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骗子!”
沈秀一边催马疾行,一边咒骂着谢南烟那个骗子,说好拿下大青山就驰援清水镇,谢南烟只收了一封飞鸽传书,便带着大军往吴州其他地方平叛去了。
她那时拦住了谢南烟,谢南烟便给她留下了一匹马儿与一袋干粮,就这样把她给打发了。
若是阿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驾!”沈秀眼眶通红,扬鞭策马,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搁,朝着清水镇的方向一路驰来。
下了好几日的雨终是停歇,清水镇难得地沐在暖阳之中,连柳河沿岸的柳树也透着一股盎然生机。
沈秀第一眼看见镇子一切安好,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马儿已经跑得很累,她知道再催下去,马儿只怕要累倒在地。她索性勒停马儿,翻身下马,在镇口处恰好撞上了巡逻的秦捕头,当即把缰绳给秦捕头一递,“劳烦秦大哥帮我照顾下它!”
“唉!”秦捕头刚想说什么,沈秀便拔腿跑了个没影。
秦捕头摸了摸马鬃,触手之处一片湿润,“可怜的马儿,这一程定是跑累了吧。”他牵过辔头,这才发现这匹马儿并不是寻常战马,竟是谢南烟最爱的坐骑之一。若不是这匹马,想必沈秀也不能那么快赶回来吧。寻常马匹,只怕要跑死在路上了。
“快去准备上好的马草,这匹马儿可得照顾好了。”秦捕头赶紧吩咐手下办事,牵着马儿缓缓而行,生怕一不小心,这马儿骤然倒地,一命呜呼,日后谢将军追问起来,那他真不知如何回答了。
沈秀穿过长街,一路狂奔,终是跑到了宜园外。
大门并未上锁,家里是有人的。
沈秀缓了缓气喘,推开了大门,又走入院门,第一眼便看见了抱着双腮坐在门槛上的小虎子。
她不禁红了眼眶,颤声唤道:“小虎子……”
小虎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对着沈秀眨眨眼睛,突然跳了起来,跑向了沈秀,一边跑一边大哭,“姑姑你终于回来了!呜呜!你终于回来了!”
沈秀蹲下抱住小虎子,本想给他擦擦泪水,可一抬手,便发现双掌皆是汗水,被缰绳勒过的地方隐隐发红,肉皮似是随时会破开。
“小虎子不哭,姑姑回来了,没事了,没事啊。”沈秀温声安抚小虎子。
小虎子吸了吸鼻子,从沈秀怀中挣扎出来,牵着沈秀的手,“走!姑姑你快去看看傅姑姑,她很不好,大夫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医治……”
“你说什么?”沈秀大惊,加快了脚步,冲入了傅春锦的房间。
这时候陈喜丫刚给傅春锦喂了药,傅春锦颤然抓着陈喜丫的手,不断疯语,“阿秀别走,再陪陪我,你哪里也不要去,就陪我好不好?”
沈秀只觉心头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哑声问道:“阿姐这是怎么了?”
陈喜丫看见沈秀安然回来了,急道:“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快来看看阿姐,多跟她说说话,大夫说,这样她的神智能好些。”
沈秀快步冲至床边,在衣裳上擦了擦双手,这才握住傅春锦的手,哽咽道:“阿姐,我回来了,你看看我,我回来了,我没事。”
陈喜丫趁着傅春锦怔愣的当口,抽出了手来,起身走至小虎子身边,低声道:“小虎子,跟我出去,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嗯。”小虎子跟着陈喜丫走出了房间。
沈秀牵着傅春锦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极力克制住眼泪,“阿姐,是我,我是阿秀啊。”
“阿……阿秀……”傅春锦神情木然,手指沿着沈秀的额角一路抚至腮畔,又从腮畔抚上了沈秀的眉梢、鼻梁、唇瓣,“阿秀……”泪花渐渐在眼眶中泛起,她原本涣散的眸光渐渐聚拢,手指蓦地滑入沈秀凌乱的发丝之中,扬起头来,似是不相信看见的人,似是以为自己在梦里,她又唤了一声,“阿秀……”
沈秀心头一酸,眼眶一烫,顿时滚下泪来。
“是我,阿姐,我回来了。”
傅春锦急切地去啄吻她的唇,每一下轻啄都像是试探,生怕一切只是她的幻象,又或是只是一场虚梦。
自从柳言之说出那样的话,傅春锦便害怕到了极致,她虽然报复了柳言之,却一直陷在无边的恐惧之中。她逃避着现实,逃避着阿秀可能已经没了的现实,便将自己装入一个浑浑噩噩的虚壳里,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噩梦,等她真的醒了,阿秀没事,大家都没事,一切还能像过去那样好好的。
世上药石能医治很多病症,可心病只能心药医。阿秀便是傅春锦的心药,缺了她,傅春锦便是失了魂的半个死人,苟活一日,不过是陷在无止境的思念与恐惧中。
她在躲藏,也在麻木自己,唯有如此,她还能保有最后的一线生念。
沈秀任由傅春锦啄吻着她,心疼自心口处腾起,蔓延无边。沈秀温柔地捧住了傅春锦的双颊,止住了她的啄吻,泪眼对上泪眼,她对着傅春锦轻笑,“阿姐,我是真的回来了。”说完,她一口吻上了傅春锦,将这些日子的害怕与思念全部辗转碾碎在了唇舌之间。
傅春锦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儿,终于等到了她苦等多时的浮木,紧紧地揪着沈秀的衣襟,生怕一放手,幻想会散,美梦会醒。
小虎子竖着耳朵听见了里面不太对的声响,本想探头看一眼,却被陈喜丫给捂住了眼睛,拉了回来。
陈喜丫关上房门,打发小虎子,“昨日夫子布置的诗文你可写了?”
