了。”
花玥不知为何觉得瘆得慌。
百里溪垂眸看着漆黑的眼眸永远这样沉静,仿佛没有世俗感情的少女,心里十分的好奇。
他幽深的目光停留在她是泛发着圣洁之光的脸颊上,像是看着心爱的玩具,低声道:“我真是高兴有人能分享我的秘密。其实,我还有更大的秘密,只可惜,姐姐不肯跟我交换呢。”
花玥才不想知道他更大的秘密。直觉告诉她,那一定是很危险的秘密。
她问道:“是国师做的吗?国王,知道吗?”
国王对国师的信任超乎她的想象。只是百里溪是他唯一的儿子,又是这个国家的未来继承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他一点点都不在意?
百里溪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花玥不解,“为什么?”
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礼遇国师?
“姐姐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花玥自然想不通。
仔细想想,国王对百里溪的态度十分诡异。儿子失踪,在没有见到尸体的情况下就开始搜寻民间的少女做殉葬,说是儿子已经被妖怪吃掉了。才回来一天,就开始大肆举行晚宴,名为压惊,实则是为储君安排婚事。这怎么看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君主乃至一个父亲的态度。
世上人心本就复杂,她猜不透。捉妖她可以用符纸,用法术。而人心,即便是最上乘的法术也难窥探。
“国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百里溪叹气,“谁知道呢,兴许是嫉妒我生得太好。”
花玥:“……”
她拧干身上的水,突然问道:“今晚我睡哪儿?”
既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她心里不踏实。
百里溪楞了一下,随即头搁在她肩膀上,吃吃笑道:“姐姐这是担心我吗?还是看我这个残废可怜,同情我?”
花玥很诚实的点点头,“可怜你,同情你。”
担心倒没有。
百里溪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回答。他试图从她眼里瞧出点什么。可遗憾的是,她眼里什么都没有,就仿佛他现在哪怕是不穿衣裳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变换表情。
花玥起身,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美少年,道:“对了,那个种了傀儡术的少女去哪儿了,你是要跟她们十个人一起成亲?”
既然沾染邪术,那就是她的职责之内,诛杀魔神是拯救苍生,救出这些被迫害的少女,一样是拯救苍生。
他笑,“你错了,是十二名少女,原本宫里就已经有两名,另外十名是从民间选来的。所以,是孤要与十二名女子同时成亲。”
花玥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他的身板。
池子里的水刚好没到他的腰间,深褐色的汤药将下半身遮得严严实实。
诚然他个子极高,身形也极好看,宽肩窄腰。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且又是常年坐在轮椅之上缺乏锻炼,身体显得过于苍白瘦弱。
他并不是强壮的雄性,居然可以一次性娶这么多?
无处不在的镜灵在一旁点评,“太瘦,太白,就这个身板,娶十二个少女?恐怕一个估计就能让他趴下了!”
花玥伸手在肩上上轻轻弹了一下。
镜灵噗通一声掉入水中。
“主人,呜呜呜……”
“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花玥睨它一眼。
百里溪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假装没有看到她们的动作,把眼前湿哒哒的少女的头扭到一边,毫不在意的抬腿走到池边,拿过旁边的衣裳就要穿。
谁知才穿好裤子,就听她低声道:“你怎么能够歧视残疾人!”
百里溪的手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迅速穿好衣裳,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向她走去。他蹲下来不顾她的反对替她擦干头发,伸手给她,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扬,“走,我们先去吃东西。”
花玥:“……”
等等,他们现在很熟吗?!
*
花玥当晚睡在百里溪的宫殿内的榻上。
次日一早,她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透出曦光。
早已经起来的镜灵正在她耳边吭哧吭哧的打拳。
“主人早啊。”
花玥起身折好被子,径直走到窗前。屋外雨已经停了,只是天空中的大雾似乎已经更浓,隐隐透着黑气。
这时内殿床上的百里溪也醒了。
他撑着床坐起来,冲她笑笑:“姐姐早啊。”
花玥皱眉,“你可知道这王宫上空设有法阵?”
