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元月初一,清早蔺府就来了登门拜访的客人。
云绡轻轻叩门,燕秦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一旁的蔺绥,见他睫毛微动似乎即将醒来,将手掩在了他的耳边。
半醒的蔺绥闭着眼还有些困倦,耳边扰人的声音消失,蔺绥感觉到燕秦的气息,又放任自己坠入深眠。
燕秦披衣穿鞋下床,动作很轻地开了房门,询问云绡来客有哪些人。
云绡一一汇报,燕秦听完觉得不是需要蔺绥现在就起身相迎的人,便道:
“告知他们大人有要事,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会回来,叫他们先回去吧,若是他们要等,便招待好。”
云绡应下,又听燕秦问:“昨日大人安排的让今早送进宫里给陛下的东西可送去了?”
“内务府那边盯着,等陛下起身,必然会第一个送到陛下跟前。”
燕秦颔首,云绡行了礼便离开去厅堂了,在路上遇见了彩绡。
彩绡正提着与主子较为亲近的官员送的礼物去库房,看见云绡问道:“爷可醒了?”
“未曾起身,但公子说了如何应对,再让主子休息一会儿。”
彩绡掩唇笑道:“不愧是咱主母。”
云绡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但也忍不住跟着笑,不一会儿便敛了神色,去堂屋办正事了。
燕秦没将一身寒意带进房里,洗漱之后在外室看着彩绡送来的礼单,直至内室传来动静。
蔺绥掀开了被子,清早丫环又给室内燃了炭火,倒是不觉得冷。
他一边听着燕秦和他讲着比较值得注意的来客,一边穿着外衣,由着燕秦给他整理着装。
梳洗过后,蔺绥坐在桌前和燕秦一起用早膳。
厨房费了心思,点心精巧可口,炖的鸡丝粥软而不烂。
蔺绥慢悠悠地吃着,一点不觉得让来客等着有什么不妥。
权臣和权臣之前也有区别,坐上第一的好处就是除了皇帝不必对别人逢迎,甚至对皇帝都不用太卑躬屈膝。
顶着奸佞的名头,若是第一时间就与人相见,那岂不是太上赶着,别人对他心里的评价也会改变,在什么身份做什么姿态,蔺绥一向擅长。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蔺绥才出门与人寒暄。
燕秦则是从小门离开,回到自己家中,他也有需要走动的朋客。
在蔺绥接见客人的时候,皇帝也在中宫里被伺候着梳洗。
昨夜除夕,这般重要的日子,他自然是歇在皇后的宫中。
醒来后明帝有些莫名地疲惫,喝了口热茶才勉强清醒些。
身旁大太监呈了个小盒子到皇帝跟前,说是蔺大人清早让人特地送来的新年贺礼。
皇帝提起了兴致,打开盒子后发现内里是一颗淡蓝色的小丸,散发着药的清香,竟然是一颗药丸。
“蔺大人说这是他特地寻到的名医药方,因为药材罕见,因此才献上一枚,据说吃了能让人耳聪目明,对身体大有裨益。”
“有这药蔺卿怎么不给自己服用?”
皇帝确实是挺关心自己这位得力干将的,听到太监这话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蔺绥自己吃更合适。
太监轻叹道:“奴才也好奇,问后才知蔺大人身子已经虚不受补,因此寻到此良方,蔺大人便急着给您送来了。”
皇帝一听还有些感动,见太监还要用银针试毒,不等他动作,直接服下,又喝了口热茶。
别说,吃了这颗药后,他真觉得自己精神好些了,头也不昏沉了。
皇帝十分高兴,随口又给蔺绥赏了些东西。
蔺绥正在和几位客人谈话,太监就来宣读皇帝口谕将东西抬进蔺绥府中。
无需蔺绥言表,其他人也都知道他送的东西必然是让皇帝龙心大悦,对蔺绥的受宠程度又羡又敬。
蔺绥这次送给皇帝的还真是好东西,不过不是什么补药,而是解毒丹。
自从接管内务府后,蔺绥就发现了一些小猫腻。
在观察皇帝时,蔺绥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人在给皇帝下慢性毒,不知是谁,但只要想想皇帝死了谁是既得利者便能大概猜到是谁。
蔺绥倾向于大皇子派,说不定礼亲王也有推波助澜在其中,更甚至和六皇子也可能有牵扯。
明面上,皇帝死了,大皇子是最大的受益人,但如果大皇子弑父这件事被宣扬出去,鹿死礼亲王还是六皇子,还真不好说,只能看他们谁技高一筹。
对于蔺绥而言,皇帝要是现在死了,对他弊大于利。
他手里的权力是从皇帝那里拿过来的,等到他可以拥有绝对话语权时,也是得他来安排皇帝的死期。
收集证据需要时间,蔺绥索性先给了皇帝一枚品质上乘的解毒丹,保住他的身体,让幕后之人露出破绽,这可比一点点排查找证据要更快。
那些思绪在脑中百转千回,蔺绥按下,和眼前的宾客们安排其他事。
下午宋山带着宋晏明来见蔺绥,见过蔺绥的手段,宋山心里也没什么想法了,索性他都是蔺党,先皇的痕迹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中,他便干脆带着儿子来,好让蔺绥考校一番,看看能不能日后提携提携。
面对蔺绥的问话,宋晏明显然有些紧张,需竭力克制才能不失态。
他心想蔺大人比他以为的还要压迫感重些,明明姿态随意,却叫宋晏明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位说可以为他吹枕边风的同窗,心里顿时敬佩不已。
蔺绥不在意他的紧张,让人跟着他到庭院中走走,说些话观察他的才智和品性。
就算蔺绥再怎么擅长洞悉人心,也不可能瞧着人一面就能断言这是个可用还是不可用的人。
看见宋晏明的眼神不自觉地朝着他的房内看,似乎觉得好像有什么人会从里面走出来一样。
“在看什么?”
宋晏明一个激灵,将和燕秦相遇的事和蔺绥说了。
见蔺绥没有不悦的模样,大着胆子问:“大人也是有恩于燕兄么?”
除了这个宋晏明想不出别的理由,要不是救命之恩,燕秦也不能是这个作态吧?
蔺绥被逗笑,挑眉道:“应是威逼利诱才对。”
宋晏明愣愣点头,心里想着就燕秦那副姿态,还真是看不出半点被威逼利诱的感觉,好似就差把炫耀写在面庞上。
蔺绥将话题带到了别处,随意闲谈了一番后,便让宋山父子回去了。
晚间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对着一旁的燕秦勾了勾手指。
“听说你要给我吹枕边风?”
“你是打算这么吹,”蔺绥对着燕秦的耳垂吹了口气,手又按在了别处,拉长着语调继续问,“还是这么吹?”
吹箫也是吹,大丈夫理应不放狂言也。
燕秦都选,务必将这枕边风给蔺绥吹舒坦了。
只是病弱的身子骨受不得,按在床沿上的手指收紧,指腹淡红,指尖却是没血色的白。
青丝散乱,在冬日里铺出旖旎之相。
单薄的胸膛起伏,在极尽虚弱中仿佛开到荼蘼的花,艳气又病态。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抚过燕秦的发,随意糟践着名贵的织锦。
进了正月,天气一样冷。
过了春节,街上又恢复了热闹。
二月便是会试,这时便有许多学子开始准备进京。
燕秦拿到了从郾州寄来的家书,除了关怀之外,还有些告诫。
燕峮让燕秦好好准备考试,等到放榜后再想些情爱事。
燕秦还以为他知道了什么,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应该是老父亲的谆谆教诲,担心他因为情爱而没了心思。
远在郾州的燕大人哪里知道,他看好的儿子不仅早就搅和进情爱里,还直接去了人家府上住。
元月中时,积雪还未消,到了月底,便都消尽了。
枝头新芽已发,一片人间好景。
朝中也进入了平和期,没什么事端可生,毕竟自从严州一事过去,又过了一两月,锦衣卫的脚跟已经站稳。
礼亲王倒是有小动作,但还未发展扩大时,便让蔺绥知道了,也只能暂且按捺,日日在府中怒骂皇帝没脑子,竟然让锦衣卫代行许多权力,在那些明面上的耳目掣肘下,他如何能轻举妄动。
因严州矿之事,国库充盈,蔺绥拨了银子,叫人去姮州修路。
严州锦衣卫难去,是因为当地官匪勾结把控的严,姮州锦衣卫难去,便是因为穷山恶水,语言不通。
蔺绥不会放过这个地方,因为大皇子的亲兵就养在这儿。
没有路便修路,语言不通便教化,这些都可徐徐图之,再辅以武力,蔺绥要的是他的耳目在山河的每一寸。
三月殿试,学子们发现,大殿内除了皇帝,竟然还有一位大人。
蔺绥是来旁听的,他早就给皇帝准备好了该问些什么稿子,这些事情皇帝做惯了,因为当初就是太后旁听。
这次科举没有太后,皇帝还忐忑了一会儿,见蔺绥有意愿,他便干脆让蔺绥也一起来。
蔺绥给他准备的资料很明了,皇帝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和这些未来臣子们对答一番,加上蔺绥全程没有插嘴,一副皇帝说得对的模样,更叫皇帝信心倍增。
谁说他不懂治国,如蔺卿所言,他自然是圣明聪慧,只是这些小事不必他操心罢了。
殿试结束后,诸位考生们有的心情沉重,有的则十分自得。
“蔺大人方才在我答话时冲我点头,我觉得此次我定然成绩不错。”
有人见状唏嘘,但也不敢把话说出口,生怕惹来祸患。
燕秦面上带笑,无论这些人是什么反应,都在说明同一件事。
他的阿绥,就该被如此仰望。
第282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放榜前后,算得上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进士第一,三元及第,如此盛誉与殊荣,燕秦稳稳受着。
道贺者众,让燕秦不得不回自己府中居住。
因此他没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只觉得妨碍了他和蔺绥见面。
从蔺府离开,燕秦再次见到蔺绥,是在皇帝举办的琼林宴上。
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1】
在众多官员中,燕秦一眼瞧见了坐在皇帝下位的锦衣卫指挥使。
那张出色的容貌是人群的焦点,通身的气派与略显病弱的姿态更引人注意。
蔺绥穿着一身藏青色官服,手里把玩着琉璃酒杯,感知到燕秦的视线后,手腕微动,对着燕秦饮尽了杯中酒。
在众人面前,他们瞧着没什么来往。
毕竟一方是权倾朝野的大奸佞,一方是满门清誉的忠臣之后,似乎注定了燕秦从入仕起便要随他爹一般,同蔺绥不对付。
因此也无人知晓,在宴席散后,出了宫的状元郎隐秘地上了辆角落里的充斥着贵气的马车。
宣称不胜酒力要回府好好休息的状元郎环住了病弱权臣的纤腰,宽阔大道内马蹄疾,只是车内人无心去看外边的长安花。
于他而言,京城内最耀眼的花,已然在他怀中被他采撷了。
琼林宴后,朝中许多人猜测燕秦会被授予什么官职,然而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燕秦居然进了锦衣卫,担任的还是个不小的官职。
这无疑这许多人惊诧,别说是大皇子和六皇子看不懂,连礼亲王也不明白了。
而后他们觉得,这大概是蔺绥刻意为之的手段。
燕峮在朝时总是弹劾蔺绥,在锦衣卫创办时,燕峮的反对声也最大。
兴许是蔺绥的报复,来了这么一招,无疑是对燕峮诛心,存心膈应这对父子。
可似乎蔺绥又没有必要用那么重要的应当放着亲信的位置,去安置燕秦。
郾州,燕家人接到了喜报。
三元及第,燕峮和夫人都喜上眉梢,预备今晚庆祝庆祝。
燕峮乐呵呵地问报信人燕秦被授予了什么官职,他心里想着按照蔺绥的性子,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希望燕秦在京城不要步履维艰。
“回禀大人,乃锦衣卫镇抚司缇骑。”
送信的人话音刚落,燕夫人立刻扶着有些摇摇欲坠的燕大人,口中忍不住惊呼:“老爷!老爷!”
燕峮忍住了晕厥过去的冲动,将郁气与愤懑化为长叹。
“夫人,二郎他……”
燕峮不知如何对夫人开口,险些老泪纵横。
蔺绥果然贼心不死,还打着抢他儿子的主意!
这事若不是蔺绥的主意,二郎怎么会进锦衣卫,又怎么能进锦衣卫。
镇抚司专治诏狱,乃是锦衣卫的重要部分,如今朝中的大案,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其他方面,都不交由刑部,而是直接交给镇抚司。
刑部先前就有许多蔺绥的人,如今那些人有的在镇抚司有的依旧留在刑部为蔺绥办事,锦衣卫因镇抚司而权势赫赫,如此重要的位置,非蔺绥的心腹亲信不能担任,他家二郎又如何能够去往那个位置?
燕峮格外担忧,只觉得他步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随时有折损在其中的危险,立刻给燕秦写家书。
燕秦收到了家书,将早就酝酿好的言辞写了上去。
折损在这个深渊里倒是不大可能,不过他却是折在了蔺绥身上。
即使是虚拟世界的父亲,燕秦也认真地回了信。
有时候只要初衷和结果是好的,又何必在意身处什么位置去做的这些事情。
就算燕秦和蔺绥没有那种关系,燕秦觉得这个位置也很好,只是他要是和蔺绥没有那层关系,就是纯粹的权臣与忠良之后的话,恐怕也轮不到他做这个位置。
燕秦了解蔺绥,知他疑心病重,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得到了蔺绥的信赖时,他才倍感珍惜。
燕峮收到了回信,感叹了一番儿子的高洁品性,又愤愤了蔺绥的卑鄙。
“我儿乃真君子也。”
正直的燕峮燕大人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君子儿子,早已经和他口中不齿的奸佞厮混到了床上,若不是男子不能受孕,恐怕权臣的肚子里都要有他们燕家的种。
朝中的人还等着燕家生波澜,却没成想日日只见着新科状元新任镇抚司缇骑认真勤恳的动作,一派蔺党之姿,大为失望。
知内情的人自然不觉得奇怪,比如同为进士如今也任职于锦衣卫的宋晏明。
只是当他听说有人去蔺大人跟前暗示想与燕秦结亲时,惊的写文书的手一抖。
“看来你还挺抢手,这已经是第几个来同我暗示的了?”
蔺绥手指抚着折扇的边缘,躺在软榻上看着给他捏脚的燕秦,似笑非笑地问。
“那些人皆是为了阿绥而来,若不是阿绥看重我,他们哪里会注意我,阿绥也明知我的眼里也装不下他人。”
燕秦揉着蔺绥的小腿,乖乖表忠心。
蔺绥心里只是有些不悦,到也不至于气恼,更不会和那些不知情的人计较,见燕秦这副作态,那点微弱的不悦也散去了,足尖抬起了燕秦的下巴,又漫不经心地下滑,轻踩过燕秦的喉结。
见燕秦眸色转暗,他笑而不语,让燕秦继续伺候他。
燕秦尽职尽责,只是揉按的东西从手变成了别的玩意,将蔺大人的脚心染的一片湿黏。
次日,无需蔺绥下令,只是随意同人提起一句,便再也没有人来问燕秦的亲事。
京城里有想法的人稍微打听,得知蔺大人说过燕郎君结亲还早,便也不敢托人去问了。
蔺大人说还早,那便是还早,至于要什么时候恰当,也不是他们能问的事情了。
随着蔺绥的势力越发扩大,党羽不仅遍布朝中,连后宫也在他的视线中时,终是有人忍不住了。
那人正是大皇子,严州私矿案,他的钱财少了一大半,姮州锦衣卫强势,他的亲兵为了不被发现,不得不东躲西藏。
听闻六皇弟有想和蔺绥联合的姿态,又想着蔺绥的干爹是太后的亲信,大皇子越发心急如焚,想要和礼亲王联手。
但礼亲王那个老狐狸却不是好糊弄的人,态度模糊,叫大皇子气恼不已。
且蔺绥身边如同铁桶一块,他想下手都找不到时机。
正在他精心谋划苦思冥想时,却听闻蔺绥病了。
蔺绥时不时病一次,大皇子都习惯了,但大皇子不知道,蔺绥这次的确病得很严重。
蔺绥昏迷不醒,这个消息被封锁在了蔺府内院里,无人能知。
这事发生的很突然,连蔺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便天旋地转,眼睁睁地看着这具躯体倒在了地上。
病弱的是这具身体,而不是他的魂魄,这方世界都是凭借他的意识和修为作为基底在运转,因此他并未和身体一起陷入昏迷。
“真麻烦。”
蔺绥喃喃,他查探了一下,想要让这具身体再承受他的魂魄,还需要几天。
因是这种状态,所以蔺绥能够清楚地看见在燕秦发现他昏迷时,那种瞬间空茫的表情。
焦急与害怕失去的恐惧交织,担忧与情绪失控的暴虐缠绕,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紧绷。
燕秦一向内敛安静,这种时候便更压抑。
身后的侍从与暗卫因为燕秦的气势而不敢向前靠近,蔺绥看着他的面庞,却觉得他这模样脆弱的叫人心生怜惜。
燕秦的神色很快就平稳了下来,想来是感觉到了他的魂魄就在左右,并没有真的出事。
只是眉心还是不自觉皱着,瞧着不大高兴。
蔺绥的指尖抚过燕秦的眉眼,忽地发现了自己的爱意里饱含了自私。
他竟然不是很为燕秦的这番姿态心痛,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那种缠绕在心尖的微弱刺痛也带来了隐秘的欢愉,叫人餍足。
真是残忍又怪异的爱,蔺绥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就算燕秦不追随他而去,余生也必须活在对他的思念里。
爱是放手吗?
