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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控制欲   成之美这些年完全把他当做一个……

    *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 身上怎么会有光呢?

    秦臻直到上高中以前,都特别喜欢看童话书——大概是每个娇气的公主心里都住着一个童话梦吧。

    她读书不认真,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小说童话书却看得很多, 之前林空竹带她去西联大的图书馆,在那片欧洲短篇故事的区域里,诧异地发现不少书女孩都看过。

    他来了些兴致, 问她的时候,秦臻自信满满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家一堆这种乱七八糟的书。”

    林空竹在她停留的视线上扫了一眼, 就知道她喜欢看的是故事书。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后来和秦臻讨论的时候, 倒是知道了女孩对这些书籍别有一番自己的见地。

    她很喜欢童话里描述的‘天使’和‘魔鬼’, 笑话这两种极端不可能存在的同时……却说自己是个天使。

    “林空竹,我以前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还真是认识你之后喜欢看那些无聊的教材的。”女孩陪他坐在图书馆里,压低了声音地窃窃私语, 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笑:“你还真是看着我学习的天使哎。”

    可他不是。

    现在回忆起秦臻的这些话来,林空竹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孩这些年来看走的眼。

    他不是天使, 甚至是个魔鬼, 是个身上没有光的人罢了。

    林空竹看着秦臻走的决绝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虽然秦臻是许纾蔓陪着过来的,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人安全的送回去才对——为此, 他被成教授骂的狗血淋头也硬是请了两天假下来。

    只不过……两天假可能有点不够。

    连着赶车坐飞机熬夜也要飞回江坞之后,是秦忱来接的机。

    大概是许纾蔓通知的他,男人在机场外面等人,清俊的脸色冷到近乎有些陡峭, 见到三个人‘灰头土脸’的出来,眼神一凛,二话不说的走过去狠狠给了林空竹一拳。

    秦忱的速度太快,快到两个女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他又揪着林空竹的领子,用膝盖狠狠的顶住他的小腹了。

    后者其实反应过来了,只是他没有要躲的意思,任由秦忱发泄。

    “哥!”秦臻把行李扔到一边就过去拦:“你干嘛啊?有毛病吧?”

    说好的好聚好散,这样算什么?她可没有让身边人帮着自己出气就去伤害林空竹的念头。

    “让开。”秦忱的声音很冷,看都没她一眼,凌厉的眸子只盯着林空竹,话却是对着许纾蔓说的:“蔓蔓,带秦臻先走,车在外面。”

    秦忱要比几个少年少女年长好几岁,尤其是对相熟的秦臻和许纾蔓而言,他冷下脸说话的时候堪称不怒自威。

    许纾蔓不敢置喙,只能咬着唇角把不情不愿的秦臻强行拖走了。

    可秦臻也不是那种没力气的弱女子,一直挣着不想走,秦忱火了,直接打电话把外面等着的司机叫起来把人带走,而自己也不想被周围群众围观,拽着林空竹的领子就把他带到那边美人的空旷广场去了。

    林空竹全程都没有反抗,任由秦忱发泄——后者也是丝毫没有手软,重重的给了林空竹几拳后又把人踹倒在地上,才算勉强泄了一口心中恶气,还是暂时性的。

    秦忱喘着粗气,几乎是瞪着他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敢对秦臻不好我会弄死你。”

    “记得。”林空竹干脆也都没站起来,他修长的手臂撑着地,平静地笑笑:“随便你。”

    少年冷白的皮肤上平时淤青一小块都会非常明显,更别提现在,半张脸都被打肿了,唇角破碎流血,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里面闪烁的光像是对自己的讽刺一般。

    他不会还手哪怕一下,此刻的境地,都是自己应得的。

    林空竹做好了准备,知道秦忱对于他的教训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死猪不怕开水烫。”秦忱看到他这副德行冷笑一声,骂道:“再打你我也嫌晦气。”

    更多的,其实还是怕秦臻和他闹。

    当然这话秦忱不可能说出口,他只是揪着林空竹的领子又把人拽了起来,抵在墙上冷冷地问:“说,怎么回事?”

    自家妹妹被‘欺负’了,当哥哥的自然要了解前因后果才能帮她讨回所有公道。

    林空竹知道秦忱的诉求,同样的,他也想要避免麻烦,于是很痛快地就把自己的决定和分手的原因都平静的叙述了。

    秦忱听完,却冷冷地笑了声:“你以为我是秦臻那种二百五?”

    他会知道他们之间有矛盾,那肯定是徐莹告诉他的,秦忱手臂抵着林空竹的喉咙,继续问:“你和林家是什么关系?”

    后者眼睛闪烁了一下,其实也并不意外秦忱知道这件事。

    ——徐莹调查出来的东西,会不告诉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么?

    “秦先生。”只是林空竹笑笑,自有自己的坚持:“这么打听别人的隐私,你觉得合适么?”

    “还真看得起自己,以为我对你的隐私有兴趣?”秦忱挑了下眉,讥讽的言辞像根针一样穿进少年脑子里:“只是你和我妹妹谈恋爱,瞒着她彻彻底底你觉得合适么?把人当猴耍呢?”

    秦忱并非是那种仗着有点手段就喜欢扬武耀威调查别人的人,同时对于徐莹的手段也颇有微词,但这件事情上她更加生气的还是林空竹的态度。

    好家伙,他和秦臻尚且还是处对象阶段,自己和徐莹却已经见过她了,并且他对他们家的情况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林空竹在秦臻的眼里却始终是一个‘身世可怜’的清贫少年,她可是丝毫不知道这男生可能和林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看眼前这状况后者是宁愿分手也不肯说实话的模样,对得起秦臻么?秦忱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感到不值而已。

    林空竹哪怕是个心智非常钢铁坚韧的少年,但遇到秦忱这种成熟且极为控场的商圈成年人,其实青涩还是一览无遗。

    就像现在秦忱简单的几句话,就正巧戳中他的心窝子了。

    因为他说的的确没错,自己在这过程里从来都是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唯独,他对不起秦臻的信任。

    他在少女面前是个十分卑劣的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之前曾经鼓起勇气打算说出来的事实被打断了,现在就更不可能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林空竹承认自己是不敢,他甚至不敢和秦忱坦诚自己和林家,和成之美的关系——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林空竹唯一能确认的一个事实就是,在升高中十六岁那年,他送给了自己一件礼物。

    之前偷到成之美头发去医院里做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报告上显示的是他和成之美亲子关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

    这个结果并不让他意外,因为林空竹在偷偷来做这个检测之前,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少年之前就曾经想过他可能是私生子,见不得光,所以成之美才恨他才这么对他,可后来一看林问岷的态度又觉得不像,所以才生出来来做检测的这个念头。

    虎毒尚且不食子,就成之美这些年完全把他当做一个予取予求的器官库和血库的态度,让林空竹怎么能相信他们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这个结果,当真是极好的,他庆幸自己身上没有流着那个疯女人的血。

    当天晚上,十六岁的少年难得翘了晚课,自己偷摸跑出去买了一罐啤酒喝,就当是小小的庆祝一下这个‘喜讯’。

    可他到底不是一个心大的人,短暂的恍惚和醉生梦死之后,少年便很快的意识到自己是个没有爸妈的孤儿。

    有没有成之美和林问岷两个废物一点都无所谓,可现在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外公外婆,他的舅舅都是假的。

    林空竹呆了十几年的青礼,和两位老人家和一个非主流相依为命的‘家’就像一个海市蜃楼的幻影,可能一阵风吹来,就容易没了。

    想到这里,少年当年尚且稚嫩的心脏非常鲜明的恐慌了起来。

    他害怕,林空竹承认他也有害怕的事情——他很明确的,不想失去自己骗来的这个家。

    可能上天让成之美这个畜生参与到他的生活里,而外公外婆和盛禹明就是同等的回报吧。

    林空竹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他和成之美两个人知道,并且那女人还认为自己不知道,认为她找的‘器官库’尚且是个糊涂鬼,能把林问岷那个蠢货骗的死死的呢。

    他们两个相当于一人站在天平的一边,都知道了些什么,可因为有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同时也都不敢宣之于口这些真相出来。

    成之美需要自己这个秘密继续欺骗林问岷,也需要他身上的血,而他……他需要一个家当做精神支柱,哪怕是假的。

    就算是当做回报外公外婆,回报盛禹明,在接下来那几年里林空竹对于成之美让他去医院的要求也没多说什么。

    大概是有种亏欠感吧,老人家和盛禹明是把他当做真的家里人疼,而且自己卑劣的隐瞒了事实,继续享受这些亲情欺骗了他们。

    每每想到这些,林空竹就会恨自己,但大抵自私是人类的劣根性,他同时也没办法说出来所谓的真相。

    尤其是之前住院的时候,他试探着问过盛禹明一句‘如果我们不是一家人’而后者根本没当回事儿的时候,林空竹就知道自己更说不出口了。

    这样的自己太过卑劣,卑劣到林空竹不敢和秦臻坦白,也不敢和所有人说。

    林空竹极度索求着来自于‘家里’人的精神支撑,又没有勇气看到他们知晓真相后的眼神和反应,所以他怎么说?

    或许只有等到彻底瞒不住了的那天,他才会选择破罐子破摔吧。

    第57章 控制欲   应该就是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因为有了不为人知的软肋, 所以和成之美林问岷两口子并没有血缘关系这点,就成了林空竹心里最为矛盾纠结的一个点。

    他既为了自己的基因庆幸,同时却又恐慌于这件事让外公外婆他们知道。

    甚至于他害怕让别人知道, 所以徐莹去调查他的时候,林空竹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不能打扰到成之美那里去——因为打扰到那疯女人那里去,她就一定会去找老人家的麻烦。

    到时候自己未必能忍住真相和怨愤, 可能一切都完蛋了。

    而自己,还并未打算让两个老人知道真相。一个胆小鬼, 胆怯向来肯定自己的人变成失望的目光的。

    可以说林空竹在外公外婆盛禹明和秦臻之前选择了前者, 他干脆利落, 甚至是火急火燎的就改变了之前要去江大的决定, 也算是给了徐莹一个交代, 暗示对方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那老油条一样的女人当然能接收到这个信号,同时也是这么打算的。

    在聪明人的一场博弈中, 大多数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盖着真相那层布的边边角角,但只有秦臻是全程被蒙在鼓里的, 是被自己带着节奏随波逐流的。

    所以林空竹知道自己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秦臻,同时他也承认秦忱骂的一切都是对的。

    “打够了么?”少年心尖儿也是被激起了火, 那种深深压抑却也有压不住的时候, 他抬起头来看着秦忱笑了笑,此刻竟是恨不得邀请男人把自己打翻在地:“继续, 帮秦臻多打几拳。”

    林空竹想要自己狠狠的挨揍,甚至骨骼碎裂被抬进医院也无所谓。

    纵然于事无补, 但他仍旧该因为自己的卑劣而付出代价。

    只可惜秦忱说了晦气,就绝不会再动手,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了林空竹一会儿,而后冷冷地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临走前, 男人只撂下一句话:“你这辈子和秦臻没戏了。”

    林空竹木然的目送秦臻气冲冲的背影离开,没说什么,隔了一会儿少年才撑着后面的墙起身,轻轻抹了一下唇角的血。

    他知道秦忱刚刚有气到不行口不择言的成分在作祟,另一方面那男人也真的是这么想的。

    放在手心里宠到大的妹妹是当做心肝宝贝养的,被自己这么狠狠伤害了一次,秦忱当然怕自己以后再去靠近秦臻。

    所以,当然要放狠话。

    可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就连林空竹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他向来是很有规划的人,此时此刻……偶尔也可以放任自己短暂的茫然一下。

    少年回到机场内买票,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眼神下选了一班最近时间回莘城的飞机后值机,但也得等差不多两个小时。

    林空竹便就坐在机场里的长椅上等着,晚上的时间段机场人不算多,甚至是有些空旷,少年用买来的冰水贴在脸上,长长的一段时间过去,肿了的半边脸已经从疼渐渐变成麻木了。

    直到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看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站在他眼前时,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鞋子都是他之前帮着秦臻刷的,看到来的人是小姑娘当然一点也不意外。

    少年握着冰水瓶子的手不自觉的更紧了紧,淡淡的笑了下:“怎么回来了?”

    他还以为她早就跟着秦忱回家了。

    秦臻看着他破碎的唇角眼神却顿了一下,几秒后才轻轻的‘哼’了一声。

    “就知道我哥会揍你,活该。”女孩嘴巴倔,手上的动作却是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里面都是零零碎碎的药,消毒水,创口贴和棉签。

    “抬头,我给你上药。”秦臻用棉签蘸了碘伏,不甚温柔的在林空竹伤口上涂抹着,碎碎念:“只是为了不欠你的哦,说实话我哥把你打了,我觉得挺爽的。”

    就好像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郁闷,终于在这一刻消散了。

    “嗯。”林空竹修长的手垂在膝盖上,声音很温柔:“你开心就好。”

    如果能让秦臻更开心一点,他也不介意多挨几顿揍。

    女孩很专注的帮他处理好伤口,直到把创口贴贴上后才慢慢的叹了口气:“林空竹,我们这算是好聚好散么?”

    林空竹盯着她长长的睫毛,有些说不出来。

    “不过是不是的,也无所谓了。”几天了,秦臻第一次微微笑了笑,看着他的瞳孔澄澈坦荡:“咱们俩租的那个房子,是不是还有一个月就快到期了?”

    她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脑子里也不会算计柴米油盐的——此时此刻能回忆起这个,倒也算是种奇妙的有始有终了。

    林空竹轻轻的‘嗯’了一声。

    随后他们脱离了恋人的身份,倒真像是‘老友’一样,在这空荡荡的夜间机场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秦臻:“那你以后还打算继续租么?”

    林空竹:“大概不用了吧,居无定所,也用不着固定的住处。”

    唔,真是个一点也不意外的答案,是很符合少年性格的理智派答案。

    就算他们租来的这个房子一起住了快两年,也算是承载了不少回忆……但人都分开了,房子还留着干什么?

    “我那里有钥匙,之后把东西收走,唔,咱们谁去和房东办理退租手续?”

    其实秦臻不会做这些,但考虑到林空竹归期未定的事情还是问了一句,表示自己也可以去帮帮忙办这件事。

    但林空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去吧。”

    “那行。”说完这句,想了想也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秦臻转了转眼珠子,憋了半天还是站起来,和他挥了挥手:“我走了,再见。”

    林空竹同样淡然的回应她,一双黑濯石般沉静的眸子目送着女孩离开,直到她纤瘦的背影走出大门,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少年黑眸里的情绪才逐渐有分崩离析的趋势。

    对不起,他薄唇微张,无声的说了这三个字。

    等到机场广播通知可以值机的时候,林空竹站起来离开,刚刚坐过的位置下那块地面,凝聚着一滩血。

    不多,但鲜红,似乎还是有温度的热。在夜晚空旷的机场里,白炽灯照耀下格外渗人。

    林空竹上飞机坐下后微微闭着眼睛,不想看窗外一片漆黑的光景。他其实数不清这是自己离开江坞的多少次了,这次是唯一一次不痛快的。

    呵,要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拼命想要逃离这座城市,甚至在没认识秦臻之前,对于高考和大学的唯一目标和期盼就是能离开江坞的呢?

    林空竹仔细回忆了下,发现甚至都不是他刚刚发现真相的时候。

    知道自己和成之美并无血缘关系的前两年,少年仅仅是恶心和解脱,还有对外公外婆的内疚而已,逃离的念头还真没这么空前绝后的强烈。

    要说他真正想走,是因为被恶心到了。

    林空竹记得那还是高一上半年,某次陈明朗按照成之美的嘱咐按时来接他去医院身体检查的时候,少年无意中听到他和成之美的对话。

    说是无意间其实也太过绝对,那天少年去洗手间刚刚处理完自己要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靠近,鬼使神差的,他并没有出去撞破他们的对话,反而是隐匿在隔间里听了起来。

    一方面是想少些麻烦,另一方面……也是有点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结果就给林空竹听到了一些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十分恶心的事情。

    原来他的出现不是无意的,而是成之美和陈明朗精挑细选,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所有型号而从孤儿院抱来的孩子。

    少年在听到陈明朗说‘每年做的身体检查都没问题,指数匹配得上,我觉得要给轻维做手术就得趁这几年,要不然当时我们干嘛把他从宗都抱回来’时,拳头都忍不住攥紧了。

    林空竹以为他们只想要他的血,却没想到他们想要的更多,恨不能把骨头渣子都砸碎了的一般索取着。

    他也是等到他们走后,用地图搜索才发现‘宗都’就是江坞的一所私立孤儿院的。

    后来少年去那个孤儿院咨询了一番,才勉勉强强的拼凑出来成之美和他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大概过程。

    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成之美当年应该是真的怀孕了的,就是不知道经过了怎么样的一个过程她的第二个孩子没顺利生下来,于是就和陈明朗合计着从孤儿院里领养了自己这个假狸猫顶替了那个未顺利降生的真太子。

    只有在时间线上做到天衣无缝,这么多年才能把林问岷瞒的滴水不漏。

    顺便能从数百个无辜的婴儿里挑选一个‘型号’和林轻维最适合的当血库,一举两得。

    几年前的林空竹站在那个孤儿院里,隔着玻璃窗看到那些嗷嗷待哺幼小无助的弃婴,唇齿间已经不自觉地被自己咬出了血。

    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让少年有些想吐。

    恍惚间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以前的以前也曾经是这样一个无助的婴儿,甚至可以说是‘商品’,是很轻易就可以被成之美那些有钱人领养后就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商品。

    林空竹恶心到几乎反胃,也是自那之后不断生出想要逃的念头。

    他还不够强大,只能先逃避。

    而后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毫无保留的把报复还给他们那些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人活在世上走一遭是要对得起良心的,也要时刻记住孽力回馈这四个字。

    第58章 控制欲   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不要捡回来……

    秦臻又在家里呆了几天才回西宁,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女孩心里其实已经不悲不喜了。从机场赶到如今那个已经四不像的家里时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可能是打心眼儿里就觉得见不到林空竹。

    那男生说了自己从此以后居无定所, 那自然没有这么快回来的道理。

    果然,秦臻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后,家里一片静悄悄——基本她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就是什么样, 没有任何变化,就是空气里明显飘着灰尘。

    粗略的算一下大概快要两周的时间都没住人了, 飘灰也不奇怪。

    况且林空竹是个有洁癖的人, 原来每天都是他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的, 现在……

    秦臻摇了摇头, 迅速赶出去脑子里一些不合时宜的悲春伤秋, 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女孩子的东西向来是比男生多很多的,况且是秦臻这种从头到脚样样都必须很精细的女孩, 这不算大也不算豪华的屋子里,有很多用的东西甚至都超越租金本身的价值。

    秦臻觉得一些东西她带回宿舍里也不想用了, 于是就挑挑拣拣的收拾了一部分——也足足凑满了两个大的行李箱,女孩压根拿不动也懒得自己拿, 收拾完了之后就打电话叫快递过来把这些东西直接邮回了江坞。

    西宁这个地方, 她是因为林空竹才知道的,虽然填志愿的时候不是因为少年才来到这里, 但与他重逢之后也的确是因为他才想继续待在这里,甚至品出了一些独立在外地生活的乐趣。

    秦臻曾经还想过在这里常住, 找工作实习……不过现在都是一些空想,无稽之谈了。

    像她这种温室里成长的花朵,可能还是回到温室里是最好的选择。

    等快递公司拖着箱子离开后,本来满满当当的屋子里空了一大半, 秦臻有些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环绕了一圈,眼睛扫过窗帘,沙发还有冰箱贴等等的时候,鼻尖还是不自觉的一酸。

    听起来可能有些矫情,但这些东西,的确都是她之前和林空竹一点一点弄的。

    还是她的东西比较多,现在这个屋子里都快空了,秦臻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少年的东西有多么少,少到他可以很洒脱的直接就走。

    呵,荒唐。

    秦臻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她住了一年多的屋子,才把手中攥着的钥匙放在茶几上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咔哒’一瞬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还是有点矫情的难过了。

    女孩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约郁白郡出来,但看到是下午三点钟的时间就停住了手——或许人总是要渐行渐远的,她身边所有人几乎都在实习阶段,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郁白郡也没有下班。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并且一事无成。

    可还是要见一见的。

    秦臻也并不打算在西宁实习了,临走之前,总应该和自己在这里唯一的朋友道个别才行。

    于是郁白郡下班了之后匆匆忙忙从公司里跑出来后,见到的就是秦臻在公司大门前面的广场长椅上坐着等她的画面。

    女孩虽然个子不矮,高挑纤细,但骨架子小,坐在那里小小一团安安静静的,看起来颇为‘柔弱’的模样。

    这么一个混世大魔王现在给人的感觉成了柔弱,郁白郡心里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段时间不见,就能明显的看出来秦臻又瘦了几斤,在这深秋的天气里感觉都能被风吹跑了。

    郁白郡踩着高跟鞋走过去,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她戴上。

    “穿这么少。”她贴了贴女孩冷冰冰的脸,嘟囔道:“你也不嫌冷。”

    秦臻被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弯起来笑了笑:“还好。”

    说实话是因为她这个生活白痴忘了西宁的气温要比江坞低得多,所以没穿厚衣服回来了。

    因为天气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就一起走到火锅店。

    隔着热腾腾的蒸汽,郁白郡看向对面五官有些模糊只顾着低头吃的女孩,想了想还是问了:“臻臻,你和林空竹真的分手了?”

