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意拿着两个娃娃坐回粉色木椅上, 左右各摆一个。
如果在川尧眼里，是许静尧上辈子欠了他什么，那么在谢慕意眼里, 她大概上辈子欠了亲生父母什么, 这辈子才用来还债。
她的小时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烂俗。
当别的小朋友在超市里拉着父母手连哭带闹要买一件东西时, 谢慕意已经学会了对养父母说：“爸爸妈妈，我只要这一个就足够了。”
不管零食的种类和味道有多少，谢慕意永远只拿一个。
货架最外面的那个, 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她总能把自己藏得很好, 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其他的, 像是她真的没兴趣不想要。
身边的长辈对她的评价几乎都是：很乖很听话的孩子。
但不是她想乖想听话，而是她不敢。
她羡慕川尧有叛逆的资本。
不只是他, 她羡慕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她才是小部分的异类。
游戏厅的一个个区域是隔开的，可能娃娃机这边的小孩子比较多，在正中央拱出来的一块墙壁上挂着一台小电视。
特别小，跟客运车里挂的那种差不多，没什么孩子看。
但谢慕意却被那台小电视里面放着的动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甚至没察觉川尧本想出声叫她，到嘴边的话才发出一个音节又咽了回去。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周围被摆了一圈玩偶，川尧正撑着脸坐在她的皮卡丘右边, 手肘抵在交叠的腿上看她。
谢慕意粗略地数了数身后的玩偶, “这么多？得有五六个吧？”
“加上皮卡丘和小火龙一共八个。”
川尧心情不错, 说话的底气贼足,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他本以为三百个币撑死能夹六个，上个月他和王之维来的时候这个概率还非常稳定，七个都是走大运了。
当然不排除王之维手臭的因素。
不过他更想把这个结果归于她借了幸运给他，是他的幸运女神的原因。
谢慕意不得不承认：“果然跟玩儿沾边的没你不厉害的。”
“一般吧。”
川尧挪开视线到挂着的小电视上，“你喜欢哈尔的移动城堡？”
“嗯。”
谢慕意看着他眼睛里彩色的倒影，“我还挺喜欢的。”
川尧回眸正巧与她的目光相撞，这次他们谁也没躲闪。
他看到谢慕意淡红色的唇一张一合，“我特别喜欢。”
他知道她说得是动画片。
可还是忍不住偷偷在心里把主语替换成自己。
哪天她也能这样坚定地说一次喜欢他就好了，他如此想着。
川尧的手指在木椅上敲了两下，“你知不知道你用笃定的语气说话时特别漂亮。”
“是吗？”
谢慕意被他的笑容感染，跟着他乐，“你笑的样子也挺阳光的。”
“那我多笑笑，我得让你站在阳光底下晒个够啊。”
川尧的字音穿过吵杂背景，一个一个往她耳朵里蹦。
她愣了几秒，小声嗫喏：“算了吧。”
“谢慕意。”
她刚要偏过头，却被川尧提前轻捏着下巴转回来，“那么多人都站在阳光底下，凭什么你不行呢。”
她听得很清楚，他用了肯定句。
也许是知道倘若用疑问句她一定不会回答。
心里的小鹿不只撞了一秒，它简直快被撞死了。
把谢慕意自认为坚硬的心脏撞得塌陷柔软。
她呆滞地坐着，连眨眼和呼吸都仿佛变得缓慢。
事情持续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谢慕意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这样，你不拥抱太阳，那太阳来拥抱你就行了。”
“四舍五入，能散发出阳光的东西就是太阳。”
似乎没什么毛病。
紧接着，她被揽进一个同样藏着一只小鹿的怀抱里。
怦怦，怦怦。
像是怕她拒绝或吓到她，川尧在她耳旁轻声说：“三秒就好。”
一秒转瞬即逝，两秒差点什么，三秒刚刚好。
亦是个谢慕意很难拒绝的数字。
她对自己有一个三秒定律，做事之前，先给自己三秒去思索，如果三秒后还是想做的话再去做。
如果犹豫了，就证明这件事没那么重要，不做也罢。
在这三秒里，他的心动被暴露无遗。
完完全全地传达给了她，一声不落。
三秒钟过后，川尧松开手，装作没事人一样掩饰着手足无措的慌张，“我也喜欢看动漫，家里有好多火影的手办，有兴趣改天你可以来看看。”
“好啊。”
谢慕意随口应道，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着小电视。
三秒钟过去了，她依旧没想到拒绝他拥抱的借口。
川尧眼睛一亮，一声不吭地陪她看电视。
其实他对自己也有一个三秒定律：如果想去做什么，就一定要在三秒钟之内行动。
怎么想就怎么做，瞻前顾后纯属浪费时间。
谢慕意都忘了，曾几何时对川尧的看法还是：rapper私生活挺乱的。
可能对她来说，潜移默化之间，他早就不仅是个rapper了。
一直静坐到屏幕开始播放片尾滚动字幕，谢慕意拿出手机瞧了眼时间，余光瞥见旁边的川尧还在盯着电视，看得比她都认真。
她打趣他，“挺有感触呗？”
“嗯，蛮好看的。”实则他是在用时间让心跳重归正常。
这劲儿太难缓了，比酒劲儿还大。
有人专注地陪着看电视的感觉着实不错，这部播完了也会播下一部。
距离上班点儿还有很久，谢慕意索性把手机放回衣兜，“那再看会儿？”
“好。”
趁着片尾字幕没播完，川尧起身去买了两瓶喝的，一瓶葡萄汁一瓶乌龙茶。
回来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正躲在妈妈衣摆后偷看谢慕意身边的玩偶。