在蔺绥这里从来都不是,他要的东西他会不择手段地获取,会牢牢地紧握,哪怕是他对燕秦有愧的时候,心里也从没想祝福燕秦遇见别人。
不遇见他,和遇见别人,可是两个概念。
他的爱是荆棘是樊笼,是不容抵抗。
蔺绥轻啧,看着燕秦若有所感地看向了他魂魄所在的方向。
一片花瓣从窗外顺着风飘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燕秦的唇上,仿佛是某种奖赏。
第283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燕秦摘下了唇上的那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眼前的虚空,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可以感知到蔺绥就在这里。
府上养的老名医被暗卫用轻功带了过来,落地的时候胡须还在颤动,但瞧着床上躺着的蔺绥,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过来,替蔺绥把脉。
房间里的气氛格外凝滞,几名亲卫和侍从皆是无比焦急。
老大夫诊断完开始施针,在入针后的等待拔出的时间里,开始写药方。
燕秦沉声问:“情况如何?”
尽管知道蔺绥的魂魄无碍,但身魂分离也绝非小事。
“主子的身体状况又差了许多,残毒一直在侵蚀他的身体,老夫一直在用汤药压制他的毒性,可主子身子减弱,之前的药量已经压不住,才导致了今日的忽然昏厥,为今之计,只有再加大药量,可他的身体总有受不住的时候。”
大夫的话一出,屋内的人皆是一副悲戚之相。
燕秦的眉心紧皱,觉得是时候加快脱离这个世界的进度了。
即使眼前都是假象,他也难以忍受蔺绥倒在他的面前。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燕秦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做出什么。
方子开好后,云绡立刻去煎药,燕秦屏退左右,守在了蔺绥身边。
“阿绥。”
燕秦轻唤,感知着蔺绥的方向,手掌抬至半空,似乎想触碰。
燕秦的魂力也非同一般,在他专注之下,瞧见了一只若隐若现的手,指尖正触碰着他的手背。
这样旁人看了心颤的画面,他的唇瓣却微扬。
以魂魄之躯行走世间这事情,蔺绥不是没有体验过,毕竟他曾经也做过鬼,只是如今却与曾经不同。
这个世界大概是没有鬼怪的设定,因此他瞧不见什么鬼魂,除了燕秦能对他有所感知以外,也没人能见到他。
这种感觉有些无聊,蔺绥去政敌那转了一圈,又回了燕秦身边,与他同行。
燕秦还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明知蔺绥在身旁,却看不见摸不着。
不过他同样自如,无论是行事坐卧,还是沐浴更衣。
热腾腾的雾气顺着浴桶向上,在屏风上留下水汽。
燕秦用布巾擦拭着身体,漂亮有力的肌肉线条在他的动作下显现,脊背如峰峦,人鱼线在水下隐现。
蔺绥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故作一本正经却耳垂微红的模样,心道燕秦这害羞的性子是改不了了。
分明更多事都做过,依旧会在某些时候腼腆,不过蔺绥就吃他这套,否则逗起来就差了几分兴味。
燕秦害羞倒不是在幻想什么,他同蔺绥缠绵那么多次,倒不至于在这时候还要想着那档子事,更何况蔺绥如今是这个状态,他更是不会往那个方面想。
只是他知蔺绥正在身侧,莫名有些赧然。
不知阿绥是不是在看着他,又以何种神态。
想象填补空白,才叫一切越发符合人间风月。
在这种专注感知下,燕秦瞧见了坐在木桶边缘的青年,纤侬合度的腿放置在他身上,仿佛志异话本内的诡艳之景。
“看见了?注意些。”
蔺绥俯身抬起他的下巴,提醒他把握魂力,以免他过线,让魂魄挣脱躯壳,那样这个世界怕是待不下去了。
燕秦下意识地听从,收敛了心神,眼前便又是一片空荡,刚刚在水雾中出现的青年,仿佛随着风消散,但燕秦知道他就在他身前注视着他。
魂魄也能有感知,蔺绥反正是能碰到燕秦,可燕秦似乎只有在看见他时,才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
蔺绥若有所思,靠在了燕秦的身旁,在燕秦再次瞧见他时,在他耳畔留下话语。
燕秦心神一乱,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瞧不见我,你便自己弄给我看吧。
木桶内水热腾腾,燕秦的体表温度更高。
在偶尔的感知里,能瞧见蔺绥倚在他怀中,青丝漫在他的胸膛上。
那时有时无的感觉让燕秦额角青筋鼓起,眉宇间的忍耐之色深重。
蔺绥自己倒是高兴,笑的恶劣又放肆。
那桶水最后是燕秦一人去倒的,在下人不解又敬佩的眼神里,燕秦淡然地说:“锻炼。”
彩绡伤心地和云绡说,这是爷倒下了,主母伤心过度,行事都恍惚了。
大抵只有春风与明月,还有院内的小沟渠才能得知真相到底何如。
在蔺绥的示意下,燕秦让宫里的人请了明帝出来。
燕秦明白蔺绥的打算,将事情安排好,隐没在了暗处。
明帝在宫中就知道蔺绥病了,这也是常事,次日下朝被宫内的锦衣卫统领恳请时,才发觉蔺绥这次的情况恐怕比较凶险。
他穿着常服秘密进了蔺宅,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蔺绥大惊。
他试着唤了蔺绥几声,并没有回应,他伸出手探向蔺绥的鼻息,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可能续不上。
“蔺卿这是……”
“回圣上,主子他昨日忽地昏迷,如今还未醒,大夫说主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只能再加大剂量,主子本就体弱,上次在严州还遭刺杀,身体每况愈下,大夫说……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说这样下去,主子恐怕时日无多了。”
彩绡知道在严州时主子没受伤,但依旧说的真情实感,毕竟主子是真的倒在他们跟前了。
云绡都忍不住偷偷拭泪,饶是皇帝都红了眼。
虽然明帝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对于他对信任的人也付出了真情,就好比他知道太后是在捧杀养废他,也依旧待太后如亲母,因为他自知没有太后就没有他的荣华富贵,在太后死后憔悴消沉了许久。
明帝没有大才,昏庸又耳根软,他当皇帝是王朝的不幸,但正是如此,他才更有普通人的共情,看见床上的宠臣虚弱的模样,格外伤心。
“朕去让人传太医,再张榜寻天下名医,蔺卿还如此年轻,断然不会就此身去。”
由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倾朝野的蔺大人昏迷不醒之事,京城皆知。
蔺绥看着事态发展,这正是他想看见的情况。
俗话说不破不立,他想快点打破现在的平衡,那必然要有一些能打破平衡的事发生。
他昏迷不醒,估计很多人要蠢蠢欲动了。
礼亲王那个老狐狸还是一如既往的警惕,他能在太后的手底下安然无恙到现在,表现出来的反应也很符合他的作风。
他虽然高兴蔺绥出事,但是更多的是怀疑,怀疑这是蔺绥布的局,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
可大皇子就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他还特地上门探望,虽然并没有见到蔺绥的人,但是他根据线报确定了蔺绥是真的昏迷后,立刻开始了行动。
这行动当然不是针对蔺绥,蔺绥身边的护卫森严,他只是趁蔺绥无法插手的时候,将蓄谋已久的事摆在了明面上。
他先是让自己在姮州的亲兵伪装成本地村寨的人进行暴动,然后再让人举荐六皇子前去姮州平乱。
六皇子非嫡非长,想要越过大哥做皇帝,就得有些实绩,加上他的外公本就是兵马大元帅,武将里有不少支持他的人,看见这个机会,欣然咬钩。
在把六皇子调离京城后,大皇子伙同皇后马不停蹄地继续对皇帝下手,加重了投毒剂量。
在蔺绥看来,大皇子其实不蠢,甚至很聪明。
六皇子会不会死在姮州动乱里未可知,但一定会被拖延脚步。
投毒他们都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放在了三等宠妃董娙娥身上。
这毒还不是直接下毒,而是被分别放在了熏香与吃食中,让二者结合起作用。
只待皇帝出事,他们就能快速登基,因为礼亲王最识相,知道怎么站队怎么拿到最多好处,肯定会支持他们,而可能不会支持他们的蔺党,如今群龙无首。
不错的算计,只可惜大皇子遇见的是他。
谁叫他们都挡了彼此的路,论纯善他们俩都不沾边,如果站在皇权的角度,大皇子为了夺位无可厚非,站在他的角度,大皇子即位他这个权臣别说能稳住权力,恐怕连性命都要受威胁。
在争夺里,正义是个模糊词,人人都有立场。
哪怕躯壳昏迷着,可燕秦还在,蔺绥并不担心。
于是皇宫里上演了一场锦衣卫护真龙的戏码,明帝听着太医说毒的成分,心有余悸。
在生死威胁前,他也爆发了怒气,这时候的他才让人觉得他还是个皇帝。
董娙娥的宫殿被封,相关人等全部被审问,锦衣卫镇抚司全权负责此事。
皇帝还奖励了一番护主的锦衣卫,听闻这是蔺绥的安排,神色越发戚戚。
爱卿昏迷不醒前还记挂着他的安全,有这种臣子,他如何能不感动。
在皇帝被下毒的第二天,蔺绥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喝了药后便进宫,派人封了大皇子府以及皇后的宫殿,而后去见了皇上。
皇上先是高兴于蔺绥醒了,而后听闻这件事和他的皇后还有大儿子有关时,十分惊愕。
董娙娥当时是哭诉并不知道二者结合起来是剧毒,皇帝信了,因为他不觉得妃子有毒杀他的必要,他死了对她们没什么好处,但信归信,即使是无心,也是要处罚的。
但现在无心变有心,下手的人还是发妻和亲子,这让他无法接受。
可蔺绥摆在他面前的证据确凿,让他难以回避,看着蔺绥撑着病体一边咳嗽一边为他诉述前因后果,明帝发出了叹息。
他晾了皇后和大皇子几天,先去了皇后那儿,他难得发挥了帝王权术,套了发妻的话,在听到皇后一人将所有罪过揽在身上时,他离开的步伐都迟缓了许多。
因此他和缓了一会儿,才去了大皇子府,见大皇子毫无悔改之意,忍不住怒斥。
大皇子却道:“父皇,你是想让这江山姓蔺吗?”
被锦衣卫围府的时候,大皇子就知道,他已经输了。
不是输给了六皇子,而是输给了蔺绥。
“荒唐!”
皇帝忍无可忍,痛心愤怒于大皇子不为弑父而愧疚,反而把事情都推到蔺绥身上。
蔺绥已经时日不多,又无子嗣后代,谋取他这江山又有何好处,名不正言不顺,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这种事。
且蔺绥根本没这种想法,对他忠心耿耿。
皇帝被伤透了心,看见蔺绥呈上的大皇子牵扯私矿以及豢养亲兵的事,也十分麻木。
他不想管这些事要如何处理,全部都丢给了蔺绥,只是要求给皇后还有大皇子一条活路。
他终究是心软,不舍得让他们就这么死了。
下了这些命令后,他便疲惫地到后宫里用嫔妃的温柔小意疗伤。
六皇子马不停蹄地从姮州回来时,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他想伸手都做不到。
这件事以皇后被废,和大皇子一起被罚守皇陵为终。
大皇子的党羽被蔺绥拔除的七七八八,安插上了自己的人。
这些事情做完,京城的春天都已经过了,步入了五月。
在朝堂上,蔺绥的势力达到了巅峰。
哪怕是凤子龙孙,亦见他俯首。
第284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五月初,小荷已露尖尖角。
华美宽阔的蔺府里有一片荷池,荷叶立在水面上,彩绡还停了一叶小舟在水边,只是还没到乘舟入荷叶深处的时候。
不过即使荷花还未完全盛开,还未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时候,蔺绥依旧兴起地在小舟上卧躺,享受片刻的闲暇。
拥有更多的权力后,需要处理的事情也更多,不过在燕秦入仕后,他就能多休息一些时间了,谁让这具身体病弱,总是容易感觉到疲惫。
燕秦从镇抚司回来,看见的便是美人小憩于碧波舟上的画卷。
他不想打扰蔺绥的好眠,只是水上湿寒之气重,蔺绥的身体不能躺太久。
燕秦问了彩绡蔺绥在舟上的时长,运起轻功落在了舟上的空地处。
见燕秦来了,守在一旁的暗卫们暂且退远。
船身摇晃,惹得蔺绥睁开了眼睛。
有些模糊的日光让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庞,却下意识地朝着来人伸出了手。
不必看清,他也知道是谁。
借着燕秦的力,蔺绥从船上坐了起来,燕秦也坐在了他的身旁。
“去屋里休息吗?”
蔺绥手肘撑在舟中小桌上,半眯着眼懒洋洋道:“不了。”
他的手臂微动,想要去拿桌上的酒壶,燕秦在他之前拿起,斟了一杯酒。
不过却没先递给蔺绥,而是自己尝了一口。
发现是入口清冽的清酒,才放心地给蔺绥斟满。
有这举动全因上次蔺绥喝了他人上贡的好酒,喝完夜里便发了热,他这体质太弱,连稍有些浓的酒都难以受住。
蔺绥轻笑,撑着面颊看着燕秦问:“尝清楚了吗,不如再尝尝?”
他拿起了酒杯,却未送到燕秦口中,手腕转动,透明的酒液便顺着小臂下淌,滴落在了衣裳上。
年轻的镇抚司缇骑大人便握着美人的手腕,顺着手臂内侧亲吻舔舐,以下犯上,同心上人一起进了荷池深处。
小舟摇摇,桌上的酒壶酒杯滚落到了地上,也无人在意了。
从舟上略有些踉跄的上岸后,蔺绥才带着慵懒地问起了正事。
“那人招了吗?”
燕秦理着他的衣袍道:“已经招了,再花点时间,礼亲王的爪牙都会被拔掉。”
蔺绥点头,饮尽杯中青梅酒。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有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阻碍,那就是礼亲王。
燕秦前两日缉拿了礼亲王势力内比较重要的人,正在审问,如今已经有结果了。
对付礼亲王,蔺绥没打算毒回去,让礼亲王看着自己筹谋半生的东西一点点消失,那种打击对他来说无疑更大。
蔺绥如今已经有能力左右皇权更迭,大皇子已经被他扳倒,只要他想,六皇子可以立刻成为太子,甚至能够不日登基。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六皇子也是满心期待地等着做太子,但是他担心蔺绥想效仿太后摄政,所以六皇子母子俩一边在宫中注意宋容华的肚子,一边对蔺绥又是讨好又是提防。
不过六皇子却是多虑了,蔺绥没有等宋荣华怀孕生子再挟天子的打算,又浪费时间又麻烦。
现在明帝在位,蔺绥就能翻云覆雨,为什么还要这么快让新帝出现,
他只是要达到决定谁是皇位继承者的目标,不代表他就要立刻让谁登基。
如果六皇子不听话,蔺绥会考虑换人,但就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六皇子的诚意还不错。
只是他比较大皇子还是年轻了些,但不会比明帝更差了,起码他的办事能力比他爹强。
虽然心里有了打算,但蔺绥没有很快表态,直到六皇子那边又给了诚意,蔺绥这才给了准信。
恰好,这日早朝过后,他被明帝留了下来。
皇帝要说的也是立太子之事,他觉得如果自己早点决定太子是谁,可能大皇子也不会走到要弑父篡位的那一步。
他不想再拖下去,省得另一个儿子也被自己搞的着急了。
而且他现在也想明白了,当太上皇也挺好,都不用被臣子们烦,可以全心全意地玩乐了。
母后在时有母后,现在不是还有儿子嘛。
皇帝有些絮叨地说了一堆,然后问:“爱卿,你觉得呢?”
