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沐云昭的本体意识压过马甲的记忆,绝不会做这种大张旗鼓之事,但是他现在是炽。


    是有着无数载光阴的妖族之王。


    慕昭的记忆只有短短几十年,他能够用主观意识影响自己的行为,偶尔会做出不符合自己慕昭帝的身份但是符合沐云昭性格的事。


    但是炽不一样。


    炽是妖族之王,命盘已定,天生要顺应天道带领妖族走向辉煌。


    他诞生于妖族混乱之际,沉睡于妖族鼎盛之时。


    万妖之上,生而为王。


    这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束缚。


    顺应天命就代表与天道规则相合,他作为炽的时候,就只能是炽。


    所以他恣意妄为、无拘无束,甚至不想回到本体。


    在炽的身躯里停留的时间越多,影响就越深。


    沐云昭已经不能随意控制自己的想法,或者说他现在不太能想起自己要干嘛。


    所以他愉快地又把自己坑了一顿。


    从北到南,从京都到景南,白色孔雀高调地飞过。


    最后消失踪影。


    *


    浅蓝的天幕下是初升的天光,不炎热也不刺眼,带着特有的安宁静谧,柔和了初晨的气息。


    比成年男子稍高些的白色栅栏围在别墅外围,粉红色的月季从缝隙中探出头,迎接每一个前来拜访的客人,伴随着风的方向微微摇曳。晨起的天,带着特有的凉爽,月季上的水珠还未蒸发,凌凌的光在花瓣上闪烁,轻吻着晨曦。


    倏然,一阵携着妖力的风吹歪了花瓣、吹散了水珠。


    看不清的璀璨自天空落下,庞大的身躯自上往下慢慢变小,在朦胧的光影中模糊了面目。


    宁静的初晨被打破,荡开金色的潋滟碎光。


    别墅的主人慌乱地从房间出来。


    因为过于激动,他甚至没有走门。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金灿灿的身影从二层高的楼上飞身而下,落在了院落中。


    落在了他心中的信仰面前。


    逶迤的金色长发铺散在地,半跪的人抬头,露出那双星辉闪耀的金眸,柔顺而温和。


    一白一金的两道身影,是这绿植与花卉丛生的别墅中最为明丽的色彩。


    流染目光闪动,唤出了那已有万年未对面前人说的字:


    “王。”


    沐云昭别开眼睛。


    流染的半妖化,实在是……太闪了。


    好像比起前还要闪。


    他定了定心神,主动将面前的妖拉起:“好久不见。”


    说实话,他除了这句,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其他的了,


    睡了一觉就出了这么多事情,沐云昭也很懵。


    他已经决定用这种万能句式应付所有人了。


    流染顺着手臂的力量起来:“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王的踪迹,若非契约还在,流染以为您出事了。”他很想知道面前的人发生了什么,遂换了个隐晦的方式询问。


    沐云昭没发觉其中掩藏的试探和小心翼翼,很正常的回道:“修炼出了问题,不小心让自己沉睡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要回本体,放他们随便浪去。


    但是走之前没有同他们打过招呼并非他本意,他自己也是临时被拉回去的。


    这点沐云昭不想也不能同流染说。


    流染倒是有疑问:“修炼的问题?”


    以王的天资竟会出现修炼的问题,而且他们找寻万年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实在是可疑。


    沐云昭将胸前的头发拨到身后,不愿与他细说:“都过去了。”他往别墅内走去,“本王来此除了见你,还要见见本王新交的小朋友。”


    ——填自己挖的坑。


    流染跟在他的后面,心中微动。


    对了,当时沐云昭说王很虚弱,不能联系到他们。


    王肯定不是沉睡,而是隐瞒了自己的情况,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他挥手将地面上碎掉的玻璃恢复原状,再次嵌在窗户框中,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流染抿了抿唇。


    王不想说,他就不问。


    走到二楼的房门前,流染快步越过沐云昭,为他推开门,随后垂眸站在门侧。


    沐云昭自然地走过他的身边,看向自己的身体。


    简约的卧室里,微风吹动窗帘,白色大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男人。


    他的身上自胸口处盖着白色被子,从被子两侧露出手臂,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苍白的面色,紧闭的眼眸,浅淡的唇,看起来虚弱无比。


    床头柜上不知何时放上了一根白色蜡烛,明明灭灭的烛光显示它还在工作。


    沐云昭为这像是灵堂的布置沉默了一下。


    本体实惨。


    更不想回去了。


    他顿了顿,问站在他身侧的人:“他睡之前可有异状?”


