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岐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葱看起来君子端方,没想到私下欺负学弟。这样看来,春十九和他的矛盾,也不一定全是春十九犯蠢吧。
游岐目光冷冷地在公子葱背影上凝了一会儿。
公子葱在原地停顿一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以后他或者任何人欺负你,就来告诉我。”游岐对周慕道。
“好的哦,谢谢你。”周慕顺手就自然地接过了游岐手里打包的蛋糕,这吃的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他不嫌麻烦的。
游岐也不禁暗暗吃惊周慕的饭量,劝道:“别吃这么多蛋糕了……”
“也吃点别的。”
周慕听到前半句本来是有点震惊而哀怨,听完立刻重拾笑容了。
同桌可真好!
.
正值周六。
公子葱手里拎着一麻袋的妖兽肉,都是本地的特色腊排骨……也是他准备好了补献给周慕的生日礼物,那天说好了,不敢不补啊。但他心里有点拿不准周慕会不会喜欢。
万一周慕举着自己那破老年手机,又大喊“刁民给我吃致癌物想害我”怎么办?
所以他思来想去,在路上就踟蹰了很久。
这一踟蹰,就遇到了路过的春十九。
春十九从后面看到公子葱的身影,上次被游岐制止,导致他没能报仇,此时悄悄上前,猛然扑出去偷袭。
公子葱沉浸在担心中,察觉危险袭来,躲避险些不及时,狼狈地滚开。饶是如此,脸上也多了一道血痕,手里的麻袋更是破了一个洞,掉出几块腊排骨,他急急扎了个结堵上。
春十九看到滚出来的腊排骨,哈哈大笑:“怎么,公子葱,回老坟探亲吗?还带土特产啊,记得带点纸钱烧给齐桓公。”
——因为公子葱是出土文物,春十九变着法儿地嘲笑这一点,就像公子葱对他学业的讽刺。
公子葱脸一黑,放下麻袋,“你再敢辱我家门!”
“家门?是祖坟吧!”春十九冷哼一声,目光狠厉,“上次被打断了,今天非教你规矩不行,看你装什么逼。”
公子葱洁白的衣摆也无风自动,两人气机都锁定对方。
蓦然。
两人同时出手,瞬间贴近彼此,转眼已经拆了十几招,万法不用,只以蛮力泄愤。
现场那叫一个日月无光,剑气四溢,直到被路过的派出所民警及时阻止,并在发现两人身穿校服后,当场进行了半小时的教育。
“都是高中生,尤其一个还是高三的,你就不能让让学弟?马上高考的人了!”民警同志恨铁不成钢地道。
春十九偷笑。
垂首站在原地的公子葱无语地道:“他和我一届的,是他自己留了两级……”
“……”民警看了眼春十九,“留两级?啧,怎么说你,更要好好学习了,你还斗殴,能拿到毕业证吗?”
两人被批评了半个小时,再三保证,警察叔叔才说不通知学校了。
分开之前,两人被迫向彼此道歉,春十九在磨磨蹭蹭说完对不起后,低声放了句狠话:“今天饶了你,有种明晚来学校后山!”
公子葱也小声说:“明晚晚自习我们班有小测。”
春十九:“……”
春十九:“那就后天!”