“微臣也认为当立太子,只是六殿下尚且年轻,陛下无需急于退位,先让六殿下沉下心磨砺几年再言。”
在他答应六皇子的时候,六皇子的兴奋与顾虑都难以遮掩。
现在他是六皇子的助力,可当六皇子成了太子乃至皇帝的时候,他这权臣可就是六皇子的身侧豺狼了。
不过蔺绥没在意他什么想法,明帝身上的毒已经被他解的差不多,还有些年可活,六皇子想登基,等着吧。
皇帝听了蔺绥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轻叹道:“那就劳烦爱卿多多费心打磨这孩子了。”
皇帝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问题,拿着笔写了诏书。
要立太子,礼部少不得要开始忙碌。
蔺绥没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而是让皇帝交给礼亲王承办。
礼亲王心有憋闷,但被蔺绥架在那儿,也不得不答应。
六皇子担心礼亲王会动什么手脚,也花心思去督办。
蔺绥轻易地将二者凝聚在他身上的视线与矛盾进行了微妙的转移,借此机会继续对礼亲王下手。
立太子这等大事,各州的官员们也很快知晓了。
在郾州的燕峮立刻又给儿子写了家书,京城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从大皇子到立太子,一桩又一桩。
他可以猜出锦衣卫猜出蔺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在家书中也对儿子有颇多告诫,让他要时刻谨记为国为民,不要走偏了路。
燕夫人在旁说:“再问问二郎可有婚娶之意,他也不小了,我前两年就想为他相看姑娘,只是他一直在外,回京又专心读书……我儿如今是状元郎,这郾州来打听的人家都不少,甚至京城的夫人们都写信来问,我得好好选选才是。”
燕峮却觉得不需要那么着急,不在意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把夫人的问话加到了书信里。
半个月后,燕峮收到了京城来的回信。
信上燕秦先是写了自己有心上人的事,而后再说朝事。
信上言明他的一些想法,让燕峮忍不住叹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啊,二郎长大了,看的比我明白。”
燕夫人则是嘀咕:“有了心上人怎么不让我们去提亲呢,难道是对方不喜欢他?”
在旁边陶醉的老父亲立刻接话:“不可能。”
“难道是在孝期……还是年龄不够,又或者家中还有意再留几年,可总能先定亲。”
燕峮劝道:“二郎心里有主意,你就别担心了,反正不是蔺绥的女儿,怎么都成。”
燕大人对这一手遮天的权臣仍然是很有意见,而且觉得很危险,盛极必衰,这样的人家还是离远些。
燕夫人吃惊:“蔺指挥使有女儿?”
燕峮摸着胡子略有些喜色地说:“就是因为没有,哈哈哈哈这就断然没有结亲的可能,不怕蔺绥认儿子不成要认女婿。”
燕峮却是不知,若是要结亲,何须蔺绥有女儿。
京城,钦天监算的良辰吉日里,太子受封之礼准时开始。
蔺绥看着人群中的礼亲王,轻声道:“该结束了。”
五月底,礼亲王意图谋逆的一些证据,呈到了东宫的案头。
蔺绥没兴趣处理这些夹杂在冗长往事里掀不起风浪的东西,干脆就让太子去处理,反正太子不会觉得这是个烂摊子,反而会觉得是份礼物。
礼亲王的根系被拔除,太子乘机安插了自己的人,太子党壮大,但太子并没有就此与蔺党较劲,他还需韬光养晦,所以对蔺绥越发客气,在朝堂上营造了一派和谐景象。
原主的愿望完成,燕秦的魂魄在此次也休养完毕。
庭院里,一派夏日悠闲好景。
彩绡让丫鬟把蔺绥的兰花搬到屋檐下,以免被太阳晒过头,而后去角落里和云绡一块儿做针线活,同她说着近日看的话本子。
蔺绥躺在软榻上,握着燕秦的手,和他一同脱离了这个世界。
第285章 何处是故乡
这次世界经历的时间没有上个世界的长,因此修真界现实流逝的时间也远远短于之前。
悬剑山洞府外依旧没有传信符,蔺绥检查了一番燕秦的神魂,内里只剩一道裂缝。
蔺绥放松道:“快要痊愈了。”
燕秦点头,唇角弯弯。
蔺绥催动小玉像,准备进入最后一个养魂世界。
玉像浮动在半空中,光芒闪烁。
蔺绥神色微变,感觉到了一股吸力。
或许是因为他上个世界魂魄离体之故,小玉像为了继续维持世界运转所以耗费了力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没有办法再创建一个新的世界,只能够从他的记忆里抽取真实的完整的世界作为基底来运转。
如今玉像已经和他还有燕秦的魂魄连接,他如果现在打断施法,不仅燕秦要伤上加伤,作为催动者的他更是要元气大伤。
他认为的真实的完整的世界……并不是这里,蔺绥没有想到他觉得不必对燕秦言说的东西,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呈现在燕秦的面前。
作为被抽取记忆的人,进入到养魂世界内,他必定如同燕秦那般失去记忆,否则世界无法稳定,而燕秦会不会也像之前那样失去记忆,他也无法断定。
蔺绥不知道他们会去往他记忆里的哪一段时期,感觉到意识的抽离,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如果你来到我的世界,看见的是幼年的我,不必带我出泥沼。”
燕秦在坠入黑暗前,听到了这道声音。
感觉到脚下踩着实地,燕秦仍然在迷茫中。
阿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后燕秦立刻反应过来,在这次的养魂世界里,他并没有失去记忆。
眼前是宽阔的马路,街道两边树木林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路过的人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让燕秦感觉到异样,立刻低下了头。
衣袖上绣的是剑宗的符文,燕秦不会看错,这是他们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
燕秦甚至感觉到了背后晨霜的存在,他取下了背后的剑鞘抱在身前,晨霜是与他魂魄相通的本命剑,他能感受到晨霜在剑鞘中的轻轻颤动。
燕秦转身,眼前是商店的玻璃橱窗,从倒影里燕秦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微微出神。
这身装扮不属于现在的悬剑山之主,属于从前剑宗里籍籍无名的内门弟子,是他与蔺绥初见时的模样。
蔺绥的那句话透露了太多信息,如果这里才是他的世界,那么修真界呢,幼年的他身在泥沼之中吗,又为何不让他出手?
燕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结合眼下的情况和蔺绥的话,也能推测一番。
这里是蔺绥的世界,那么这里便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所以他才会以本体的姿态进入这里,而不是替代别人的身份。
至于他这副模样,可能是世界承受不了过强的力量,也可能是因为阿绥的意志。
这个世界他们还未相遇,所以他会以初遇时的姿态出现吗?
燕秦收起了思绪,朝着无人处走去。
将晨霜化为了手腕上黑绳串起的白珠,燕秦才走了出来。
世界需要稳定,那么阿绥现在多半没有记忆,应当还是十次共感方可唤醒。
可人海茫茫,寻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不过燕秦也不是太担心,命运会指引他们相遇。
如今他要先处理好自己身份的事情,因为他以本体出现,这个世界不会有他的存在痕迹。
简而言之,他是个黑户。
储物戒无法动用,哪怕可以里面的东西也用不了,所以他现在还没有钱。
一瞬间燕秦脑海里出现了许多种赚钱的办法,可玄术不能动用,担心触犯规则,炒股需要本金和账户,哪怕是门槛极低的网络渠道赚钱,都需要实名认证。
来到蔺绥世界的第一天,燕秦走向了派出所。
警察问起他只能一问三不知,将失忆进行到底。
毕竟比起穿越这种话,还是失忆更可靠些。
“什么都不记得的了吗?”
“只记得名字。”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
“可能是cosplay吧。”
“这你就想起来了?”
“路上的人是这么问我的,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可能是穿越了。”
民警看着旁边的同事说:“可能是搞这个什么cos的时候脑子出事了,现在的年轻的人啊……”
民警查了他的姓名,又拍了他的照片导入搜索,没有找到他的记录,但也不是犯过事的人。
最后警察只能发布了公告,户籍手续的办理极其繁琐,只能让燕秦先等等。
考虑到燕秦独身一人没有去处,一个好心的单身民警收留了他,还借了他两身常服。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燕秦自己动手把头发剪了,他无法动用术法,能幻化晨霜只因他们魂魄相连,如今障眼法都没法施展,只能如此。
收留他的热心警官问:“你力气大吗?”
见燕秦点头,他又说:“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又身无分文,还是先找点事情做最好,如果你不怕吃苦的话,我亲戚那里在找卸货的短工,早上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五点,干两天,一天两百,你去吗?”
燕秦继续点头,不仅仅是为了钱,任何发生在他生活中明确指引他去某个地方的事情,都有可能是他找到蔺绥的契机。
“行,那我把你介绍过去了。”
“谢谢。”
燕秦看向自己的手腕,晨霜珠暗淡无光,似乎是在等待着发亮的机会。
阿绥会是何种模样,抱着这种期待,燕秦在第二天去了约定的地点。
警官的亲戚是给超市供饮料的渠道商,燕秦的工作就是在货车上,等司机停车的时候和司机一起把货搬下来就行。
可惜晨霜珠一直都没有亮起,直到第二天下午,最后一波货在一个小超市送完。
白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
燕秦立刻朝着前方看去,超市里走出了一个提着购物袋的男孩。
他的阿绥现在还是个小孩吗?
想到蔺绥说过的话,燕秦心里一紧,和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急忙走了上去。
“阿绥?”
前方的人果然停住,转过身看着他。
那双燕秦所痴迷的多情眼眸如今还未完全长开,内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光亮,平静默然,在一个孩子身上显得格外阴郁。
男孩在他面上定定地看了几眼,又看向他手腕上的白珠,又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奇怪的熟悉感,蔺绥微微皱眉,警惕心让他没有搭话的打算。
他继续朝着家里走,走到家门时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将购物袋放在了桌上,将钱放在袋子旁。
男人趿拉着拖鞋从客厅走了过来,看见便扯着嗓子骂:“一个购物袋两毛,这点东西你没有不能拿回来吗,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个浪费钱的玩意。”
“行了,两毛钱跟他计较什么,回头当垃圾袋用。”
在客厅打手机麻将的女人被吵到有些不耐烦地说,蔺绥垂着眼眸,依稀记得手臂上的淤青似乎是因为前两天他忘丢垃圾被女人掐出来的。
好奇怪,蔺绥看着自己的手掌。
怎么对这两个人好像没有了以往的情绪,好像觉得随时可以让他们死掉,可他还这么弱小。
在催促声里,蔺绥进了厨房,一如既往地洗菜切菜。
很久以前他有用这把刀杀了他们的打算,但上学后这种念头就没有了。
人总会长大,他的人生不应该被这两个垃圾耽误。
他们会付出代价,蔺绥切着案板上的菜,有些厌烦地想。
脑海里浮现了刚刚看见过的青年,熟悉感是因为在什么时候无意中看见过吗?
燕秦一路跟着蔺绥到家,记住了他的地址和门牌号,在老小区的广场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和人打听。
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唠嗑的人都对他没有戒备心。
“蔺?你读错了吧,那家人姓林。”
“那个男娃娃我记得呢,怪好看但是也特别凶,不爱跟人一块玩,瞧着阴沉沉的,也特别没有教养,经常和他爸妈对骂呢,所以总是挨打。”
“是啊是啊,我也听到过,那小孩骂的可凶了,怪吓人的,我都不敢让我孩子靠近他。”
“但也挺可怜的,之前有一次被打的可惨了,都进医院了,他爸妈也被居委会上门,警察也来了。现在好像好很多了,都没听见他家打孩子的动静,看来是改了。”
燕秦越听心里越冷,周身气息压抑,又去了居委会以学校老师调查的名义和居委会的人了解蔺绥的情况。
“林绥对吧,没错,这孩子一直姓林,可能是你听其他老师听错了。”
“这孩子挺苦的,爸妈都不是东西,对他不太上心,当初书都不想让他读呢,还是咱们给劝下来的,国家要求的九年义务教育是不,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吧?”
“不过这孩子性格也倔,他不服软,可是小孩子怎么打得过大人,之前还被踢得住院了,医生说是内脏出血,好在是没出事。”
“他爸妈被我们严厉警告了好几次,现在是消停了,小半个月邻居都没听见打孩子的声了。”
燕秦声音艰涩:“辛苦你们了。”
居委会大妈笑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燕秦走出了居委会,他刚刚是竭力克制才忍住了失态。
以阿绥的心性和手段,日后必然功成名就。
如果说阿绥本就出生在这里,之后去的修真界,那已经从泥沼之中挣脱的他,却又成了无法反抗命运的炉鼎,这样的命运,谁又会甘心。
燕秦觉得换做是他,也会想要不惜一切代价逆天改命。
可为什么阿绥说,不必带他出泥沼?
第286章 何处是故乡
天边夕阳照着光,落在居民楼里显得有些微弱,蔺绥没有开灯,将饭菜装好,下了踩着的凳子,将盘子放在了餐桌上。
客厅的人听见了动静准备吃饭,当看见桌上的一人份的饭菜忍不住烦躁地质问:“就炒这么点菜够谁吃?”
男人拉开了椅子伸手:“筷子呢,再去炒两个菜。”
从前倒是女人做饭,只是有次他们打了好几个通宵的牌,回来发现这小子这么点大会自己做饭吃,味道居然还可以,索性他们就使唤他做饭了。
“你们残废了?”
蔺绥坐在了桌前,将菜端到了自己面前,用更不耐烦的语气回应。
蔺绥可没打算做饭给他们吃,这两天他们俩都不在家,他的钱用完了今天才自己动手。
吃他做的菜,他们也配?
这种想法自然而然地从脑海里出现,蔺绥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珠子,微微蹙眉。
怪异的身体支配感和想法,好像有点违和。
在叫骂声响起之前,蔺绥开口:“最近有一个记者联系我,说要做关于家暴虐童的报道,因为这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热点。”
蔺绥往口中送入一口饭菜,细嚼慢咽后继续说:“如果你们想上电视的话,那就继续动手,别以为这次还会像从前那样只是被教育,只要够严重影响力够大,多的是有机构会收容我。”
“到时候我再请人帮忙查查我们之前的亲子关系,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
蔺绥浅棕色的眼眸毫无光亮,但脸上却浮现了一丝笑意,和他这充满稚态度面庞十分违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主意不错,怎么之前没想到。
蔺绥在心里自言自语,多好的威胁手段,而且他也一定可以做的到。
不过他不想离开这里,他要亲手折磨他们。
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情,让他们觉得痛苦并且无法逃离的事情。
餐桌旁的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眼,带着同样的不自然和怀疑。
“神经病,我们是你爸妈,你胳膊肘往外拐想带别人来对付我们啊,真是长本事了,懒得跟你计较。”
蔺绥并不知道是自己随口说的最后一句话威胁到了他们,还以为是他们不想上报道丢人,所以才没再找事。
林建没留在家里,跟老婆一块出门吃了。
走到小区楼下时,他才忍不住问:“这小子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不可能吧,咱们又没说起过,也没证据,估计他是看了电视,拿来我们跟前说而已。”
“希望是这样,看见他就烦,他这脸跟我们也太不像了,我真怕他以后发现了,这死孩子打小就精,丢都丢不掉他妈的,早就叫你抱出来的时候就扔了。”
女人斜他一眼:“那时候你敢?行了,再说吧,王姐约我晚上打牌,别废话了。”
天色开始暗的有些看不清东西,蔺绥开了灯,忍着反胃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进食。
真无聊。
蔺绥莫名地想,心中戾气忽地翻涌,他缓了一会儿,将东西吃完。
清洗好碗碟后,蔺绥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
从桌子抽屉最里面蔺绥找到了一个计划本,上面写着何时何日那对夫妻做了什么,还写了自己要怎么折磨他们的办法。
蔺绥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自己以前的报复想法居然是喂他们俩吃蟑螂。
好幼稚。
蔺绥将纸张撕成碎片,全部冲进了厕所里。
洗漱过后,蔺绥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角的霉斑。
烦躁又开始上涌,让蔺绥心里充斥着破坏的念头。
脑海里有声音说不行,要遵守规则。
什么规则?
蔺绥在床上翻了个身,抬手看着手腕上的红珠。
这颗手绳一直跟着他吗,什么时候有的,他怎么没印象了。
他眼前又浮现了自己今天看见的青年手上的白珠,总觉得好像和他的有点像。
在思考里,蔺绥开始困倦。
还是小学生的蔺绥因为作息入睡时,燕秦正在忙碌。
找到了蔺绥后,燕秦就没打算继续四处走动了,借用了民警家里的电脑,准备把这两天闲暇时写的小程序编写完。
他曾经从事过这个行业的工作,也知道怎么找渠道。
他现在需要现在这个世界有个身份,然后需要钱财,租住到蔺绥身边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忙着跑户籍办理的手续,一边摸清楚蔺绥以及那对人渣的行动轨迹。
凌晨一点多,喝的醉醺醺的林建朝着家的方向走,在路过一片绿化带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拉力,而后膝盖传来一阵剧痛,有人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
五分钟后,燕秦踢了踢地上爬不起来的人,沿着没有监控的地方离开,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将手上的棍子和手套丢了进去。
燕秦下手有轻重,这人绝对死不了,顶多是多处骨折,这人该庆幸这是个法治社会。
即使打了男人一顿,燕秦依旧有些难以喘息之感。
他回了暂时的居所,热心民警小陈正好到客厅喝水,看见了从外边回来的燕秦,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地问:“这么晚你出去干什么了?”
燕秦晃了晃手上的购物袋:“去没关门的店买东西了。”
小陈警官笑道:“毛线?”
“嗯,之前买的用完了。”
“你不是失忆了吗,还会织东西啊?”