“妈妈，那个姐姐的玩偶好多呀！我怎么抓了半天只有一个捏？”
闻声谢慕意朝她望去，冲她笑笑，小女孩先是躲了躲，随后同样朝她挥着手笑。
小女孩的妈妈看起来很慈祥，学着她语气回答她：“因为姐姐有哥哥呀。”
谢慕意的笑顿了一下，而后嘴角扬得更高。
川尧坐下拧开葡萄汁放到她手边后冲着小女孩问：“羡慕姐姐吗？”
他比谢慕意高，说话时抬个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她。
小女孩点点头。
“你以后也会遇到像哥哥一样的人的。”
川尧挑了个小一点的、刚好能让小女孩用双手接住的玩偶丢给她，“今天哥哥先替他送你一个。”
小女孩跳起来接，开心极了，“谢谢哥哥。”
“不用谢。”川尧边说边拧开自己的乌龙茶，“听见了吗谢慕意，你也被人羡慕着，所以你不用羡慕别人。”
“他们有的你都有。”
“”谢慕意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睛。
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翻过，重重拍打着她的胸腔。
她也被人羡慕着吗？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走出游戏厅的人都是笑着的。
＊
“遇见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啊谢姐？”程方忙活完手里的活儿靠着吧台抽烟。
今晚的客人不多，围坐在吧台前的客人自然也不多。
谢慕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没有吧。”
今晚川尧没来，把她送来之后就走了，貌似是有什么事情。抓来的玩偶暂时放在他车上，说明天给她送。
“有，特别有。”
程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话说过几天我该轮休了，就麻烦你多忙忙。”
“哪儿的话，客气什么。”
他们酒吧一般就她和程方两个调酒师，先前带谢慕意的师父把她教出来后就不干了。
两人一个月有四天的休息时间，自由调整，一个休息了另一个就忙点儿。
程方敲着玻璃杯，“你打算什么时候轮休啊谢姐？”
“啊？”他可给谢慕意问住了，“再说吧。”
实际她这个月不打算轮休，因为川尧的缘故。他跟张哥请假是他俩之间的事儿，谢慕意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成，那你到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突然“嘣”的一声，整个酒吧陷入黑暗。
停电了。
本就冷清的酒吧更加寂静。
谢慕意赶忙打着手电找出应急用的蜡烛，没一会儿张哥从卡座里走出来帮着收银结账，中间还打了几个电话。
“他妈的要全市停电不早点吭声，停了知道发通知了。”
张哥处理完事情快步走到吧台前，“小谢，我这儿给小子打电话打不通，我把他号码和地址给你，你快去帮我看看。”
再回过神谢慕意已经坐在出租车里了。
司机坐在主驾发着跟张哥差不多的牢骚。
她抓着手机不断拨号，得到的回应都是：“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
“师傅，还能再开快点吗？”
司机看她一眼，“姑娘啊，不是我不想快，这全市停电，红绿灯都一起停了，快了这不安全啊。”
“好吧。”
她转头望着玻璃窗外一片漆黑的情形，觉得这么呆着不大好，可又实在想不出能干什么有用的事儿。
“不过你放心，一般这种大规模停电停不了多久的，一时半会就好了。”司机安慰她。
“嗯。”
但愿是这样。
可一时半会究竟是多久呢？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
她不知道川尧到底怕黑怕到什么份儿上，只知道张哥挺急的，大概很严重。
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吗？
那的确很难愈合。
没了车内电台，司机的话便多了起来：“你这么着急呀姑娘？这大黑天的出门，我看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
“嗯，没什么好怕的。”
她习惯走夜路了，当然不害怕。
她就是从黑暗里滋生出来的。
“找男朋友去？”
“不是，找朋友，联络不上了。”
“嚯，那是得赶紧，现在的小年轻心理素质普遍不怎么高。我尽量快吧。”
“谢谢您。”
眼睛适应了黑色之后就能看清黑暗里的东西了。
路上的车不多，谢慕意瞥见路边的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猫，一只橘猫，一只黑猫。
黑猫亮囧囧的眼神仿佛在那一瞬间与她的视线交汇。
也是凭借那双夜光的眼珠，她才能认出来那是只猫。
脑子里莫名闪过川尧白天的那句‘你不拥抱太阳，那太阳来拥抱你就行了’。
她垂下眼睫，打开手机里的微信图标，在对话框里输入：「你不用怕黑，夜里也有人陪着你。」
犹豫了三秒，终究没有按下发送键的勇气。
但有时候，停电和爱情都是突然发生的。
没有预兆，连三秒都用不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嗯嗯嗯好的、。 1瓶营养液～
感谢渝连连连 1个地雷～
明天晚四个小时来发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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