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君,你没跑啊?”虞妤被突如其来的男子嗓音吓了一大跳,急忙地翻了个身,看到是宋峥眼睛中带着欣喜。
她方才还以为宋峥被河曲县的官吏吓破了胆,偷偷跑路了呢。
“你以为我会离开胡家村?”宋峥喉结滚动,忍不住往前逼近一步,前不久的猎杀让他血液沸腾,结果回来就看到他心中那个小娘子躺在他的床上,还是那样一副姿态……
“昨日,那只绿色的竹矛我认识……你伤了那个丑人他说不定会上门报复。”因为怕被报复所以要离开胡家村,想想也合乎逻辑。
虞妤心念一动,知道自己要如何劝说宋峥和她一起去邺京了,“大表兄说那个丑八怪是四品忠武将军的儿子,他的妹妹还嫁给了皇上最疼爱的魏王,家族的势力不容小觑。宋郎君,你是因为我才伤了丑八怪,不如和我一起回邺京吧,我阿父定会护住我们的。”
“你要走了?你说要在胡家村为亡夫点燃长明灯,待够九九八十一日。”宋峥不知不觉又往前一步,几乎可以闻见从小娘子身上散发的香气。
两人一人居高临下,一人向后半躺在床上,宋峥只要稍稍弯腰手就能碰到浑然没有防备的小娘子。
虞妤因为过近的距离莫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忽而她鼻尖一动又紧蹙娥眉,语气有些凶,“宋郎君,你身上好多血的臭味,不准离本娘子太近,往后……退五步!”
别样的氛围一下就没了。
真是娇气,宋峥听话地往后退了五步,平复了几下语气平静,“娘子在我的房间我的床上做什么?”
闻言,虞妤睁大了眼睛,眼神闪躲,主人不在私闯进门还被人抓个正着……这叫她虞五娘的脸面往哪里放。
“谁让你走的时候不关门,本娘子还以为你在家就进来了……对了,我来寻你是有一幅画要给你看。”她深知理亏直接转移了话题,拿起了放在他床上的画。
“画?”宋峥记起她曾给韩娘子作画,内心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她也为自己做了一幅画?
虞妤坐起身,将画递给他,干巴巴地组织语言,“宋郎君,我前些时日给韩娘子作画是因为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的一双桃花眼和我曾经见到过的一位夫人十分相似,我怀疑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
宋峥接过画,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慢慢地在桌面展开……画上面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温柔地冲着他展露笑颜。宋峥皱眉,不解小娘子为何让他看一名女郎的画像。
“但凡是亲人,身上总有一两处地方是相似的。宋郎君,你看着这幅画上面的女子,她其实眉眼间和你有两分相似……”虞妤期待他能从太子妃的画像上想起一丁点儿过往。
“她是谁?”宋峥手掌握拳,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和小娘子相识的人,又拿给自己看说亲人相似……
“宋郎君,你可觉得她看起来面熟?”虞妤不错眼地盯着他的神色变化。
“我是宋清川,不是你的未婚夫君宋峥!”终究是忍耐不住,宋峥阴着脸低吼出声,挥手将桌上的画扫在地上。
一而再再而三,眼前人还是不死心把自己当做她死去的未婚夫。可他,不是!宋峥的亲人也和他没有关系,他的名字是宋清川。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虞妤傻眼了,愣在原地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她还没开口说画中人是宋峥的胞姐。
宋峥怎么就发火了?他居然凶自己!
“五娘子出身高门,何必对死去的夫君念念不忘以至于执意将我当做是他。难不成遇到一个姓宋的你就要当做是你的未婚夫?”宋峥的语气冷若寒冰,直接将发懵的小娘子冻了个彻底。
“可你就是宋峥。”虞妤被眼前的状况搞的苦恼不已,咬咬牙索性将真相说出来,“你就是本娘子的未婚夫君宋峥,我不会认错的,你只是失忆忘记了所有的往事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宋峥看她一口咬定的模样,额头青筋暴起,深呼吸一口气冷笑,“你有证据证明我是你的未婚夫?因为他葬身祁水河,而我是被人从祁水河救出来的?因为我们都姓宋?”
“我的名字是宋清川不是宋峥,我会熟练地生火做饭,我会制作打猎的工具我会捕鱼,我认得野菜熟悉农田的耕种,我会编草鞋会缝制衣服,我会做木工活会建房子。你的未婚夫出身高贵。他会这些吗?他可能会这些吗?”
“即便你们没有见过面,你不清楚他的样子,难道你对他就没有一点点的了解,他的爱好,他的习惯?”
宋峥的质问让虞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没有哪个世家子会这些,事实上她也只知道一个活在邺京人口中的威远侯。他骄勇善战,他英勇不凡,他地位崇高……虞妤根本就不了解宋峥这个人。
她到祁水河边祭祀,对未婚夫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起码在胡家村村人的眼中如此。可是她说不出自己的未婚夫喜好也不知道宋清川的名字从何而来。
说到底他们一次面都没见过,只是因为一纸婚约被联系在一起。没有深层次的了解,没有可以证明的证据,她说宋峥是威远侯,宋峥根本就不会相信她。
虞妤无精打采地垂头,瘪着嘴,过去十六年被娇养在府中,天真不知世事,这还是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我……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宋峥,画上的女子是你的亲姐姐。其实我是梦到了你根本没死才跑到胡家村这里来,只要回去邺京就会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你和我一起回邺京吧,邺京的大夫兴许可以治好你的失忆症。”她不死心,觉得回去邺京就可以解释所有的事情。
“不必了,我想问娘子,你之前对着我的种种亲近全都是因为你认为我是你的未婚夫?你有想过我可能不是吗?到时候发现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你又待如何?”宋峥深深地看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对他好让他心中欢喜让他死心塌地,等到发现他不是了就一脚将他踢开?