失忆的男人在家织毛衣这件事显然让小陈警官觉得有些好玩,追着询问,让燕秦给他看看织的半成品。
“看到了视频,就跟着学了。”
燕秦把房间里的毛衣拿了出来给小陈警官看,现在天气降温了,他怕送些别的警惕心很重的阿绥不会收。
“织的还挺好看的嘛,不过这个大小,你穿不下吧,感觉像是个小孩的。”
燕秦眼里流露出笑意:“遇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我想送给他。”
“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燕秦笑而不答,他的爱和心都属于阿绥。
蔺绥第二天下午才知道林建在晚上被人打入院的事情,手臂和腿都骨折了,只能在医院里躺着。
主要是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天黑又没灯,他又喝多了,那片还没监控,他只能自认倒霉。
蔺绥的心情少见的开怀,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做得好。
还好没死,死了太便宜他了。
由于要照顾入院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公,女人也没回家。
蔺绥从他们抽屉里翻到了两百块钱,自如地上下学。
放学路上,燕秦远远地跟着蔺绥,确定他的安全。
燕秦这些天想了不少靠近蔺绥的方案,但他觉得按照蔺绥的多疑心,只有最自然的方式才不会显得多疑,比如成为他的邻居。
不用带他离开,但可以进行陪伴。
眼见蔺绥走进了一个拐角,那不是他平时回家的方向,燕秦有些担忧地跟了上去。
等他走过去时,小路上空荡荡,早就没了人影。
“你在找我吗?”
燕秦闻言向上看,小小的蔺绥背着书包,双腿在半空中轻晃。
蔺绥双手按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你住在榆林街山水佳苑五栋302对吧,还是跟一个警察住在一起,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一个变态了。”
蔺绥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微冷道:“别再跟着我,不然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燕秦望着蔺绥,压抑着情绪问:“有人曾经这样跟着你吗?”
燕秦没想到蔺绥会这么敏锐,更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反跟踪了他。
这样的熟练,是因为经历过么。
燕秦心里烧着团冰冷的火,不明白命运为何要这样苛待他的爱人。
这些阿绥从没有和他提起过,阿绥那样性格的人,也不可能会对他提及。
燕秦的心泛起了细密的疼,还有着对所有伤害过蔺绥或者企图伤害蔺绥的人的沉怒。
“他们可没得手,都是一群老鼠,害怕别人知道他们见不得人的心思,”蔺绥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说,“我已经把你的脸拍下来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再长大点就好了,蔺绥想,弱小的感觉真恶心。
他看着底下青年的面庞,那种熟悉却又从未见过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不过他没有深究的打算,他不喜欢计划外的变数,这种能够引起他情绪怪异波动的人离他越远越好。
面对蔺绥的怀疑和警惕,燕秦担心自己的所有解释和借口,都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
燕秦想了想,即使眼前是幼年的蔺绥,他也不想有任何欺瞒。
“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变得这么小,我是想以后再告诉你,但按照你的性格,你一定不喜欢这种感觉。”
燕秦知道要靠近蔺绥的心有多难,他不害怕再重新靠近蔺绥一次,只是不想蔺绥在这个过程里再度自我折磨,拒绝所有的好意。
燕秦怎么忍心看着爱人再经历一遍曾经的苦楚,即使不能带他离开,但也希望能够在他身边得到一个位置。
蔺绥在听完了燕秦的一段讲述后,进行了总结:“你的意思是,我穿越过,你其实是我穿越后的伴侣,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回到了这里,但我被封印了记忆?”
“对。”
燕秦还表明了一些证据,包括蔺绥身上的胎记和痣。
以及最有力的证据,晨霜。
看着眼前的珠子变成一把剑,蔺绥的眉峰高高挑起。
“这个剑穗是你为我做的,内里还有你的一缕青丝。”
燕秦将本命剑递给了蔺绥,担忧着蔺绥会不会从墙上摔下来。
蔺绥看着底下人明亮的眼眸,莫名有些掌心泛痒。
奇怪,怎么觉得这个人好像一只乖乖的大狗狗呢。
“那我要怎么解开我的记忆封印?”
蔺绥相信了,不是因为这把剑,而是他的确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
其实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恶意,甚至感觉到截然相反的安心,但这种感觉让他更恐惧。
不过听到这个人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恐惧就消失了,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要等到你成年以后。”
燕秦对幼年态的爱人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想守护他。
“那也太久了,”蔺绥有些不满,然后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燕秦有些忐忑地问:“我会重新找个住所,你愿意让我照顾你吗?”
蔺绥眯了眯眼:“不会是我自己让你来把我带走吧?”
“这是我的私心,”燕秦摇头,有些落寞道,“你让我不必带你出泥沼。”
蔺绥松了口气,如果是他自己的要求,他会很看不起自己。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他可以自己走出这片泥沼。
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组成他的一部分,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改变他的过去。
燕秦略有些苦涩地说:“可是我不可能袖手旁观,阿绥,我怎么忍心看你再经历一遍曾经的苦难。”
“即使这里是虚拟的世界,即使重来根本没有意义,但我没办法看你过得不好。”
“阿绥,可以不要拒绝我的心意吗?”
青年伸出手,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小少年的指尖。
第287章 何处是故乡
今年九岁,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蔺绥小朋友,迎来了人生的奇妙变化。
身边出现了一个自称来自修真界的剑修,是他未来的伴侣。
在刚刚燕秦的讲述里蔺绥就知道了他的名字,拒绝了他想把自己从墙上抱下来的行为,将怀里的晨霜剑物归原主,看着那把剑又变成了燕秦手腕上的白珠。
蔺绥跳到了墙另一边的平台上,从后边绕到了燕秦的面前,和燕秦一块往前走。
小孩的一张脸保持着以往的面无表情,但那股阴沉感还是在他不知不觉中散去不少。
“吃棉花糖吗?”
燕秦一只手拿着蔺绥有些破旧的书包,一边张望着小学附近出现的各种小吃摊,看见了棉花糖。
蔺绥拒绝:“不吃。”
制作中的棉花糖有一种暖香的甜味,他对这个味道很喜欢,但棉花糖的味道他还没有尝过,也没有必须要尝的必要。
燕秦兴致勃勃地说:“要红色的还是蓝色的呢?”
蔺绥的小脸皱起,对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有些抗拒地说:“不是有色素吗,吃了对身体不好。”
“好的,那就要不加什么东西的白色。”
蔺绥嘴唇紧抿,一点都不听话。
燕秦付了钱,棉花糖小摊的老板立刻现做了一根,递到了小朋友的面前。
蔺绥盯着那根蓬松香甜的棉花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总不好让老板一直举着。
他试探性地尝了一口,感觉像是咬了一口空气,有什么味道在舌尖化开。
燕秦笑着问:“甜吗?”
蔺绥有些出神,牙齿似乎回忆起了那种让他很难受的味道,低声喃喃道:“甜。”
原来这才是甜的味道吗,那他当初喝到的是什么?
棉花糖吃到最后有些黏糊,蔺绥的嘴角和脸上都挂上了糖丝。
燕秦用纸巾帮他擦脸,一边笑道:“阿绥变成小花猫了。”
蔺绥神色一滞,脸色紧绷地说:“不许这样形容我,也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蔺绥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里,难道以后他和这个男人的对话就是这种风格吗?
不可能吧,一想到那种情况,蔺绥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表达抗拒。
燕秦看向一旁问:“吃糖葫芦吗?”
蔺绥一脸不高兴:“不要转移话题。”
换来的是青年有些无辜的神情,让蔺绥气恼。
几分钟后,蔺绥拿着一串糖葫芦跟着燕秦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蔺绥说了不想吃,但是燕秦非要塞给他。
有个来自未来的男朋友烦死了,能不能退货?
蔺绥一边舔着糖葫芦的外壳,一边这么思考。
他们并排往前走,蔺绥的身高还没有燕秦的腿长,为了照顾小孩的速度,燕秦走的很慢。
夕阳将他们影子拉的很长,笼着一层微光。
燕秦跟着蔺绥回了家,因为林建还在住院,女人在医院照顾他,也不在家。
燕秦在回来的路上还买了菜,在椅子上放下了蔺绥的书包。
“你先写作业,或者看一会儿电视,我来煮饭,”燕秦看着蔺绥道,又望着他手上没吃完的糖葫芦说,“这个一会儿再吃吧,饭后吃助消化。”
燕秦进了厨房,开始淘米洗菜。
蔺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蔺绥不是享受玩乐的人,所以他拉开了书包拉链。
用了不到十分钟做完了所有作业后,蔺绥有些无聊地看着燕秦切菜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后才决定去看电视。
那些益智动画对于蔺绥来说有些无聊,他随意换台,看见了财经频道,开始认真看起来。
燕秦听见了声音从厨房探头,笑道:“都是小孩子了,怎么还看这个。”
蔺绥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即使记忆被封印,但经历过的东西会在灵魂里留下痕迹,改变对这个世界的观感。
燕秦眼里带着笑意,继续处理着砧板上的食材。
阵阵香味从厨房里传出,让蔺绥有些心不在焉。
“阿绥,菜好了,快来洗手吃饭。”
当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蔺绥还有些恍惚,明明他在听着声音计算着时间,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才去洗手。
这是一种对现在的蔺绥来说很陌生又很微妙的感觉,以至于让他不得不停一会儿。
因为是两个人,又考虑到蔺绥是小孩子饭量不大,燕秦只做了三道菜:可乐鸡翅、红烧鱼和清炒虾仁。
燕秦一边给蔺绥装饭一边说:“食材不够就没有弄汤,怕你吃不下,明天煲汤喝,冬瓜排骨汤怎么样,这个汤你以前会多喝一点。”
“再做个糖醋里脊和板栗鸡?想吃辣的吗?”
燕秦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面对成年的蔺绥他要更内敛一些,可眼前的小蔺绥总是会让他升起无限爱怜,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说一些,用言语和举动让蔺绥感觉到被爱。
被这样的环境包裹,人很难爱自己,燕秦不希望蔺绥依旧产生自厌,蔺绥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始终是燕秦十分在意的一点,他想这里或许是个改变的契机。
不一定要做得好或者完美才会被爱,爱情不是这样,亲情更不是。
蔺绥慢吞吞地吃着东西,淡然回应道:“都可以。”
蔺绥有些烦闷,因为随着燕秦的讲述,他已经在期待明天了。
他讨厌期待的情绪,讨厌控制不住情绪的自己。
碗里突然出现了一块鲜嫩的鱼肉,那是来自鱼肚的无刺部分。
“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学校,顺便给你准备早餐。”
燕秦察觉到了蔺绥的情绪,孩子形态的蔺绥还不会很好的遮掩自己的心,不如以后那般让人难以琢磨,青涩的一眼可看穿。
这般反倒教燕秦更心疼的难受,明明还是个孩子,即使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信任他,可阿绥对自身的排斥心依旧如此强烈。
蔺绥十分抗拒地说:“不用这样。”
“这是我的愿望,阿绥可以满足我吗?”
燕秦望着蔺绥,一脸期盼地看着蔺绥。
他句句不提‘为你好’,而是把自己处在请求的位置上,希望蔺绥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他知道蔺绥这般要强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
他也从没有想过成为高姿态的救赎者,去对蔺绥伸出手。
不是所有身处深渊的人都需要光,对于有些人来说,接受照拂都是软弱,承认渴望都是罪过。
他的阿绥满身芒刺,因为相信他,那些刺在他靠近时都成了软刺。
这已经让燕秦心满意足,又怎么可能用不管不顾的姿态,以爱意为刃去剖开那层外壳,去看见那颗心。
因此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付出’,而是‘请求’。
‘付出’需要收取‘回报’,满足‘请求’会得到‘回报’。
燕秦不是为了照顾蔺绥的自尊才如此,因为他的确仰望着爱人,发自心底的尊敬与恋慕,渴望与占有。
即使爱人变成了幼年形态,他也依旧满腔疼惜与守护之意,那是不掺杂质的真心,褪去了爱欲,近于家人的本质。
伴侣一词,本就囊括了爱情与亲情。
见蔺绥有些犹豫,燕秦又略带失落地补上了一句:“你说过不会拒绝我的心意。”
蔺绥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燕秦说:“我现在是小孩子,你都好意思和我撒娇?”
不过蔺绥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很吃这一套。
之前那种无所适从的排斥感好像骤然消失,只剩下苦恼。
不答应他的话,他真的会难过吧。
他勉为其难道:“那行吧,”
燕秦点头,笑眼弯弯。
第288章 何处是故乡
第二天,蔺绥醒的比平日要早些。
他换好了衣服,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沙发上丢着女人的包,玄关处的鞋子歪倒,卧室的门紧闭,想来是昨晚她回来了。
蔺绥毫不关心地扫过,洗漱完后背着书包穿上鞋子离开了家。
他昨天和燕秦约定好了在小区门口碰面,他原以为自己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已经有辆车在等着了。
蔺绥坐到了燕秦的身后,有些好奇地问:“你不是才来没多久吗,那天我还看见你在搬货,怎么有车了?”
燕秦没想到自己搬货的样子被蔺绥看见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租的。”
“不过我马上就可以赚到钱了。”
蔺绥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很相信这个人的能力,尽管他忘了,但感觉如此。
再者,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这人是他未来的伴侣,那么怎么都不会逊色才对。
燕秦今天准备的是吐司和牛奶,用保温盒装着,牛奶也是用热水浸泡过。
因为蔺绥今日起的比平时早,加上车的速度比他走路快,因此到学校门口时时间还充裕。
蔺绥慢慢吃着早餐,腮帮子因为咀嚼而微鼓。
燕秦眼里带笑地看着他,被小小的爱人可爱到,今天也是糖分摄入超标的一天。
蔺绥微微抬头,视线移到了燕秦脸上,满脸都写着对燕秦这种表情的嫌弃,低下头喝了口牛奶,藏住了不自觉上扬的唇角。
在目送蔺绥进入学校后,燕秦才去处理其他事情。
他已经联系了中间商,可以将手头做的几个小程序批发卖出去,用这种方式他拿到的钱要比自己和购买的公司对接少些,但由于他不用冠名,而是把版权给中间商买断,所以得到的价格又正好和自己对接的价钱差不多。
中间商有渠道和人脉,他卖出去的价格一定比他这种还没什么名气的新人要高。
燕秦不在意这几个小程序的所属权,这种东西他可以写很多,不过目前只是为了赚急钱,这玩意多了也不值钱。
户籍那边也终于办理了下来,还好这并不是一个十分发达的城市,办理一个户口还没有太难。
燕秦用身份证开了银行卡,和中间商进行了钱货两清的交易。
在卡上有钱后,燕秦取了一部分出来,去往了蔺绥所在的居民区。
他本来是想租住到蔺绥隔壁,但隔壁家并不打算出租,燕秦便租到了蔺绥楼下。
楼下是个独居的老人,他本来不打算答应,但恰好他儿子也在,他儿子便替他答应,说把他接到身边去照顾,老人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因此签订合同以及处理搬迁的速度都很快,燕秦在明天就可以住进来。
燕秦也回暂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还给了热心警官小陈一些钱财作为他收留的回报。
“不用不用,为人民服务嘛,你已经想起来了?”
燕秦摇头,表示自己还在‘失忆’状态。
小陈警官震惊:“那你的钱怎么来的?”
燕秦向他讲述了实情,并且当着他的面将他电脑里的相关资料拷贝到了U盘里,清除了他电脑里的那些东西。
“你不是失忆了吗,还会写代码啊?”
小陈警官瞳孔地震,一度怀疑这人是装的,但是又觉得他有这个本事,又没有装的必要,他这电脑里也没有所里的东西。
燕秦言简意赅地解释:“觉得自己会写。”
在小陈警官佩服的视线里,燕秦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不多,几件之前买的换洗的衣服除外,也没什么别的了。
燕秦在网上挑选着合心意的东西,随时准备搬家。
离开陈警官家前,燕秦还是在茶几上留下了装着钱的信封和答谢的便条,搬去了新家。
老居民区很多东西都需要修缮,燕秦将家里整理了一天,将布置进行了改动,看到时间差不多了,立刻出门接蔺绥放学。
蔺绥在昨天下午就知道燕秦搬到了他家楼下,所以在燕秦跟着自己进小区,并且带着他停在楼下那扇门前时也没觉得惊讶。
“这有两把钥匙,一把是你的,一把是我的。”
锁芯燕秦今天上午就让人换过了,他摊开掌心,里边躺着两把钥匙。
一把钥匙别着可爱小狗,另一把挂着慵懒猫咪。
蔺绥没多犹豫就挑走了小狗那把,燕秦则是把猫咪钥匙握在了手里。
“打开门吧。”
燕秦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蔺绥向前。
这不仅仅是某种仪式感,燕秦要让蔺绥知道他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客人,他可以随时拿着这把钥匙进出家门。
期待的情绪好像又产生了,蔺绥捏着手里的小狗吊坠,不自觉地想着这扇门后是什么模样。
蔺绥曾经在这扇门开着的时候路过,因为住着的是个老爷爷,房子住了很久,家具都偏老式,堆积在一起显得很拥挤。
房子透露出的气息和屋主一般毫无生气,透着黯淡腐朽的时间的气味。
蔺绥推开了门,眨了眨眼睛。
他记忆里的灰扑扑的淡青色布艺沙发已经变了样子,换成了柔软的天蓝色。
地板铺着地毯,墙上也贴上了墙纸,家具也都进行了更换。
蔺绥换鞋走了进去,看了看沙发上的兔子玩偶,又看了看地板上的可拼装的机械玩具以及沙盘模拟游戏,望向了燕秦。
“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
明明就是孩子模样的蔺绥以这种口吻说着这句话,视觉效果上让燕秦觉得更可爱了。
他弯着腰笑着说:“阿绥要努力长高高哦。”
“为什么还要说叠词!”
