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峻哪也没去,背着季青霄径直回了乔家。
陈姨大清早发现小少爷和白马都不见了,问了下人,听说人半夜忽然跑了出去,心急火燎地让人找了大半天,此刻见人回来,还受了伤,赶紧差人去寻大夫。
乔家小少爷养尊处优,受过最大的伤大概就是刚学骑马时,下马扭伤了脚,这次身上多了个血窟窿,惊动了整个乔家上下。
乔忻悦和乔怡悦夫妇都扔下手头的生意,围在季青霄塌边,而澜峻则如一尊石像般顽固,占了塌边的绝佳探视位置,挡在他们身前。
大夫在他严厉到近乎凶狠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地检查伤口,上药包扎,只怕一个失误,多弄出一滴血,就会被这高大的“凶煞”拧掉脑袋。
“好……好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大夫赶忙往后退了一步,远离澜峻的视线,“受伤时及时处理过了,没有大碍,修养几天,伤口愈合前别下地。”
“以后走路不会有影响吧?”乔忻悦急问。
澜峻的眼神刚缓和些许,立时又凌厉起来,如一把刀子扎到大夫身上。
“不会的,没伤到筋骨。”季青霄看这大夫都快吓尿了,替他解围道。
“是……不会有影响。药一日一换,千万不能沾水。”大夫留了药方和外敷药,逃命似的跑了。
“陈姨,安排两个家丁过来,贴身照顾乐天起居。”乔怡悦吩咐。
“大姐,不必了,我没什么问题。”季青霄赶忙制止,乔家人员变动不大,家丁丫鬟对乔乐天熟悉得很,若接触太多,怀疑他的身份就麻烦了。
乔怡悦想靠小弟近些,奈何澜峻横在中间,这霸占领地般的强势感,让她这个家主也有几分畏惧,只能站在原地劝道:“你腿脚不方便,没人伺候怎么行。”
“这不是有澜峻嘛。”季青霄攥住澜峻手臂,“他会照顾好我的。”
若码头搭救是见义勇为,那么把人留下,还在自个儿屋里添了床让人同住,就不免让人想入非非了。
乔怡悦起先已有些疑窦,此刻看小弟对人依赖的模样,更是确信两人关系不一般。
乔忻悦也看出了端倪:“你们是不是……”支吾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说:“关系不一般?”
“关系?”季青霄一楞,非亲非故的,在她们眼中,他和澜峻大概确实有些逾距,他想也没想,把澜峻拉近几分,笑道,“关系当然好,一见如故,亲兄弟一般!”
乔忻悦顿时扬起如释重负的笑容,澜峻的脸却彻底黑成了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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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大狼又不太高兴,除了给季青霄换药的时候,手脚轻些,其他时候,不管走路关门都要整出些动静,就连搅一块布巾,都得让水珠落得噼啪作响,以噪音代替他的缄默,宣泄情绪。
季青霄被澜峻严格管控,一刻不得下地,自然也没法去伙房动用美食大法,在今日第七次澜峻把茶杯放出嘭的巨响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澜峻,你怎么了?”季青霄试探道,“是担心禁地的情况吗?”
澜峻喝了一口茶,今日第八次砸下茶杯,冷哼一声:“我兽人族秘术天丨衣无缝,有何可担心。”
“那……”季青霄怀疑那杯子就快夭折了,“有什么想吃的?”
第九次……嘭!哗啦——瓷杯果然死于非命。
澜峻拉着脸,收拾了碎片,没再荼毒茶杯,站在窗前,吱呀吱呀摇晃窗扇。
季青霄生怕他下一刻把窗子摇下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大狼在置气什么,难道是因这几日的照顾,被他厌弃了?
“不如你去休息,我其实自己也能行……”
啪……木窗被折了下来。
澜峻忍无可忍,举着木窗踱到季青霄塌前:“你当我是什么?”
这是道送命题……
季青霄没想把他当家丁使,他本是想着这点小伤,不需要人照顾,说那番话也只是应付姐姐们和陈姨,却没想到澜峻根本不让他做任何事。
“你其实不用照顾……”
咔,不等季青霄说完,澜峻把木窗折成了两半,再次用压抑怒火的低沉声调问:“当我什么?”
之前说两人亲如兄弟,这是季青霄能想到毫无关系的两名男子间,最恰当也亲密的关系了,他硬着头皮回答:“兄弟?”