    她之前在秦臻回家的时候有些纳闷的给她打过电话,从她低迷的状态和言语中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一点情况,但并不全面,只是听她说‘可能快要分手’的时候纯粹意外。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看起来天作之合感情也很好的这两个人也没有熬过毕业季这个魔咒,大四俗称分手季果然名不虚传。

    秦臻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郁白郡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臻臻,你别难过啊。”

    “没事的。”秦臻吸了吸鼻子,咬着筷子戳中的腕子装作漫不经心的嘀咕:“缘分不够呗。”

    郁白郡:“别这样说。”

    “说实在话,挺羡慕你和楚知州的。”秦臻看着她,弯起眼睛笑了笑:“感情一直很稳定,真好。”

    据她所知郁白郡和楚知州从来没有吵架过,一直都是甜甜蜜蜜的——虽然她之前和林空竹也是这样,但现在回忆起来,的确是像裹着糖衣的炸弹一样。

    炸起来就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而她之前的确不够懂事,什么隐藏的矛盾都看不出来。

    “也是占了便宜,都是本地人。”郁白郡笑笑,涮了片羊肉夹给她:“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大学毕业季能让小情侣一对对分手的缘故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因为异地这件事情,谁都不愿意隔着两座城市谈恋爱,谁也不愿意迁就对方到另一座城市。

    秦臻没有逃过这个原因,大多数人都逃不过这个原因。

    但是她挺庆幸的,起码自己的好朋友能躲过这个原因,和自己的喜欢的人可以不被外界因素分开。

    她们要了两瓶啤酒,秦臻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几次酒,十分不胜酒力,半瓶啤酒迷迷糊糊的下了肚就有些醉,看着眼前的杯盘碗碟都开始重影了。

    今晚说好的一起住,郁白郡看她喝醉了就结账打算扶着她走人,结果自己一有动作,对面本来都快趴下的秦臻就好像醒了似的,挣扎着爬起来含混道:“别,别,我来结账。”

    ……

    名副其实结账狂魔,这个时候也不忘记争抢着买单。

    郁白郡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红扑扑的脸蛋,柔声道:“大小姐,你消停点吧,我来。”

    “不要,不要。”秦臻皱眉,十分不乐意的模样,嘟嘟囔囔的就开始翻自己的包:“我来结账……”

    结果翻到一半,手指就碰到一块坚硬的木牌——是静静躺在她不翻的包里好久的牌子了。

    林空竹送她的那块,上面刻着甲骨文‘果’字的牌子。

    秦臻怔怔的盯了几秒钟,然后把那块牌子扔到地下,喃喃道:“不要了,我不要了。”

    她不要再留下有关林空竹的任何东西了,四年前高考结束分开的时候她曾经依依不舍的留下这块牌子当纪念,可现在,她已经不稀罕这种纪念了。

    秦臻胡乱的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也看不清是多少钱,随手塞给旁边等着的服务生就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洗手间。

    好难受,好想吐。

    啊这,郁白郡一时间也被她弄的手足无措,连忙弯身捡起秦臻刚刚扔下的那块牌子就跟了上去。

    女孩吃的不多,趴在洗手台子上倒是把刚刚喝下的那半瓶啤酒全吐了。

    吐完她颇为嫌弃自己的用凉水漱了口,软绵绵的靠在墙上很委屈的抱怨:“小白,我好难受。”

    郁白郡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疼。

    原来像是秦臻这么鲜活又不可一世的女孩子,也会被失恋折磨的这么痛苦,这大抵都是成长路上不可避免的荆棘吧?

    眼见着秦臻柔软的长发都变的乱糟糟,郁白郡走过去帮她理了理头发,揽在怀里。

    “回去给你做醒酒汤,嗯?”她轻轻拍了拍秦臻的肩膀,哄小孩似的:“别难受了。”

    不消片刻,郁白郡就感觉肩膀上的布料有些灼热的湿润——肩头上趴着的女孩一开始只是啜泣,但渐渐的,细瘦的身体就越抖越厉害。

    这还是秦臻和林空竹分开以后第一次哭,之前她一个人在莘城那个破招待所里彻夜未眠,看到秦忱对林空竹大打出手的时候也没有哭。

    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秦臻莫名其妙的就破防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借着酒劲儿撒泼的缘故,大概是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这次回到西宁是一次‘告别’,她不会再回来了,也不想再回来了。

    郁白郡没有开口劝什么,任由秦臻哭,任由她发泄。

    人在过度压抑悲伤的情况下假如不找一个宣泄的口子,会憋坏了的,只是她手里握着的木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给她。

    “臻臻,你刚刚把东西扔到地下了。”她试探着问:“捡回来吧?”

    “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不要捡回来。”秦臻闷闷地开了口,声音沙哑:“我不要捡回来。”

    林空竹先不做人的,她现在也不要他的东西了。

    一点点的回忆,秦臻都不想再要。

    她这次的眼泪是最后一次没出息的证明,等今晚过去,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她才大学刚刚毕业,却因为和林空竹的纠缠感觉人生走了半辈子一样。

    这么一想,谈恋爱可真他妈的累啊。

    可真……操蛋啊。

    第59章 控制欲   他此刻看起来的确有种‘生冷肃……

    秦臻离开西宁差不多半个月后, 林空竹才和成教授从平址角回来。

    两个人满头满脸的土,像是从某个黄土高原赶回来的野人一样,一身风尘仆仆的气质, 走出机场后一路净被人围观了。

    成教授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但对于自己旁边这俊秀的小徒弟还是有点抱歉,因此良心大发的让他先回宿舍把自己拾掇干净了, 没第一时间压着人去办公室里研究实验成果。

    大半个月没吃好睡好,再加上种种事情的叠加发生, 实际上林空竹的生理承受能力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他没有拒绝成教授的好意——毕竟人在回去的车上都有种马上就要睡着的感觉, 干嘛还拒绝别人的好意?

    林空竹直接回了他和秦臻的那个家, 打开门的时候, 差点被这深秋的冷风吹个激灵。

    这屋子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原来秦臻在的时候总也不消停, 叽叽喳喳的说话,一会儿又饿了让自己给他做饭吃, 然后没一会儿两个人又闹在一起。

    可现如今,只剩下清清冷冷的灰尘了。

    林空竹视线落在茶几上那个钥匙上看了几秒, 才慢慢的收回目光。

    窗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之前养的几盆花也因为没人照顾都枯萎了,伴随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是屋内也没好多少的冷清气氛, 还有就差十几天就到期了的租期。

    之前在平址角,他就已经接到好几个房东打来的电话了。

    林空竹东一下西一下的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 这才打开卧室的门。

    空了一大半,梳妆台上和衣柜里那些原来属于女孩的东西都拿走了,也不知道他刚刚酝酿许久打开门的时候期盼的是什么。

    少年有些讽刺的笑了自己一下,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那些龟毛的洁癖荡然无存。

    他躺在被褥枕头尚且还齐全的床上, 慢慢的睡着了-

    十二月末过完了圣诞节,林空竹才停止了续租,和房东办好了退租手续。

    与此同时成教授那边的勘察研究项目也暂且告一段落,学校放假前,这位老教授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笑眯眯的让他回家过元旦。

    并且叮嘱道:“接下来一段时间还得去外面跑,记得多吃点,长点肉。”

    每次勘察让林空竹扛着那些器械装备的时候,成教授都害怕他这清瘦的骨架子被一阵风吹走。

    林空竹应了下来,回到宿舍后面对楚知州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问题却陷入沉默。

    说实话,他没有想好这次元旦节要不要回江坞。

    楚知州问完没见他吱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老三,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了?”

    这段时间林空竹东奔西跑,深入简出,每次捕捉到人影都是越发沉默……很难不说是因为和秦臻的分手有关。

    “没什么。”林空竹摇头,淡淡道:“我就是再想要不要回去,就三天假。”

    像他们这种保了研的名校生,假期向来比普通学生要少一些。

    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楚知州松了口气,便耸了耸肩和他恢复正常交流了:“好歹也是个假期,没事就回去呗。”

    林空竹靠在床边想了会儿,掏出手机订票。

    楚知州说得对,怎么说也是个节日,而且他得有将近半年时间没有见到外公外婆了——盛禹明去了非洲后老人家里那边没人照顾,虽然他花钱叮嘱了邻居有事帮忙盯着点,但怎么说也该自己多回去看看才对。

    不管成之美怎么样,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多么‘孽缘’,他也的确是把两个老人家当做亲生外公外婆尊重的,包括盛禹明,那在他心里就是他的亲舅舅。

    少年订了晚上飞回去的航班,在江坞机场附近的酒店随便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才坐车回了青礼。

    他事先并没有和老人家打招呼说自己要回去,所以外公外婆见到突然出现的林空竹,都颇为惊讶了一会儿,然后苍老的脸上才笑开了花。

    林空竹这次回来敏锐的注意到,外公外婆身上的疲态更多了一些,笑起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也像是强颜欢笑。

    而且演技拙劣,像是在刻意瞒着他一些事情似的。

    林空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等帮着做好了饭上桌后,他才状似无意地问:“你们一年一次的体检做了么?”

    外公点了点头:“半个月前就做完了,你小子不用操心。”

    这是从几年前开始林空竹就每年都帮着他们在医院里预约的体检项目,人老了就怕身体出现问题,一年检查一次是最起码的。

    听到外公的话,林空竹的心才放下来一半——那看起来就不是身体的问题呢。

    但为什么,两位老人家仅仅是半年不见,就老了这么多呢?

    少年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沉吟片刻才压着声音问:“这段时间……成之美有找过你们吗?”

    他已经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是那女人查不出来的联系方式,而且现在也不经常呆在学校里,和成教授一起基本上是神出鬼没抓不到人的状态。

    假如成之美想要找他,外公外婆这里可以说是唯一的突破口,因为林空竹不管去哪个地方,都没有瞒着两位老人家的习惯。

    人老了联系不上晚辈会担心,也爱操心,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听到林空竹这个问题,外公外婆愣了一下,才着急忙慌的摇头否认:“没有,他来干什么,你别瞎想。”

    可就这个一瞬间,已经能让少年敏锐的思绪窥探到些许端倪了。

    林空竹握着筷子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压着火气故作云淡风轻地问:“外婆,你别骗人。”

    “真的没有。”外婆给林空竹夹了几筷子菜来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埋怨道:“大过节的,也别提晦气的人了。”

    林空竹闻言,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其实之前老两口说归说骂归骂,心里也曾点击过成之美那个不孝女的,可现在能让外婆用到‘晦气’这个词来形容成之美,那说明关系又是进一步的恶化了。

    所以……那女人到底干了什么事?

    “外婆。”林空竹放下筷子,难得强硬了一些:“您不说,这饭我真有点吃不下去了。”

    毕竟成之美现在能‘屈尊降贵’到青礼这小破地方打扰两位老人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么想想,他这些年真的没让他们消停过。

    见到他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已经察觉并且不能含混过关,外公外婆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轻维的事情。”外婆皱眉,有些无奈道:“说是他的病情又恶化了,成之美着急得很又找不到你,只能三不五时的来这儿闹,但你别担心,她再来我们就报警了。”

    在两位老人家的角度了虽然林轻维林空竹同是外孙,但他们可没有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想法,自然是从小带大的林空竹更为亲近。

    于是合情合理的,他们当然不希望林空竹去移植自己的器官损害身体,理所当然的站在他这一边。

    正因为如此,成之美气的在青礼大院闹了好几次,差点没指着两位老人的鼻子大骂了。

    有一次都给外公气的高血压,硬是在医院里吊了几天水才缓过来,两位老人在这种重压之下不可避免的有些疲态——毕竟是老了,扛不起折腾。

    老人家不可能和林空竹说这些话,这些事情都是饭后林空竹去咨询了自己之前叮嘱过的超市小哥,才从中窥探到一二的。

    超市那小哥边絮絮叨叨的报告着,看着林空竹阴冷的视线和额角隐约爆起的青筋就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自认为隐蔽的后退了几步。

    这少年看起来像是要打人的模样,还是远离为妙。

    不过小哥的确是想多了,纵然林空竹怒不可遏,也绝对没有和外人撒气的习惯。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和他说了声谢谢之后才转身离开。

    这天是元旦节,江坞的气温很低,昨天又下了场小雨,湿湿凉凉的几乎冷到了骨子里。林空竹出来的急,卫衣外面甚至都没有套一件外套,可现在却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许是气过了头,少年掌心都有些发麻。

    他抿了抿唇,直接跑到了客运站坐车去了江坞市里。

    几个小时的车程下来身上都已经冻透了,可心里还是冒着火——就凭借这股子压不住的火气,支撑着林空竹一路走到了林家,那个别墅门前。

    先是轻轻敲了几下门,无人应,逐渐变的焦躁,连摁门铃带敲门,弄的震天作响。

    “来了来了!”元旦的晚宴林家自然是忙的不行,管家慢了半拍过来看门,看到少年苍白的脸却是结结实实的愣住了:“林…二少爷?”

    虽然这些年林空竹鲜少回来,但在林家帮佣了二十几年的管家,还是知道这么个人的。

    “成之美呢?”林空竹直呼其名:“我找她。”

    他此刻看起来的确有种‘生冷肃杀’的气质,管家心里疑惑万分也半句话不敢多说,忙不迭的就去找成之美了。

    许是因为他的出现太过离奇,成之美来的很快,见到他就冷笑一声:“哟,大忙人终于现身了。”

    她一身深红色的晚礼服搭着纯白色的羊绒披肩,高高在上的站在门里,打量着门外单薄苍白的冷漠少年,眼神就像看着脚下肮脏的尘土一样,不可一世。

    “我有事情和你说。”林空竹偏了偏头:“出来。”

    “做什么还要出去?”成之美轻皱眉头,冷嗤:“你爸爸也听说你来了,进来见一面吧。”

    “我爸爸?林问岷么?”多年隐藏在心里那层窗户纸忽然就藏不住了,林空竹极其暴力的捅破,盯着成之美比她笑的还冷:“他是不是我爸爸,你是不是我妈,你心里不比谁都清楚么?”

    他真的烦透了成之美再这么装下去,今天宁可玉石俱焚,林空竹也绝对不想再披着虚伪的面具生活下去了。

    况且真的能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么?换句话说,成之美真的敢让林问岷知道她当年做的那些勾当,骗他这么多年的事实么?

    林空竹的确在赌,赌他说出来这些话后,妥协的会是成之美。

    果然,女人脸色大变,刚刚攥着披肩的细指都不自觉的收紧,强做镇定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林空竹轻轻的笑了一声,反而向上上了一个台阶,他和成之美同高,眼睛平视着女人的瞳孔:“需要我进去和林问岷沟通么?”

    刚刚,这不是成之美的命令么?

    现在这个节骨眼只要她敢,自己可以如她所愿。

    第60章 控制欲   去接他满心欢喜的小姑娘,在冬……

    但林空竹这次赌对了, 成之美的确是不敢。

    她甚至以为少年真的要进去,有些仓惶的拦住了他。女人涂着赤色的指甲死死的攥住林空竹的袖子‘砰’的一声关上身后的门,咬牙道:“去一边说。”

    林空竹轻轻的抬了下唇角, 和成之美一起走到林家无人的后花园。

    这女人摇头晃脑,四下确认了一番没人,才敢开口问林空竹:“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空竹轻启薄唇, 只懒懒的回了她两个字:“宗都。”

    当年那个孤儿院的名字,足以让成之美脸色一瞬间变的煞白。

    他似乎真的是踩住了女人的死穴, 以至于这病态疯狂的女人声音竟然打了磕绊:“你、你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从成之美的反应可以看出来, 她的确很怕人知道这件事。

    也是, 知道的人越多需要捂嘴的人也就越多——毕竟这女人是像藤蔓一样依附着林问岷那颗大树生长, 自然害怕自己逆天大谎被男人知道了。

    林空竹也多少松了口气, 这说明这件事只能他用来威胁成之美,而她威胁不到自己了。

    毕竟他的‘死穴’没有成之美这么明显, 更不容易窥探,所以也没那么容易被抓住。

    见他不说话, 成之美急了,甚至伸手推搡:“你说话啊!”

    林空竹蹙眉, 万分嫌恶的避开, 才冷冷的答:“就我知道。”

    成之美额角都沁出来一层细密的冷汗,听他说完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成女士, 您的心理素质是真不怎么样,可惜演技也不怎么样。”林空竹冷笑:“既然怕被人看出来, 就要演得像为人父母一些,你不知道亲子鉴定这件事谁都能做么?”

    成之美麻木地听着他的讥讽,声音顷刻间就有些哑:“你想怎么样?”

    “听着,我想你滚出我的世界。”林空竹拍了拍自己小腹的位置:“想要这颗肾?还有我身上的血?也看看你和你那宝贝儿子配不配。”

    “你!”成之美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似的, 咬牙切齿:“你可真是白眼狼,要不是我当年把你从孤儿院里爆出来,你以为你有今天?”

    ……

    林空竹发现自己之前对人类的无耻面还是见识的少了,只有见到成之美这样的人,才能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不要脸。

    “白眼狼?”被她气笑都显的有些多余,林空竹淡淡道:“成女士,我没死在你手里是我命大,不是你心慈手软。”

    成之美愣住,回过神来咬了咬唇:“你他妈什么意思?”

    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心虚并不明显,也只有林空竹能看的出来。

    “或者您只是想给我一个教训?”林空竹指了指自己衣服下伤口的位置:“所以一年多以前派去学校周边的‘劫匪’只是刺偏了,还没把我捅死。”

    “无凭无据。”成之美这件事可不打算承认,只冷冷的笑:“你可别想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唔,的确无凭无据,不过需要我把鉴定报告给林问岷么?”所以他之后没有通过这件事找成之美的麻烦,毕竟没有证据,跨省作案,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过大,他没有任何能追究的办法。

    成之美也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可以毫无忌惮的拿捏他的么?