蔺绥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燕秦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起别的话题:“今天吃花甲吧。”
转移话题的方式还是一样的生硬,蔺绥心里轻哼,冷着脸点头。
蔺绥写完了作业,看了一会儿财经频道后,洗手吃饭。
燕秦出门前就煮了饭,还煲了鸡汤。
看着被夹进碗里的大鸡腿,蔺绥疲惫地叹了声气,继续埋头苦吃。
和这个人吃饭,根本不用担心吃不饱。
晚间,到了蔺绥该回家的时候了。
燕秦没有开口催促,也没有开口挽留,他只是默默地铺好了床被。
燕秦一边整理被角一边说:“今天太阳不错,因为是新入住,所以我把被子晒了晒,上面应该有太阳的味道吧。”
蔺绥看着他没说话,最终还是打开了大门。
“明天见。”
他说。
燕秦笑着看着他,点头说:“明天见,早上吃粥好吗?”
蔺绥点头,在玄关处换鞋子,走出了这温暖居所。
在一瞬间,蔺绥是希望自己有所有记忆的,那样他应该就会选择留在这里了。
可惜他没有记忆,而楼上的人,也同样没有被他折磨的记忆。
没有就是不作数,他不想动摇。
温暖会模糊人的恨意,离开了这催生他的腐烂之地,就是抛弃了过去支撑着他的东西。
蔺绥走到了楼梯拐角,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狗钥匙。
向上或向下都是他的选择,可这并不是二选一,即使他向上走,有一盏灯也会一直为他留着。
蔺绥打开了家门,并不是他所预料的空荡,而是女人们的谈笑声。
雷雅看见了从外边走进来的小孩,脸上的笑意稍减,皱着眉说:“跑哪儿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书包呢?”
蔺绥懒得理她,当做没听见,换了拖鞋朝着房间里走。
“你聋了是吗,听不见我在跟你说话?”
雷雅下意识就去找旁边的衣架,但她没找到,打算直接就拽蔺绥的衣服。
不过她刚一起身就被旁边的女人拦住了,那人劝道:“行了小雅,跟个孩子置气什么。”
她看向了蔺绥笑道:“这是绥绥吧,长这么大啦。”
“看吧小婷,我说他一点都不听话,每天把我跟老林气的半死,”雷雅顺着朋友的力道坐回了沙发上,没好气地翻白眼,冲着蔺绥喊道,“跟你阿姨打招呼啊,我跟你阿姨好几年没见了,她这次听说你爸住院了,还特地给我送了东西过来。”
蔺绥记得这个女人,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对他比较和善的长辈,可惜他也叫不出口,因为曾经……
“他不打招呼就不打招呼嘛,绥绥性子本就比较内向,绥绥还记得阿姨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去买东西呢,我要走的时候你还很舍不得。”
雷雅也笑道:“就是,你小婷阿姨要走的时候你还抱着她的腿哭着让她别走呢,可好玩了,那时候四五岁吧,当时我还笑话他小白眼狼呢,要跑去给你做儿子。”
一些让蔺绥觉得难堪的往事以玩笑的口吻被厌恶的人提及,蔺绥小脸神色紧绷,也不想看见这位阿姨,快步走进了房间里。
房门紧闭,可外边的声音还若有若无地传了进来。
蔺绥坐在椅子上,按住了有些翻涌的胃部,因为犯恶心直皱眉。
还好燕秦是回到了这个时候,尽管他在这个年纪依旧狼狈弱小,也好过从前,那是让他想想便无比憎恶的模样。
想要破坏什么的戾气在胸腔内翻涌,蔺绥的手在口袋里捏紧了那只小狗挂坠,闭上眼睛让自己恢复平静。
窗口传来了敲动的声音,蔺绥睁开眼睛,搬着椅子踩在上面打开了窗户。
伸上来的是晾衣杆,燕秦看见他探头,摇晃着手里的东西问:“吃不吃蛋糕?”
夜里太黑,蔺绥其实没看清他手上的是什么东西,他现在情绪不好不想说话,听见燕秦的声音,伸手握住晾衣杆摇了摇。
燕秦把手收了回来,又把东西挂在了晾衣杆上面,举到了蔺绥面前。
看着晃晃悠悠上来的小蛋糕,蔺绥伸出手接过。
楼下又传来了问话声:“要小饼干吗?”
蔺绥沉默了一会儿,委婉地说:“小孩子吃这么多,会消化不良。”
楼下的大人轻快地回应说:“那就喝酸奶吧,助消化哦。”
甜味在味蕾里蔓延开,蔺绥咬着小蛋糕的勺子,别别扭扭地应了。
第289章 何处是故乡
好在燕秦做的小蛋糕的确不多,蔺绥吃完甜食喝完酸奶后,去了卫生间再刷了一遍牙才回到房间。
此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应该是女人带着朋友出门了。
蔺绥不关心他们去做什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换好衣服洗漱后去了楼下吃早餐,而后背着书包和燕秦一起离开。
放学后蔺绥依旧没把书包背回家,在燕秦家玩了一会儿后才回家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蔺绥这一觉睡的有些迟,出来时雷雅正在和人打微信电话,对方在催促她快点上桌。
“把这个给你爸送过去。”
雷雅对着蔺绥吩咐,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桶,对着蔺绥说了病房的地址,一点也不在乎让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单独去往远处,到玄关急急忙忙地穿了鞋子,一边应着电话那边的人一边抱怨老公最近受伤了她都没时间。
门被随手带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响声。
蔺绥拎着保温桶打开了房门,走下了楼梯。
不过他没打算送去给林建吃,到了小区楼下的拐角处,打开了保温桶,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雷雅也没做什么好东西,对于她来说,伺候几天已经用尽了她的耐心,开始还会炖骨头汤,今天保温桶里的汤还是前天剩下没喝完的东西,加了点豆腐青菜进去,炒菜也很随意。
不过这些对于小区里出没的流浪狗来说已经足够了,不用蔺绥招手,已经有两只狗狗闻着味来了。
它们对地上的食物显然很渴望,但因为蔺绥站在那里,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着急地在边缘打转,用摇尾巴的方式对蔺绥表示自己的急切和友好。
在蔺绥对它们招手后,它们立刻跑了过来,舔食着碗里的饭菜和汤。
因为吃的太激动,便当碗都被它们俩带着跑。
它们的毛发是有些脏乱的打结,还有些枯叶和小虫,蔺绥倒也没嫌弃,弯腰摸了摸它们俩的脑袋和背,两只狗狗的尾巴快摇成高频率运转的天线。
当碗里食物被清空后,蔺绥才收拾好了保温桶,提着东西回家了。
他将保温桶放在一边,仔细洗完手后,蔺绥觉得这间空荡老旧毫无家庭气息的房子有些没意思,还是去了楼下。
医院里,迟迟等不到午饭,饿得浑身难受又手脚都骨折动不了的半残废林建简直要发狂。
饥饿会让人的理智下降,林建忍不住拨通了老婆的电话,对她进行了大声的斥责和怒骂,让她快点把饭送过来。
雷雅正忙活着,敷衍道:“我已经让那小子送过去了,他估计还没到,你再等等……又胡了?丽姐你今天这手气是真不错啊。”
林建只听见一阵麻将子清澈碰撞的声音,而后电话都被挂了。
林建气恼不已,盯着门口瞧,恨不得下一刻蔺绥就在眼前出现。
可他的期待却落空了,好一会人门口都没有人,林建饿的不行了,只能托护士帮他买了医院食堂的营养餐。
雷雅被老公又打电话骂了一顿,手气又不好今天就胡了几把,直接把情绪归咎于林建的打扰,两个人不管不顾隔着手机吵了起来,雷雅带着一身火气回了家。
看见厨房里放着的被吃的乱七八糟的餐盒,雷雅叫喊蔺绥的声音尖锐到有些破音,蔺绥在楼下都听见了。
燕秦听着楼上明显的情绪失控的宣泄的声音,眉心皱起。
蔺绥在这种背景音里玩跳棋,兴致越发高涨,让燕秦继续下棋。
雷雅沉着脸到小区里找人,并不知道蔺绥就在楼下的房子里,在小区里找了一圈,
她无所谓脸面,骂也骂的特别难听,大声指责着孩子的罪过。
没找到蔺绥,回到家里她那股怒火中烧的情绪还未消退,蔺绥的房门是锁着的她刚刚没能弄开,现在又去踢了几脚才平静了一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今晚就别回家了?”
燕秦有些担心蔺绥被欺负,毕竟楼上的女人的情绪看起来并不稳定。
“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或者是见到的某一天,我不会躲着他们。”
蔺绥知道是什么结果才去做了这件事情,如果放在他以前,他大概是不会做这样不讨好的事,但也许是因为知道这并不是没有倚仗的过去,即使没有记忆,他对一些事情也有成算。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到我,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听着蔺绥的话,燕秦有些无奈,虽然很开心于这关乎于依赖的直白话语,但他还是很不放心。
蔺绥用钥匙开了门,躲过了迎面砸过来的东西。
“让你给你爸送去,你死哪儿去了?”
看见蔺绥,雷雅压下去的怒气又再度翻涌,抄起了衣架朝着蔺绥走过去。
“我又没说我答应了,我给狗吃都不给他吃。”
蔺绥看着大步走过来的女人,拿起了餐桌上的水果刀。
刀没有刀鞘,在小孩的手掌里像是危险的玩具。
看着对准自己的刀尖,雷雅脚步一顿,而后怒意更甚。
“你有本事就过来抢,看看是你先抢到手,还是我先给你身上添几道,反正只要不是杀了你,我也不用坐牢,你们是我的监护人,我也没有医药费可以赔,自己掂量掂量。”
蔺绥语气里带着些跃跃欲试,考虑着让女人进医院陪她老公的可能性。
雷雅的脚步一顿,她知道这混小子有多犟,一会儿抢的话不小心划到她的脸就糟了,可尽管顾忌着这一点,雷雅也不可能算了。
蔺绥轻松躲过所有朝着他砸过来的东西,不甘示弱地拿着旁边的东西砸了回去,反正这些也不是他的损失,他也不会收拾。
听着女人比骂仇人还要脏污的话语,他的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觉得好笑。
“我是贱种,那你们俩是什么畜生?”
他已经不屑于称呼这两个人为父母,尽管这是他难以忽略的事实。
“早知道当初就掐死我?为什么不做,怕自己的劣等基因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延续吗?”
蔺绥的语气讥讽,让那种羞辱力成倍增长。
他明明将自己骂进去了,雷雅却有种被看穿的心虚和更深层次的被鄙夷的恼羞成怒,毕竟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孩子。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将雷雅口中的话打断,她黑着脸开了门,看见门口高大的青年一愣,英俊的陌生面孔让她发生了一些表情变化,改变了语气询问对方的来意。
“动静太大了,我来看看。”
燕秦往里扫了一眼,发现蔺绥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微微放下心。
雷雅尴尬一笑:“孩子发脾气呢。”
即使是陌生人,这位母亲也并不吝啬地告诉他人自己的孩子有多么无理与自私,以寻求认同感。
然而眼前冷着脸的陌生人说的却是:“怎么你这样的人都能当父母了。”
嗤笑声不给面子的从身后传来,让雷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雷雅气急败坏,也不装了,说:“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谁啊你,管我能不能当父母,我这跟养了个仇人有什么区别,生下来就是讨债鬼,还不如死了算了。”
蔺绥慢悠悠地说:“还没看见你进棺材,我可不会死在你前面,我还会比你多活几十年。”
他给燕秦使了眼神,让他不用担心,可以离开。
“我就住在楼下,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燕秦忍住了把这个女人送去医院和她丈夫作伴的心,这句话他对着蔺绥说却不是说给蔺绥听,警告地看着女人。
这一眼威胁意味极浓,雷雅在关上门后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说多管闲事。
蔺绥跨过了一地狼籍,回房间睡觉了。
那把刀他还握在手里,没有放回餐桌。
过了几天,雷雅把林建接回来了。
医院住院费,雷雅也懒得每天照看。
老居民区没有电梯,林建被人帮忙背回楼上,坐在轮椅上,神色阴沉沉。
疼痛和生活难以自理,让这个男人格外的情绪化。
雷雅可不想受气,跑出去打麻将。
蔺绥不想听见他的声音,用东西把他的嘴堵上了,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
“有时候我挺想不通,你们这么对我,怎么指望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提前体验一下以后的生活吧,如果我足够仁慈,可能不会让你们活到那个时候。”
蔺绥将林建的轮椅推到了卫生间里,打开了花洒。
自从被警察上门和居委会谈话后,他们倒是没对他动手过,不过他们有新的折磨办法,把他的手绑着丢到卫生间里,花洒里的水时冷时热。
满意地看完他痛苦的表情,他们就会把水调成滴状,而后出门玩。
在充满腥臭水汽的冰冷地板上,他能感觉到水滴落在同一片肌肤上,从刺痛到麻木的感觉。
有时候他会想到水滴石穿,幻想着皮肤被穿透的景象。
林建被烫的眼球凸出,可惜嘴被堵住,痛苦的叫喊只能变成呜咽。
蔺绥调好了水量,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去燕秦那儿玩去了。
直到深夜雷雅回来,在卫生间的林建才被解救,此时他已经饿了很久,小便失禁。
难堪又愤怒,他打了雷雅一巴掌,对她进行了斥责咒骂,雷雅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女人,一巴掌打了回去,等到林建求饶才收手。
“我们把他卖了吧,不然迟早要被他搞死。”
林建忍无可忍地说,蔺绥现在九岁就敢这样,难以想象他长大了会怎么样。
“说的轻巧,去哪儿卖,卖给谁,那死孩子又精又记仇。”
“那你说怎么办?”
“等他再长大点,我们就把房子卖了,然后去小宝在的城市,看能不能管他要到钱,我们再潇洒去。”
雷雅的算盘打的很精,孩子丢不了,他们还不能跑嘛,反正房子卖了钱也到手了。
林建连连点头:“等小宝再大点,我们就可以要钱了,等他成年继承有钱人的家产,我们还愁什么吃喝。”
刚刚还大打出手的两人一下又和谐起来,雷雅给林建换了衣服擦了轮椅,给他弄东西吃。
蔺绥不知道他们打算随时跑路,正在试穿燕秦给他织的新衣服。
毛衣在完工后被清洗了一遍,红色很衬小少年白皙的皮肤。
燕秦忍不住夸道:“我们阿绥真可爱。”
蔺绥对着镜子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视线停留在镜中燕秦的侧脸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蔺绥没舍得把新衣服脱下来,第二天在进学校之前,蔺绥还特地把校服拉链往下弄了一点。
之前没有人敢和蔺绥说话,但最近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发现了他身上的些许变化。
虽然还是十分孤僻,但让同学们觉得他没那么吓人了,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特别。
老师们就看的明白许多,这是被注入爱意与生机的活力。
旁边的同学鼓起勇气和蔺绥搭话,好奇地问:“这是你妈妈给你织的吗?”
