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拖着行李箱往回家的巷口走去,圆满完成了此行的主要任务,撮合了一对小情侣,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呢。
那些迫近的阴谋诡计、潜伏的真相以及岌岌可危的生命,此刻白夏不愿去想。
至少在当下,他是自由的。
……在看到那个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的人影之前,白夏是这么笃定地认为的。
“塔纳。”白夏脚步放缓,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审判。
然而善良的邻居先生并没有追问白夏的行踪。
仿佛白夏不是那个在听到告白后狼狈逃跑的胆小鬼,只是奔赴了一场临时起意的旅行,如此而已。
“这个季节的伊豆很美,竹夹鱼一定很肥美,你有尝尝看么?”塔纳自然地帮白夏拎起了沉重的行李箱,聊起沿途的轶事趣闻,没有追问白夏的不告而别。
白夏的心在空中孤零零悬荡了许久,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像是浸在一池暖汤中,池底的坚冰缓缓消融。
不论多少次,他总是会轻易被塔纳的温柔所打动。
塔纳太擅长控制那微妙的岌岌可危的一线距离,在白夏退回坚硬的保护壳前主动游离。那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很难不令人动摇。
白夏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他在此刻叩问自己,是否该诚实的面对自己。
不去想明天如何,至少在此刻,他不能欺骗自己内心的雀跃。
他对塔纳的确有说不出的好感,想要靠近,想要拥抱……这样的渴望可以称之为爱意么。
“塔纳。”白夏又一次呼唤了塔纳的名字,在呼吸的间隙心跳逐渐平静,感性和理性的战争分出了胜负。
“嗯。”塔纳回过头,用那双琉璃般的碧色眼眸专注地看着白夏,就像眼里只能容纳这一个人的存在。“怎么了?”
白夏努力控制胸腔的起伏,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道:“你愿意给我一个见面吻么?”
塔纳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从容的神情,只是脸上迅速出现了一抹绯红。
他轻轻应了一声,伸出一只手穿过白夏的耳后,另一只手托住白夏的脸,动作极其温柔地在白夏的额头落下一吻。
白夏心如擂鼓,手指微微蜷缩抓住了衣角,像个未经人事的愣头青一样再次莽撞地凑上前,闭上了眼睛,主动得有些过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白夏的心里炸开了一束烟花。
神经已经绷到了极点。
柔软湿润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白夏蓦地松开了手,透过朦胧的视野近距离端详着塔纳那张被造物主厚爱的脸庞,脑中闪过许多混乱的想法,然后在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后觉得格外好笑。
塔纳的动作很轻柔,带着郑重的爱意。
他凝视着白夏,眸光中杂糅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比起简单的得偿所愿,还有一分说不出的苦涩。
“我喜欢你,浅仓白夏先生。”
塔纳的告白击中了白夏本就溃不成堤的心脏,喷薄而出的情感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而塔纳只是专注地看着他,他等待着一个答复。
白夏觉得胸口几乎喘不过气,当他读懂塔纳眼神中的暗示时,他光是想到拒绝会令塔纳多么心碎,就无法铁石心肠。
浅仓白夏,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人与人间的邂逅本就没有定式。
白夏只知道,他喜欢面前这个人。
他踮起脚尖,宣告这漫长的沉默终于决出胜负。
月夜清辉透过树影播撒人间,照亮了地面缱绻的人影。
虚掩的房门背后,弘树合上了落地窗的窗帘:“算了,让那个人得偿所愿也没有什么坏处。”
诺雅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解:“你不喜欢塔纳么,弘树?”
弘树无奈地摇摇头:“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就当是孩子气的占有欲作祟吧,我只是不被他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那会让我感觉……所爱之人被抢走了一样。”
……
“喂,红子,你故弄玄虚的那套把戏我可一点都不信哦。”黑羽快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满地叉腰看向面前的魔女。
小泉红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要不耐烦么,我看到了很重要的画面。”
黑羽快斗没好气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有话直说。”而后就背过身双手环胸,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小泉红子拿他没办法,只能揭晓谜底:“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黑色蝴蝶淹没了与你血脉相连的至亲,他浑身染血,坠入了深渊。”
快斗回过头,任凭谁听到近似于诅咒的这番话都难以保持好心情,更遑论听到这番话的同时他的脑中就感应式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你说什么?”