    但这种居上位的人从来不明白做事不能太绝的这个道理,因为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林空竹呢?

    “这么做对你也没好处。”成之美脸色苍白,虽然心里已经慌到了极点,只有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她指甲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尽量来让自己和林空竹谈判:“林问岷那个人不择手段,你以为你说出真相影响的仅仅是我?到时候你,老头老太太,盛禹明都别想消停……你到底有什么条件?”

    编到后来,女人显而易见的已经不耐烦。

    她知道林空竹在这大过节的特意跑过来就是来讲条件的,不如干脆就问了。

    “条件?你错了,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林空竹指着自己的身子:“你从头到尾想要的不就是我的血,我的器官,最好我是一个植物人躺在床上帮着林轻维续命么?”

    “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你和林轻维死或者不死,与我无关。”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在二十一世纪的新社会,哪怕成之美有钱有势也不可能强迫买卖一个活生生的人。

    无非是用一些道德绑架,或者是情绪拿捏……她这么多年都是试图这样控制自己的。但现在林空竹明确告诉她了,不可能。

    如果成之美还要继续的话,他真的不介意玉石俱焚。

    女人闻言,瞳孔缩了缩——虽然早就有这种预感,但真到了此时此刻,她还是有种鸡飞蛋打的不甘,甚至是恨意。

    成之美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压抑着自己,屈尊降贵的和林空竹谈条件:“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也的确是我这些年亏待了你,但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啊。你只要肯为轻维捐献,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多少钱都行。”

    事到如今,女人依旧坚持着自己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来的原则,依旧试图游说林空竹。

    也难为她了,向来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疯子,竟然肯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软下身段,不惜求他这种卑劣的血液,呵呵,真够精彩。

    林空竹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讥讽又意味深长。

    “成女士,现在需要选择的不是我,是你。”林空竹微微俯身,戏谑的对她说:“你如果继续因为林轻维的事情纠缠我,就真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成之美现在需要选择的是保全自己,还是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但也改变不了结果的试图保全林轻维。

    林空竹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主动权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就根本不用选择。

    因为少年心里从未想过,想要触碰林家那些肮脏的钱,所以成之美口中那些自诩为诱惑力十足的金钱于他而言,和废纸并没有什么区别。

    少年来这一趟把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说完就走。

    他懒得看成之美眼里那些顷刻间的情绪崩塌,也懒得听她在身后声音嘶哑的叫自己,还试图继续讲条件的模样,走的干脆利落。

    成之美是个很精明的人,自己的利益大过一切,能为林轻维的低头就已经是极限了。

    假如林空竹没有估计错的话,她接下来应该一段时间不敢再去打扰两位老人了,毕竟自己现在手里已经是有了实打实的把柄……虽然在此之前他的确不愿意利用这件事的。

    林空竹离开林家后,没有直接回青礼,而是想了想去了城西的那个别墅区。

    他之前去过秦家一次,还记得在什么位置,脚下不知不觉鬼使神差的就走过去了——挺远的一段路,说是巧合不可能,他就是带有目的性的,刻意的去罢了。

    但林空竹其实不想干什么,就是觉得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隔着秦家那扇偌大的落地窗看到一眼秦臻。

    只是这次去和上次去的心境截然不同。

    林空竹上次去是去接他满心欢喜的小姑娘,在冬日夜晚的路灯下‘私奔’,就像做坏事的熊孩子一样,偷偷摸摸却热烈非凡。

    这次去,其实更多的是倾向于一个隐晦的告别。

    他不配当面约见秦臻了,偷偷地看一眼就好。

    其实林空竹是做了即使去了也看不到秦臻的准备,毕竟江坞元旦的天气怪冷的,女孩不愿意出来,不愿意待在窗边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没想到他运气还不错,竟然真的碰到秦臻在外面。

    林空竹距离那院子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女孩,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隐身到了一颗大树后面遮蔽着,透过枝枝蔓蔓的间隙来偷看秦臻。

    女孩比起前段时间清瘦的模样似乎有所好转,可能是刚从室内出来的缘故,白净精致的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红晕,在明媚的脸上润润的活色生香。

    她和旁边的许纾蔓一起坐在长椅上说话,时不时的笑一下,洁白的贝齿咬住红唇时一如既往地可爱。

    不可避免的,林空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毕竟他之前一直担心女孩状态会不好,现在看来秦臻走出来的很快,这样也好。

    少年轻轻垂下长睫毛,眼里的情绪隐晦又肆无忌惮的在这个角落里泄露了出来。

    他还是挺想她的。

    之前林空竹不喜欢过年,过节日,因为觉得没意义。可自从和秦臻在一起后,每逢年节她都会别出心裁的让他心里那块清冷的角落热闹起来,所以少年也就没那么排斥了。

    现在,只不过是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拥有过秦臻的这段时间,林空竹就像是侥幸拥有了水晶鞋的灰姑娘一样。

    明媚,热烈,五彩缤纷……终究是他不配占为己有的东西。

    零点的钟声就像是分手时的预警,告诉他该醒了。

    要说江坞在元旦这天的气候也很巧,生冷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初雪,就和毛毛雨一样态势不大,但积少成多,从傍晚下到现在已经在地上薄薄的积了一层了。

    白花花的雪在橙黄色的路灯照耀下,分外晶莹剔透。

    林空竹看了看地面,鬼使神差的折下一根树枝俯下身来。

    他干了一件很小学生的幼稚事情,微微俯身,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了两个字:祝好。

    少年的字迹一如既往龙飞凤舞,清瘦凌厉,在他走后许久,不间断落下来的雪就很快把这两个字盖住了。

    不过曾经有过的痕迹,即便消失了也有。

    祝好。

    第61章 圆满   不是惊喜,而是惊悚

    接下来的几年里, 秦臻都没有见到林空竹。

    准确来说,是连他的消息都没有听到过——许是因为断的时候刻意决绝了一些,各种社交平台上的联系方式不是删了就是拉黑了。

    身边为数不多几个知道他们关系的好友也自然不会没有眼力见的多提, 所以当然就没有机会听到什么关于林空竹的消息。

    彻底毕业之后,秦臻当然没有像林空竹许纾蔓这样的好学生一样继续读研读博,她很干脆的本科毕业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远离了学校。

    女生就是那种不爱学习的人, 及时强迫自己好好学习了一阵子,可始终还是本质差生, 只想赶紧把自己学习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她身边的人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好好学习的期待, 秦臻能考上西锦就是对秦屿和徐莹的意外之喜, 自然不会要求她继续读下去。

    徐莹倒是想让秦臻一毕业就去自家公司跟着学习的, 但也被女孩懒洋洋的拒绝了。

    “我还不想上班。”秦臻看着徐莹, 说的一本正经:“我想先潇洒一段时间。”

    ……

    “潇洒什么啊?”徐莹有些无语:“现在年轻人竞争这么激烈,跟不上步伐就会被淘汰。”

    “那就被淘汰咯。”秦臻自有自己犯懒的一套说辞, 有理有据的反驳:“我躺在股票上就能舒服的过一辈子,为什么要努力奋斗啊?”

    她所说的也的确是心中所想的, 说实话,秦臻就是纯粹的没有目标。

    换成任何人有钱有闲, 也不会天天上了发条一样的鞭策自己, 有什么必要呢?

    秦臻这番歪理邪说给徐莹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可看着女孩懒洋洋的眼睛, 她就莫名其妙的发不出来火。

    ——可能是因为女孩自从和林空竹分手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佛系’状态,总是让徐莹有点心虚的。

    就连她自己其实都明白, 两个年轻人的分手本质和她有关,所以近来每次面对秦臻的时候,徐莹总是有点躲避的心态。

    这次也不例外,徐莹闷了半晌只说出一句‘随你便吧’, 便匆匆忙忙的去公司了。

    秦臻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又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

    小姑娘一蹬腿,咸鱼似的躺在床上玩手机,可以说是十足十的大逆不道了。

    但秦臻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真就天天吃喝玩乐,她不爱上班,不喜欢社畜一样的束缚生活,可在挖掘培养自己爱好这方面还是不排斥的。

    女孩先是无所事事的去学了一段时间画画,等明白了自己没有在绘画上的天赋后又转头去学了摄影,然后便烧钱似的买了一堆相机和镜头天南地北的拍照游玩。

    美名其曰,记录下祖国大好河山的美丽当做事业了。

    许纾蔓来围观过一次,就有些极度的啧啧:“你这可活的真美,羡慕死了。”

    “没办法,我脸皮厚嘛。”秦臻一边摆弄着镜头,一边嘻嘻笑道:“你也一辈子吃喝玩乐都有花不完的钱,可是太要强了。”

    许纾蔓和自己这种咸鱼不一样,她是货真价实的学霸,一门儿心思的学习成长打算以后接手自家公司……大概是因为许纾蔓是独生女的缘故,没有秦忱那样的靠山吧。

    秦臻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样肆无忌惮的生活是因为有人给兜底的。

    许纾蔓笑了声,有些感慨地嘀咕:“我要是也能有个哥哥就好了。”

    假如可以,谁不想过秦臻这样富贵闲人的日子?

    “其实你也不用给你自己压力太大了,我看许叔对你那么好,什么时候逼你立刻就得继承家业了?”秦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大咧咧的安慰她:“你明年不就毕业了么?读书读了这么多年,不如跟我放松个一年半载,权当缓解压力了。”

    有的时候,秦臻真的感觉那些博士生啊硕士生啊不是人读的,加上本科时间动辄就得在学校里待八九年,谁能忍?

    等从学校出来后,花季少女都快奔三了。

    许纾蔓闻言,有些恍惚的笑笑:“不知道,不过等我毕业了,家里就该给我琢磨另一半的问题了。”

    这是这么多年,许纾蔓首次提到关于恋爱和另一半的事情,秦臻着实愣了一下——她之前还以为女孩这社会学读的,整个人都快超凡到没有世俗的欲望了呢。

    不过家族安排的联姻的话,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情。

    “管他呢。”秦臻冷哼一声:“你让他们去安排,到时候不乐意就拒绝,我给你撑腰。”

    许纾蔓听着听着,忍不住乐了一下。

    “不过我很好奇。”秦臻上下扫了她一眼,十分八卦地问:“你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谈恋爱啊?我从来没从你嘴里听到过男生的名字,阿蔓,你是不是真的是个无性恋?”

    她俩从小玩到大,许纾蔓身上特别让秦臻差异的一点就是,她从未谈恋爱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就好像那些属于青涩少女的悸动羞涩,小鹿乱撞,在她身上统统不存在一样。

    “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许纾蔓抿了口茶,淡淡道:“男人本来就是低质量人类,你没听说过不婚不育保平安么?”

    “……有道理。”放在以前秦臻只觉得狗屁不通,但现在竟觉得醍醐灌顶,不由得赞同道:“单身真挺好的。”

    一直单身一个人,反而就不会受到伤害。

    许纾蔓眼神顿了一下,看着若有所思的秦臻无语道:“对你来说有什么道理?”

    “我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因此有感而发。”她美眸微眯,试探着问:“但你之前不有过林空竹么?”

    这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林空竹的大名。

    秦臻猛的听到还是恍惚了一下,感觉心尖儿像是被蜜蜂蛰了下后细细的泛着疼,却只能故作淡定的若无其事道:“像你那种多好。”

    但后半句‘我情愿没遇到过’这种赌气的谎话,秦臻还是说不出来。

    毕竟和林空竹认识,在一起的那些年,快乐也是真的快乐的。

    但秦臻很容易就被许纾蔓这种聪明人转移了注意力,从而忘记一开始自己问她的问题了。

    你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喜欢的人么?

    这个问题,许纾蔓自始至终没有正面的回答过,只是四两拨千斤的略过了。

    结果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夏至到来,许纾蔓彻底毕业后就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个大‘惊悚’。

    是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悚。

    果然像她说的,许家在许纾蔓一毕业后就给她安排了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美名其曰要先接触看看……但秦臻怎么也没想到,安排的居然是她哥秦忱。

    而且是许家和秦家两方不谋而合的安排,就跟说好了似的。

    秦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拿着的苹果都惊掉了。

    “什么鬼啊?”女孩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摆弄电脑修图片,听到电话里许纾蔓淡淡的声音,整个人差点被苹果肉呛到,边咳嗽边说:“我爸妈他们怎么想的?居然这么安排,这不是让我哥老牛吃嫩草么?”

    她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笑,只觉得特别荒唐。

    许纾蔓可是跟她一起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和秦忱也是熟的不行,就她哥那种把她们俩当‘晚辈’的态度,安排他俩相亲不是纯属找笑话么?

    “你放心,等我爸妈回来我就说他们。”秦臻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傻白甜的嘻嘻哈哈:“乱点什么鸳鸯谱,搞的好尴尬。”

    电话对面的许纾蔓沉默了几秒钟,清清冷冷的声音才慢悠悠的传过来:“其实,我事先知道。”

    秦臻愣住:“嗯?”

    许纾蔓:“而且我也同意了。”

    ……

    秦臻这下子是彻底懵逼了,呐呐地问:“什么意思啊?”

    “加入非要找个人结婚并且作为联姻对象的话,”许纾蔓淡定的道:“秦大哥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臻‘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只感觉浑身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里都隐约在冒火——毕竟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她把许纾蔓当闺蜜,而那家伙居然想当她的嫂子!

    最可笑的是许纾蔓和秦忱似乎打成了什么‘协议’似的,共识空前绝后的一致。

    秦忱对于两家人想要撮合这桩联姻的态度,也是不反对的。

    搞到最后,竟然只有秦臻一个人觉得尴尬。

    这两个人都是她最熟也最亲近的人,现在弄成这个光景真不是一般的别扭,且秦臻莫名觉得有些郁闷,就好像秦忱和许纾蔓双双叛变了一样。

    于是女孩有些幼稚的决定,她要和许纾蔓‘冷战’一段时间。

    只不过她的冷战宣言是单方面的。

    许纾蔓可没有要和秦臻冷战的想法,自那以后就三不五时的过来哄她,且有理有据的游说:“臻臻,你仔细想想,以后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更近了呢?”

    ……

    的确,这点挺诱惑的。

    秦臻不得不承认秦忱以后找任何女人给她当嫂子都不会有许纾蔓好,但这也不是局面突然变得这么离奇的缘由啊。

    许纾蔓和秦忱本来是哥哥和妹妹之间的态度,突然间转变为情侣,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秦臻甚至还有一些更离奇的想法。

    她上下扫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求原谅的许纾蔓,沉吟道:“你选择和我哥联姻,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虽然有些自恋,但秦臻觉得十分有可能啊!

    毕竟许纾蔓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挺嫌弃男人的,刚刚哄自己的时候‘诱饵’还是以后能和自己关系更近一点……秦臻不禁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于是在许纾蔓瞠目结舌的眼神中,秦臻严肃道:“我是直女!”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许纾蔓反应过来后就觉得这是自己被黑的最惨的一次,哭笑不得的愤怒道:“我也是啊!你要不要这么自恋?”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成了一团。

    秦臻也觉得自己刚刚挺傻的,又傻又自恋。她笑得肚子疼,好一会儿平静下来后,才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心里暗暗道了声: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管不了。

    同时也没资格管,只能祝他们幸福就好。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似乎身边那些玩的好的,曾经一起立下‘谁先结婚谁是狗’这种中二誓言的朋友们,也都逐渐不可避免的随波逐流,一个又一个迈入婚姻的步伐里了。

    秦臻单单是今年就已经随了好几份礼金,且刚接受许纾蔓和秦忱那不伦不类的暴击不久,结果郁白郡的电话又来了。

    “结婚?”秦臻放下手中的铅笔,神色严肃的对待手中握着的电话:“和楚知州?”

    对面的郁白郡忍不住笑了:“那不然呢?”

    “不是,我这问题傻了。”秦臻反应过来,连忙找补:“我就是…吓到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呀?”

    “快么?也不快吧?”郁白郡声音温温柔柔的:“妞,我们谈恋爱都八年了,七年之痒都过去了。”

    秦臻轻轻怔了一下。

    的确,她的朋友和同学都已经不断向前看,被社会推着一步一步的留下痕迹,可唯有自己生活在自娱自乐的乌托邦里。

    秦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此从来就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如今距离她毕业那年,已经整整过去五年了啊。

    五年,什么事都物是人非了。

    如今他们这些年轻人都快要‘奔三’了,自己和郁白郡都是二十七岁的年纪,结婚当然不意外。

    秦臻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半晌后回神才慢了半拍的答应下来郁白郡的婚礼邀约:“好,我一定去。”

    第62章 圆满   你来给我当伴娘吧。

    郁白郡的婚礼日期定在了国庆期间, 毕竟七天假,到处都在放假,天南地北的好友都能邀请过去。

    和秦臻说时间的时候, 郁白郡顿了一下,明显有些犹豫:“臻臻,你介意看到林空竹么?”

    后者闻言怔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后就淡定自若的笑了笑:“有什么好介意的,无所谓。”

    实际上她已经有准备郁白郡会提到林空竹, 毕竟那男人是楚知州的好朋友, 理所当然也会去参加婚礼。

    虽然她只要说介意的话郁白郡这爽利的性子很有可能就让楚知州直接不要邀请林空竹, 但秦臻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是个客人, 总不可能给要结婚的新人添麻烦。

    于是大大方方的, 就表示无所谓了。

    郁白郡似是松了口气,问她:“你这几年, 有听说过林空竹的消息么?”

    秦臻咬了咬唇,轻哼了一声:“联系方式都删了, 去哪儿听说啊?”

    其实,也不是就全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

    说起来也是偶然, 去年的时候她陪着许纾蔓去了一趟江大, 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历史系的教授周清译,更巧的是周老教授居然还记得她。

    而秦臻也记得周清译, 因为之前林空竹曾经说过好几次,周教授是国内历史系数一数二的教授。

    能让少年佩服的人不多, 秦臻听了几次,难免就记住了。

    许纾蔓是认识周清译的,熟络地打过招呼后,周清译目光落在秦臻身上便有些好奇:“你是秦家的那个小姑娘吗?”

    秦臻没想到这位文学大家居然知道自己, 瞠目结舌:“是、是啊,您好。”

    其实她更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怕自己没礼貌。

    许是看出来秦臻的疑惑,老教授很随和的笑着说:“我之前年会被你父亲邀请过,曾经见过你一面,对了,还在博物馆见过你和空竹一面。”

    那是秦臻和林空竹分手的第四年,还是第一次有相熟的人在她面前提到他的名字,让女孩几乎有种猝不及防又恍若大梦初醒的感觉。

    那年春节期间的博物馆……都过去多少年了呀。

    秦臻勉强笑了笑,应对着老教授:“是啊,好巧。”

    她认识林空竹,周清译也认识林空竹,这也许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了。

    于是不可避免的,聊天内容也就围绕着林空竹——谁让他们都朝着学校大门一个方向走,躲也躲不开。

    周清译并不知道秦臻和林空竹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只知道他们之前是同学。

    “小林现在跟着老成做研究呢。”周清译无意中透露:“势头发展的很好,应该能直接留校,这小子,当初让他跟着我学就不干。”

    说到此处,周清译大概是觉得可惜极了,连连叹息了好几次。

    也是因为这次偶遇到老教授,秦臻才隐约知道林空竹还在跟着成教授天南地北的继续跑,也有可能留校西宁。

    就真的和少年当初所说的一样,他选择的是一条居无定所的路,但为了梦想,为了自己信仰和喜欢的东西,也未必就不是一种幸福。

    这也是这几年间,她唯一听到过的林空竹的消息,一次很巧合的偶遇才得知的,从未刻意去打听过。

    此刻听到郁白郡突然问起来,秦臻难免有些恍惚。

    但她语气平静,敷衍的滴水不漏,就好像林空竹这个名字已经无法再在她心里掀起波澜,事实上也应该如此,她该有点出息了。

    郁白郡也是当时目睹着秦臻和林空竹谈恋爱,并且被塞狗粮的那波人了,听到他们分手其实就挺不可思议,现在看到彻底形同陌路也还是不免唏嘘。

    不过她这种看客再感慨,还能比本人心里更五味杂陈么?