小虎子没想到陈喜丫这会儿会突然提这个,小虎子瞪大了眼睛,“啊?姑姑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哪里有心情写……”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也知道这话说得理亏。
陈喜丫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快去写诗文。”
“哦。”小虎子揉了揉屁股,乖乖地回房了。
陈喜丫沉沉一叹,起初她还不懂,为何知道沈秀的噩耗后,傅春锦会突然疯了。后来,疯了的傅春锦偶尔会对她说几句情话,那样的情话怎会存在姐妹之间?陈喜丫已不是孩子,她自然明白,阿姐跟阿秀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
起初她还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听得多了,那些不可思议也渐渐地放下了。
人生一世,得个心上人不易。
阿姐与阿秀只是寻常之人,两女成悦,没有伤天害理,反倒一个热心肠,一个侠义重,这样两个女子,为何不能在一起呢?
陈喜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往后退了几步。阿秀见过如此好的阿姐,眼里如何能容下旁人?阿姐见过如此让人踏实的阿秀,心中又如何能另有他许?
正如她与沈峰,她见过世上最好的兄长,见过世上最侠义的山匪,此后余生,除非遇上一个比沈峰更好的男子,否则,她的心湖只会波澜不惊。
刚一转身,陈喜丫便瞧见了言素。
“我听说沈秀回来了。”言素听秦捕头说了,便赶来看看沈秀,“她没有缺胳膊断腿吧?”
陈喜丫本来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听到言素这话,当即笑了出来,“大人这话问得可真难听。”
“听你这样说,看来她是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言素说着,斜眼往紧闭的房门一看,心中已是了然,“看来这味心药正在医治病人,我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言大人。”陈喜丫唤住了她,“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你说。”言素负手而立,白裳在阳光下极是耀眼。
陈喜丫挺直了腰杆,“我也想当捕快!跟爹爹一样的好捕快!”
“哦。”言素轻笑转身。
陈喜丫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言大人,我也有拳脚功夫的!我不是一般的弱女子!”
“你打柳言之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不是一般弱女子。”言素笑了出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回府衙,选件衙役的衣裳改一改?”
陈喜丫激动地点点头,跟着言素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可是这里……”
“人家这会儿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别打扰人家了。”言素会心一笑,低声提醒陈喜丫。
“可小虎子一人在家,我不放心。”陈喜丫赶紧解释,她其实是怕小虎子进去打扰了她们,可转念一想,不对,言大人那话好像是知道阿秀跟阿姐的关系,“大人你怎么……”
“世上之情,不分男女,你情我愿,便是幸福。”言素简单解释了一句,“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我就算是官,管不了那么多。”说着,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好像衙门里没什么事处理,我便客串下夫子,你去把小虎子喊出来,随我去府衙,我教他功课。”
“多谢大人!”陈喜丫高兴极了,夫郎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经此一事,她更想像言大人这样,实实在在地做点什么。
见过光明者,自当向往光明。
言大人可以做知府,阿秀可以当捕快,自然她也可以!
关上宜园的大门,陈喜丫牵起小虎子的手,跟着言素有说有笑地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后面都是日常小甜甜安抚下大家被吓到的小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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