民警疑惑脸:“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还是要通知学校……”
“没有!不要啊叔叔!”春十九哭出来。
如此这般一折腾,加上之前的踟蹰,公子葱就比原定晚了有一个小时才到周慕家。
“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半天了!”周慕一边往院门走,一边不满地嚷嚷。他家就他一个人,父母都去市外了。
公子葱听得战战兢兢:“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走到近前,打开院门,看到公子葱手里拎的麻袋,表情才缓和了,假惺惺地道:“来就来吧,还带礼物做什么。”
公子葱:“……呵呵呵应该的。”
他心底直腹诽,我要不送礼物你该撕了我,明明今天就是为这来的。
周慕直接拿过公子葱手里的麻袋,一边扒拉里面的菜一边说话:“我家没人呢,你进来坐坐吧。”
“没事,我回去吧,叔叔阿姨周末也不放假吗?”公子葱生疏地道,并不是很想或者说并不是很敢和周慕走太近。
周慕眼睛还看着麻袋里,口中却是道,“不放。你还是坐坐吧,和我说下你这是被谁打的啊,我倒要听一下谁敢对我的人动手。”
公子葱:“…………”
他摸了下自己脸上的小伤口,心情很复杂,感动又不敢感动……
周慕还翻检了一下麻袋上破的口子,“哼,还丢了几块肉吧。”
公子葱:“嗯……和人打架弄的。”
他实力其实较高,但也不能完全压制春十九,春十九又喜欢偷袭,所以也吃过不少亏。
公子葱想想又补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以前一个同学,也是妖族,大家时常发生口角,上次在商场我们遇到,我也是和他打了一架。”
他是担心周慕要求以肉偿肉,404办规矩多,出了事他们的人不敢找周慕麻烦,但说不定会找他,他就是文物也够呛。
“我知道了。”周慕淡淡道,404办的讲规矩,加上在学校待得心情好不想脱马甲,所以他也给几分面子,“他要是再敢找你麻烦,告诉我。”
虽然很奇怪,但这一刻公子葱真的有种安全感,最大的危险和最大的安全,都可以是同一个人带来的。
“好的。”公子葱应道,“其实……”
……
另一边,春十九也带着一身和公子葱打出来的新伤去找游岐。
“&@&%¥#姜小葱,我饶不了他!”春十九先是骂了十分钟公子葱,“我约了他后头下晚自习在后山单挑,你到时候能不能过来给我做帮手。”
游岐手里还拿着一本英语书,此时冷静地抬头:“你觉得你的话有道理吗?”
你约人单挑,然后找我过去帮忙?你们家单挑是二挑一?
春十九无耻地道:“我打不过他嘛。”
游岐无语。
春十九和游岐好歹同学过一年,自觉有点交情,在这全是人族的学校,大家算是同类,“你要怎么才肯帮忙啊,我帮你做作业?”
游岐:“……你为什么要以怨报德呢?”
春十九讪讪道:“那我也没别的可以交换的了,给钱你也不缺啊。”
游岐本来不想理春十九这种校内斗殴的屁事,可是他忽然想到周慕说自己被公子葱欺负过,看来这个公子葱真的是个校园恶霸。
“我帮你一次。”游岐思索后说道,“但是点到即止,我会警告他,然后这件事到此为止。”
春十九愣住了。
“你还真答应了?”春十九自己都没想到游岐能答应,他也是随便试一试。
游岐皱眉道:“你是随便说说的?”
“没啊,”春十九老实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都想好了等下去找别人了,带一群人殴打公子葱。既然你答应,那我就不用找其他人了。”
游岐:“……”
游岐不管了,只强调道:“我来动手。”
春十九比了个“ok”。
.
次周。
物理晚自习。
周慕趴在桌上睡得一塌糊涂,梦里是自己占领了妈妈的牧场,然后仰天猖狂地大笑:“从此我就是天下第一了!谁也不怕哈哈哈哈哈哈,全都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游岐看老师要来了,捅了下他。
周慕惊醒,和物理老师对视了一眼,立刻心虚地埋头做题,一审题差点潸然泪下,我靠,好难。再强的凶兽也怕物理。
好容易熬到了下课,周慕站起来,收到了公子葱发来的微信一条。
【我已在后山。】
周慕回了一句“马上来”,就对游岐道:“我今天有点事,不和你一起走了哦。”
游岐也和春十九约好了去解决公子葱,闻言也就顺着道:“好,路上小心。”
他思及晚上有场打斗,本来想提醒,但想想那地方偏僻也没什么人会去,他也会把范围控制好。比起妖怪打架,对周慕来说,可能交通、抢劫事故更值得担心,所以他的提醒,只是常规的提醒。
“你也小心,别往没灯的地方跑。”周慕也随口提醒了自己脆弱的同桌一句。
周慕出了班级门,和几个同学都说了再见,快步走到二楼,无人注意时拐进了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他大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直接一手扶窗台,另一手还拎着书包,跃身跳了下去,无声无息地落地。
在黑暗中穿过一片枇杷树林,就到了学校的后山。
这座城市地处丘陵地区,山比较多,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学校亦如是,整个学校的地形就是在缓坡上。这后山也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学校的一部分,并不是很多学校的景观山那样,而是根本未开发过,还牵了钢丝拦住学生。
周慕摸黑到山顶和公子葱汇合,把书包往他手里一塞,又戴上了口罩,用特制的黑色粉末抹了一道眼皮,如此一来就完全遮掩面目,以防以后在学校被春十九认出来,他还不想在学校掉马甲,然后迫不及待问道:“那个蛇呢?”