百里溪似乎什么都知道。既然这样,到省去她很多麻烦。
果然,他点点头,“自然知道。那是国师为祈求羽人国风调雨顺所设置的祈福法阵。不但我知道,整个羽人国的百姓们都知道。”
他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人人都道国师乃是羽人国最大的庇护。可是除却国都以外的地方,灾害连年不断,周边不断有战事。而朝中大臣多事阿谀奉承之辈,唯有大将军一心为国替国劳心劳力,只可惜国君看不见,他心中所求,唯有长生二字。”
花玥不懂这些,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羽人国快要玩完儿了。
只是每一个国家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龙脉,而王宫则是龙气最充足的地方,若真是祈福的法阵倒也就罢了,问题在于,有哪个祈福法阵非但没有祥瑞之色,还隐隐透着死气。
对,死气!
花玥伸手一挥,屋顶上的琉璃瓦移到一旁去。
“你去哪儿?”百里溪见她要走,忙追问。
“我上去出去看看。”
既然是有邪术,那她自然可以使用一些符咒。
她默念一个隐身咒后,通过屋顶上的洞口一跃飞上王宫半空,祭出时空镜,在上面画出一道复杂的铭文。不多时,原本被浓雾弥漫的王宫上空显示出一个复杂的阵型。
东西南北四个角皆插了四个招魂幡,来对应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四个阵脚结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整个羽人国龙笼罩在其中,不断地吸收人的死气,是以天空像是有一团永远散不开的雾气。
难怪她总觉得不对,可镇魂铃与时空镜却查不出城内有古怪,是因为整个羽人国的都城上方笼罩着的既不是怨灵,也不是妖气,是人之将回死之时人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根本不是什么祈求风调雨顺的阵法。
是祭魂阵。
祭魂阵乃是一个十分阴毒的法阵。
这阵表面上是求羽人国国运昌盛,实际乃是拿整个羽人国做献祭,用龙脉之气来滋养阵法,以达到布阵者的目的。
她跟前雾气推算出这个阵已经布下的时间至少有十年。这说明,羽人国的国运在国师的操控之下,表面上风调雨顺,实则龙脉枯竭,子嗣不丰,到处都是战乱天灾。
只有死人越来越多,死气才会积攒的越来越厚,阵法启动的时候才足够强大。
花玥掐指一算,眼下,这个阵就快成了。
只要噬魂阵已成,到时候整个羽人国将会覆灭,届时会有新的真龙天子取缔羽人国,形成新的国都。
原本朝代更替是常有的事,这个轮不到花玥来管,可这并不是正常的朝代更替,死于噬魂阵下的百姓的魂魄到不了地府,入不了轮回,在人间形成新的怨灵恶鬼。
数以万计的恶灵在人间游荡,人间将成为新的炼狱。
“主人,好阴毒的阵!”镜灵道,“那国师不过是个凡人,想要用一国之人的命数来换一什么?”
花玥掐指一算,皱眉,“想必那十二名少女冲喜是假,献祭才是真。不过,此阵还需一个阵眼。”
“阵眼?”
“若是要启动这个阵,则需要这个国家献上龙血。”
“龙血?”
“并不是真的龙血,而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的血液,否则,根本开启不了这个阵。非但如此,这个阵眼还得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留有元阳的男子。”
羽人国子嗣本就凋零,这个时辰出生的人一千人当中也许就只有一个人,尤其是还得童子之身……
这个恐怕得要去问问百里溪。
时间不多,得尽快解决。思及此,她又冲冲回百里溪的殿内,刚刚还坐在桌前的百里溪已经不见踪影。
“百里溪?”她大步向内殿走去。
内殿也没有人。应该又是去泡汤池去了。
“我在这儿。”
汤泉那边果然传来他的声音。
镜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神放光。
“管好你自己的眼睛,免得长阵眼。”花玥伸出手指轻轻在它眼睛上弹了一下。
镜灵不满的趴在她肩上哼哼唧唧,“那你自己还看。”
“你觉得他在我眼里跟一朵花,一棵树可有分别?”
“那倒也是。”
花玥大绕过那道门,撩开重重鲛纱,果然看见百里溪又泡在水里。
她将法阵的大致情况与他说了一遍。道:“你百里一族中可有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
百里溪点点头。
花玥又道:“那你可知道这些人当中最小的年龄多大?”
“十五。”
“十五?”花玥皱眉,“都这么大了,那岂不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元阳?”
据说这里的人十五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既然如此,那国师要拿什么做阵眼?
“谁说没有,”站在汤药里的百里溪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荡着清澈如水的光。
“孤也许就是那个阵眼。”
花玥:“……”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小正尖细的声音。
“给国师大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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