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冰割威士忌
谢慕意的老板大概是川尧的十年老叔叔粉,就借着舞台上那点氛围光,她都能感受到老板期待的眼神。
就像在说:来,给他们证明一下你自己,不要辜负叔。
诚然来这里的都是些年轻人,但实则关注underground比赛的少之又少,更多数对hiphop的了解都来自于刚出炉的网络综艺。
当然了,谢慕意一开始也不关注,后面大概是初高中生活太压抑了,天天挂个耳机听歌解压,才渐渐接触到hiphop音乐。
接触的时候尚且没有网络综艺这么好的平台,那会儿国内还是港台rapper的天下。
所以就算老板介绍得再牛b哄哄的,质疑的声音还是占了一大半:
“谁啊?没听过,没在节目上见过。”
“不知道,搞头脏辫就觉得自己是rapper了。”
“且,不知道唱得有我好么,会不会freestyle啊?”
如果他没喝下那杯酒,谢慕意相信他一定会狠狠打这群人的脸,大声告诉他们从7千里走出来的rapper没有不会freestyle的。
可问题是他喝了。
不仅喝了,他今天准备的还是一首偏melody的歌,可能为了符合清吧的氛围,不适合唱太燥的。
谢慕意感觉自己身上的尴尬劲儿都隔着半个酒吧传递给川尧了,不然他怎么会竖起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后又指了指她呢?
“小程啊。”
谢慕意拍拍身旁另一个叫程方的调酒师,“这会儿没什么人进来,你帮我看一下,我出去......抽根烟。”
“行。”
那晚的月亮挺大的。
之所以记得大,是因为谢慕意觉得,要不是那该死的月那么亮,川尧怎么可能一出来就从烟雾缭绕里精准定位到她?
川尧已经摘下帽子了,挂在背后的吉他琴头上。
他手里夹着未点燃的烟,额间的黑色腰果花方巾被折叠成窄窄的一条,压着前面的脏辫根,可依旧有两缕不听话的辫子跑了出来。
挺tm帅的。谢慕意想。
倘若他不大步朝她走过来,一脸找她秋后算账的表情,她会认为他更帅。
川尧停在她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令谢慕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等了好半天没动静,谢慕意抬起头,发现他正稍稍低头盯着她。
漆黑的瞳仁映着她的倒影,仿佛她不是站在地面,而是站在他的眼睛里。
川尧没打算说话,于是谢慕意决定开口打破僵局。
“哈喽啊。”
她用放在腰间的手朝他挥了两下,“没带火?我借你。”
她低头找打火机,刚摸到,便听川尧说:“谢慕意。”
“啊?”
她再去看他时,他的目光已经没在盯着她的脸了,而是盯着她衣服上的不锈钢胸牌。
在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胸牌前,川尧冷笑一声,“我记住你了。”
然后利落地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谢慕意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她今天算明白一个道理:阎王叫你三更死,跑是跑不掉的。
*
第二天晚上,川尧又来了。
不一样的是没背他那把吉他。
他走路带风般直奔谢慕意所在的吧台前坐下,“来十杯冰割威士忌。”
“......”
谢慕意再度扬起她的职业假笑,“您喝得完吗?威士忌度数很高的,入口辛辣。”
最后一个字她说得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儿,我能吃辣。”
川尧摘下帽子放到吧台上,“我唱完来喝,你今天抽烟不用抽三十分钟吧?”
“应该。”
谢慕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唱完回来我应该还没搅完你的冰割。”
“那挺好的。”
谢慕意对着他背影翻了无数个白眼,认命似的摆出一排杯子。
“哟,大单啊谢姐。”程方背着身,两只胳膊肘架在吧台上。
“十杯冰割威士忌,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谢慕意说着作势把一排杯子往他那边推。
“算了算了,我受不起。”
程方胳膊肘滑了一下,浮夸地给她表演了个掉凳儿,“谁点的啊,跟你有仇?”
那确实也是有点仇在里面的。
冰割威士忌,调酒师最讨厌调的酒之一。
做法是威士忌加冰搅拌10-15分钟,直至杯壁起霜。
这边谢慕意开搅了,那边台上的麦克风里传出低沉的嗓音:“ok,dropthebeat。”
“一首freestyle送给在座的各位。”
川尧今天选了首boombap风格的beat,鼓点节奏感很强。
谢慕意愤愤地冲台上看去,而后就再挪不开眼睛了。
不得不承认,他很适合舞台。
他一脸拽样儿地站在上面,周遭的事物便都模糊不清了,只有他依然浓墨重彩。
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前一句话后面补上俩字:''垃圾''。
“文盲记住老子名字叫作川尧不是川饶,我头发梳得脏辫不是你妈的三毫”
“昨天哪个小儿麻痹说我不会freestyle,我劝你别喝酒了赶紧他妈回家看报”
......
多少有点不文明,不过算是地下常态吧。
原来昨天那些质疑声他都听到了,耳朵挺灵。
正值大学小假期,这酒吧的客源基本都是些回头客。
谢慕意四处望了望,果然在人堆里找到了昨天那三个嘲讽川尧的人。
也是挺巧的,她看的时候赶上绿光打到他们脸上。
即便意识到川尧可能在diss他们,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节奏摇摆。
问题是老板不怕他把客人骂跑了改明儿人家不来了吗?
谢慕意接着在人堆里扫莫老板,不出一分钟就让她找着了,正在第一排跟着鼓点点头呢。
“一天到晚心比天高哥们只觉得你喧嚣,旧王朝裹个小脚你他妈非要裹上小脑”
“我说你是个junk然后等你dissback,我站着骂你你却只能给我的鼓点跪着”
川尧唱完,整个场子都被他带得燥起来了。
“wow,我头皮发麻了谢姐。”
程方说,“这一点不像现场编出来的噢。”
“确实,我手也挺麻的。”
谢慕意才调好一杯,都觉得手不是自己的了,更别提还剩下九杯没调。
“那别调了。”
“诶你不懂,我这顾客难揍得很,讲话又特难听......”
谢慕意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刚才的男声不是程方。
眯着眼一瞧,川尧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来了。
他拿起调好的那杯酒一口闷完,边戴好帽子边从兜里掏出来张一百块放到吧台上,“小费,酒钱给你们老板了。”
“......”
白捡的钱有不要的道理么?
那肯定没有。
谢慕意利索地拿起红钞塞进兜里。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前脚川尧刚出门,后脚谢慕意就看到他骂的那三个大学生结账去了。
都年轻气盛,保不齐在他们酒吧门口闹出什么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儿。
拿人手短,谢慕意原本打算跟老板提一嘴,可前一刻还在台前疯狂摇的老板现在倒是找不着人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走出吧台,“小程啊,我出去抽根烟。”
“不是我说你啊姐,咱酒吧又不是不让抽烟,你想偷懒就直说呗……”
没等程方说完话,谢慕意便没人影了,只给他留下一张皱皱巴巴的红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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