“好像还没来。”公子葱看周慕撸袖子丢书包的动作无比自然,也不知道以前打过多少同学。
“他会不会耍你啊。”周慕抱怨道,“约打架还迟到的,没道德。”
其实他自己也刚到,但指责起来就是底气十足。
公子葱汗道:“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早就来了,只是埋伏起来,他还挺喜欢来……”正说着,公子葱忽然住口了,机警地向一个方向看去。
嚓嚓……
那是什么庞然大物在草木上游动的声音。
丝滑而阴冷。
是大蛇吗?
“来了。”周慕自从开学,一直没打过架了,在班上其乐融融的,氛围不知道多好,他也没有怀念生活在山林里的日子,但这一刻的确感到久违的兴奋。
周慕悄无声息地攀上树,以听觉锁定了目标所在后,也不招呼一声公子葱,就直接向那处扑去。他从树冠向下扑杀,按住活动的物体,手才一接触就察觉到了这是假的替身。
这个春十九好像也没有公子葱说得那么蠢?
周慕正想着,就感觉背后劲风袭来,他并不惊讶,身体柔软地侧翻,紧贴地面,避开了威势惊人的一击。
游岐也挑了挑眉,没想到春十九口中只会正面对敌的公子葱,经过这么多次还是长了记性的。
“公子葱”伏在地上,仍是背对着他,相比起游岐,对方的身躯小了快两号,月亮在天空移动,冷色的光照出了对方一截苍白纤细的脖颈,随时可以折断……但是这一刻游岐感到了莫名的陌生与熟悉。
陌生是因为这好像和记忆里的公子葱体型不一致,熟悉则是,他好像认识这个背影……
游岐只迟疑了一瞬,对手在前,他的手已经快于意识闪电般抓向此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凶兽的可怖气息已经蔓延开,笼罩着这个小巧的对手,足以令其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春十九,而是更为恐怖的存在。
游岐的速度已经是极快,让这人无法反应,可是他采用的应对方式更让人吃惊,那就是完全不防守,硬生生把脖子送到游岐手底。
如此巨力击在颈侧,他竟是活生生硬吃了一下,借机回身用更大、更无法抵抗的力量把高大的游岐掀翻!
纵然没有暴露出身上气息,但从这力量来看,毋庸置疑,眼前之人也非凡俗……
可以笃定,这绝对不是公子葱!
实力绝对比公子葱高上很多倍,令游岐有种从未感受到过的沸腾感,战意更浓,眼神渐渐黑沉。
游岐只觉自己被压制住,身上的家伙骨架纤细,可完全不脆弱,完全是为战斗而生,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骑在游岐腰上后便一手捏住咽喉要害,而对自己的脖子也在游岐手里则是毫不在意……
此人的战斗风格实在疯狂!
他口罩之下的声音闷闷的,似乎经过刻意的伪装,听不出原本声线,语气是和打架风格一样的,居高临下用堪称嚣张的口吻道:“就你欺负我小弟?”
周慕打量着身下的人,这肯定不是春十九,他闻过春十九的气息,和这家伙完全不一样。而且对方和他一样做了伪装,脸藏在了兜帽里,只露出一个下巴。
别说这下巴看起来还有点点眼熟……
周慕正在思考之际,这人也沉声回道:“你小弟是公子葱?你知道他在学校霸凌同学吗?”
周慕冷笑一声:“看来大家意见不一致啊,那就来探讨一下,到底谁对谁错吧。”
他说的“探讨”,自然不会是讲道理。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虽然答应了公子葱只是教训一下对方,但这人不是春十九,很显然也不是随便就能教育好的。
周慕眼睛一眯,那么——
“你们是哪个班的学生!在干什么,打架吗?!”
几束手电筒的光亮突兀地照了过来,学校保安队长放声大吼,他巡逻时发现铁丝好像被弄歪了,就带兄弟上来查看,没想到好像有两个学生在打架。
那光直往两人头脸照,试图分辨他们的真身。
周慕和游岐见状,对视一眼,默契地爬起来就往不同方向狂奔。
“喂,给我站住!你班主任是谁!!”
“我靠,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
保安们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追。
世上罕见的凶兽们狼狈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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