虞妤哑口无言,一双小手生生地将罗裙揉成了麻花,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你走吧,日后不要再来这里,五个月后我自会凑齐银两将一百两银子全部还给你。”宋峥走到门口,没有再看垂头丧气的小娘子一眼。
虞妤耷拉着脑袋,抿着唇想要开口和他说其实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威远侯,她是因为看到他郎艳独绝的风姿才停下马车,也是因为心中喜欢才会出面想帮……梦里面的威远侯背弃了婚约,她一开始应该讨厌他的……
可是,他毫不犹豫地要赶自己出去,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虞妤抽了抽鼻子,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一面之词难以取信于人,她早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要让他相信自己就是宋峥,她必须要拿出铁证来。
“你再仔细看看那幅画,兴许会想起一些事情来。画上面的女子现在可能已经在危险之中。”走到院门口,虞妤忍不住说了一句,话罢就匆匆离开了。
屋子里面,已经听不到属于小娘子的脚步声,宋峥闭了闭眼睛,而后低下身将那幅画捡起来,眼底一片深沉。
他若是……最好不过,可他若不是,也绝对不会让想要抓到手中的跑了。
小娘子的未婚夫,那日他在树上听的清清楚楚,威远侯宋峥通敌叛国私下贩卖铁具兵器,结果死在祁水河,青州四品忠武将军是魏王的人,不能让魏王的人发现小娘子的身份,村人说祁水河的主干道几乎贯通整个青州府……改了的水路,还有深山中那吃水颇深不为人知的船只……
所有的事情连起来,一些答案已经在他的脑中呼之欲出,威远侯的死和忠武将军脱不了关系。
弄清他究竟是不是威远侯,他必须去河曲县一趟,忠武将军的儿子还在那里。
认认真真端详了一遍画中女子,宋峥将画收到了竹箱子里面,和虞妤送给他的那套衣服摆放在一起。
而此时东宫,画中的女子脸上却再没有温柔幸福的笑容。
当朝太子妃宋湘枯坐在一面铜镜前,怔怔地看着桌子上面的一碗空了的汤药,失了神。
腹中是她婚后时隔四年才盼来的孩子,她珍之爱之。是这个孩子将她从失去幼弟的痛苦、对父亲无情的愤怒中拯救出来,她十分小心防范他人害它。
三个多月终于坐稳了胎,可她万万没想到东宫里面的姬妾安分守己,她却从太子的手中接过了,这碗堕胎药。
药入口三分毒,她从不乱喝补药便把药倒进了袖子里面,没想到这个习惯救了她孩儿的命。
身边的侍从事后在里面发现了少量的红花,可致人流产。
是太子的姬妾……还是太子,她的枕边人。宋湘不敢去想。
“殿下,今日贵妃在宫中接见了府中的三娘子。”从家中带来的婢女,凑到宋湘身边低语,语气愤愤。
府中的三娘子是她的三妹,白氏和父亲的女儿。魏王还未有正妃,贵妃接见她的用意不言而喻。
父亲这是要将事情做绝吗?宋湘眼底闪过深刻的恨意,可是一想到幼弟已死,她卸了劲儿,不能生气伤到腹中的孩子。
“扶我到床上歇息吧。”
“是,殿下。”
……
虞妤失魂落魄地去韩娘子家里寻大表兄,身上的罗裙根本就没有换,她沮丧的不行,如今哪还有心情换衣服。
“越郎君,您看这种草药叶长根乌,止血效果最好,不出半刻钟就能见效。”
“越郎君,您再看这是晒干的黄白花,清火功效最佳。”
她走进去,只见韩娘子正在给大表兄介绍草药,凑上前恹恹问了一句,“韩娘子,可有一种药,能使人忘记忧愁的烦心事啊?”
越望秋和韩娘子齐齐看她。
“阿鱼,方才出了何事?若烦心便说给表兄听听。”越望秋一眼就看出她根本就没有换裙子,示意她到自己身边,语气亲昵。
“无事。”虞妤不知如何开口,将事情藏在心中。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使人忘记忧愁的草药有没有我不知晓,但在遥远的海外却有一术,可以欺骗人的大脑,让人忘记一些不愿提起的事情。”韩雁离正愁要如何提起自己有中医没有的本事,听到五娘子这样说,立即便引出了海外同中医截然不同的医术。
“我曾经在外流离,跟着一蓝眼黄发的人学习过一点海外的医术,听说不少奇事。比如说双腿断了接好还能站起来,再比如说脑中的淤血清了就可能会想起遗忘的往事……”
越望秋立刻转头看她,虞妤也瞬间抬起了头。
很显然,韩雁离深刻把握住了每个人的心理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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