    思及于此,郁白郡扯开话题,刻意让声音欢快一点转移秦臻的注意力:“臻臻,你来给我当伴娘吧。”

    伴娘?秦臻愣了下,犹豫的问:“伴娘需要干什么啊?我没给人当过。”

    “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郁白郡倒不担心秦臻的能力,说实话就算女孩什么都不会干也无所谓,长的足够好看,站在一旁当个吉祥物就够了。

    最主要的是,郁白郡知道西宁没什么秦臻熟悉的人,如果真的邀请来林空竹,那岂不是放她在嘉宾席上和林空竹面面相觑的尴尬么?

    郁白郡是请秦臻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可不舍得让她这么尴尬。

    秦臻想了一下,觉得当伴娘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行。”

    据说新娘邀请当伴娘的人往往都是最好的朋友,既然郁白郡邀请她了,秦臻当然不想让她失望。

    于是半个月后,她就乘飞机到了西宁开启自己第一次的‘伴娘之旅’。

    怎么说也在西宁读了四年的书,虽然很久没过来了,但秦臻对这座城市依旧非常熟悉——是不需要人做向导的熟悉。

    秦臻拒绝了郁白郡想要来机场接她的请求,下飞机后直接杀去了她订好的酒店。

    现如今结婚接亲都不兴去女方家里接了,大概是怕麻烦,所以大多数都是在婚礼酒店接亲到礼堂的。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郁白郡了,现如今已经领了证的准新娘周身上下都洋溢着新婚的幸福泡泡,清冷气质都被中和的温柔了许多。

    秦臻见到她,就扑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一向这般少女娇憨惯了,即便大了几岁也没什么变化,郁白郡拍着秦臻蝴蝶骨突出的后背,很是满足的摇了两下:“你能来,我是真的开心。”

    “我有什么不能来的,又不是什么贵客。”秦臻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说:“我现在就是一条咸鱼,不过我把设备带来了。”

    秦臻拍了拍旁边她不远万里扛过来的相机,笑眯眯道:“等到时候把你这个新娘拍的美美的。”

    女孩现在从事半吊子摄影事业,郁白郡也是有所耳闻的。

    “成,我先提前谢谢你。”郁白郡弯了弯眼睛,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给她:“试试伴娘礼服。”

    之前郁白郡选了几套微信发给她,询问过秦臻的意见后才定下的伴娘礼服,所以版型和剪裁大小基本都是合适的。

    但郁金香色的缎面礼服上身后,郁白郡还是忍不住被她美的吸了口气。

    “真好看。”她瞧着秦臻凹凸有致的背影,削肩纤腰,细的不盈一握,偏生臀部曲线极其漂亮,虽然就是随便试穿一下没化妆也没做造型,但毫无疑问就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郁白郡走过去拍了拍她,十分满意:“好看死了。”

    秦臻嘟了嘟嘴:“哪有这么夸张。”

    说实话这几年她对于自己外在的塑造已经越来越有‘淡泊’之风了,大概是从小到大听好看和漂亮听的太多,反而就凡尔赛的不在乎了。

    女孩纯粹就是试穿一下看看大小,然后就连忙把这束缚的礼服裙脱了下来,又换上了自己oversize的卫衣牛仔裤。她这么打扮就跟个刚迈入大学校园的女大学生一样,装嫩。

    秦臻拍了拍自己的空空如也的肚子:“饿了。”

    晚上自然是郁白郡和楚知州这对新婚夫妇做东,尽一下地主之谊。

    但三个人倒也不必那么正式,在秦臻的强烈提议下就随便找了个精致的粤菜馆子吃了几个菜。

    楚知州是林空竹的室友,和秦臻的接触并不算多,席间三个人不可避免的就有些尴尬——而且还关系到楚知州邀请林空竹来参加婚礼是否成功这个话题。

    都是成年人了,当然没必要让做东的这么尴尬,秦臻很快就‘识趣’的表达了自己无所谓的态度,甚至主动询问了一句:“林空竹明天来参加婚礼么?”

    明天是十月六号,很吉利的日子,也是郁白郡和楚知州正式办婚礼的日子。

    “呃,不太确定。”楚知州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郁白郡,接收到老婆的眼神信号后才敢继续说:“老三在蝉洲那边办事呢,说是如果能请假赶回来就尽量,估计……大概率应该是回不来。”

    哦,那反而还避免尴尬了。

    秦臻心里异常的平静,并没有‘可惜’或是‘庆幸’这些无用的情绪,只是眯起眼睛笑了笑:“挺好。”

    当晚她睡的很踏实,和郁白郡同床共枕,准备第二天起来做一个精力充沛的伴娘。

    只是不当不知道,一当秦臻才意识到当一次伴娘是能累死人的。

    凌晨就被揪起来陪着新娘子化妆做造型,秦臻困的直打瞌睡时郁白郡就准备的差不多了,伴娘团的另外三个伴娘此刻也赶了过来,一堆人匆匆忙忙换衣服的时候女孩默默闪避到了休息室门外。

    ——幸亏她之前就换好了。

    还行,能顺便偷个懒。

    秦臻靠在休息室外长廊的墙上,无视过道中人来人往投来的目光,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睛,哈欠连天的就没断过。

    在郁白郡面前她得保持着‘精神充沛’的微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没有必要装了。

    于是不少扛着设备在准备婚礼台子上灯光和其他的人,都能见到一个穿着紫色伴娘礼服裙的女孩软绵绵的靠在墙上,耷拉着脑袋,没力气的样子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大清早的有点凉,礼服是削肩抹胸的款式,秦臻纤细单薄的肩背和两条细白的手臂都暴露在冷空气里,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

    只不过下一刻,一件带着温度的西装外套就从天而降,非常‘恰好’的披在她的身上。

    嗯?秦臻有些疑惑的抬眸,视线就对上镜片背后一双凌厉的眼睛。

    第63章 圆满   林空竹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而且……

    好家伙, 五年不见,林空竹都近视了么?

    即便被眼镜遮挡着,他眼睛的线条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漂亮, 瞳孔漆黑……似乎比以前更黑了。

    秦臻目光顿了下,完全没想到会这么意外的就和林空竹‘重逢’了,场面甚至有些随意。

    几年过去, 曾经只会穿白衬衫和T恤的少年也开始穿西服了,甚至戴上了眼镜。

    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如既往的清瘦, 还有清隽冷冽到独一无二的气质。

    秦臻纤细的上半身都被宽大的西服外套盖住, 她隐藏在里面的手指下意识地攥成了拳, 故作淡定的和林空竹打招呼:“好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空竹闻言眯了眯眼:“你知道我从外地回来?”

    ……

    秦臻很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怎么这么多年就没什么长进呢?她似乎就永远藏不住话。

    于是,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木讷道:“楚知州说的,你不一定能从外地赶回来参加婚礼。”

    说完, 她就用一双死鱼眼等着林空竹继续问话——从以前到现在,他的逻辑和捕捉漏洞的能力从来都是无懈可击。

    但这次, 林空竹并没有针对秦臻的意思。

    他大发慈悲的没有问她‘你们怎么会聊到我’这种足以让秦臻十分尴尬的问题, 只是望着她笑了笑:“的确,很久不见了。”

    只不过老情人久别重逢的画面, 怎么看都很尴尬。

    面对他一如既往专注的视线,秦臻垂眸避开了, 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不用,我回去了。”

    说完,她并没有要和林空竹攀谈的意思,直接了当的转身进了刚刚出来的休息室, 顺便‘砰’的一声关了门。

    给男人一个十足十的闭门羹。

    等回到屋内,秦臻杂乱无章的脑子才算能勉强理清头绪。

    就算她身处于乱糟糟的环境中,情绪里也只有独自一人忐忑感。

    刚刚自己其实并没有看林空竹几眼,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少年身上的气质比起五年前沉稳了许多,而压迫感也愈发的重了。

    他看起来的确像是从蝉洲刚奔波回来的模样,脸上有刻意掩饰也能看出来的一些疲态,看来……和楚知州关系还真的不错的,这样也立刻过来参加婚礼了。

    秦臻思绪飘忽的想着,眼神有些放空,直到郁白郡化好妆特意过来招呼她时才回了神。

    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心不在焉的伴娘了。

    和伴娘团里其他三个伴娘不同,秦臻全程跟在郁白郡旁边,帮她提裙子,拿包,发红包,补妆等等,全程几乎都是一种非常机械性的完成任务一般的神游天外。

    直到典礼举办到了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环节,台上的司仪邀请伴娘上台递上戒指的时候,秦臻才回过神。

    ——郁白郡之前就说过希望她把戒指交到她手上,因为她认为秦臻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秦臻自然是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她坐在最前面伴郎和伴娘吃饭的那桌,在跟拍婚礼全程的摄影机转到自己脸上的时候,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淡定自若的站了起来。

    装着戒指的那个小盒子一直被她捏在手里,等她走上前去递给司仪时,还残存着自己掌心的温度。

    司仪见到伴娘是秦臻这样漂亮可爱的姑娘,眼前一亮:“那请伴娘为新郎新娘送上几句祝福吧。”

    这种环节是不可避免的,秦臻事先也有准备,和郁白郡对视一眼后就接过麦克风说了几句官方的话。

    可身处这种环境,身后站着一对新人,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的真情实感起来。

    “我和小白认识八年了,她真的是最好的姑娘。”最后,秦臻看着楚知州,绷紧小脸的严肃‘警告’道:“你必须对我们小白很好很好才行,要不然我这个娘家人会给她撑腰的。”

    楚知州有些哭笑不得,连连答应了下来:“肯定,肯定。”

    司仪顺势把戒指递过去,宣布可以交换结婚戒指了。

    秦臻就这么近距离的目睹着这个仪式的结束,才提着裙摆走下台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从台下到台上,而且是很熟悉的目光。

    她不想想太多,于是始终没向后面那个桌子看——那是楚知州大学同学坐的桌子。

    秦臻的确在刻意减少自己和林空竹面对面的交流机会,不过她不觉得这是一种逃避。毕竟老情人见面肉眼可见就是一种尴尬的氛围,她只是不想面对尴尬罢了。

    但有些躲不掉的场合还是得硬着头皮上,例如陪着郁白郡敬酒的时候,一桌一桌的,总是不可避免也得到双方大学同学那桌。

    当初秦臻和林空竹的交往也算是‘轰轰烈烈’,虽然是两个学校的,但校花校草加上林空竹的学霸属性,俩学校里知道的人都不少。

    像是林空竹的这几个室友,当然也是都知道,尤其是现在都来参加婚礼了。

    见到秦臻和林空竹多年之后的‘珍贵同框’,他们眼神不自觉的弥漫起了一丝尴尬,这儿看看,那儿看看。

    漩涡当中的当事人林空竹反而十分淡定,拿起酒杯和楚知州碰了一下:“新婚快乐。”

    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礼盒来递给他:“礼物。”

    楚知州笑:“谢了啊,老三。”

    “哟,周舟家的金子,大手笔啊。”旁边围观的齐思航见状起哄:“老二,快,打开看看老三送了什么好东西。”

    “别。”林空竹竟然难得开口拦了下:“回去看吧。”

    但齐思航这货就是只猴,可以说是最能起哄的也不为过,他这么一拦反而引起大家的好奇了。

    在齐思航的带领下,一群老同学都嚷嚷着‘打开看看’,就连秦臻都好奇的瞥了那个周舟的礼盒好几眼。

    本来就是喜庆的日子,楚知州和郁白郡也不想驳了大家的兴致,闻言痛快的就应了下来,当众打开了礼物盒子。

    结果里面躺着的是一块小老虎形状的金锁,旁边还有一对小小的金环子——在直男眼里可能看成女孩的耳环,但仔细一瞧粗得很,一看就是给婴儿准备的金手镯。

    在座都是聪明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齐刷刷的看向郁白郡的肚子。

    好家伙,看来这是有喜了。

    郁白郡怔了下,随后欲盖拟彰的‘啪嗒’一声合上礼盒,美眸瞪向旁边的楚知州。

    “对不住了兄弟。”林空竹拍了拍楚知州的肩膀,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打开。”

    楚知州也没想到自己和郁白郡带球跑的喜讯会这么意外的公诸于众,也很哭笑不得,不过既然被揭穿了,他索性坦荡的摊了摊手:“准备好吧,过段时间来喝我家宝宝的满月酒。”

    秦臻很惊讶,等和郁白郡去下一桌的时候还小声问她:“真有了啊?”

    “嗯。”郁白郡小手挡着自己的嘴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快三个月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是怕你们太小心翼翼的对我。”

    的确是郁白郡的风格,不习惯被人太矜贵的对待。

    如果换成秦臻的话,大概会从怀孕的第一天作到最后一天。

    “哇,真神奇。”秦臻到底还是个对母婴这件事上经验为零的小姑娘,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郁白郡小腹的眼神都讶异而轻柔:“但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腰围都没变,真的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郁白郡见她机灵小不懂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前几个月都不会显怀的。”

    说话间,敬酒的两个新人和身后跟着的伴娘伴郎又走到了下一桌。

    由于秦臻沉浸在了‘郁白郡居然怀孕了’的震惊中,也终于短暂性的忘了林空竹和她在同一场合的事实。

    等到几十桌子的酒陪着敬下来,礼堂里的宾客也走的差不多了,秦臻还是第一次出这么多的苦力,站了几个小时下来感觉自己穿着高跟鞋的脚都麻木了。

    终于解脱的时候女孩忍不住就趴在一张空桌子上,累的像只脱了水的咸鱼。

    看来平时活的太惬意一点儿不不运动是真不行,今天稍微累了一点,就感觉像是去了半条命。

    正气喘吁吁捧着一瓶水喝的时候,秦臻余光就扫到戴着眼镜的修长少年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她差点呛到,立马把水放到一边,抬眸无辜又戒备的看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林空竹。

    银丝边的眼镜似乎在他清隽的脸上增添了许多沉稳度,明明还是一样的年轻好看,可就是能鲜明的感觉到林空竹已经从少年成长为男人了。

    而自己……大概看起来还是很幼稚,秦臻有些恍惚的想。

    林空竹垂下眸子看着秦臻在高跟鞋里边缘都有些泛红的脚掌,问她:“疼不疼?”

    女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问的是脚。

    呃,但这疼不疼也不能告诉你啊。秦臻撇了撇嘴,十分傲娇的说:“没事。”

    林空竹看着她眯了眯眼,盯了几秒后才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换上吧。”

    秦臻看到那袋子上的logo,发现是一个运动品牌的鞋子。

    呃,这参加婚礼还能顺便去买了双鞋?林空竹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而且不按常理出牌。

    “不要。”秦臻摇了摇头:“我不穿你买的鞋。”

    她现在已经是宁可穿着让她疼痛的高跟鞋走,也不愿意接受林空竹的鞋了。

    男人的好意和温柔太容易让人沉沦,而秦臻不愿意重新当那个大傻瓜。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冷淡的拒绝掉,要真正做到他们的确是重逢了,但也仅仅是重逢而已了。

    第64章 圆满   来日方长呢,以后未必就没有机会……

    婚礼正式结束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饭局, 请的自然都是楚知州和郁白郡那些关系最近的朋友,所以大多都是大学时候的那些人。

    毕竟他们俩都是西宁本地人,算是和大学期间的同学朋友联系最多的人了。

    因此, 这小饭局里大多数人也都认识林空竹和秦臻,基本和关系最为亲密的敬酒桌上一样的场合。

    不过有素质的成年人懂得如何让人避免尴尬,所以一顿饭期间, 所有人都尽量没有提及林空竹和秦臻这对已经分手的‘怨侣’过去的那些往事,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们。

    大家更多的是把目光集中在新婚夫妇身上, 尤其是还有他们肚子里的孩子, 能讨论的可太多了。

    一直热热闹闹的, 吃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结束。

    期间林空竹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时就看到秦臻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份冰淇淋, 服务生送来后刚刚要对其伸出魔爪。

    来不及思考,他走过去条件反射般的把秦臻面前那冰淇淋抢过来, 走回自己位置上放着了。

    ……

    林空竹这一系列行为做的坦坦荡荡,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包括秦臻,愣了一下刚要发火, 却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女人比起别人十分有优势的一点就是生理期的时候从来不疼, 轻松自在到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以至于秦臻偶尔都会忘了自己的生理期去吃冰饮。

    但生理期去吃冰的, 不疼也疼了,所以林空竹比她记得都牢, 一到秦臻生理期的时候就看她看的很严。

    看来他知道现在……也记得,而自己却是刚想起来。

    林空竹什么都没说,在一群人讶异的视线中堂堂正正的抢过秦臻的东西放到自己前面,可偏偏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就那么放着,搞的好像欺负女孩一样。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投送过来的控诉视线,轻咳了一声,淡淡道:“继续吃。”

    齐思航这个直球却忍不住问了:“老三,你抢人家秦臻冰淇淋干嘛,要吃自己再要一份啊。”

    林空竹三个字给他堵了回去:“别废话。”

    男人把这么诡异的事情做得这么坦荡,可一桌人的目光却让秦臻不好意思极了,立刻也借着‘去趟洗手间’的借口跑了出去。

    林空竹在原地沉默了两秒,什么也没说的追了出去。

    本来就是两个话题度爆棚的老相好,且现在一前一后的动作暧昧到令人遐思,现如今一桌子的人即便想可以避嫌也忍不住了。

    趁着当事人不在,热火朝天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

    “我看老三和秦美女是不是还有戏啊?”

    “啧,别胡说八道。”

    “什么叫胡说,感觉上就是藕断丝连的。”

    “话说,老三干啥抢人家女孩儿的冰淇淋,他又不吃,闲得慌?”

    “大胆猜测,是为了引起秦美女的注意力。”

    “有可能,老三这家伙,最闷骚了。”

    ……

    可林空竹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诡异举动的本质原因,也只有秦臻知道了。

    听到他跟出来的脚步声,女人气冲冲的回了头,瞪着他:“你神经病啊?”

    “对不起。”林空竹立刻道歉:“刚刚是条件反射,下意识的。”

    “用不着你对我条件反射。”秦臻双手抱肩,防备意识很强的看着他:“你那么一搞,太尴尬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又忘了自己的生理期,瞎吃冰的。

    这句话在林空竹的舌尖堪堪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毕竟秦臻可能宁可疼着,也不想让他多管闲事。

    “不管了。”秦臻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包都带出来了,走了。”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女孩人任性和人来疯这点是没变的。林空竹很满足的在秦臻身上捕捉到了许多以前的痕迹,柔声开口:“我送你吧。”

    这次秦臻没拒绝——毕竟楚知州请吃饭这个地方挺偏的,她难打车。

    而林空竹是开车来的,秦臻家里豪车很多,她对车也比较识货,很快就看出来了男人开的是一款前两年的奥迪。

    算是比较中高端的系列,对她来说肯定不算贵,但对于林空竹来说……看来他这几年过得还不错,秦臻默默地想着,有些僵持的坐在副驾驶靠着窗户,并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

    于是还是林空竹先说话:“打算在西宁待几天?”

    他们明明都几年不见了,之前那么亲密的关系也决裂的彻底,怎么重新见面后林空竹就能表现的如此自然而然呢?