蔺绥心满意足地拉上了校服拉链,说:“不是,是我家里人给我织的。”
第290章 何处是故乡
蔺绥认为可能是自己昨天把林建关在厕所的行为让这对垃圾感觉到了天道好轮回,因此这几天他们格外安分,具体表现为对他的漠视,不过有时候也装不住,时不时意有所指地骂几句。
蔺绥就看着他们演,反正雷雅总有不在家的时候。
虽然他是个小孩,但是对付一个在轮椅上手脚都骨折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看着林建脸上因为惊恐呈现的扭曲,蔺绥的手漫不经心地用刀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他没用力,伤口不深,但这足够让林建害怕。
蔺绥有些索然无味地看着他的表情,可惜他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给他们的结局。
希望是他处理了之后再穿越,不然放任这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着,他会不高兴。
蔺绥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哼着歌去了楼下。
燕秦今天做的应该是红烧排骨,他闻到香味了。
餐桌上,燕秦给蔺绥添饭,不问他家中是什么情况。
林建的骨折起码还要两个月才能养好,如果他还是不老实,燕秦不介意再打他一顿,让他反复体验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让他们夫妇俩起摩擦。
比起关心人渣的情况,燕秦觉得他给蔺绥那副没织完的手套更重要。
至于雷雅来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又在他的视线下灰溜溜离开的事,他也不会和蔺绥提起。
分明是父母,他们不爱蔺绥,也不希望别人照顾,仿佛要将蔺绥控制在一个隔绝爱的屏障里,实在是恶心至极。
这一点他没必要和蔺绥说,因为蔺绥比他更明白。
天气越发寒冷,进入十一月,天气陡然降温。
秋季格外短促,转瞬就进入了冬天。
蔺绥在燕秦这里留宿的时间变长,因为这里更暖和。
蔺绥是不打算让燕秦带他出泥沼,但事实上有了燕秦在岸上牵着他,这泥沼他随时可以走出。
他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成长路径,但不代表他会让自己白白吃苦。
他现在更像是时不时回到楼上去折磨一下那对夫妻,和他们吵吵架动动手,他砸东西砸的比父母还爽快,毕竟那不是他的财产损失,他也不会去收拾。
说起来好笑,林建和雷雅还报警过,跟警察说燕秦拐带他们孩子,让他们十分困扰。
上门的片警对这对夫妇的德性早有了解,公事公办地走了流程,将事情经过询问了一番,口头教育了一下燕秦,比教育雷雅和林建的话少多了,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还给燕秦竖了竖大拇指。
报警也没辙,燕秦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看着也打不过,蔺绥又不听他们的话不怕他们,对于燕秦这种管闲事的情况,他们也没办法。
只能看着蔺绥穿着燕秦买的新衣服新书包,在燕秦家过除夕。
他们倒也能宽慰自己,觉得这也算是别人帮他们养儿子,他们不花钱,所以在蔺绥要学杂费的时候坚决不给,让他找燕秦要。
蔺绥怎么可能如他们的意,打了电话麻烦人民警察走一趟,请他们强制监护人执行这项义务。
拿到钱蔺绥就下楼,让他们生闷气。
燕秦看着略带神气的蔺绥,在心里摸了摸他的脑袋。
要是在阿绥醒着的时候摸他的头,他可是会不高兴的。
而且燕秦觉得,要是让成年态的阿绥记住他有这种摸头的举动,估计少不了折腾他一番。
冷脸生气之类的情绪当然不可能,按照阿绥的性格,估计是踩着他下面的头,好好磨他一番。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燕秦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只敢在心里摸小蔺绥的脑袋。
冬去春来,而后入夏。
燕秦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两人三餐四季。
他会看着蔺绥从小学到高中,从孩童到少年,参与他的成长。
可在他买完菜回来的某一天,回来看见小区异常热闹,不少人挤在一起热烈地说着什么。
燕秦本着热闹与他无关的态度离开,在听到了那些人提及到蔺绥时才停下脚步,询问熟悉的面孔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燕,你回来的正好,你一直照顾的那个小孩子,就叫什么绥的娃娃,刚刚给一个很气派的车子接走了,听说是什么几百万的豪车呢,我连车尾气都没看找。”
“林建那两口子说是什么远房亲戚接儿子去住几天,我看他们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了,他们哪儿来这种贵亲,要是有不早就吹的大家都知道了。”
“该不会是把孩子给卖了吧?”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俩又不想养,那娃娃长的也好看。”
燕秦都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菜,拎着就去找了林建和雷雅,将他们的房门敲的震天响,脸色阴沉的骇人。
如果这对垃圾真的做了那种事,燕秦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林建从猫眼往外看,感觉到屋外的年轻人跟要吃人似的,立马和老婆缩回了房间里说悄悄话。
“刚刚还好接孩子的时候你反应快,说不可能,还被带着去做了亲子鉴定,不然我们就露馅了。”
雷雅拍了拍林建的肩膀,还有些心有余悸。
要知道被突然找上门,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暴露了,还好最后忽悠了过去,那对夫妻也觉得他们俩是不小心抱错了。
“你说他们会把孩子换回来吗,换回来我们不就要不到钱了?”
林建有些发愁,他从刚刚回来就一直担心这件事。
“看他们没把孩子给带来,估计是要的,我们总不能两个孩子都给出去,那肯定得要钱。如果他们把小宝还给我们,我们就让小宝去要,毕竟是自己养了快十年的孩子,不可能看着小宝过的不好吧?”
“反正他们有钱,就算是从指缝里漏那么一点点给我们,就够我们快活了。”
雷雅比划着手势,显得很兴奋。
他们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完全没考虑过有人就是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视若无睹甚至虐待,比如他们自己。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陷入到幻想中的夫妻俩被吓得回神,跑出了卧室查看情况。
只见自家大门倒在了地上,连和门相连的墙都出现了裂缝,灰尘飘散在半空中。
从外边踩着门进来的青年穿着日常的休闲装,手里提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眼神冷沉地望着他们。
明明是极为亲和无害的打扮,在这种环境下,他手里的袋子给人的感觉和杀伤性武器无二。
“我不想听废话,你们最好实话实说。”
燕秦进了厨房,拿出了菜刀。
“救命啊,杀人了!”
雷雅吓得尖叫了一声,却见燕秦把刀挥向了木制的餐桌,刀口没入木头里,嵌了进去,可见力气之大。
“他被接去了哪里?”
面对这种威胁,林建和雷亚的求生欲瞬间猛涨。
他们这种只会向更弱者出拳的人,面对强者总是会很快屈服。
燕秦听着这有些颠三倒四的叙述,这种无意抱错的狗血戏码,想到了和蔺绥一起经历过的某个养魂世界。
他看着这两个心虚而不自知的人漏洞百出的表演,厌恶的情绪几乎遮掩不住。
他以为是蔺绥不幸遇到了这样的原生家庭,可实情不是这样,爱人的人生比他想象的还要坎坷。
想着爱人以后的性格,他根本不难猜出那个真正的家庭并没有给爱人留下美好的感观,反而是又一次的伤害。
经历了这些的蔺绥来到了他的世界,又成为了炉鼎。
命运的苛责无端,叫人如何不生怨。
燕秦忍住了教训这两个人的想法,毕竟这是个法制社会,他不想这个关口进警局,耽误他寻找蔺绥的时间。
燕秦拎着菜回了家里,哪儿也没去,他知道蔺绥会联系他,或者来找他。
林建和雷雅心有余悸地看着桌上的刀和倒下的门,咽了口口水。
林建试着把刀拔出来,却发现卡的太紧,他力气不够。
本来就没胆子找楼下青年赔门,现在更没胆子了,两个人骂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楼下的人听见了又上来了。
平缓行驶的车上,蔺绥看着刚刚抱着他哭完的眼睛通红的女人,心里毫无波澜。
这种没有波澜显现到面上,之让人觉得他是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变故而茫然。
王纭越看越心疼,握着亲生儿子的手不愿意松开。
她可怜的孩子,因为阴差阳错,竟然苦了这么久。
“绥绥,和这里告别完就和我们走,爸爸妈妈一定会对你好,我可怜的宝贝。”
她本来想直接带儿子离开,但儿子说还要回去一趟,她和丈夫便依着他。
她哭的那么伤心,看起来那么真挚,没有一点欺瞒的成分。
按照常理而言,蔺绥认为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开心,可他的心格外冷凝,蔺绥知道这是未来的自己的感觉。
看来一切不会如他所愿,枉费了他在亲子鉴定时出现的期待。
不该期待的,大概他被燕秦惯坏了。
蔺绥没让亲生父母跟着,只身进了住了将近十年的地方,用小狗挂坠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内依旧是香喷喷的饭菜,燕秦等在桌边,看见他站起了身,拿去了桌上倒扣在菜上的碗。
“洗洗手吃饭,菜还热着,我们边吃边说。”
燕秦替蔺绥拿碗筷,他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蔺绥没办法来吃他准备的三餐了。
蔺绥点头,脚步轻快地去洗手。
面对这一次的情况,燕秦还是做出了挽留。
“要跟着他们走吗?”
蔺绥答:“我想去看看。”
这一次他回答的心态,已经和第一次不同。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面对自己曾经的路途,那个和他站在终点的人,一直在他左右。
分别前,蔺绥把燕秦的钥匙拿到了手中,将两枚钥匙的挂饰都取了下来,只还给燕秦光秃秃的钥匙。
“等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把小猫还给你。”
“不过你要快一点,因为我心情不好就喜欢丢东西。”
“那我一定会很快去见你,拉钩。”
燕秦蹲了下来,对着蔺绥伸出了小拇指。
“你比小孩还幼稚。”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蔺绥还是伸出了手。
家里的每一样家具,都见证了约定成立。
第291章 何处是故乡
豪车、直升机、美丽宽阔的别墅,从起点到终点,都是现在的蔺绥陌生的东西。
蔺绥不知道处于这个时期的自己在这些瞬间是什么情绪,不过也可以大概猜出。
他毫无波澜地跟着真正的家人回到了家里,在看见有些忐忑地站在门口的男孩时,微微眯了眯眼。
“小玉,你怎么出来了?”
王纭看见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孩子,表情微微僵硬。
她明明让管家嘱咐了他不要出来,等他们和亲生孩子沟通好,再让两个孩子见面。
王纭立刻看向了蔺绥,表情有些紧张。
那个男孩也怯生生地看向了蔺绥,一时间蔺绥感觉到了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绝非友好,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透露出来的讥诮意味,配上他的年龄,更叫人哑然。
“你就是林建的亲生儿子?”蔺绥仔细地打量了蔺玉的脸,轻嗤道,“还真是有点像。”
蔺玉被他说的好像快要哭出来,在场的人表情都露出了些许不忍,毕竟在这件事里,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
“绥绥,我们先进去,爸爸妈妈一会儿再跟你介绍。”
蔺中海打破了这个气氛,让管家先把养子带到一边去。
那些温情的话语和表达,蔺绥左耳进右耳出。
从看到蔺玉的第一眼,蔺绥就知道了他知道真相后内心毫无波澜的核心原因。
他不可能让这个人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他也是无辜的那又如何呢,哪能抵销过他吃的那么多苦吗?
当听到了蔺中海和王纭打算收养蔺玉当他弟弟的时候,蔺绥才开口说:“我不接受。”
蔺绥神色有些不解:“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把我接过来之前应该知道我过着什么生活,你要让我和换了我人生的人待在一块,还要我和他做兄弟,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蔺绥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把蔺玉赶出这里,但他偏偏还是用了这种最直接也最不讨好的方式,如果是偏向他的至亲,不可能会不站在他这一边。
夫妻俩脸上又出现了愧疚自责的神色,王纭开始流眼泪,但说了很多,还是表示蔺玉是无辜的。
“绥绥,你也知道那对夫妻不是什么好人,那小玉过去肯定也会过得不好,你难道忍心让另一个孩子也处于你之前的那种境地吗?”
蔺绥恍然大悟:“原来除了让他回去以外,就只有待在你们身边这一种选择了。”
过去的自己会怎么想呢,那个不满十岁的自己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能够很快走出这个陷阱吗,恐怕不能。
他大概会以最阴暗最极端的话语去回答,怎么会不忍心,凭什么他要代人受过,让蔺玉去承受他应该承受的生活不是正常的吗,他是林建和雷雅的亲生孩子,他们会非打即骂吗?
王纭没想到蔺绥会这么说,有些尴尬的无措。
她的确是有私心,想要把蔺玉留在身边,毕竟是她当亲生儿子疼了很久的养子,乖巧又贴心,把他给别人抚养,她有些舍不得。
蔺中海说:“不会的,我们在找抚养他的家庭了,你才是我们的孩子,只是在找到之前,他暂时住在我们这里。”
蔺中海觉得,可能是蔺绥对蔺玉还没太多认知,所以很有敌意,说不定只要两个孩子相处久了,就玩到一起了,说不定之后蔺绥还舍不得蔺玉走呢。
在私底下他也是这么和王纭还有蔺玉说的,于是家里呈现了一种微妙的气氛。
蔺绥对他们的打算心知肚明,冷眼旁观着蔺玉的讨好。
蔺玉会和他分享玩具,分享出游的经历,分享朋友。
这种讨好里带着多少炫耀,蔺绥懒得计较。
蔺绥的身份在圈子里公开,不过因为他的性格不太好靠近,也没多少朋友。
蔺玉在交际圈里一向是团宠的存在,因为他最近的变故,他那些朋友们都觉得很心疼,知道蔺绥针对他,所以想办法为他出气。
于是他们组团到了蔺家玩,对蔺绥表现的很热情,还给他递上了蛋糕请他品尝。
蔺绥吃第一口就皱起了眉,不知添加了多少百香果汁与柠檬汁的蛋糕充满着酸苦的味道,这群小少爷小姐们还笑着问他甜不甜。
“你们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那些小孩当然拒绝,蔺绥可由不得他们拒绝。
他抓着为首的那个男孩的衣领,不顾他的挣扎掐着他的面颊往里强行塞了一大口,因为他反抗的厉害,蔺绥有些不耐烦地踢了一脚他的腿弯,让他半跪在了地上。
这动作把旁边的人全都吓傻了,七八个小孩呆呆地站在那里。
“自己吃,不然我不介意帮你们塞进去。”
蔺绥一边擦着手指一边看着房间里的人,连蔺玉都含泪吃了一块。
等到家长们听着动静跑来的时候,只见房间里哭声一片,而蔺绥坐在椅子上,漂亮的眉眼上满是闲适。
大人们自然是不会因为这点小摩擦而起矛盾,各自笑着带着孩子离开。
仇会宁被妈妈带走前,还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蔺绥一眼。
被这个人掐着脸强塞食物的这种耻辱,他一定会报复回来。
蔺绥对于这道目光毫不在意,连之后听王纭苦口婆心的教育时都在走神,想着燕秦也该来了。
他们分开了将近半个月,在手机上一直有保持联系。
燕秦这半个月在找落脚点和处理工作的事务,这附近的房子可不好租,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屋主们根本不需要将房子出租。
王纭看着孩子心不在焉油盐不进的叛逆模样,有些头疼。
没有教养之恩的母子相处,十分有隔阂。
孩子不会向她要什么,也不会开口撒娇,不会表达思念与爱,一起住了半个月,却感觉好像还是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蔺绥把玩着手上的小狗吊坠,问:“合适的家庭还没找好吗?”
听见这句话,王纭更心梗了。
这孩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冷漠,小玉一直想要靠近他,还一直被他排斥欺负,躲起来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她和丈夫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偷偷安慰小玉。
王纭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几句,找借口离开了蔺绥的房间。
真是无趣,蔺绥意兴阑珊地望着窗外的绿植,指尖拨弄着吊坠小狗的尾巴。
他好像比拥有记忆的自己以为的更想念燕秦一些。
他拿起了手机,没给燕秦发消息,而是拍了一张小猫钥匙坠和小狗钥匙坠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工作室里,合伙人看见同伴忽然打了鸡血一般地加快了工作的效率,手指近乎要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赶着下班吗?”
“嗯,家里小朋友在等我。”
燕秦弯唇,将那张照片设置成了电脑壁纸。
夏季昼长夜短,蔺家吃晚饭时,屋外晚霞漫天。
蔺绥走到了餐桌旁,随着父母看向厨房的动作。
蔺玉正搬着个小凳子在厨房里面吃饭,别说蔺家父母了,连煮饭阿姨都觉得心疼。
“这作秀的姿态倒是比他爸妈强上很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要真不想让我看见,你为什么不在你房间里待着,他们又不是不给你送上去。”
“不过你可能没想那么多,谁叫你还是个孩子。”
和蔺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蔺绥如是说,从餐桌旁走过。
“真是倒胃口。”
蔺绥留下了这句话,无视身后的呼声,走出了家门。
他今晚本就没打算在这里进食,燕秦说今晚准备了好吃的。
从别墅出去是宽阔的林荫道,燕秦在尽头等他。
有了想见的人,离开这个举动才有了意义。
小猫挂饰又挂回了钥匙上,小狗挂坠也有了新的钥匙搭配。
大概是实在受不了家里气氛的僵硬,王纭告诉蔺绥,已经找到了适合抚养蔺玉的家庭,蔺玉从蔺家别墅里搬了出去,甚至把蔺玉转去了另一所学校。
少了碍眼的人,蔺绥的心情好了不少。
当燕秦告诉他,蔺玉依旧在蔺家的户口下,且只是换了居住地,并没有被其他人抚养时,蔺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不然我怎么有时间来你这里,他们忙着给别人当父母。”
蔺绥打了个呵欠,在午后阳光下有些昏昏欲睡。
燕秦给他拿了柔软舒适的枕头,手掌轻轻抚过蔺绥的发梢。
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难求,也不必强求。
眼前的光照的视线有些模糊,蔺绥闭上了眼,在燕秦的气息里安睡。
尽管燕秦没有带蔺绥离开不好的家庭环境,但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蔺绥成熟的灵魂寄居在年轻的躯体里,早就经历过一切的他对于家庭环境早就失去了偏执的情绪,加上有燕秦的温暖和陪伴,他对那个家庭的任何事情都更加不在意,所以蔺家倒是格外平和。
四季更迭,人的年岁渐长。
校园高大的银杏树上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少年少女们浮动的心绪,在阳光下飘动。
篮球撞击桌脚发出的响声让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看向了被打扰的少年。
蔺绥抬起头,表情有些厌烦。
“仇会宁,你有病?”