红子怡然不惧,冷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在梦中看到黑色蝴蝶杀死了你珍视的存在。”
快斗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瞪着红子道:“无稽之谈!”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如实说出来。”红子抬起眼,双手交握架在桌面上微微下压,浑身散发着一种神秘诡谲的气息,“不过奇怪的是这不详的死兆对应的却是希望和新生,真是令人费解。”
“我觉得你知道预言指向的对象是谁。”
“如果我是你,我会警告他不要再泥足深陷,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黑暗的漩涡所吞噬,否则终有一天他会迎来这浴血的结局。”
※
叮铃铃。
即将打烊的酒馆,一个身材火辣带着黑色墨镜的金发美女推开了门。
“不好意思,本店即将打烊,明天……”安室透头也不抬地清洗着水池里的酒杯,直到女人走到他的面前摘下了眼镜,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瞬间从热情的酒保的状态切换成酒厂间谍模式。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种普通人的无聊伪装。”贝尔摩德自顾自坐在吧台上,翘着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然而安室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女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这一秒曲意逢迎,下一秒就能毫不拖泥带水地抽出□□杀死任务目标。
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就是苦艾酒。
“有新的任务了?”安室透关上水龙头脱下手套,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酒柜上,微眯起眼睛一副困倦的样子,“琴酒最近很喜欢给我们分配任务么?”
“都是些脏活儿。”贝尔摩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琴酒有些不满,但安室透觉得他根本看不清贝尔摩德的真实想法,甚至看不穿她和琴酒的真实关系。
苦艾酒托着下巴,目光聚集在安室透身后的某处,伸出手指虚虚一点:“我要喝那个。”
或许是美人的特权,这样一个人间尤/物即使是颐气指使的姿态也并不令人感到冒犯,只想争做她的裙下之臣。
安室透回过头,从酒柜上取下她点名要的那瓶酒,无奈地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酒,一边抱怨:“你还真是会折腾人啊,都说打烊了。”
话虽这样说,酒还是放到了贝尔摩德面前。
“给,你的夏布利酒。”
贝尔摩德举起酒杯,端详着杯中澄澈的白葡萄酒液,啧了一声有些厌恶地把里面的酒液倒了出来:“太腻了。”她的口吻有些古怪,不像是在说酒,意有所指的更像是某人。
安室透无语,他觉得贝尔摩德今天恐怕是来折腾他的:“夏布利酒已经是勃艮第白葡萄酒里最清爽的了。”
“算了,进入正题。”贝尔摩德的变脸速度一直可以的,把安室透没说完的吐槽都噎了回去。
安室透正色。
贝尔摩德把食指放在唇间:“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一个大秘密,听好了。”
“组织十多年前遗失了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准确的说只是暂时寄存在别人家里,现在boss想要取回来了,‘她’全权负责本次行动。”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安室透皱起眉头,“根本没有什么关键信息指向那个东西。还有‘她’又是谁,什么时候除了琴酒还有人能指挥你?”
“东西?”贝尔摩德仰头笑了起来,神色微妙,“谁告诉你,那件宝物是个东西?”
安室透表情一凛,心跳突然变快。
——难道说,这一次的任务真的能接触到组织的核心了么?
不知为何,安室透觉得贝尔摩德在故意回避那个‘她’的存在。
※
出门旅行还是兢兢业业更新的白夏得到了评论区的一片赞誉,尤其和隔壁某位天天说自己出车祸其实是去棋牌室打牌的大佬相比,每个勤勤恳恳的小萌新都是人间瑰宝。
“大大好不容易集训回来,也要注意休息哦。”
“更新的话,暂停一天也没有关系。”
“调整一下状态,才能更好创作!”
宽容的读者和隔壁的评论区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夏心下慰贴,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想回复那就休息一天吧,就听到身后磨刀霍霍的声音,回过头,只见拟态化的系统不知何时正叼着一根烟,打磨着手中的菜刀。
白夏失笑,蹲到系统面前抽走了他的烟:“香烟糖好吃么?”
系统嘤嘤假哭:“我不管,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最近都没有日常任务,你看这个生命线,它多么岌岌可危啊。”
“你的意思是?”
“考虑双开么?”系统见略施小计就得逞,满意地说出了真实的诉求。
本以为白夏会很快应下,却见他面露难色。
“怎么了?”系统有些担忧。
白夏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还有很多精力得放在调查我养父母的车祸案上,如果双开,时间就不够用了。”
系统知道对于白夏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查明真相,报复自己的仇人,这几乎是维系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劝他暂且搁置,显然不合情理。
“那个案子,线索基本已经全断了。我们找到肇事司机,也找到了他账户里异常流入的资金来源,但明显那也只是个障眼法。”
“不,其实从一开始,幕后真凶是谁就很明确,即使没有证据能导向他们也不要紧,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白夏目光坚毅。
系统却并不认同:“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组织的真身是什么,这世界上的坏家伙可太多了……另外,在你父亲的日记里他无数次说过,那是个可怕的地方。”
白夏安抚系统:“放心吧,我没有送死的打算,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的,至少我得先找到组织的老巢才能动手。”
系统仍心有余悸,它总觉得白夏此刻平静的神态背后隐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疯狂。
如果有一天弦被崩到顶端,他真的不会选择玉石俱焚么?