    秦臻不理解,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给他脸色看,就会显得自己好像仍在计较那些年的事情,就更没面子了。既然林空竹是若无其事的态度,那她也该一样。

    所以秦臻很客气地回答了他:“明天就走。”

    林空竹有些讶异的看她一眼:“这么快?”

    “嗯。”秦臻淡淡的回答:“我不喜欢这里。”

    她是实话实说,无须遮遮掩掩什么。西宁这座城市的确让她很切实的快乐了一段时间,但她,不喜欢。

    只是女人的回答听在林空竹耳朵里就像被刺了一下,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几秒后才回答:“可能吧,这里没有江坞好。”

    秦臻没有仔仔细细的去观察他的声音,因此也就没有听出来林空竹声音里的一丝苦涩。

    只不过能从他的口中听到‘江坞’这个关键字也是挺神奇的,秦臻知道,林空竹一向对自己的家乡深恶痛绝。

    但她知道,男人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回应的这句话。

    “你呢。”秦臻心平气和了很多,也礼尚往来的问了他一句:“还在读书么?”

    林空竹笑笑:“已经毕业了。”

    他看起来对不用‘上学’了这件事,好像还是挺开心的。

    秦臻先是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也不意外,五年了,许纾蔓也是读的博士生都毕业了,林空竹当然也会毕业,毕竟历史系又不是医学生。

    也许五年的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很多,比起林空竹还能在秦臻的身上寻找到从前的影子而言,现在的男人已经让秦臻找不到多少回忆了。

    明明林空竹外表看起来分明没怎么变,气质也只一如既往的干净清冽,冷冷淡淡的,可秦臻还是觉得他变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那副眼镜,让本来就生人勿近的林空竹更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秦臻忍不住问:“你现在近视了么?为什么要戴眼镜。”

    “没有,平光的。”林空竹顿了一下,慢悠悠的回答:“成教授说戴个眼镜显着成熟,就戴了。”

    历史系考古系的应该都是一群戴着眼镜的老薛就,那林空竹这个原因也不算意外。

    可是戴上眼镜,气质就显的更冷了,秦臻默默地想着,片刻后就驱逐了脑子里一些念头——反正林空竹戴不戴的,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秦臻:“那你现在是跟着你的教授继续跑,还是上班了呀?”

    她一般不会问别人这么‘官方’的问题的,可现在和男人一起待着……也没什么话可说,不说话的话气氛更尴尬。

    林空竹:“偶尔也会去外地勘察,但基本已经准备上班了。”

    秦臻:“什么工作?”

    “老师吧。”林空竹应了句,想了想又严谨的补充:“不过是学校安排,目前还不清楚。”

    好家伙,这还真成老师了。

    秦臻有些觉得好笑,心想着自己以前叫了林空竹那么多声‘小林老师’也不亏。

    不过对于林空竹这种一心钻研学术,对商业和外界并不感兴趣的人,当老师也许是最好的职业选择了。

    秦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着,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话可以主动搭腔了。

    不过好在吃饭的地方距离她住的酒店并不远,气氛还没等凝滞尴尬的时候林空竹就已经把车开到酒店楼下了,秦臻松了口气,飞快地说了声再见就要下车,却被男人淡淡的叫住。

    林空竹:“明天几点走。”

    “下午,睡够了就走。”秦臻回头,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事。”林空竹似乎是笑了下,笑意并不明显,目光也很隐晦的闪烁了一下才问她:“那上午,能见个面么?我送你去机场。”

    男人其实并没有自信,也是犹豫了一路才问出来的。

    “算了吧。”可秦臻想也不想的就拒绝掉了:“我要睡懒觉。”

    是一个懒得找借口,但的确是秦臻能做出来的事儿的拒绝,坦荡到理直气壮。女人的念头十分简单——他们既然之前就做不了朋友,那么之后也做不了,还是不要有什么藕断丝连才好。

    林空竹和秦臻澄明的瞳孔对视了两秒,其实心里不是不挫败的。

    但他也明白,如果女人能这么轻易的就应允他的一切要求,那她也不是秦臻了,自己还是得适应这种注定冷遇的对待为好。

    不过……来日方长呢,以后未必就没有机会。

    林空竹笑了笑,只说了句:“好。”

    第65章 圆满   我喜欢的女孩在江坞。

    秦臻在回酒店的路上就给郁白郡发短信, 告知自己先回来了。

    后者表示理解,但听到是林空竹送她回来的,还是忍不住一连串发了几个问号过来,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信息轰炸。

    在车上的时候不太方便接,等到回了酒店秦臻就立刻给她打电话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啊,我说林学霸怎么会抢你的冰淇淋。”这个未解之谜可算被郁白郡知道了, 后者忍不住有些感慨:“原来他还记得你的生理期啊,怪细心的。”

    秦臻沉默着没说话, 倒也没有反对她的话。

    “隔了这么久再见到林学霸觉得怎么样?”郁白郡还保持着以前对林空竹的称呼, 颇为戏谑的调侃她:“我看他还是很帅。”

    帅, 倒是真的。

    林空竹这么多年, 唯有帅是永恒的——非常能用脸骗人的家伙。

    秦臻哼了一声, 懒洋洋地回:“什么怎么样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郁白郡:“少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空竹眼神一直黏在你身上, 你呢?还对他有没有感觉?”

    “郁小白,我告诉你少操红娘的心。”秦臻皱眉:“我没感觉。”

    她那种‘一见林空竹误终身’的少女悸动期早就过了, 现在已经从郭襄修炼成灭绝师太,对于情情爱爱看得很淡, 只想说男的都滚。

    至于林空竹眼神有没有黏在她身上, 秦臻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把‘生人勿进’的姿态保持的很好。

    “哎, 行吧。”郁白郡也知道他俩那几年的纠葛,只稍稍提了一句就不再多劝, 然后问了和林空竹一样的问题:“你哪天走?”

    秦臻也是一样的回答:“明天就走。”

    “啊?这么快?”郁白郡明显有些失望:“还想着和你多待几天呢。”

    “这有什么可惜的。”秦臻笑笑:“等我的干宝宝出生,我还会过来的。”

    刚得知郁白郡怀孕的时候,秦臻就二话不说的预订了自己的干妈身份了。

    “我是可惜,但有的人如果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失望。”郁白郡忽然笑了, 悄声问她:“臻臻,你还记得陈彦么?”

    “啊?”这个名字完全陌生,秦臻纳闷地问:“谁啊?”

    “你这个样子会让陈彦很伤心的。”郁白郡哭笑不得:“楚知州那伴郎团之一的人,今天跃跃欲试的和你搭了好几次话来着。”

    ……

    抱歉,毫无印象。

    秦臻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不记得,他怎么啦?”

    “哈,他能怎么。”郁白郡笑谈:“对你有意思呗,一直问楚知州要你联系方式呢。”

    “别给。”秦臻毫不犹豫的说:“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啧啧,真无情。”郁白郡感慨:“就不给一个机会?你都五年空窗期了吧。”

    的确,她没有谈过新的恋爱,不过这和林空竹无关,纯粹是秦臻觉得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单身才爽。

    但是她怕郁白郡误会,欲盖拟彰的解释了一句:“我是没遇到心动的,你别操心了,如果有喜欢的人我还是会考虑恋爱这个问题的。”

    她如果要找男朋友的话,一定要找一个比林空竹帅的,比他个子高的,也比他有才华的。

    秦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脑补的未来男友模样还是在和林空竹比较,只是颇为赌气的想着,也是觉得能做到这些的,那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优质男人了。

    但目前,还是没有。

    回到江坞后,秦臻继续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美丽咸鱼的生活,丝毫没有因为去西宁参加了一次婚礼就打乱节奏。

    林空竹已经是过去的人了,在西宁见到他一次并不算什么,生活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并且秦臻认为她以后不去西宁,就应该很少有机会再见到林空竹了。

    虽说是现代社会,但隔着两座城市,就仿佛是东非大裂谷一样的鸿沟,并且他们也无心去改善罢了。

    但秦臻没想到,自己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脸’了。

    还是被许纾蔓打的。

    平常的午后,女人打过来的电话却不平常,电话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显的格外激动:“臻臻,你猜我今天回学校去参加研讨会看见谁了?”

    秦臻虽然并不好奇,但依旧配合的问:“谁啊?”

    许纾蔓:“林空竹!”

    秦臻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梗在喉咙里差点把她呛到,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谁?”

    怎么可能啊?林空竹不是应该在西宁么?

    “林空竹!惊讶吧?我也惊讶!”许纾蔓每句话都得用感叹号来惊讶表达着,噼里啪啦地说:“但是他长的没变化我也不至于没敢认,他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你猜他来我们学校来干什么来了?居然是毕业过后直接过来当老师,不,还不是老师,评称居然是副教授。”

    “啧啧,不到三十弄了个副教授的评称,我跟你说要不是我知道林空竹之前穷得叮当响,肯定得怀疑他通过什么渠道在学校打点关系了。”

    “后来我去问我们导师,才知道他因为和西联大那个教授频繁外出考古甚至下乡支援过,所以评称有优先的。”

    在许纾蔓的叙述中,秦臻不自觉的脑补了林空竹扛着勘察设备上山下乡的形象……他这几年过的估计真的很不容易。

    毕竟对于她这种咸鱼来说,在大热天或者冷天出去坐个车旅个游都会娇娇气气的喊累,更何况林空竹是一直不间断地在工作。

    而且是高强度的,辛苦工作。

    所以他现在年纪轻轻的能有副教授的评称,也是自己值得。

    但是……他怎么会选择回江坞来江大当讲师,而不是留在西宁呢?

    秦臻一直没说话,以至于对面的许纾蔓搞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态度,追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听呆了吧?”

    “有什么好呆的。”秦臻回神,笑了一声:“我之前就见过他了。”

    许纾蔓大惊:“啊?什么时候?”

    秦臻把去参加郁白郡婚礼的过程和她说了一下,至于林空竹送她回酒店这种小细节,就不用特意做阐述了。

    “啧啧。”许纾蔓莫名感慨了两声,又问:“那你见到他有什么感觉么?我看林空竹还是和以前一样帅。”

    秦臻嘴硬:“帅不帅和我有什么关系。”

    “少来。”许纾蔓无情地戳破她:“当时你不就是因为人家帅才看上他的么?”

    ……

    亲闺蜜,就知道揭底。

    不过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谁年轻的时候还没被花花蝴蝶蒙蔽过双眼?现在的林空竹,就是和她毫无关联了。

    秦臻也懒得多解释,挂了电话。

    但是林空竹回江坞了,这事儿还是挺让人意外的,秦臻挂断电话后盯着漆黑的屏幕,若有所思。

    其实林空竹毕业期的时候,曾经面临几个学校的选择,只是他鬼使神差的选了自己逃避了十几年的城市。

    明明已经彻底拥有了在西宁扎根的能力,毕竟留校评职称,学校这边甚至是连给房子都分配的。像他这种比较珍贵的人才,无论去哪个城市哪所学校职工房和薪资待遇都会很好,全看自己选择罢了。

    林空竹选择的很干脆,甚至干脆的让成教授相当惊讶,甚至有些愤怒。

    居然没留在新联大而是回江坞去江大,这合理么?!

    成教授第一时间就跑过去质问:“居然不留本校?你小子翅膀硬了啊。”

    林空竹有些抱歉的笑笑,可也没说什么。

    “不行,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成教授十分不服气:“我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凭什么便宜了江大?”

    “周教授,您的老朋友,算是一个原因吧。”林空竹想到周清译三番两次的邀约,用来对答成教授:“其实高中的时候,周教授帮了我不少。”

    “所以你现在要回去帮他了?”成教授气的简直吹胡子瞪眼,老小孩似的:“那我呢?你走了,以后谁和我这个怪脾气的老头一起出差。”

    要知道这么多年除了林空竹可没人能忍受他的工作强度,现在好容易‘逮’到一个培养出来了,居然还要跑,这让人焉能不气?

    “老师,您这话就过了,什么时候你一个电话我都是随叫随到的。”

    林空竹为人一向冷淡,可现如今说的都是心里话:“如果遇到有勘查价值的机会,到时候您不让我去怕是都不行。”

    他说的是实话,成教授明白,可老头还是有点不服气,扶着眼镜一直嘟嘟囔囔的。

    “其实,我回去江坞也不完全是周教授的原因。”林空竹垂下眼睛,轻声说:“我喜欢的女孩在江坞。”

    林空竹和成教授相处五年了,师徒关系,亲密无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关于女孩和感情的问题。

    成教授听了,难免愣了一下:“喜欢的人?”

    “是。”林空竹很肯定的承认了,眼中有一丝明显的羞愧:“几年前我在她和城市之间选择了后者,轻狂,自大。”

    闻言,成教授皱了皱眉:“怎么能这么说?学术梦想不比感情生活低贱。”

    “老师,我明白。”林空竹手指下意识的扶了一下眼镜,借机掩饰了眼中一丝惭愧:“可没办法,我还是很想她。”

    离开秦臻身边越久,身边那种空旷的感觉就越强烈,那是无论什么出色的研究成果都弥补不了的一种空虚。

    他本来就是活的非常‘独’的一个人,这几年里偶尔有一些瞬间,林空竹感觉自己都已经是一根快要枯萎的干枝了。原本干枝上的藤蔓和叶子,已经枯萎凋零。

    所以林空竹还想趁着自己年轻,还有这张脸的时候……再挽回一次。

    第66章 圆满   林空竹的回答却是:“一直都记得……

    既然回到江坞, 那林空竹其实就已经做好面临困难的准备。

    毕竟这里不像是西宁,天光皇帝远有人想找他麻烦都找不到,这里是江坞, 是林家那对夫妻的地盘——更何况他任职这事儿也瞒不住,不像之前全世界到处跑让人抓不住人影儿了。

    只是林空竹没有想到,先找到他的不是成之美, 而是林问岷。

    这被瞒在鼓里的男人不知道是太相信自己的‘魅力’还是太相信成之美了,竟然从来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仍旧固执的把他当做自己唯一健康的儿子。

    甚至, 还努力的想要修补什么根本不存在的父子关系。

    林空竹冷眼看着眼前把他约出来的林问岷, 男人明显见老, 虽然头发梳的仍旧油光水滑, 人模人样的穿着需要定制空运的西装,但从浑浊的眼神里就能看出灵魂都已经步入苍老了。

    “你这几年都联系不上。”林问岷抿了口热茶, 鹰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空竹,像是控诉, 又像是怒到极致后的不可置信:“结果回来,就跑到大学里去当老师了?”

    说实话, 林空竹真的有点懒得敷衍他, 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要敷衍我!”结果被林问岷看出来了,男人索性气急败坏:“你是我儿子, 是得继承公司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怎么可以这么恣意妄为?!”

    ……

    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受冷遇的接班人么?

    林空竹忍不住有点想笑, 他轻抬了下唇角,客客气气的回:“您还是指望林轻维吧,我没那本事。”

    他和经商无缘,也从来没想过。

    况且他实际上根本不应该姓林, 凭什么去接人家的班?这些事,也就林问岷不知道了。

    结果听到林轻维这个名字,林问岷脸色更黑,甚至黑中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心酸似的。

    林空竹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怔了一下,第一念头就是难道林轻维不行了?

    不是他故意把人往坏了想,实在是林轻维那身体状况人尽皆知,想朝好的方向想也难啊。

    果然,林问岷只是叹了口气,神色衰败:“指望他?他都已经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了。”

    林轻维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是传说中的‘强弩之末’了,说实话,也只有像是林家这样的家庭才能一直吊着林空竹这样的身体。

    花昂贵的医疗器材,最好的医疗服务,之前用林空竹的血,而后也一直在高价寻求器官源……可林轻维的身体早就不是换一两个器官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现在基本,就只能靠意志力多苟一天是一天。

    只不过林问岷的态度很微妙,微妙到让林空竹这种对林轻维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的人,也禁不住眯了眯眼。

    因为男人的态度不像是为自己的儿子担忧或者惋惜,反而是有些轻微的不耐烦,就好像觉得林轻维这种状况是个十分麻烦的包袱一样。

    但,难道世界上有人想生病么?

    林空竹想着,就觉得十分可笑——在某种程度上,林问岷和成之美简直是绝配,都是两个高高在上的神经病。

    他们一个太爱林轻维,太想救他,为此不惜牺牲另一个人的人生,妄图把自己当成傀儡一样的器官库培养,只要能救林轻维,成之美什么都不在乎。

    而一个根本不爱林轻维,所有人包括骨肉的存在对他来说都是利益的衡量,有用则用之,无用则弃之。所以哪怕自己和他们毫无感情,林问岷还是会选择自己。

    这两种极端偏偏互相利用又互相依偎的生活在了一起,不讽刺不滑稽么?

    林空竹突然很想知道,成之美那个疯女人如果知晓了林问岷的念头,她会怎么想?

    毕竟林问岷不知道真相,可她却知道林轻维是她的独生子,是她唯一的命根子。

    “医生说,大概也就这个冬天的事儿,现在他身上全部的器官换掉都没用了。”说到这里,林问岷轻轻叹了口气,可又有点庆幸:“不过还好,轻维前几年结婚后好歹留下一个子嗣。”

    这事儿林空竹有听说,因为那段时间林问岷天天想办法联系他让他出席婚礼,但他都用在外面赶不回去这个理由拒绝掉了。

    但是……居然这么快有孩子了么?

    林空竹眯了眯眼,直觉这是成之美的诡计——故意安排联姻让林轻维结婚,然后趁着还在留下子嗣能继承林家的基业,毕竟她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死活,自然也不会思考嫁给林轻维的女生以后怎么办。

    不过这个消息,倒是让林空竹松了口气。

    林家有了隔辈的后代,林问岷总不用整天缠着他要他‘继承家产’了吧。等到合适的时机在告诉他真相,那个时候林问岷也会发现他本就不是他期望的继承人。

    不过此刻,林问岷还是一心想要和林空竹套近乎,趁着提到林轻维这个当口,他抓住机会问:“你跟我去一趟医院,看一下你哥吧。”

    林空竹抬眸看着林问岷,觉得荒唐又滑稽。

    不过他天生会掩饰情绪,并没有就真的直接流露出‘可笑’的神色,只笑了一声摇摇头:“不了,我觉得他也并不想看到我。”

    包括此时此刻,肯定在病房里陪护的成之美,所以自己这个不速之客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林问岷倒也不强求这个,他和自己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不好,所以很能接受兄弟之间感情观念淡薄这件事情。

    只是老奸巨猾的男人话锋一转,又跃跃欲试道:“那你和我去一趟公司?”

    ……看来他还是没断了想让自己去继承‘家业’这个念头。

    林空竹垂眸看了眼手表,无情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从和林问岷约的那个公馆离开后回到车里,林空竹拿出手机凭借刻在记忆里的那串数字,拨通了秦臻的电话——女孩一直都没换号,几年没拨通的这个号码还是能打通。

    秦臻接了后,语气有些茫然:“你好,哪位?”

    唔,她这语气倒是把自己手机号忘得彻彻底底,不过,也不奇怪。

    “林空竹。”男人没有自信到说‘是我’这两个字让秦臻认,因为即便小姑娘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怕是也不想承认,所以还不如他痛快的自报姓名。

    然后趁着秦臻没回过神的时间,说正事:“我回江坞了,一起吃个饭?”