窗棂被澜峻握得咔咔作响。
“你先消消气……”季青霄无法,只能继续试探,只盼能蒙出一个正确答案:“哥哥?亲哥?知己?亲人?“他想不到了……
澜峻的脸色终于稍缓和……亲人这个答案顺耳多了,这小少爷终于有点做狼后的自觉了。
季青霄暗自吁了口气:“那亲人,能不能……”
“能。”澜峻把断窗子嵌回墙洞上,可惜破碎太严重,破窗啪一声掉到了外头,他不甚在意,反正天暖了些,一时也不怕小少爷受冻,明日再让人来修便是。
自那日从深林回来,季青霄便因腿脚不便,没能洗上澡,本想让澜峻帮忙,可看他不高兴,又没敢提多余的要求,而现在……
季青霄透过窗洞,看了眼猫狗鸟雀热闹的院子,暂时打消了念头:“算了。”
澜峻眉心一皱:“说。”
太难伺候了……季青霄可不想再惹恼他,实话道:“本来想沐浴的,算……”
话没说完,澜峻便扭头走了。
没过多久,他端了盆热水进来:“你不能碰水,我替你……”他顿了顿,脸在热气后头有些微红:“擦身。”
“不用劳烦……”季青霄想拒绝,却见澜峻已经搅了布巾,只等他褪去衣衫。
季青霄活了三千多年,除了三岁前让娘亲洗过澡,还没让人帮着洗澡过,还是个比他高了半个脑袋,脾气又差的大男人……这也太诡异了。
手里的布巾凉了,澜峻把布巾扔回水盆,挑眉道:“我来,还是你来?”
“我自己来。”季青霄伸手去捞布巾。
“我说的是,脱。”澜峻把水盆挪远几分。
季青霄示意破窗子:“这……有碍观瞻吧,不如等窗修好。”
“不必。”澜峻长指一挑,拨开帐勾,床帐倏然滑落,他又搅了热布巾,掀开床帐,缩进对两个大男人来说,略显狭窄的空间。
不知因太过拥挤,还是布巾水汽太足,季青霄觉得空气有些燥热。
澜峻迟迟等不到小少爷自觉行事,眼看布巾又要干了,终于不由分说地自己动手:“看来还是得我来。”
院门被推开,如意奉大小姐之命,来看看澜峻照顾得妥不妥帖,刚进院落,抄起白猫,便见小少爷的房间没了窗,透过窗洞正好看到床帐耸动……
吓得她猫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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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皇宫供春茶的日子将至,这些日子,乔家两位小姐忙得脚不点地,甚至无暇看望受伤的弟弟,只能差丫鬟代为探望。
如意告知乔怡悦所见时,她正在对账本,惊得笔一划,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撇。
已经到这份上了,看来乔乐天是铁了心要和澜峻在一起了……
身为大姐,虽然她不太认同这个“弟媳”,但小弟若真喜欢,她也并不想去破坏,只能叮嘱如意:“此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免得影响乐天声誉。”
如意从小跟在乔怡悦身边,事无巨细向她汇报,对外人嘴却严得很,说不外传,绝不会多说一字。
是以当乔忻悦百忙之中抽空,踏入乔乐天院落时,还对大姐默认有了“弟媳”,且“弟媳”是她心上人一事一无所知。
今日灿阳高照,春风怡人,季青霄在榻上躺了五日,怀疑都快生褥疮了,今日终于被澜峻允许,能下榻移动,不过是通过澜峻横抱的怀抱,移到院中的长椅上躺着……
乔忻悦笑盈盈地翩然走到季青霄身边,看他晒得昏昏欲睡,一张俊俏的脸将养得白里透红,就知这伤确实无大碍,继而转向澜峻:“阿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下月十五城中有庙会,届时春茶也忙完了,不如到时,我们一同去逛庙会?”
“乐天腿还伤着。”澜峻波澜不兴道。
季青霄头一次听他唤得如此亲密,真有几分亲人的味道,和温暖的日头相得益彰,只可惜那并不是他的真名。
“我是说……”乔忻悦脸颊一红,“我和你。”
“不去。”澜峻直截了当。
乔忻悦本想着,庙会当日花前月下,她大胆地向前追一步,应当就能和澜峻定情,却没想到被拒得这么干脆,她是个开朗的姑娘,心悦之意根本藏不住,只想早些表白,早些确认关心,生怕难得中意的人被人抢了去。
“那……”她挣扎片刻,决定现下就把话说开了,“你跟我来一下,我与你说几句话。”
澜峻:“不去。”
季青霄知道澜峻的性子,说不去就绝对不回去,便解围道:“二姐,他不想去就算了,你想说什么?”
乔忻悦拧了半天手帕,轻轻一跺脚:“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乐天笑话,就直说了……我……”
“我、我……”她支吾了两声,终是说了出来,“我喜欢你!”
没有分毫的考虑,澜峻冷淡地回答:“我不喜欢你。”
“你都未与我相处,怎么就说不喜欢我。”最羞人的话都出口了,乔忻悦也便不再扭捏。
季青霄避嫌似的侧过头,耳朵却竖起听得认真,大狼拒绝了二姐,虽说有些不留情面,但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一定是庆幸大狼没有耽于儿女私情,否则兽人族大业如何匡复,大吉命运如何谱写,他的战神殿职位又如何赢得。
然而澜峻的后一句话,却让乔忻悦彻底放弃,也让季青霄惊得猝然坐起身。
“我已有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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