和幼年时期相比,少年长开的五官越发昳丽,因为他的性情,漂亮到极具攻击性。
仇会宁表情有些不自然,硬邦邦地解释道:“手滑了。”
见蔺绥冷漠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仇会宁抱着篮球坐到了教室后排,盯着书本发呆。
手机里是蔺玉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复。
他和蔺玉是发小,从小一块长大,知道了蔺玉忽然出现了一个哥哥,并且排挤他的时候,他没想太多就要为他出气,结果被蔺绥反教训了。
仇会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次次和蔺绥较劲,但总是落入下风。
蔺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仇会宁在长大后才明白的事情。
他有些不甘心,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惧怕蔺绥,起码在看见蔺绥的眼睛时会想要躲避。
他又发起了呆,不知道这么眼高于顶的蔺绥,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他的眼,成为他的对手。
这一走神就到了下课,仇会宁背着书包远远跟在蔺绥身后,却发现他没有走向平时接送他的车前,而是上了另一辆车。
仇会宁快步向前,车子早就已经没影了。
升起了隔板的车后座,少年的衣衫微乱,锁骨泛着淡红。
被他跨坐在身下的青年五官俊秀,时间仿佛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一如蔺绥当初见到他的模样,只是西装革履的他气质越发内敛成熟。
“我订了一家口碑很好的餐厅。”
蔺绥舔着微肿的唇,挑眉问:“等了那么久,今天你居然想先吃饭?”
蔺绥不爱过生日,但今天的生日的确有些不一般的意义。
他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一起庆祝成年,所以家里以及朋友要为他办生日派对,被他推到了明天。
听到蔺绥的话,燕秦耳垂微红。
起初他的等待真的很单纯,他只是想守着蔺绥长大,并没有别的想法,尽管蔺绥已经出落成少年,但他并不急于一时。
他和蔺绥已相守百年,何惧这一两个春秋。
可失去记忆的蔺绥还是蔺绥,在逗弄他这一块依旧有着不错的兴致。
即使是十七八岁的蔺绥,他也节节败退,兀自隐忍,并未过线。
“我担心你饿肚子。”
燕秦摸着蔺绥的腹部,在他看来,蔺绥进食当然比他进食更重要。
燕秦神色如常道:“因为时间可能会有点久。”
蔺绥越发兴味盎然,没有记忆的他并不知道时长概念,想着能有多久。
他忘了,燕秦从不对他说谎。
第292章 何处是故乡
当看见实物时,蔺绥面上的笑意淡去。
他似乎出现了一点计算偏差,这和他之前隔着布料感受的不太相同。
蔺绥的惯性思维作祟,以前或者说未来的他可以,没道理现在的他不行,但他现在觉得可能会有些勉强。
因此他的指尖虚虚地落在顶端上方,若有所思地碰了碰。
蔺绥没打算逃避,但他在想可能先去餐厅真的会好一些,之后他大概不可能会有吃东西的精力。
蔺绥抬手,舌尖卷去了指尖的湿润,微微蹙眉。
这个举动对于燕秦而言,已经不是干枯草堆上的一点火星,而是燎原大火里降落的助燃物。
时值四月,落地窗外晚霞仍在天边,照出暖色调的光晕。
城市的霓虹已现,光芒辉映。
落了几许在少年绷直的脚背上,照映出青色的血管脉络。
那悬空于床边的足尖微微蜷缩,显现着主人的吃力。
蔺绥的衬衫还半挂在身上,衣衫上的徽章若隐若现,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别担心。”
燕秦俯首吻去他腰窝上的一滴汗珠,手指从青色蝴蝶胎记上触碰过。
蔺绥放置在枕头两侧的手忽地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生日快乐,阿绥。”
耳边响起这道声音,与之而来的动作让蔺绥的眼眸微微涣散。
破碎清音,一如情人低语。
这是燕秦第一次在这一天和蔺绥说生日快乐,因为燕秦知道,这一天除了能在今天宣告蔺绥已经成年以外,对蔺绥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燕秦无意去改变蔺绥,但他想为蔺绥的生命多添加一些意义。
窗外黄昏褪去,夜幕当空,霓虹闪烁。
蔺绥的脑子有些混沌,饥饿的感觉传递到了大脑但似乎又被一层厚厚的屏障所阻隔,让他感受到不真切。
分不清那到底是身体发出需要进食的信号,而是恍惚间胃部觉得难受的错觉而产生的痉挛。
失神的多情眼覆上一层朦胧水雾,有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漂亮。
皎皎空中月,凛凛天上星。
蔺绥在晚间迷迷糊糊吃了些东西,被喂进口中尝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饥饿平息后,那种饱腹到几欲吐出的感觉便明显起来。
“出去。”
蔺绥困的睁不开眼睛,声音如同呓语。
他终于知道燕秦的那句话,原来是陈述句。
春日的尾巴,温暖、潮湿、花开至荼蘼。
少年的腿零星分布着痕迹,无力地滑落。
四月十日下午五点的电话,让蔺绥勉强清醒。
“你说什么,没听清。”
蔺绥的声音沙哑,在接到电话的半分钟后,他的大脑才苏醒。
直到那边的人又重复了一遍,蔺绥才应声,挂了电话。
他的生日在昨天,家里和朋友的意思是在昨晚给他办个生日派对,被蔺绥推到了今天。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他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过生日,其次还是因为他并不想在昨天庆生。
回到蔺家的第一年,父母就要为他庆祝生日,他直接用不爱过生日这个理由给搪塞过去了。
他们会在同一天为蔺玉庆生,蔺绥觉得没意思。
他之前还想不明白,这个孩子降生的纪念日,对于父母而言应该更深刻,他们应该记得自己当时产子的不易,可为什么明知道,却依旧这么选择。
想不明白蔺绥就不想了,对他来说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是和燕秦一起过生日的那一天。
“现在去吗?”
蔺绥靠着身后人宽阔的胸膛,应了一声。
他答应举办这个十八岁的生日派对理由并不是父母,而是一些想要为他庆祝的朋友,再者就是扩充人脉和交际圈,这种日子他如果没什么动作,恐怕别人看待他的目光都会有所改变。
他会评估别人的价值,自然也会被别人评估。
“还难受吗?”
燕秦的手掌贴在了蔺绥的腰侧,为他揉了揉。
昨晚帮蔺绥清洗过后他就已经上了药,知道蔺绥今日要出门,也没有在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
“还行。”
这种贴心显然上蔺绥十分受用,他踩在了地毯上走去卫生间,身体还是有些轻微的不适,但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蔺绥出门前手上被放了个礼盒,燕秦对他弯眸:“生日礼物。”
这应该是昨晚就给出去的礼物,但因为一些他们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被搁置了。
燕秦身上穿着的衣服并没有整理整齐,从领口处蔺绥可以看见自己在他脖侧留下的齿痕。
蔺绥眯了眯眼,在离开前勾着燕秦的衣服和他交换了一个吻,而后翩然离开。
燕秦给的生日礼物是一对定制的袖扣,蔺绥暂时收了起来。
燕秦了解他,知道他绝不会在蔺家的庇护下行事。
蔺绥也的确有自己的商业计划,这对袖扣不日将会用到。
蔺绥的生日派对举办地点在一家顶级酒店的空中花园,前来祝福送礼物的宾客众多。
王纭和蔺中海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虽然他们和孩子不太亲近,也觉得自家孩子性格不好,但不妨碍他们觉得孩子优秀。
蔺绥并未穿正装,但在人群中他也是绝对的主角,引人注目。
蔺绥懒得和父母扮演关系情深,端着酒杯和朋友们站在一起聊天。
他有些懒倦,坐在沙发上听人说话。
当仇会宁走过来时,气氛陷入了微妙中。
人以群分,所以有各自的小圈子再正常不过。
和蔺家交好的世家,都清楚蔺家的事情,也知道蔺绥对蔺玉的敌意。
因此基本两拨人不会聚集在一起,有些人和蔺玉相处有些人和蔺绥相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仇会宁偏生是个异类,他是蔺玉的发小,之前为蔺玉出气,总是出现在蔺绥的面前,但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还会给蔺绥送生日礼物,帮他解决一些事情。
蔺绥让旁人帮他接了礼物,意思意思地对仇会宁举杯。
在蔺绥眼里,这是个不需要在意的人,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仇会宁在他离开宴会后还跟着他,他也会无视。
“有事?”
仇会宁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送你回去?”
蔺绥冷漠拒绝:“不用。”
仇会宁被拒绝了也不尴尬,从口袋里拿了个盒子递到了蔺绥面前。
“生日礼物。”
“你不是给过了?”
仇会宁有些生硬地回答:“你又没亲手接,不算。”
远远看去,路灯下年纪相仿的少年相对而站,充满着青春年少的气息。
燕秦转动着手腕上的晨霜珠,在车抵达路口时将车窗按下些许。
“阿绥,走吧。”
蔺绥没再看仇会宁,在车门自动开后上了车。
车内的男人面庞隐没在黑暗中,仇会宁只看清了那双眼睛,明明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可在被视线扫过时,他心里的狼狈和难堪一阵阵上涌。
燕秦环着蔺绥的腰,没问那小孩刚刚和蔺绥说了什么。
他可是早来了几百年,在阿绥心里,他排第一。
第293章 何处是故乡
生日宴会结束后,蔺绥向学校请了两天假。
这当然要归功于燕秦,其实生日宴会当晚,燕秦和蔺绥都没打算继续白天的事情,毕竟燕秦的时间的确有些久。
可蔺绥在燕秦给他擦药的时候有了点反应,于是燕秦在帮他擦完药后,帮他顺便了一番,连青蝶都被描摹了数遍。
蔺绥本想忽视燕秦的反应,可实在有些难以忽视。
但燕秦并没有开口让他帮忙,而是铺好了床被,准备入睡,将反应置之不理,在蔺绥询问时,还笑着说没关系。
爱人成熟内敛体贴,不免让年少的蔺绥有些心软。
没想起过去的他不记得被折腾过度到底是什么感觉,此时的他虽然行事肆意招摇,但在这方面还太过青涩。
在溃散时想要逃离,却被人握着脚腕一点点缩短距离。
结果就是蔺绥请了两天的假,对燕秦完全没有好脸色。
燕秦十分内疚,他本想克制,可面对蔺绥纵容的神色,他毫无抵抗力。
于是这两天他都居家办公,有重要的文件需要签署便让秘书送来。
现在的燕秦和六年前刚来这座城市的燕秦不同,早就拥有了超越蔺家的雄厚资本。
燕秦起初就是卖小软件积累资金,在来到这座城市后就和合伙人一起开工作室,研究开发软件。
燕秦有过往许多世界的经验,商业嗅觉敏锐,将视线放在了目前市场还处于空白的板块。
‘全息’概念在互联网上已经流传了十几年,但它只是人类对未来的构想,暂时还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实现这一点。
燕秦在第一个世界研究的就是这个,加上他在星际世界也待过,其中的流程和核心要点,他十分熟悉。
当他最开始推行这个概念时,不少人觉得他痴人说梦,连工作室员工在编写代码的时候都在怀疑这代码到底能不能跑动。
可是当初级阶段成果出现的时候,就没有人怀疑了,燕秦根本不需要去找投资,多的是投资方的看好。
燕秦是逐步实现全息这个概念,先从神经网络到构建虚拟线上世界,由于世界限制,燕秦的进度其实比较缓慢,因为在第六年的今天,他依旧没能将第一款全息游戏发行,不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所做的事情开辟了一个新的航道。
由于特殊性,他背靠国家机器,早就成为了业内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燕秦对这一切倒是没什么所谓,毕竟他做这些事情的初衷只是为了靠近蔺绥,能够成为让他不受委屈的底气。
男朋友从房子都只能租的人变成了超级富豪,蔺绥也没什么感觉。
无论燕秦的身份怎么转变,在他面前始终如一。
秘书来送文件时将一些重要的行程也进行了核对汇报,蔺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玩平板,在听见秘书的某一句话时开口:“这个推了,不用考虑。”
秘书一愣,看向了燕秦,将刚刚说话的话进行了复述:“海云集团的合作邀请……推了是吗?”
她清楚沙发上的少年是老板的恋爱对象,因此也知道他的身份,对这句话才有些犹疑不定。
海云集团的主事人姓蔺,眼前的少年就是海云集团的少爷。
“听他的,以后他说的就按照他的话做,不必询问我,继续。”
燕秦特地告知了秘书蔺绥所拥有的话语权,因为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如此强调过。
在两个月前,燕秦都一直将蔺绥保护的很好,并没有让任何人觉得他们两个有联系。
毕竟蔺绥和他拥有年龄差,哪怕他对待幼年的爱人没有那种想法,但他会在蔺绥成年后和他在一起。
这样的情况外人难免多加揣测,燕秦不喜欢那种恶心的标签,更不想让那种标签被贴在蔺绥的身上。
这两个月蔺绥出现在他的身边,是因为蔺绥觉得自己已经快成年了,所以不大在意,燕秦虽然不会刻意宣传,但也不会藏着自己有伴侣的事情。
秘书继续汇报工作行程,将海云集团拉入合作黑名单。
得知无法合作的消息,海云集团的上层自然很失望,不过他们只以为是对方没看上,并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蔺中海和王纭回到家都还在唉声叹气,现在市场不景气,如果能搭上岁安集团的东风,绝对能够更上一层楼。
“他还没回家吗?”蔺中海看向王纭,看见王纭点头后皱眉道,“这孩子,真是没法管,这都几天了。”
“咱们也不用为他操心,虽然是快要高考了,但绥绥的成绩你也不是不清楚,不知道他打不打算出国,上次问了他没说。”
王纭早就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哪些专业更合适蔺绥,对于以后家产的继承,她也趋向于更优秀的亲生儿子。
至于玉玉,给他留下一些资产就好了,不过她比较担心的是按照蔺绥的性格,在知道真相之后,恐怕不会接受。
王纭轻叹,也只能慢慢给他做思想工作了,但王纭没想到,蔺绥接下来几天也都没回家,催他回家他也爱答不理,不过打电话给老师,发现他每天还是在正常上课。
王纭打电话问了一圈,蔺绥朋友们都含含糊糊的让她没辙,三个都说在他那儿,在她逼问下又说不清楚。
她又气又无奈,因为和蔺绥关系僵硬,也不好强行逼问,只是在蔺玉那里抱怨似的提了一句。
“你哥要是有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蔺玉笑笑,继续给妈妈捏肩。
蔺玉知道仇会宁和蔺绥一个班,所以旁敲侧击了一下。
仇会宁看见蔺玉说蔺绥一周多没回家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天的那辆车,还有车上那个他只看清了眼睛的男人。
仇会宁没把这件事告诉蔺玉,只是在放学后让司机悄悄跟上了前面那辆车。
只是几个拐弯后,那辆车消失在了路口,没了影踪。
前排的保镖开口:“已经甩掉了。”
蔺绥看着手里的电子报表,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他这些天一直待在燕秦那儿当然不是因为关系深入所以时刻粘着,而是他也有事情要处理,在燕秦那里更方便。
蔺绥看完了手里的数据,手指漫不经心地碰了碰手腕上的红珠。
按照燕秦的话,需要冷却五天珠子才能亮起一次,每次亮起代表共鸣成功。
按照这样的进度,不久之后他的记忆就能回来了。
他不知道在真实的过去里他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不会太愉快,关于那对人渣还有现在的家庭,他要等记忆恢复再做决断。
公司里,燕秦收到了蔺绥已经到家的消息,打算抓紧时间完成手头的工作然后下班。
“青蝶的接管良好,全息游戏即将进行第三轮监测,等待数据反馈,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准备第一轮内部试用,而后进行上线宣传,抽取第一轮内测资格。”
得力干将站在光屏前眼里满是期待,完全没注意到老板归心似箭,一心构建着伟大蓝图,看着屏幕上的那只青色蝴蝶神色向往。
这是岁安集团的标志性logo,也是重要项目的核心AI,它的名字就和它的形象一致,叫做青蝶,它代表着集团内部的最高权限,是美丽惊人的虚拟产物。
燕秦点头,脑海里想的是今晚给家里的小青蝶做什么饭菜。
因为工作原因和彼此的时间原因,燕秦早就不能像小学那样为蔺绥准备一日三餐,不过在时间正好的时候,他还是倾向于自己下厨。
蔺绥吃完了男友的爱心晚餐,在晚间时他就变成了爱心餐。
“你怎么……唔……”
白色的枕头上少年的黑发散乱,抬手用小臂挡住了眼睛,遮掩住自己的失态,胸膛因为呼吸起伏。
手腕内侧泛着淡红,唇瓣随着吐出的话语微动,质问的声音无力、破碎,逐渐消弭。
蔺绥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燕秦工作了一天偶尔还健身,还能有这么好的精力。
当厮磨到极致时,蔺绥甚至想好了燕秦的死期,虽然很快就在溃散中忘却。
珠光闪烁,如同夜里无声的奏鸣。
蔺绥记忆恢复的时间,在这个世界高考时间之前。
最后一次共感,燕秦抚着蔺绥轻颤的脊背,等着他情绪平稳。
蔺绥的呼吸逐渐平稳,他从燕秦的怀里坐起,将微微汗湿的头发上撩,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眼眸里的情绪复杂,如同翻涌的暗流。
“帮我买包烟吧。”
蔺绥看向燕秦,又望向了黯淡的夜色。
他知道燕秦不抽烟,他这个世界也没有抽烟的习惯,身体没有烟瘾,但他心里有瘾。
“好。”
燕秦注视着他的侧颜应声,立刻起身穿衣。
小区里的超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不用担心买不到东西。
他知道蔺绥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思考,没有过多询问。
窗外一片漆黑,无星无月,只有人造的灯光在工作。
蔺绥走向客厅喝水,不顾忌有东西顺着腿根淌下。
弯腰倒水时,蔺绥看见了客厅桌上的镜子。
镜子里照映的面庞年轻,但眼眸却透露出灵魂的成熟。
这一次的情况,在蔺绥的意料之外。
他的过去就这么突兀地呈现在了燕秦的面前,不过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他似乎比他自己以为的更信任和喜欢燕秦。
他让燕秦不必带自己离开造就他的环境,是因为他不想被改变也不需要被改变。
他不需要环境上的救赎,至于心里的救赎,燕秦早就做到了。