    除了这么打直球,他也实在不会用别的方式来约秦臻出来了。

    只可惜,被对面的秦臻毫不犹豫的拒绝掉:“我不要。”

    如此干脆利落,让林空竹怔了下。

    “还有,”秦臻声音明显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她害怕自己有所期待,所以是抢过林空竹手机亲手删掉关于自己一切的联系方式的。理论上过了这么久了,他应该不记得了啊。

    可林空竹的回答却是:“一直都记得。”

    ……

    爱记着就记着吧,秦臻咬了咬唇,闷闷地说了句:“别再打过来了。”

    说完,就要挂。

    但林空竹一句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让秦臻又停住了。

    他说:“之前楚知州和我说了一件事。”

    秦臻成功被他这突兀的话题转变所吸引,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啊?”

    “他说给他当伴郎的陈彦喜欢你,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其实我也看出来了。”毕竟那天他一直盯着秦臻,当然也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个陈彦也一直盯着他。

    林空竹声音不知道是否降低了几度,凉凉的,但他说话始终就是这种清冽的温度,秦臻现如今也听不出来情绪,只能听到他有点阴阳怪气地问:“你给了么?”

    他这种‘质问’的口气让秦臻一下子就火了,好笑,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臻怒了,上头之下干脆毫不犹豫的撒谎:“给了,我们打算好好相处呢!所以你别打来了。”

    这次说完,是真的把电话挂了。

    第67章 圆满   秦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林空竹是……

    大概是秦臻的决绝把林空竹的自尊心狠狠伤害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女人乐得清闲,该干什么干什么——她现在的心态真的和几年前不一样了,秦臻还记得自己上大学时和林空竹重逢的时候, 真真是心不在肝上,一天到晚惦记着少年,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总想着他。

    可现在……她确实已经把林空竹忘记的差不多了。

    时间果然是个很神奇的良药, 足以治愈和忘记一切自己想要逃避的东西。

    秦臻专心展开了自己的‘事业’。

    她无意听从徐莹的进自家公司弄个清闲的职业混吃等死,所以大学期间学的那些金融啊管理啊什么的已经彻底就用不着了, 她现在基本就搞自己的摄影和画画。

    而且为了证明她不是那种一分钱也赚不到的咸鱼, 秦臻还特意在那种修图APP上注册了一个账号成为了所谓的‘修图师’, 也就是卖家方, 用自己不怎么样的水平挂了个大师级别的价格……所以基本无人问津。

    秦臻这个修图师也就是半年开张一次, 然后挺兴奋的‘工作’做完,挣的钱还不够她一顿饭的类型。

    可正当她觉得自己的事业也就这德行了的时候, 却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接了个‘大单’。

    也不知道电脑对面的买家是个什么级别的奇才,这app里画师和技师一堆一堆的, 想要什么价格什么风格什么精良的都任其挑选,却偏偏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沓里把自己翻出来了。

    不仅接受了自己那高昂定价, 还是一百多张图的大单子。

    有一瞬间, 秦臻想问问和她聊天的顾客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么没节操, 就是脑壳有点疼。

    一百多张图,这得修到什么时候去啊。

    秦臻打字问对面的顾客:“您这些图是什么时间要啊?”

    “不着急。”对面顾客很好脾气的样子:“你看着弄就行, 一个月之内。”

    哦,那时间的确挺宽裕的,就是为啥找她呢?秦臻百思不得其解,但想着既然不理解那也不需要理解了——就当这人没眼光吧。

    于是女人笑眯眯的回了句:“好的∩_∩。”

    随后, 这神秘顾客就把那装着一百多张图片的文件夹发过来了,秦臻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严峻’的工作,充满好奇的点开来,结果里面的东西让她直呼好家伙。

    好家伙,全都是一些山丘建筑or大好河山的图,一张人物图都没有,这这这,这未免也太好修了吧?

    或者说,这种图就调调色就可以了,需要仔细修么?这顾客脑子或许真的进水了,纯纯的就是来给她送钱。

    但秦臻是个很有原则的姑娘,见到这些图片还忍不住去主动提醒了一句:“您真的要修这些图?原相机拍的就很好了啊。”

    她现在也算是内行,能看出来这些图片的拍摄器材至少是用了带金圈的镜头,往往这种昂贵器材拍完就可以直接成片了,尤其是风景,这位顾客花钱让自己修什么?

    修了个寂寞么?

    可对面的顾客似乎不太在意她的发问,只是说:“过段时间我来取图。”

    ……

    好叭,事到如今,这钱是这人逼自己挣的。

    秦臻接下了定金,开始认认真真的来修这些她不了解,但似乎是名胜古迹的图。

    但到底是比不了人像,过于简单,秦臻再仔细认真但不到一周也修完了,她只好去敲那个顾客的对话框表示自己修完了,其实内心有一丝丝的担忧——她怕这人觉得自己不认真。

    果然,顾客看了图,诸多不满,在对话框里挑剔着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和之前好说话的状态判若两人。

    秦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有些木讷的回应:“可我是按照你要修的图。”

    “那可能是我没说明白。”顾客消息回的很快:“不如见一面,我仔细说一下瑕疵的地方。”

    顾客这个要求,让秦臻只觉得一头雾水。

    要是他这么能挑瑕疵看出来毛病的话,干嘛不自己修图?会拍照也应该会PS才对啊。

    秦臻到底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性子直,直接就问了。

    结果对面的顾客很巧妙地回了一句:“评价冰箱的人都不会制冷。”

    ……

    倒是直白,秦臻忍不住笑了声,莫名觉得这人讲话还挺对自己的胃口。

    “行啊。”于是干脆答应了下来:“什么时候见?”

    这个app因为是涉及单独买卖的钱财交易,所以都显示买家和卖家的地址,接单的时候秦臻就看到这顾客定位是在江坞的了。

    顾客:“我工作较忙,就周末休假,今天可以么?”

    今天是周日,明天则又是工作日了。

    但对于秦臻来说反正天天都是假期,于是应道:“行啊?哪里见?”

    最后,她和她这个莫名‘投机’的顾客约在了人流量比较多的商圈的一个咖啡厅——位置是那顾客订的,思虑挺周到,毕竟他们这属于网友见面,的确不太适合偏僻安静的地方。

    秦臻莫名觉得这位顾客是个隐形大佬,或许有两把刷子,所以特意把自己的相机戴上了。

    十一过后的江坞是初秋,天有点凉,秦臻薄薄的针织羊绒衫外面套着一个驼色的大衣,下半身是长至脚踝的裙子,和大衣同色。

    全身都是奶茶色系的装扮,只有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漆黑漆黑的,格外显眼。

    和她约见面的顾客网名都很有个性,就一个。当名字,秦臻也没好意思问他的真名,干脆就用句号代替了。

    句号说他戴眼镜,穿着灰色衬衫,就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秦臻记着这几个关键词,走进咖啡厅就开始找……结果她看到了林空竹。

    穿着灰尘山和白色裤子,戴着眼镜的林空竹。

    现在秦臻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反应过来前因后果了。

    就是嘛,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无缘无故脑子进水的人,花高价找她修根本没必要修的图,还可着劲儿的给时间又挑刺儿。

    句号就是林空竹的话,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秦臻有些来气,她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在林空竹的注视中走过去,啪嗒一下把相机拍在桌子上。

    真的是,枉费她辛辛苦苦的‘扛’来了。

    秦臻瞪着面部表情依旧十分悠然自得的林空竹,怒道:“你耍我啊?!”

    “没有。”林空竹笑了笑:“那些图是真的要用,找谁修不是修?”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秦臻挣钱,虽然他也知道女人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不过,他也想通过这个方式给她找点事情干,顺便提升一下自信心也是好的。

    “你……”秦臻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好奇心催使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自己这个丢人的‘职业账号’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许纾蔓和郁白郡,所以林空竹是怎么知道的,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林空竹倒是很痛快的帮她答疑解惑了:“江坞的卖家里,只有你用了樱桃小丸子当头像。”

    秦臻很喜欢这个动画片,准确来说,她是一颗少女心的喜欢小丸子萌萌的形象。

    以前微信头像,□□头像都是用小丸子的,所以林空竹那天在那个app上试探着搜了一下,看到那小丸子的少女心头像,带着颜文字的简介,还有离谱到完全违背市场的定价和惨淡的销售量,就基本确定是秦臻了。

    而且交谈的过程中,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位卖家对于‘一百多张图’的排斥,于是就更加确定是秦臻。

    毕竟除了她,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打着挣钱名头还这么懒的卖家了。

    所以林空竹毫不犹豫的,就给了女人一个大单子。

    末了的时候,他看到了女孩熟悉的颜文字,心中竟是无比满足的。

    不管秦臻过了几年,都是这么可爱,身上依旧可以随时捕捉到那些熟悉的,令人无比心动的存在。

    只是女人现在的心态和林空竹完全不同,秦臻只觉得自己被耍了。

    “所以你故意给我发那些根本不需要修的图干嘛啊?”秦臻皱眉:“浪费我的时间好玩儿么?”

    林空竹沉默片刻,有些苍白的解释:“真的不是,那些图片,一个月以后用得着。”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以你的技术水平,修那些图有些屈才了。”

    ……

    秦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林空竹是在夸她还是损她,整句话就很诡异的感觉。

    就她,屈才?

    女人气笑了,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结束走人,反倒伸手要钱:“给钱,就按照我定的价格。”

    反正是林空竹自己倒贴上来的,她按照流程的给他修完图了凭什么不要钱?就算这些钱还不够她买一双鞋的,也照样要。

    林空竹痛快的拿出手机就要付账,但装作为难的样子:“微信付款的话……我没有你微信。”

    如果能趁机加上,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秦臻使用了支付宝收款码,不用加好友就能付钱的途径,冷冷道:“扫吧。”

    男人总不能使用支付宝里没钱的借口强行加好友,只得乖乖的扫码付钱了。

    钱到账,秦臻就要转身走人。

    但林空竹一句话叫住了她:“你知道一个月后是什么日子吗?”

    “你刚刚不是说了,你需要用到那些图的日子。”秦臻转头看着他,有些讽刺的一笑:“干嘛,想炫耀啊林老师?”

    她许久没叫过自己‘老师’了,现如今虽然全然是讽刺的意味,但依旧值得怀念。

    林空竹下意识的推了下眼睛,笑笑:“是你们学校校庆的日子。”

    西锦?秦臻愣了下,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就连在西锦读大学的那几年,她对于那些校庆什么的热闹日子,也一向都是反应平平的。

    不过,林空竹怎么知道?

    似乎是明白女孩疑惑,男人很大方的帮她解惑:“受你们学校邀请,有一节讲座。”

    西锦校方那边找这么年轻的老师去校庆讲座……听起来真有点玄幻的新闻,但是林空竹的水平,肯定是不用怀疑。

    秦臻就算是现在对他拒之千里之外,也不得不坦诚地承认这一点。

    但是,林空竹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女人澄澈的瞳孔里有着很鲜明的不解。

    只听林空竹问:“你会去参加么?”

    秦臻怔了下,便很快摇摇头:“不会。”

    很无情又很干脆的一个回答,但是是实话。

    “可惜。”林空竹镜片背后的黑眸闪过一丝惋惜:“我只是想让你修的图,出现在你们校庆的画面上。”

    和他一并出现,哪怕只是女孩经手过的图,也挺好的。

    第68章 圆满   好啊,相亲就相亲

    虽然心里知道不对, 但林空竹这句堪称‘暧昧’的话和邀请难免让秦臻心里波动了一下。

    她有些口吃的反驳了句‘我才不去呢’,然后就忙不迭的又拿起自己刚刚扔在桌上的相机离开了咖啡馆,只不过纤细的背影离开的时候, 步伐显然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淡定了。

    就算表现的再怎么冷淡,也还是多少乱了一点的。

    林空竹看着秦臻的背影笑了笑,满意的喝了口眼前根本没动过的咖啡, 然后起身,离开。

    秦臻没去别的地方, 她扛着几斤重的相机不方便到处走, 况且也压根没有心思乱跑, 等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给许纾蔓打电话。

    ——林空竹这些举动太诡异了, 她不得不赶紧寻求一下别人的看法。

    像是知道他俩之间恋爱故事的许纾蔓, 当然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可惜她打过去的不怎么是时候,许纾蔓说自己正在和秦忱在婚纱店试婚纱。

    秦臻听完, 沉默了。

    她一时间分不清‘这么快就试婚纱了’这个消息让她更觉得冲击,还是悲伤于许纾蔓没时间听她絮絮叨叨了。

    在秦忱面前, 秦臻当然不敢提到林空竹的名字。

    女人依旧清晰的记得几年前秦忱毫不客气的教训过林空竹,并且对他撂下狠话警告道以后不准再靠近自己。

    而现在, 林空竹是属于犯规了吧?

    他不但回来了, 还在明目张胆的靠近自己……只是秦臻不大想和秦忱说,要不然不可避免的又是一场世界大战。

    她虽然现在对林空竹没想法了, 但不代表想要少年挨揍。

    于是秦臻闷闷地回了句:“那你们试吧,之后再说。”

    “等会儿, 先别挂。”许纾蔓在那边叫住了她:“你过来呗。”

    秦臻一头雾水:“我过去干嘛?”

    “我和秦大哥毕竟不太熟。”许纾蔓说的有理有据:“两个人单独试婚纱怪尴尬的。”

    ……

    好家伙,马上要结婚的人说不熟,试婚纱还得让自己当跟班,这说出去不让人觉得笑掉大牙啊?

    不过这种情景, 倒的确是符合两个硬是被联姻的人现状。

    一个是她的亲哥,一个是她的亲闺蜜,不去的话仿佛显得她太过无情,只能答应下来。

    等许纾蔓在微信上把地址发过来后,刚刚回到家的秦臻就不得不放下相机,认命的又出了门。

    她赶到婚纱店的时候许纾蔓正在挑选环节,这家店大概是全江坞最大的Verawang,几百平方米的阁楼中,到处都是梦幻一般的白,走进去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秦臻被店员带进去后,一打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秦忱——就像所有来陪女人试婚纱的男人一样,无所事事的悠闲。

    秦臻走过去,一巴掌把他手里的报纸拍掉,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她问:“你怎么不去挑衣服?”

    这姿态,就好像男人结婚不用穿礼服似的。

    “别胡闹。”秦忱把报纸从地上捡起来,淡淡的教训了她一句,顺便表达了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低调精神:“我穿什么都可以,和婚纱适配就行。”

    这话倒是没错,婚礼上男人的西服向来都是给女人的婚纱做陪衬的。

    说话间,许纾蔓也看到她过来了,连忙向她招了招手。

    等秦臻走近,许纾蔓才指着面前一排的婚纱:“哪件最好看呀?”

    她刚刚挑选的时候看中了五六件,十分无法抉择要哪件好。

    款式也是五花八门:有抹胸的,削肩的,蓬松的,贴身的……秦臻也不可避免的看花了眼,只能说:“都试试吧。”

    秦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过来一起看了,他扫了一圈,干脆道:“要喜欢就都买了,换着穿。”

    ……

    Verawang的定制婚纱一件基本都是黄金地段几平方米的价格了,秦忱这话说的实在是豪横。

    许纾蔓有些哭笑不得,可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想还是拿着一件缎面抹胸的婚纱进去试了。

    这种婚纱都是专人帮着试穿的,等店员跟着许纾蔓一起进了试衣间,只剩下兄妹俩的时候,秦忱才慢悠悠的开口问话。

    第一句就语出惊人:“我听说林空竹回来了?”

    好家伙,消息怪灵通的。

    秦臻吃了一惊,目光微微闪烁了下。

    秦忱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反应,眯了眯眼:“找过你了?”

    秦臻在秦忱面前就没办法说谎,心里想什么通过眼睛都能被他看透——所以女人索性都懒得装。

    “不是找过我,是他回来前就见过了。”眼见着秦忱长眉微蹙,一副要发火的态度,秦臻连忙补充:“是去参加小白婚礼的时候见到的。”

    她总不能阻止人家宾客出席,去参加自己好朋友的婚礼不是?

    至于在江坞的碰见,那纯粹就是林空竹的有心设计,不过秦臻话说了一半藏了一半,挑挑拣拣的交代了。

    这种搪塞也总不至于让秦忱太生气,不过男人依旧很有忧患意识,还是对她警告了一番:“离他远点。”

    “嗯嗯。”秦臻点头,想也不想的答应:“我知道。”

    “不许敷衍。”她这种过于速度和无所谓的态度让秦忱反而不放心,他干脆把人拉到一边,离试衣间远了些,才开口教训:“我之前说了,以后和谁交往都不能再和这个林空竹,你别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我没有啊。”秦臻觉得自己简直冤枉,很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不是说了么,会离他远远的。”

    “你别给我说一套做一套。”秦忱冷笑,问了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我问你,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发展一下个人感情?”

    ……

    这问的也太官方了吧?还个人感情,直接说谈恋爱不就得了?

    “我又不是你的员工。”秦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有点不服气自己的爹系老哥,小声抱怨:“干嘛这么质问我?”

    “别嘟嘟囔囔的。”秦忱很严肃:“抬头回答。”

    “哎呦,还能是因为什么啊。”秦臻不耐烦了,怒道:“没遇到喜欢的呗。”

    秦忱闻言,很正经的问了她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林空竹那样的?”

    “你说不让我想他。”秦臻皱眉:“那你自己干嘛还是老提他?”

    “因为你平常也不是那种断绝七情六欲的人,这几年都不谈恋爱,别把人当傻子。”秦忱双手抱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明确告诉你,咱们家所有人都不会同意,就算林空竹现在回来了也没用。”

    好家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秦忱决绝的口气莫名让秦臻有些烦躁,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怒道:“你就在这儿瞎揣测吧,神经病!行,我谁都不喜欢,这辈子不结婚行了吧?!”

    “那也不行。”秦忱冷冷的看着她:“你别跟我在这儿耍无赖。”

    她哥简直是不讲理,秦臻都气笑了,又很抓狂:“到底是谁无赖啊?”

    “你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秦忱淡淡道:“相亲去。”

    “……你疯了吧?”秦臻瞪着他:“我凭什么去相亲?”

    “给了你五年时间让你发展新感情,你自己不谈恋爱,现在林空竹回来了。”秦忱说话很直白,且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的针对她:“这就是原因,没有凭什么。”

    秦臻:“我不谈恋爱又不是因为在等他,你干嘛瞎揣测我。”

    “是,你不是在等他,但你不工作哪儿来的认识人的机会?那还不如去相亲,没准就碰到喜欢的了。”秦忱拿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没一会儿就找到一个男生照片给她看:“这种长相满意么?”

    照片上完全是一个十足十的ins潮男,看起来大概和秦忱年纪差不多——毕竟是他朋友圈里的人。

    离得远还戴墨镜看不大清五官,但能看出来是个帅哥,皮肤白净,身材高挑清瘦。

    可秦臻完全被秦忱这种‘红娘行为’气到了,皱眉把他的手机打掉在沙发上。

    许纾蔓和工作人员提着婚纱裙摆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俩兄妹面对面,彼此都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她一头雾水,弱弱地问:“呃,你们怎么了?”

    换婚纱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这也能吵起来么?

    听到许纾蔓的声音秦忱才收敛了眉间愠怒的神色,他转过身走近穿着婚纱的女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下许纾蔓头上镶着碎钻边缘的长长头纱:“很好看。”

    他这种直白的夸奖让许纾蔓有些不好意思,但注意力却没这么轻易被转移。

    她还惦记着,刚刚秦臻仿佛被气到都快彪眼泪了的模样。许纾蔓绕过秦忱,走过去秦臻面前转了个圈,微笑着问:“好看么?”