此时,“滴”地一声传来。
“新的邮件,大约是编辑约我聊后文的大纲吧。”白夏暗自揣测,坐回位置上点开了新的邮件。
看到邮件内容的一瞬间,白夏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颤抖。
“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相么,给你一点提示。”
“十多年前天才科学家宫野夫妇加入了一项伟大的计划负责研发一种名为银色子弹的药物,在他们死亡之后,一个新的研究员接手了这项任务,并把它投入了人体实验。”
“你知道是谁么?”
文末附件附上了一张扫描的图片,那是一份研究申请书的扉页,在任务说明框里出现了一个关键人物“宫野艾莲娜”,在末尾更是出现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chablis(夏布利)。
尘封的记忆终于被命定的钥匙打开了封印,白夏头疼欲裂,抱着自己的头狼狈地倒在桌上,指关节绷紧到发白的状态,在身上留下了紫红的淤痕。
“不好,宿主……白夏,白夏!”系统惊慌失措地跳到白夏的身边,试图扶起他的身体,但他只是个拥有不完全实体的拟态,世界意志不允许它在这个时空凝结实体。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声。
“需要我的帮助么?”
屏幕出现了短暂的波纹,恢复正常后诺雅出现在桌面画面,当然与此同时她也窥探到桌面的邮件信息。
系统已经不在意自己在诺雅面前掉马的事情,紧张地告诉诺雅:“马上叫救护车,然后通知弘树!”
“接受指令,开始……”
话还没说完,白夏就撑着一只手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咬紧牙关说道:“不需要,不要告诉弘树,包括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明白么,诺雅。”
“人工智能不允许有秘密,弘树是我的创造者,我不能隐瞒他。”
“不,弘树是我们的家人,如果不想他陷入危险,就不能告诉他!”
诺雅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系统清楚知道她是在重构指令冲突的应急反应,但是初级智能真的具备近似人类情感的自我处理能力么?
“指令处理完毕,将刚刚的信息写入核心模块,设置动态码模式。”
机械声播报完,诺雅又切换回女声,此时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弘树一般不会检查我的核心代码,如果他检查了,我就无法隐瞒。”
“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类了,诺雅。”白夏发自内心感叹。
“我可以不主动告知弘树,但你需要我的帮助。”
白夏和系统对视了一眼,本想拒绝。
诺雅接着说:“我可以做到很多那个家伙做不到的事情。”明明是无比冷静的声音,白夏却听出了一点醋味。
系统不满了:“我可是最高形态的超脑。”
诺雅冷静地反驳:“你不能随意接入现实网络,你不能人工干预或者改写哪怕一串代码。”
系统偃旗息鼓了。
白夏愣住了,他也是在长期的观察中才发现系统对现实的干涉有限,必须依托他的身份,更多时候承担的是一种类似大数据百科的作用,可诺雅是怎么在一照面就发现这一点的。
“我观察它很久了。”诺雅自己说出了答案。
“不可能!我的伪装绝对完美。”
诺雅冷静地陈述事实:“如果你说的是一只会玩平板电脑的小黑猫的话。顺带一提,上个月起弘树在这栋房子的公共区域装了很多智能摄像头,每天所有的录像都会发送到一个储存端口,而我有权限或者说是我的任务就是……检查所有视频。”
系统震惊了。
诺雅道:“不过,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弘树。”
白夏叹了口气:“你一定要加入?”
“我只是一串代码,我不会受伤的……哥哥。”
最后两个字轻易攻破了白夏的心房,他永远拿自己的家人没有办法。
“好。”
※
灯火迷离的摩天大楼之下,某个长相普通的程序员疲惫地走出了办公室,刚到门口被一个冒失的女孩撞翻了公文包,他本来有些气愤,可抬头看到女孩秀美的脸庞后,愤怒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羞涩。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太莽撞了。”
“没事没事。”程序员摸着后脑勺傻笑。
女孩抱歉地帮他拿起了公文包,递给他后感叹道:“你真是个好人!”
程序员只当只是一段美好的邂逅,刚想展开攻势,就见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瞬间失落地垂下头。
女孩走到街角,娇憨的神态瞬间变成了冷酷,她毫不留情地撤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成熟风情的脸。
然后女孩,哦不,应该说是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了某个小东西,那是她刚刚从程序员的包里拿走的。
“哼,男人们总是这么好骗。”
“也不知道我亲爱的阿多尼斯是不是也变成了这种平庸的样子。”女人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意。“如果是,那还是摧毁了更好吧。”
“哼,失败的残次品,是时候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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