甘甜清凉的水经过喉管进入胃部,蔺绥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那对人渣他会按照原来的办法去处理,至于现在的父母,蔺绥对他们的情绪倒是很平和,蔺家他可以不要,但蔺玉一个子儿都别想拿走。
大概是因为曾经报复过一次,这个世界因为有燕秦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一些原有的事情也消失了。
他向来是个对自己所拥有的事物格外偏执的人,幼年的他也如此,所以原来的他可比现在的他要不受待见的多。
从进到蔺家的第一天起,蔺绥就要把蔺玉赶走,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蔺玉可怜,到最后所有人都指责他的自私与狭窄的心胸。
如果说林建和雷雅给他的亲情是围绕着苍蝇脏兮兮的垃圾,那么王纭和蔺中海给他的就是包裹着腐烂血肉的蛋糕。
前者是直白的恶心,后者是咬下去吃进肚子里才知道的恶心,偏偏别人都以为他拿的是蛋糕。
他在这个世界从出生到死亡,一切都在告诉他,世界本就是被苦难包裹,人生的常态就是如此。
他的第二次人生也是如此,不过出现了一个意外,一个非常非常美妙的意外。
燕秦拿着烟和打火机回来时,蔺绥正穿着他的上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
燕秦什么也没说,帮蔺绥点燃了一根烟。
一点猩红在细长白皙的指间闪烁,被吮吸的微肿的唇吐出烟雾,在雾气缭绕中,燕秦看见了蔺绥的上扬的眼眸。
即使没有记忆的爱人透着青涩的可爱,但燕秦爱的始终是他这副历经了一些才形成的模样。
生长在潮湿之地躲藏在荆棘丛里,于夜里翩跹的色彩艳丽的毒蝶,危险迷人。
“燕秦,”蔺绥手指微动,碾灭了那根烟,看向了燕秦,唇角轻翘道,“流出来了,再补一点吧。”
蔺绥还没说后一句时,燕秦的心就已经澎湃。
此时此刻,他的名字从蔺绥的口中说出,都像是一句简短的爱语。
第294章 何处是故乡
蔺绥最后在倦怠中睡去,身上痕迹斑斑,燕秦抱着他清洗的时候,他也只是睫毛动了动,难以抵抗困倦。
燕秦在熹微晨光中注视了他的睡颜许久,拥着他睡去。
临近高考,学校对学生的管束倒是放松了些,希望考生以一个好的心态步入考场。
蔺绥干脆和学校那边请了假,按照他的成绩,他拥有一个保送的名额,只是他拒绝了。
因为他的成绩和家世,学校对他也比较纵容,批准了他的假条,提醒了高考的日期。
蔺绥的班主任尽责地将这件事情告知给了王纭,王纭立刻联系了蔺绥。
儿子不回家,连学校都请假了,她很难不觉得儿子是在外边乱混。
“不用管我,我比你更知道怎么对我的人生负责,你有这个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不如多去关照一下你的另一个儿子。”
蔺绥这句话倒不是讥讽,只是在陈述。
蔺绥将这张电话卡设置成了拒绝来电的状态,用着另一张电话卡和人进行必要联系。
关于高考,被封印记忆的蔺绥都不担心,恢复记忆的蔺绥自然更不担心,所以在考试前他没有复习,而是去做了自己一直搁置的事情。
林建和雷雅早就已经卖了老房子换了城市居住,燕秦一直让人看着,蔺绥自然也掌握着他们的动态。
蔺绥用的手段和之前相差无几,在法律范围内,让他们彻底成为底层的老鼠。
他还特地和他们见了一面,避免他们连怨恨谁都不清楚。
一想到他们过得不好只能在阴暗角落里咒骂他的模样,蔺绥的心情都会好些。
蔺绥的心情不错,那边王纭和蔺中海在家里都快气出病了。
他们四处找蔺绥,却查不到他在哪里,消费记录也停在了几天前,即使他们把他的卡都冻结了,他也没出现。
要不是蔺绥的朋友们说蔺绥还会和他们回消息,他们都以为蔺绥出事了。
从蔺绥和他们最后一次通话他们知道蔺绥一定是知道了蔺玉的事,在和他们闹矛盾。
“这孩子心眼怎么就这么小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王纭无奈,她是想和蔺绥好好说的,告诉他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只会留给弟弟一点点,可是蔺绥根本不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
蔺中海气的拍桌:“他要是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王纭急忙安抚丈夫,给他拿降压药吃。
在亲生儿子这里备受冷落,王纭去了蔺玉那里,看着她一来就放下书本忙着给她洗水果切水果的养子,王纭十分心酸。
她也觉得养子不容易,这么多年一直自己在外边住着,家长会也没有他们参与,一个孩子忍受了这么多委屈,他也从来没想过和蔺绥争,为什么蔺绥就是容不下他呢?
蔺玉将果盘端到了王纭面前,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话,掩藏住自己不安的情绪。
就在不久前他接到了来自生父母的电话,他曾经偷偷看过他们一次,在那之后就决定绝不会和他们相认,而他们现在却找上了门,这一切还得拜他那位‘哥哥’所赐,要不是他给了他们联系方式,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
亲生父母如今穷困潦倒还有负债,身体有疾,来找他要钱,蔺玉不可能给,把他们给拉黑了。
蔺玉知道蔺绥不会放过他,这只不过是一个预兆罢了,他绝对不能被赶出去。
于是在蔺玉主动提起了关于蔺绥的事情,问道:“哥哥还没回家吗?”
“是啊,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随他吧。”
“我听说哥哥在没回家前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嗯,那个男人好像不是家里认识的人,哥哥这么久没回家,应该是住在那个男人那里吧,妈妈你要提醒哥哥小心,毕竟哥哥长的那么好看。”
这件事是蔺玉从喝醉的仇会宁嘴里听到的,仇会宁说蔺绥上了一个男人的车,蔺玉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不妨碍他朝着那个方向引导。
“什么?从谁那里听说的,是不是有谁乱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王纭立刻提高了声音,神色严肃。
听到没有人乱传后,王纭的脸色缓和了些,而后逼问细节。
蔺玉说的含含糊糊,也只是听说、猜测,一副担忧的模样,但已经把王纭弄的怒火中烧。
有些孩子玩的乱王纭清楚,王纭也不介意儿子乱玩,但至少不能玩男人,更别说给男人玩了。
不过孩子的前程重要,王纭压下了脾气,打算等蔺绥高考结束后再仔细询问。
蔺玉听到王纭的打算,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夏日的高热,充斥在人间。
夏天对于国人来说,是个极为特殊的季节,因为重要的人生转折,似乎总发生在这个时间段。
而这个夏季,对于全球来说都值得关注。
高考结束后,岁安集团带着全球第一款全息网游与大家见面,这个消息早就已经放出了风声让人沸腾,当官宣的时候,全球都在同步报道这个消息。
这是一款国风全息游戏,以修真界为背景,光是前期的宣传CG就让人目不转睛。
燕秦作为主创人,在发布会上进行介绍,接受提问。
在提问完了一些理念、技术与安全层面的问题,记者们才将视线转向了游戏本身的内容。
“在宣传片和游戏背景介绍中都可以发现是神明创建了这个修真世界,他的身份是天帝吗,又或者是什么重要的npc?”
在宣传片里,可以看见有一个看不清脸的角色高坐于王座上,俯首看众生,他一抬手,便有了天地,便有了万物,毫无疑问,这是创世的神明。
台上的男人微笑着答:“你可以称呼他为天道,他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不过他并不存在剧情中,不会和任何角色交互。”
其他记者追问:“所以他代表着主创团队,也就是你本身?”
“不,是我爱人,这个形象以我爱人为模板,没有他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就是我世界的意志。”
这个消息无疑让在场的所有人以及全球收看发布会的观众感到劲爆,这种秀恩爱的方法简直秀了人一脸。
燕秦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在大家追问他爱人身份时进行了保密,进入了下一个问题。
燕秦始终对于那个想要操控他和蔺绥命运的天道意志介怀,在他的世界里,能操控他的意志只来源于一个人。
与此同时,蔺家也在观看这场采访。
王纭在高考结束后在考场外等到了蔺绥,让蔺绥跟她回家,在路上并没有提及蔺绥一直没回家的事,而是打算等到家后没有外人再盘问清楚。
蔺中海也在家,在他们准备开始和蔺绥谈话时,发布会的消息传来,他们顾不上询问儿子的性向,先打开了电视进行观看。
发布会结束后好一会儿,夫妻俩才回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上来。
他们问起了陌生的车,还有车上的那个男人。
“你们想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是啊。”
蔺绥承认的干脆,嘴角噙着笑意。
这模样无疑大大刺激了王纭和蔺中海,蔺中海的脸色胀红,甚至到有些扭曲的地步。
“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气我们也不能这么气啊。”
王纭立刻给丈夫顺气,一边责备地说一边从客厅抽屉里翻找降压药。
“如果我说我恋爱的对象是燕秦呢?”
蔺绥轻飘飘的一句话,王纭手里的动作顿住,蔺中海不用吃药血压都降下去了。
他们迫不及待地问:“你是说刚刚电视上看见的岁安集团的燕秦?”
蔺绥微微偏头,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呢?”
他们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再三进行确认。
蔺绥直接打电话给燕秦,让他来接自己。
夫妻俩陷入了恍惚中,蔺中海甚至在想要怎么和岁安集团进行合作了。
蔺绥轻嗤:“刚刚同性恋还是罪大恶极,现在就可以了?”
两个人轻咳了几声进行掩饰,说了一堆漂亮话。
“时代在进步了,我们的思想也要开放些,再说了两个男人也不是不行,孩子的话去国外代孕就行。”
“我不需要利用女人的子宫来生下后代,我不需要后代,毕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对孩子负责,这一点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蔺绥轻啧,连神色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王纭和蔺中海忍住了发火的冲动,向他保证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只用给蔺玉一点点傍身就可以。
“只要我在,他一点东西都别想拿到,他已经享受了这么久不属于他的东西,还想要以后?”
蔺绥的神色玩味,似乎在听笑话。
“小玉在这件事情里也是无辜的……”
“停,我不想再听什么他是无辜的这种话,你们只是不承认自己的偏心而已,我当然知道养了十年是条狗都有感情,何况是个人,只不过是我的情绪对你们来说无关痛痒。”
蔺绥并不是愤怒的宣泄,只是恶心这种虚伪。
“如果你们在乎我这个亲生孩子,为什么不对那对人渣出手还给他们钱,不就是因为霸占了人家的儿子心虚吗,不舍得还吗?”
“他是无辜的,那我那些经历又算什么,我活该?”
“他无辜,”蔺绥轻笑,“你们真让我恶心。”
“蔺家的财产我不会要,你们捐了也好,给别人也好,蔺玉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你们最好立刻把他从户口本上迁出去,收回给他的所有东西,不然你们就一起去喝西北风吧。”
“我说到做到,你们最好相信这一点。”
蔺绥以陈述的语气告知事实,在没有燕秦的过去,他做的可没有这么客气。
因为在蔺家过得不好,甚至在危险时成为弃子,蔺绥对他们早就没有了亲情,他搞垮了海云,让蔺玉身败名裂,即使他们跪在自己身前哀求或咒骂,他也无动于衷。
蔺中海和王纭还没从蔺绥直白难听的话语里抽离情绪,就听见了他的威胁,如果不知道蔺绥身后的靠山,他们可能会勃然大怒,但他们知道,从燕秦刚刚发布会的话来看,如果蔺绥要搞垮他们,燕秦一定会出手。
他们都不用考虑蔺绥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因为他们知道蔺绥的堪称冷血的冷漠。
看见来接蔺绥的男人,蔺家夫妻俩久久无言。
王纭轻喃:“冤债,真是冤债。”
蔺中海坐在沙发上喘粗气,捶着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养了个儿子还是仇人,早知道还不如……”
这话说道半截,他也没说完。
他们心里的悔意复杂,‘为什么当初没有将错就错’以及‘为什么没能早点顺着蔺绥心意’两种情绪交杂。
养子和财产哪样重要,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多犹豫就能做出选择。
他们立刻就带蔺玉去办理了户口迁出,蔺玉开始还不知道出门的用意,到了半途才知道。
“一会儿你拿着这张卡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如果能出国最好。”
王纭在蔺玉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一千万,能供蔺玉的学费和生活费很久。
王纭也有些伤心,但依旧硬着心肠说:“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蔺家跟你也没有关系。”
蔺玉脸色一白,摇了摇头。
“妈,我不想这样,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他逼你们了?”
蔺玉十分慌张,努力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一千万和蔺家怎么能比,他连亲生父母被蔺绥折磨这种事都告诉了王纭和蔺中海,想让他们知道蔺绥的狠毒。
王纭和蔺中海听完,更加坚定了把蔺玉送走的心,想到那天蔺绥的眼神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心狠的人,不会顾忌血缘之情,可能还会因为怨恨他们偏心而报复的更厉害。
蔺玉不管是卖惨还是缓兵计都用过了,依旧拗不过养父母,只能看着自己的户口被迁出,房子被收回,行李都被打包好了,一副将他扫地出门的样子。
蔺玉没法子,只能求助发小们,却发现他们一个个爱莫能助,因为家里警告了他们不许多管闲事。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看不见去路。
蔺玉无处可去,决定先去另一个城市租房子落脚,然后念大学,等到时机合适时,再看自己能不能回到蔺家。
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车子半路上了两个人。
黑衣的保镖坐在了他的旁边,副驾驶上的少年隔着后视镜和他对视。
蔺绥:“拿出来吧。”
蔺玉防备地看着他,心里有着不好的念头划过。
“别装傻,我说过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别想带走,他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那张卡里的数额不小,你不交出来我不介意报警,就以盗窃罪逮捕你怎么样,你觉得录口供的时候,王纭会站在哪一边?”
蔺玉想逃跑,可车门已经被锁死,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保镖。
“你不能这么对我!这是妈妈给我的!”
“不好意思,我就能这么对你。”
“自己选吧,要是到机场了你还不选的话,那我就帮你选择后者了。”
蔺绥不紧不慢地说,他早知道那对夫妻不会那么老实,离开前还帮养子安排好退路,真是令人感动的亲情。
蔺玉想到了亲生父母的现状和将他送走的养父母,心里一阵绝望。
他没得选择,只能被迫地交出了那张卡,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保镖用他的手机将手机账户里的钱也转走,只留下了一点零头。
他在机场前被推下车,拿着手机和行李箱一阵崩溃。
他身上就只有几百块钱,这能做什么?
副驾驶的车窗徐徐落下,那张漂亮的令人憎恶的面庞红唇微扬。
“该去面对你本该面对的事实了,小老鼠。”
那辆车从眼前开走,蔺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的亲生父母如同索命鬼一般,逼迫着他回家伺候他们。
“这不是我的人生……这不是……”
蔺玉一边摇头一边絮叨,旁边的路人以为他有精神病,忍不住离远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蔺绥有些兴致缺缺,没什么报复成功的快感,又不新鲜。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还是仁慈了些,要知道在过去的那条时间线上,蔺玉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人生错位便错位了,他能让蔺玉回到他该去的环境里,可蔺玉从这十八年里看到的东西学到的东西,终究还是在他自己身上,那本是他前半生不可能接触到的存在。
蔺绥不打算再回蔺家,因为他们不老实的举动,所以给海云集团使了点绊子,亏损出现,王纭和蔺中海都十分头痛。
对于蔺玉打来的诉苦电话也只能置之不理,毕竟他们给蔺玉的那张银行卡都被蔺绥丢了回来,这种感觉实在恐怖,他们也不想公司再度动荡。
他们这种作态蔺绥十分清楚,也懒得再给予关注在让自己恶心的人身上。
暑假过去,蔺绥没选择出国,在本地上了大学,一边念书一边发展自己的事业。
他和燕秦的发展在不同的领域,发展事业掌握权柄,这是蔺绥乐趣所在。
有时候他沉迷于工作中,连燕秦都会抛到脑后。
一次跨洋视频会议里,燕秦穿着围裙无奈地看着因为会议超时始终没来用餐的爱人,温和地提醒,毕竟饮食不规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有人好奇地问了句那是谁在说话,因为都是外国伙伴,蔺绥随口答:“My husband.”
视频会议结束后,晚餐凉了蔺绥都没吃上两口,下边倒是吃别的吃吐了。
在知道蔺家夫妻有了新孩子时,蔺绥没有任何情绪,那个孩子从怀上到出生他都没去看一眼。
于蔺绥而言,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那些人也已经是陌生人。
这里是他出生的世界,却不是他的故乡。
他不是羁旅漂泊的人,他已经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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