    秦臻勉强笑了笑:“好看。”

    “既然好看。”许纾蔓捏了一下她的脸,撇了撇嘴:“你就别一脸不开心啦,和你哥也能吵成这样,幼不幼稚啊。”

    她说的其实没错,但自己和秦忱的性格某处是很像的,火气上来的时候谁也收不住。

    秦臻余光瞄到秦忱下楼接电话了,才轻轻叹了口气,和许纾蔓说起刚刚吵架的前因后果。

    “我知道他不喜欢林空竹,但我也没打算和他藕断丝连啊。”秦臻委屈极了:“自己喜欢瞎想还对我发火,老男人。”

    她的吐槽让许纾蔓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可笑过之后,就是一些很犀利的反问:“真的么?你真的再也不会和林空竹藕断丝连了?”

    亲闺蜜,问什么都不用藏着掖着的。

    在许纾蔓锐利的目光下,秦臻本以为‘当然’两个字很容易说出口,可她到底还是迟疑了两秒:“当然。”

    “少来。”许纾蔓撇了撇嘴:“我也不信。”

    “你们这什么意思啊?”秦臻怒了:“我说不会就不会,我早就对林空竹没感觉了。”

    在这种明晃晃的质疑下,秦臻开始死鸭子嘴硬,也得表现出十分决绝强势的态度。

    “那你就去相亲啊,秦大哥又没说相亲就得结婚。”许纾蔓顺势反将一军,耸了耸肩:“相亲虽然不见得能遇到真爱,但你连接受都不肯接受的话,谁听了心里不得觉得……你还有一些旧爱呢?”

    秦臻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秦忱刚刚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强势了。

    或许就是如许纾蔓所说,她的态度还是容易让人误会吧——虽然她只是单纯的不想为了谈恋爱而相亲,但没人信她,在秦忱眼里她就像是为了林空竹守节似的,平白受着冤枉气。

    秦臻咬了咬唇,上头之下干脆答应下来:“好啊,相亲就相亲。”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她已经不喜欢林空竹了。

    第69章 圆满   只有在‘外人’的眼里,她和虞北……

    秦忱给秦臻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他朋友圈里的人, 家里的企业在江坞做的也蛮大——用秦忱的话说就是即使比不上秦家,也足够秦臻咸鱼一辈子也能养尊处优了。

    秦臻虽然答应了相亲,但还是忍不住怼了他一句:“我结不结婚, 一辈子都可以养尊处优。”

    秦忱:“少废话。”

    官大一级压死人,年纪大五岁也能压死人,秦臻面对秦忱的时候, 基本就没有什么反抗和还嘴的能力。

    等到了约好的时间,秦臻只好去和那个名叫虞北声的男人相亲。

    作为她哥的朋友, 虞北声年纪当然要比她大几岁, 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成熟男人, 但看起来……挺轻佻的。

    起码在面对秦臻的时候, 这位虞先生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迫不及待散发着自己在长相上有些优势的‘魅力’, 刚刚见面,就直白的夸了秦臻好几次。

    “漂亮, 好看。”虞北声赞赏的看着她,又啧啧感慨:“老秦这家伙有个这么水灵的妹妹居然一直藏着掖着, 不够朋友。”

    秦臻关注点有些偏离,她没想到别人对她哥的称呼已经变成‘老秦’了, 还真是……有趣。

    女人敷衍的笑了笑, 然后就拿起杯子,战术性喝咖啡掩饰脸上尴尬的神色。

    没办法, 她第一次相亲,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什么也不说还尴尬,只能不断地吃东西喝东西了。于是今天这顿饭,反而是秦臻这段时间以来吃的最多的一顿饭。

    用过餐后就不可避免的有些积食,一起出去后, 虞北声就开车到了药店门口,自告奋勇的下去给她买健胃消食片。

    秦臻默默地看着,等到虞北声回来把药和水递给她的时候,女人不可避免的就想起林空竹。

    这事儿,林空竹也干过——她的胃太娇气了,第一次和林空竹在校外吃饭的时候,吃快了点就积食了。

    现在想想这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高二。时间这个狗东西啊过得真是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看着虞北声掌心里的药片,秦臻不可避免的想了一堆才慢吞吞的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

    其实除了第一次,和林空竹谈恋爱的那几年他就没给自己买过这些药了。

    因为少年总会看着她吃饭,不许她吃的太快,也不许她吃得太多,所以秦臻的胃一直很健康。

    反而是这几年,她活的轻松又咸鱼,但作息时间不定,有的时候一天都懒得吃饭,有的时候一顿吃许多……反而给自己搞的有些不好了。

    “有什么好谢的,当哥的应该做这些。”

    虞北声现下是把自己的位置安在和秦忱一样的角度上,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句后,便转移话题问:“明天有时间么?一起去看个音乐剧?”

    可能是看在这一盒健胃消食片的缘故上,秦臻没有拒绝。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和虞北声来回接触了起来。

    虞北声是一个很有趣的男人,他和秦忱一样大,但为人却不像秦忱那样古板——大概是因为独生子,没有弟弟妹妹要管的缘故吧。

    他的生活作风和人生理念比秦臻还要洒脱不羁,性格有点轻挑,不正经,但能和秦忱玩到一起的人必定是个作风正直的人,只是和秦臻凑到一起可以说是肆意妄为二人组了。

    秦臻和他出去了不少次,看画展,音乐会,电影,舞蹈……但双方都没有要发展一步的趋势。

    目前看来虽然只是以朋友的名义相处着,但秦臻心里知道,虞北声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至于他喜不喜欢自己,女孩看不出来也有点懒得去猜。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秦臻对于男人的审美观已经被林空竹彻底的影响了。

    她似乎真的更喜欢那种清隽冷感,周围像是散发着淡淡松木雪乡气感觉的男生,低调不爱说话,却认认真真的做实事的人。

    虞北声虽然英俊潇洒,家世也好,性格散漫不计较,但真的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秦臻有点懊恼自己喜欢的感觉偏偏是林空竹身上所拥有的那些特质,但她也不能真的蒙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去计较,骗人不能骗己。

    大概只有在‘外人’的眼里,她和虞北声才是门当户对,十分般配的。

    例如秦忱,看到秦臻最近和虞北声走得近,单独出去过好几次便挺满意,对秦臻的苛责都少了许多——这也是女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和虞北声出去的原因,本质就是为了敷衍秦忱。

    例如徐莹,听说了秦臻见了她哥给她介绍的‘对象’,再调查了一下虞北声的身家背景后,登时满意的不得了。

    中午就她和秦臻两个人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徐莹就忍不住笑眯眯的夸赞道:“这次你哥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儿,你和小虞相处的还挺愉快吧?”

    秦臻沉默着不说话,低头咬着莲藕包慢慢的咀嚼。

    但其实捏着筷子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有些收紧了。

    偏偏徐莹完全没注意到,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小虞是真的不错,好好跟人家发展,别太任性的耍小姐脾气。”

    她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因此认为和穷小子交往的时候怎么着都行,秦臻干什么都得捧着,但和门当户对的虞北声在一起的时候,那就得收敛点了,但她怕秦臻不知道这点。

    只是徐莹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秦臻心里就更憋屈了。

    “怎么,这次对虞北声的背调挺满意么?”女人抬眸看着徐莹,有些讽刺的笑着问:“比林空竹那个时候强多了吧?”

    徐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提到‘林空竹’这个五年内她都没有提起来的名字,一时间愣住了。

    可她不知道,这是秦臻压抑了多久的情绪——从五年前她就一直想质问徐莹,可出于没有机会,出于许纾蔓的那些话秦臻一直忍着,现在觉得也没必要忍了。

    “可我凭什么为了他要收敛自己的性格,我就是我,喜不喜欢都随便。”秦臻耸了耸肩,目光‘和善’的瞧着徐莹:“您觉得呢?”

    徐莹抿了抿唇,心里已经隐约明白秦臻知道自己五年前去调查林空竹的事情了。

    否则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质问的口气问自己,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我知道你对于这种相亲,肯定不会有年轻时候的自由恋爱来的热情。”徐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但现在你也是大人了,需要考虑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了吧?真的别把自己还当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我…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年纪越大越会发现,阶层差距的点点滴滴都是消磨爱意的东西,不是靠喜欢这两个字能弥补的。”

    这些,都是徐莹当年为什么坚持反对林空竹和秦臻的原因。

    阶级,门户,这才是她眼里最现实的问题,可以说她是一个很势利的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只不过秦臻对于这种‘都是为了你好’的说辞已经很麻木了,她不反驳,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徐莹吵起来,但吃饭的心情算是彻底没了。

    “知道了。”秦臻垂眸看了眼手表,找个借口就起身离开:“不吃了,我去和你心目中的乘龙快婿约会。”

    秦臻知道,这个理由一定会让徐莹感到满意。

    但她也不全然是搪塞敷衍,今天虞北声是真的约了自己去江坞的舞蹈中心,据说是国家级的水袖舞艺术家虞知今天会去表演,一票难求,但不知道虞北声用了什么手段能搞到进去的途径,他们甚至可以事先去看虞知彩排的过程。

    “你们俩一个姓。”去的路上,秦臻脑洞大开地问:“该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哈,要是有亲戚关系就好了。”虞北声被她逗笑,也顺势调侃自己:“不过说真的,我的确是因为一个姓的缘故关注这个舞蹈家的,毕竟姓虞的不多。”

    虞北声很能插科打诨,有他在的地方基本不会冷场,秦臻就这么听单口相声听到了下车,进场馆的路上时不时的点头附和一下男人的滔滔不绝。

    结果刚刚走进内场,秦臻唇畔本来那略带几丝敷衍性的笑容就僵住了。

    几米之外的舞台边上,赫然站着的是林空竹修长的身影。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林空竹穿着比较正式的西装,身边还有几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少的男人——看起来像和校领导过来参观一样。

    只是男人年轻出众,所以哪怕站在人群之中,她也一眼就看到了。

    “嗯?”秦臻突然站定的动作有些突兀,旁边的虞北声不明所以:“怎么不走了?”

    场馆里很安静,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不远处的林空竹当然也看了过来,黑曜石般的瞳孔明显一顿,胶在了她身上。

    秦臻一瞬间,觉得脑壳莫名有些疼。

    “没什么。”她选择逃避了林空竹的眼神,垂眸看着旁边的虞北声,指了指后排的座位:“我们靠后坐吧。”

    她不想坐太前面,不想离林空竹距离太近了,而现在的行为,是一种很鲜明的无声拒绝的态度。

    林空竹目光一直追随着秦臻走远的纤细背影,瞳色愈发幽深。

    女人是突兀出现的,可比她更突兀的是她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眼里有着笑意,和秦臻靠近的动作也说明了他想刻意亲近的心理互动……林空竹猜测,大概是相亲对象什么的。

    思及于此,男人清俊的下颌线忍不住绷紧了紧,垂在一旁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不自觉的攥成拳。

    第70章 圆满   那样的喜欢太不值钱,风一吹就散……

    这场据说是国家宝藏级别的舞蹈演员直播央视的舞蹈表演, 说实话秦臻看的有些漫不经心。

    她虽然选了比较靠后的位置,但vip区域这片看台位置有限,就算是向后坐也能清晰看到前面的人……例如林空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更何况, 他还时不时的回一下头。

    林空竹的目光极具压迫感,就算秦臻刻意避开也能感觉得到,于是不自觉的就会端坐着, 保持着十分苛求自己的仪态,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搞得她这场演出看的特别累, 几次三番都想提前离场了。

    不过旁边的虞北声兴致勃勃, 让她也不好开口。

    ‘坚持’到一半的时候, 秦臻对他小声说自己去洗手间一趟, 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离开。这场馆静的很,大家都在专心欣赏艺术, 她不想搞出动静来。

    实际上秦臻并没有需要解决的生理需求,纯粹就是来透透气, 在洗手间外的走廊里待了一会儿才进去用凉水洗了洗手。

    然后甩着水珠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到林空竹靠在墙边的修长身影。

    秦臻站了下来, 看着暗影里的男人淡定地问:“你找我啊?”

    想必, 林空竹来洗手间这地方不进去也不是来观光的。

    男人‘嗯’了一声,很单刀直入地问了正事儿:“你旁边的那个男生, 是你男朋友?”

    “哦,不是。”秦臻也知道他要问这个, 摇了摇头:“相亲对象。”

    她现在对林空竹的态度很淡然——没必要说谎,也没必要有多余的情绪,就当做是一个认识的陌生人,碰到了简单的说两句话就行。

    “相亲。”林空竹默念着, 笑了下:“他看起来不像你喜欢的类型啊。”

    “我现在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类型了。”秦臻歪头看着他,在男人凝滞的目光中笑了笑,就利落的走掉,只留了一句话给他:“和你形象不沾边的,我就会考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林空竹这类型的。

    当然这些是不是实在话暂且不论,起码在男人面前,秦臻是绝对不会放低自己的姿态的。

    分开了之后她才深深感觉到自己以前那几年……太卑微了。

    卑微到林空竹做什么都愿意给她找借口,只要少年喜欢她就行,但后来分手的时候才发现那样的喜欢太不值钱,风一吹就散了。

    秦臻回到席内,和虞北声并排坐着,安安静静的看完了剩下的表演。

    可等到结束散场的时候,刚刚和她一并出去的林空竹都没有回来,秦臻站起身来离开时不自觉地扫过前面空落落的座位,目光顿了一下。

    看来半场落荒而逃的不是她,另有其人。

    想到这个层面,秦臻还稍微开心了一点。

    但她刚才在场馆内心不在焉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虞北声自然看出来了,送她回家的路上就笑吟吟地问:“刚刚你在看舞蹈的时候一直走神,是不是不太喜欢看?”

    “嗯。”秦臻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别的,点了点头,自然而然的顺着这个借口说:“我对舞蹈没什么兴趣。”

    还有音乐会什么的,她都没那么高的艺术造诣,之前和虞北声去看音乐剧也很想打瞌睡。

    “好。”她坦率的态度让虞北声忍不住笑了下:“那下次我们就不看舞蹈了,去看点别的演出,马戏团你喜欢么?江坞有家马戏团新来了一个俄罗斯的团队。”

    虞北声就像一个活体的GPS,似乎江坞有哪里好玩的,好吃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但秦臻听到‘下次’这个关键词,正对着车内镜子补妆的小手忍不住顿了一下,清丽的眉间还是闪过一丝纠结。

    其实她真的不喜欢虞北声,这么和人家不明不白的发展下去到底对不对?

    思及于此,秦臻抿了抿唇上的口红,一点朱色在樱唇上蔓延开,她就转头斟酌着道:“嗯,我觉得……”

    “其实不用想太多,就是朋友之间的约会而已。”虞北声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先发制人的开口,对她眨了眨眼:“平常看电影,舞团,马戏也是会约朋友的,你如果对这些东西本身不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拒绝我。”

    他用词诙谐,语气也自然而然,反倒让秦臻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能笑笑。

    如果再开口‘单方’拒绝,反而显得她好自恋一样。

    秦臻下车后目送着虞北声离开,内心还忍不住有点感慨这人可真是圆滑——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但相处的太舒服了,反而就失去了一丝真实感了。

    等虞北声的车开远,秦臻才抬手招了另外一辆taxi。

    每次和虞北声出去都拒绝不了他送自己回家,可女人又不想告诉他自己房子的位置,毕竟独居,有点警惕心总是没错的,于是每次只能报秦宅的地址让他送自己回来。

    等虞北声走后,秦臻才打车回到自己单独住的房子。

    她有驾照也有车,但怎么说呢,不爱开,可能天生大小姐命吧。

    她自己住的地方离秦宅也不算特别远,是秦忱帮着归置的,说是离的近些他也来得及照应。秦臻没反对,觉得他这个说的还是对的。

    毕竟自己是彻底的生活废物,遇到个跑水跑电的情况都招架不了,那个时候还不是得求助于秦忱?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舞团散场后秦臻和虞北声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回到家后并不饿,她泡了个澡后就躺下了。

    躺在床上摆弄电脑里的照片。

    说起来也很糟心,她和林空竹在网上产生的那个交易单子还没结束,虽然她把这些图之前都发给他了,但交易未结束之前,林空竹仍然有权利让她修改。

    这两天在网上扯了两句,让秦臻都有点想卸载这个APP的冲动了。

    正想着,旁边的手机响起——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似的,屏幕上闪烁着林空竹的名字。

    是她前两天为了这单‘生意’,不得不忍辱负重存下的电话号码,不过没关系,过两天就删。

    这么想着,秦臻没什么心理包袱地接了起来,冷漠道:“喂?”

    “你好,请问是秦小姐么?”但给她打电话的却不是林空竹,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们这里是零点酒吧,这手机的主人喝醉了,你能来接他一趟么?”

    ……

    怎么林空竹也搞起这么幼稚的手段了?他那样的人会在酒吧喝醉,酒保还正好打了自己的电话?简直滑稽。

    秦臻忍住想冷笑的冲动:“我没空,你给别人打电话吧。”

    说完,就要挂。

    但那边酒保苦哈哈的声音还是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秦小姐,这位先生手机锁屏,紧急联系人里就您一位啊,我也是没法子联系别人。”

    秦臻愣了下,漂亮的眼睛转了转。

    “嗯,这样,他的酒钱我帮着付了。”她继续给他出主意,双眼弯弯的耍坏:“为了不耽误你们做生意,你把这个醉鬼扔出去门口,反正现在九月份的天暖和得很,冻不到人。”

    “啊?”电话对面的酒保愣了,显然是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主意’。

    “听我的。”然而秦臻是一门儿心思想耍一耍林空竹,撺掇道:“你把他扔出去,我一会儿就去接人,你要是不扔的话……呵呵,那就让他在你们酒吧里躺着吧,酒钱我也不会付了。”

    正如她所说的,江坞九月份的天气暖和得很,酒保这种只看钱的人如何选择当然不言而喻。

    得到酒保肯定说会把林空竹‘扔出去’的答复,秦臻才满意的笑了,然后慢悠悠地起身换衣服——她只是想耍一下林空竹,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在酒吧门口躺一晚上。

    只是动作不紧不慢,悠然自得,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磨蹭了快半个小时,秦臻才出了门。

    那家零点酒吧离她住的地方并不算远,女人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这家酒吧牌子很鲜明很好找,秦臻踩着高跟鞋走过去的时候,一打眼就看到了穿着西装的林空竹靠在酒吧门口昏昏欲睡着。

    他运气还算行,这个时间并不算是酒吧来来往往客流量的高峰期,因此没有太多人看到他这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

    只是他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西服,垂着脑袋丧家之犬的模样……假如自己看到了肯定懊恼到不行。

    这么想着,秦臻就拿出手机拍下这‘珍贵’的一幕,想着林空竹之前把自己‘欺负’的那么惨,自己小小的报复他一下也不算什么。

    等拍完,秦臻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才走过去俯身摇了摇林空竹的脑袋。

    “喂,林空竹。”她很粗暴的叫他:“醒醒呀,我拽不动你,自己上车。”

    假如林空竹实在醉到起不来的话,她就只能拜托出租车司机过来扛人了——她以前见过他喝醉的模样,林空竹酒量的确是一般,因为根本不怎么喝酒,看来这几年依旧没什么长进,醉起来的模样一如既往。

    就是睡,不理人,无知无觉的程度。

    无奈,秦臻只好叫司机过来帮忙了,照例是给钱解决。

    司机过来扛着林空竹上车的时候,有些担忧地问:“他不会吐车上吧。“

    “他喝多了不吐,你放心开吧。”秦臻做到了后座,嫌弃的把林空竹踢到角落里,才回答司机:“吐了的话赔你钱。”

    也许是因为她肉眼可见很有钱的样子,司机也没再说什么,听秦臻的话开车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酒店,按照女人的标准找的三星以上级别的。

    “麻烦,继续帮着扛到酒店里吧。”秦臻又递了几张钞票过去,十分无辜道:“我弄不动。”

    有‘酬金’支付,把林空竹扛到酒店房间里的任务在司机眼里比扛麻袋还简单,他一声‘好嘞’答应下来,随后就仿佛害怕秦臻反悔一样,连忙把林空竹从车里‘公主抱’出来,给抱进酒店了。

    秦臻:“……”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垂眸时发现林空竹的手机落在了后座,便拿起来随手放进包里才跟了上去。

    只不过这一晚上尴尬的场景太多了,酒店前台的服务生看到光鲜亮丽的秦臻,五大三粗的司机还扛着林空竹这个醉鬼时眼神就颇为震惊,在秦臻递上身份证要开一间房后,迟疑地问:“你们三个人……一个房间么?”