    比如那四处乱飘的灵气有没有被流染发现?


    再比如被用了隐匿术的乾坤袋有没有被敏锐的流染察觉?


    流染摇摇头:“并无。”


    沐云昭松了一口气,看来没被怀疑。


    “那这蜡烛?”他眼睛往床边飘。


    本体还活着呢,点这蜡烛作甚?


    流染:“因为他一直昏睡不醒,所以属下想试一下招魂。”


    招魂是一种唤醒意识的术法,以长明灯为引。流染这是手边没有引子,所以把蜡烛当作长明灯用了。


    沐云昭一时无语。


    招魂就算了,用蜡烛倒也没问题。


    问题是用白蜡烛,这是生怕不够阴间?


    他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流染。


    这么做不会是因为他说炽与本体联系过吧?


    沐云昭掩着脸,遮住自己的表情。


    以流染的性子,没准还真这样想的。


    他轻咳一声:“蜡烛撤了吧,本王知道他为何昏迷,你不用做多余的事情。”


    有炽本人在身边,流染收起了小心思,很迅速地将房间换了个样式。


    白色的窗帘和被子被他换成了浅浅的蓝色,像湖水一般清淡雅致。柜子上的白蜡烛被他挥袖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上面多了一瓶散着浅淡香气的插花。床边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上面铺着金凤凰自己蜕下来的绒羽,摸起来异常顺滑柔软。


    没了阴间布置,沐云昭满意一笑。


    寻个理由将流染打发走,他坐在床前抬起床上人的右手。


    本来无一物的手指上突然出现一个刻着花纹的银色戒指,没有其他的装饰,款式简单而普通。


    但是这个平平无奇的戒指却躲过了妖族护法的感知。


    沐云昭摩挲着银戒,注视着自己的本体。


    到底要不要带走?


    他犹豫不决,就那么专注地看着本体。


    嗯,不管怎么说,还是本体最好看!


    就是太好看了,他不得不调低自己的颜值,除了自己还真没人能看到本来面目。


    修长的手从手指转到手腕,而后挑起微端,口中轻声道:“好想和你拍张合照……”然后发出去。


    本体这样走到哪都是麻烦的人竟然还想当普通人,想想就不真实。


    自己若是搞点事,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犹豫半晌,沐云昭摸起微端,用特殊手法打开上面的隐私锁给白启辰发了消息:


    【在朋友家住几天,勿念。】


    沐云昭将床上人的手放回小腹,戒指再次被隐藏起来,放弃了自己的危险想法。


    算了,他不想被本体揍。


    他坐在床边,单手撑着脑袋,眯起金眸,就那么看着本体的睡颜,渐渐地自己也睡了过去。


    飘荡的窗帘后是颜色更深的天空,窗外的绿植上停留着不知名的鸟儿为新的一天鸣叫。


    不知睡了多久,沐云昭感到有人正在接近。


    他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


    是被他打发走的流染。


    亮眼的装束换成了黑色燕尾服与白衬衫,手上多了一双白手套,温和的气质变得庄重。金色长发被高高束起,红色的头绳换为黑白二色。


    流染见他醒来,微微弯腰:“王,这是流染为您做的,请品尝。”


    他左手放在小腹,右手手指并拢,手臂微弯,指向一个方向。


    这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沐云昭顺着方向看去,空旷的房间多了一个圆形旋转式的餐桌,桌上是现代特有的各类美食。


    桌边只有一个靠椅,看来这顿菜是只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沐云昭想,这是入乡随俗还是跟他表现呢?


    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他点点头,走过去坐下,懒懒地斜靠在椅背,等着投喂。


    流染的厨艺,他确实很久没体验过了。


    流染拿起一个盘子,为他布菜:“王刚醒,想必还未尝过现在的食物。”


    沐云昭垂着眼皮,无聊地摆弄着手指。


    “听赤影说,是你让他换了发型和衣服。”


    流染弯腰托着盘子,夹起一块菜正要喂他,听此手下一顿。


    停了一秒后,他继续将菜往前送。


    沐云昭抬眼看了他一眼,张口吃了下去。


    流染这才问:“您是在怪我吗?”


    声音带着颤。


    沐云昭鼓着腮帮子,眯起眼睛。


    ……好吃,不想罚了。


    他转了转眼眸,不去看流染:“没有。”


    讨好示弱可耻!!


    流染笑了,继续喂他。


    心里给赤影记了一笔。


    下次给他派到山里还是西大陆呢……


    两人一时沉默下去。


    沐云昭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脑袋,他动了动手指。


    怎么办,有点手痒。


    想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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