    乖乖,她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此时此刻,服务生只觉得大为震惊。

    “什么啊?”秦臻皱眉,抬高声音打断她的遐思:“没看有人喝醉了么,我找司机帮我抬进房间里。”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服务生毕竟害怕被人投诉,忙不迭的道歉,低眉顺眼的给秦臻办手续:“1103号房间,这就好了。”

    接过服务生双手递过来的门卡,秦臻走在前面摁电梯,带着工具人司机上了十一楼。

    好一顿折腾,才把林空竹扔在酒店房间里的床上。

    秦臻坐在沙发上有些疲累的瞪着床上无知无觉的林空竹,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折腾这么一趟,除了累够呛还图什么了?

    就真的应该把林空竹扔在酒吧门口,管他死不死,既然自己喝醉了,那就要承担喝醉后的结果才对。

    秦臻有些讽刺的笑了笑,随后起身,离开。

    在外面折腾了一圈,她回家又该洗澡了。

    只是等秦臻回家后把手里的包扔到沙发上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包里掉出来了两个手机,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她不小心把林空竹的手机给带回来了。

    第71章 圆满   可现在秦臻面对他,已经没有以前……

    但误把林空竹手机带回来这件事, 是不值得秦臻特意跑一趟送回去的。

    她看到多余掉出来的一个手机,也仅仅是愣了一下后就去洗手间自顾自的洗漱,然后上床睡觉——开玩笑, 她这么懒的人大晚上的为了林空竹出去一趟已经很够意思了,休想让她出去第二次!

    如果林空竹想要他的手机的话,那就明天自己来取吧。

    秦臻理所当然的想着, 然后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没有事情打扰的时候,秦臻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时间通常是上午十点钟左右, 只不过今天心里到底惦记着林空竹可能打电话取手机这件事情, 睡的还是没有平常踏实。

    放在床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的时候, 秦臻就迷迷糊糊的摸过来接起:“喂……”

    她困的时候意识是不清醒的, 其实对打来的人是谁这件事并没有思考, 可等对面声音响起后,还是倏地把眼睛睁开了。

    因为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这不是林空竹的电话么?”

    秦臻疑惑的眯了眯眼, 把手机拿远,确认了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所以是谁啊?林空竹手机号都没存, 这女人说话还挺横的,而且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是, 但是他不在。”秦臻轻蹙眉头, 试探地问:“您哪位?”

    对面的女人不说话了,沉默半晌后, 才重新开口:“麻烦林空竹回来后,你让他给这个号码回一个电话。”

    说完, 就利落的把电话挂了,也没等秦臻的回应。

    啊这,可真有够没礼貌的,秦臻皱眉, 嘀咕着吐槽了一句,脑神经也随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清醒起来——她有点疑惑,这个给林空竹打电话的女人是谁。

    因为从声音上来听并不像个年轻人,而且莫名有些耳熟,就好像她从哪里听到过一样。

    正想着,电话就又响了。还是林空竹的手机,还是一个陌生号码。

    可这次接起来后,是秦臻预料到的,林空竹的声音。

    “你手机在我这儿。”听到对面男人似乎自己都疑惑打通了的模样,秦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昨天你喝醉了还要让别人去给你收拾烂摊子,烦不烦啊?”

    她这么一句话足以让林空竹明白前因后果,沉默半晌后,有些内疚地道歉:“对不起。”

    “懒得听了。”秦臻嗤笑一声,把地址告诉他:“自己过来取吧。”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门被敲响。

    秦臻也懒得‘盛装出席’接待林空竹,反正他取完手机就走自己还得回床上继续补觉呢,于是干脆在上下两截式的睡衣外面套了一个外套,蓬松着凌乱的头发就去开门了。

    毕竟之前和林空竹那几年,自己什么模样他没看过?

    但秦臻不打算让他看太久,开门口垂眸递过手机就要关门——结果被对方稳稳的用两根手指捏住了纤细的手腕,很牢固,但又不显得太过僭越的失礼亲密。

    秦臻抬眸,正眼瞧了瞧林空竹。

    可能是因为宿醉的原因,男人脸色苍白的厉害,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就更加让他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了。

    女人蹙了蹙眉,开口:“放开我。”

    如大梦初醒般,林空竹松开了秦臻的手腕,有些狼狈的低笑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谢昨晚的事情,还是谢现在的还手机。

    “不用。”秦臻摇了摇头,公事公办的口气:“付的酒钱,车钱,酒店钱都还给我就行。”

    她坚决不给没用的前男友花钱,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

    “好。”林空竹轻声答应,拿出钱包:“多少钱?”

    这次,他没故意找借口说扫二维码什么的筹谋加秦臻的微信,大概也知道她根本不会同意。

    秦臻大概说了个数字,拿过他给的钱准备关门时,才想起来刚刚那通电话。

    “对了,刚刚有个女人给你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提醒了他一下:“他让你一会儿给她回一个。”

    听到‘女人’这个关键词,林空竹目光顿了一下,随后在秦臻疑惑的眼神里点开通讯记录,看到最上方那个陌生来电。

    男人凌厉的下颌线绷紧了紧,抬眸看着秦臻:“她有说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的缘故,刚刚一瞬间居然在林空竹眼里看到一种堪称‘脆弱’的情绪,秦臻愣了下,下意识地反问:“没什么,就说了让你一会儿给回一个电话。”

    林空竹的神色有些奇怪,秦臻转述的时候仔细瞧了瞧他。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是有些头疼的模样,背部靠在墙上。秦臻出于所谓的‘人道主义’,没立刻赶他离开。

    可能宿醉就会是很难受的吧。

    秦臻看着林空竹俯身低头的样子,想了想那瓶水走过去给他——结果下一秒钟人就在不设防的情况中被突然抬头的林空竹撞了个正着,秦臻差点被撞的一个趔趄,充其量明白了什么叫别瞎好心。

    她现在可能和林空竹犯冲。

    “臻臻。”男人手疾眼快的拉住她帮她稳住身子,惯性让两个人离的很近。

    是时隔五年后,第一次靠的这么近。

    可现在秦臻面对他,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无条件相信了,她只觉得不安。

    女人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把他‘划拉’走。

    不设防的林空竹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她推到身后的墙上,头微微一偏,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掉在了地上。

    虽然秦臻不是故意的,但刚刚一系列动作,约等于不小心给了他一巴掌了。

    秦臻又气又无措,怒道:“谁让你先抓我的?你赶紧走吧。”

    林空竹并没有生气,也没觉得女人防备过度的肢体动作有什么不对的。实际上刚刚那一瞬间和秦臻近在咫尺,的确……就是特别想吻她。

    只是现在不合适而已,幸亏刚刚秦臻一个动作让他清醒了才对。于是男人轻轻抹了把脸,靠着墙站了起来。

    “对不起。”林空竹低声道歉,弯腰捡自己的眼镜:“这就走。”

    但是秦臻的眼睛很锐利,一瞬间就看出来林空竹脸上不对劲的地方。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就上前去站在林空竹面前,小手强迫性的按着林空竹的头强迫他弯下腰——她这才终于看到他掩藏在眼镜背后的秘密。

    林空竹眉骨处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块小小的疤痕,大概不到一厘米,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用眼镜框恰巧能遮挡的很严实,但这的确是之前在他的脸上并不存在的东西。

    秦臻皱眉:“怎么搞的啊?”

    她不想理林空竹是一回事,但不代表没好奇心。

    可男人的关注点却在于这是久违的,秦臻主动把手放在自己脸上的举动。他甚至不敢开口,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就破坏了此刻的氛围了。

    于是林空竹只有实话实说:“没什么,前两年出差的时候遇到刮台风,石头子刮的。”

    ……

    这也许就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能被石头子刮出来一个疤还真的是概率小到极致的事件,但也不是不存在的。

    或许他这几年,所谓的‘出差’,整天和那个教授东北西跑到苦地方,就是有这样的风险吧。

    秦臻眼睛扫过那道不怎么明显的疤,还有林空竹脸上因为肤色白皙所以很明显的巴掌印,刚刚短暂忽视掉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退后两步离林空竹远了些,防备十足:“你滚吧。”

    林空竹捡起眼镜重新戴上,他本来齐整的头发现在有些乱,几缕黑发掉在额前,本来严肃的风格平添了一丝少年气——就是因为脸色苍白,显得有点颓废。

    但镜片背后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秦臻:“能说几句话么?”

    “你干嘛?”秦臻双手抱肩,警惕的看着他:“赖着不走我真的会报警的。”

    “还有一件事想问。”林空竹笑笑,在秦臻毫不客气的撵人声中还是轻声道:“十月份校庆,你会去么?”

    秦臻:“不去。”

    拒绝的毫不犹豫,甚至没经过什么思考,态度可以说是决绝到一定地步了。

    可是林空竹做好了这次回来后就会碰无数钉子的准备,所以即便被秦臻呵斥了,心态也依旧很好。

    “很希望你去。”男人整理了一下袖口,刚刚的情绪狼狈过后就又很快恢复了冷静的状态,一如既往的清隽优雅:“到时候,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秦臻抬眸,疑惑地看着他:“现在说不行么?”

    林空竹:“没气氛。”

    ……

    神经病。

    “爱说不说。”秦臻‘砰’的一声关上门,冷哼道:“我才不去。”

    第72章 圆满   难不成你以前交的男朋友比我还帅……

    把林空竹撵走之后秦臻就回到床上睡觉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醒的太早不符合她往常作息的缘故,女人这个回笼觉入睡的极快。

    她心里诡异的没什么包袱和愤恨,哪怕是刚刚林空竹莫名其妙的来过一趟, 俩人还发生了一点‘冲突’的缘故

    大概……还是因为太熟悉了吧。

    这个回笼觉的梦里,秦臻恍惚间梦到了一些飞沙走石,大概是因为林空竹的那块疤。睡醒后, 她才后知后觉,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经历过怎么样的一个早晨。

    接下来一段时间, 秦臻把自己那个修图的APP彻底卸载后就和林空竹断了联系, 很消停的过了一段没人打扰, 林空竹没有回到江坞之前的日子。

    她需要让自己的心宁静下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断所有联系, 快刀斩乱麻这句话什么时代都是适用的。

    然后在十一国庆节来临之前,秦臻还是和虞北声把话摊开来说了。

    她不喜欢他, 也真的是即便强迫自己也没办法披着一层‘假朋友’的外皮和他用男女朋友的方式来相处着,毕竟俩人的认识前提就是相亲, 无论如何回旋,也避免不了这个前提。

    虞北声似乎并不意外, 闻言只是笑笑。

    “没关系, 得不到小女生喜欢是我这种老男人没有魅力。”他很大度,用玩笑话挪喻戏谑着化解尴尬, 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不过就算咱俩没有发展空间,你是秦忱妹妹就等于是我妹妹,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好家伙,相亲相到一个好哥哥。秦臻笑笑:“好啊。”

    其实她知道,虞北声对她的兴趣可能也就一般般,正因为他从不逾矩, 所以自己之前才同他出去过几次的。不管怎么样,其实秦臻并不反感和虞北声和朋友一样的正常相处,但更进一步的话的确算了。

    也是因为这个,彻底说清楚之后虞北声依旧叫她出去玩,秦臻也没太抗拒。

    尤其是他电话里的原因是:“臻臻,你是不是说你爱好摄影来着?我有一个很牛逼的哥们儿就是摄影师,刚从国外回来,我让他教你几手啊?”

    像是这种邀约,秦臻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必要拒绝的。

    “好啊。”她答应下来:“什么时候?”

    虞北声所言非虚,他的确有一个挺有本事的摄影师朋友刚刚从国外回来,名字叫做盛禹明,还是刚从非洲回来的。

    据说他在那边呆了十年,拍了挺多纪录片和摄影作品,还在国外开了不少摄影展,因为自由美利坚那边的政治原因,他挖掘黑人底层的照片很受用,赚了一大笔钱的同时也力所能及的帮着非洲某个贫民窟的儿童们改善了不少环境。

    现如今人快到四十岁了,才不得不回了国。

    秦臻依照约好的时间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离老远就看到虞北声旁边的寸头男。盛禹明长着一张在亚洲男人里还算不错的面孔,但这肤色属实已经晒成了一颗黑卤蛋了。

    “你好。”她走过去,略显拘谨地同盛禹明打招呼:“我是秦臻。”

    “你好你好。”盛禹明不知道为啥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之前虞北声和他提的时候就觉得熟悉,可具体在哪儿听过他有点想不起来,只能微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盛禹明。”

    唔,更像黑人了。

    秦臻默默地想着,拿出自己背来的相机。

    她来是为了和盛禹明交流摄影这方面的东西的,如果不带相机的话大概就像做饭不放调味料一样了。

    只是秦臻没有率先班门弄斧,而是凑过去和盛禹明一起看了会儿他相机里的素材——顿时感觉自己所谓的‘摄影技术’更加浅薄更加皮毛了。

    不过在看到盛禹明相机里有几张不是非洲部落和人群,而貌似是祖国某建筑地的照片时,秦臻目光一顿,在盛禹明翻过去后开口:“刚刚那几张照片……”

    盛禹明:“嗯?”

    “我好像看到过。”

    仔细回忆一下,怎么和林空竹之前让她修的那些图片那么像呢?

    “不会的。”盛禹明笑了笑,不以为然:“那是我家里人拍的,不上传到网络。”

    哦,那可能是她看错了。

    秦臻也没有细想,短暂的插曲过后就继续好奇地看着盛禹明相机里拍的那些野生动物。他摄影技术的确非常好,什么都能拍,不管是景物还是人像群像。

    人大多都是幕强的,秦臻也不例外,她对盛禹明的印象很好——不光是因为他业务能力强的缘故,还因为他为人也幽默风趣,非常随和。

    可能是在非洲一些贫困地区‘支教’惯了,盛禹明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悲天悯人感,让人相处起来有种挺舒适的感觉。

    于是秦臻难得主动说:“我请你吃晚饭吧。”

    “谢谢,不用了。”盛禹明笑笑,客气的拒绝:“我晚上约了人,等下次。”

    虽然有些可惜,但秦臻还是说了句‘好吧’,目送着盛禹明离开后,女人才慢吞吞的收拾起桌子上镜头之类的东西。

    “啧啧,臻妞。”虞北声在一旁围观,见状摇了摇头,感慨道:“要不是明哥都快四十了,我还得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呢。”

    秦臻差点被自己嘴里的水呛到,转头瞪着他:“你瞎说什么?”

    “不对么?”虞北声耸了耸肩,好像有些吃醋似的:“你对他可比对我热情多了。”

    “我干嘛对你热情?”现在两个人把话说开相处反而轻松熟络多了,经常互开玩笑,秦臻不客气的怼他:“你会摄影吗?你有人家盛大哥这么有才华么?”

    “得得得。”一句好话没听到还被损了一顿,虞北声哭笑不得,只能告饶:“是我说错了。”

    “你本来就说错了。”秦臻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心里才华第二,颜值第一。”

    所以就算盛禹明年轻十岁,她也只喜欢颜值顶级的男人……没办法,就是肤浅。

    “那你还看不上我?哥的颜值可是从小被夸到大。”虞北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她:“难不成你以前交的男朋友比我还帅?”

    秦臻收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离开,只抖了下肩给虞北声留下一句话:“前男友嘛,帅也是过去式的废物了。”

    只是秦臻不知道,她口中‘有才华’的盛禹明晚上约的人就是‘废物’前男友林空竹。

    盛禹明是在林空竹高三那年去非洲的,现如今满打满算都快要十年的时间了,期间回来的次数并不算多,也就一两次,毕竟从非洲回来路程还是太远了。

    既然当初决定要走,那盛禹明就是做好了背井离乡和孤家寡人的打算。

    不过现在很久没见林空竹了,重新见到情绪还是很激动。

    “你刚回来,”林空竹开车去接的他,眼看着盛禹明和他那个相机一起坐上副驾驶,有些疑惑:“怎么还把相机带出来了?”

    “我老婆。”盛禹明摇了摇相机,说的很理直气壮:“当然要随身随地带着。”

    林空竹:“……”

    “哈哈,不逗你,上午约了个朋友。”盛禹明把相机扔在后座,弹出来根烟抽着:“他有个妹妹想要了解一下摄影,不过我看,他是想追人家。”

    林空竹侧头避开他递到唇边的烟:“我戒了。”

    “戒了干嘛?”盛禹明咬着烟,无所谓道:“就这么点乐子还戒了?你又不爱喝,还要当和尚啊?”

    “别贫了。”无论多少年过去,盛禹明是不是一个快四十的人,他性子里的皮都一如既往,和林空竹的少年老成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反而一直都是林空竹教育他。

    林空竹:“你什么时候回青礼?”

    盛禹明:“本来想明天回去,但过两天我哥们儿朋友结婚,我,主摄影。”

    “外婆知道你回来,跟我念叨了好几次。”林空竹皱眉:“什么朋友啊,要不然别去了。”

    他其实鲜少干涉别人的决定,也是对盛禹明这种极亲近的人才会肆意妄为。

    “本来也想来着,但结婚的人有钱,给的实在太多了。”盛禹明为钱折腰,很干脆的认了:“赚一笔,然后回青礼待上个把个月,好好陪陪老两口呗。”

    这样也不是不行,林空竹盘算着时间,问:“那婚礼什么时候办?”

    “说是周末,十月八号。”盛禹明感慨:“有钱人迷信,据说找风水先生算过日子办的,我弄完九号回青礼。”

    “行。”林空竹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回去干嘛?”盛禹明双手垫在脑后,很闲适的靠在车后背上,半眯着眼睛懒洋洋道:“你不是经常回去看老两口么?不用跟着我。”

    “是。”林空竹捏了下方向盘:“但这次回去有件事要说。”

    他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近乎有些严肃,盛禹明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睁开眼睛后侧头看着他:“什么事?”

    隐隐约约,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成之美有关的事情。”说话间,林空竹已经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他停了下来,专注和盛禹明交流:“她最近有联系过你么?”

    “别跟我提这女人。”盛禹明冷哼,眉头紧皱着很是嫌弃:“她哪儿来的渠道联系上我啊,我跟这人可八百年没联系了?怎么?她最近又烦你了?”

    林空竹:“林轻维快不行了。”

    所以,成之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疯掉,最近疯狂频繁地联系他,也是希望能说通自己去‘救’林轻维一命——可这疯子根本不知道病入膏肓的人,他救不了。

    林空竹知道林轻维一旦真的死了,那所有的虚假和平成之美都不会维护,她会彻底的黑化,疯狂,所以在她发疯之前,还不如自己把一切先说出来。

    纸包不住火,一切谎言都有终将要掀开真相的那一天,无论他想不想。

    于是林空竹直视着盛禹明的眼睛,把早就酝酿好的话一气呵成的说了出来:“其实,我和成之美根本没关系。”

    “我身上流的不是她的血,不是……盛家的。”

    第73章 圆满   林空竹就算被他们养活大,也真的……

    去年的冬天, 林空竹被成教授带去考古一个墓碑。

    那地界儿一贯的人不人鬼不鬼,方圆几里没什么人影也没什么建筑,师徒俩怕晚上回不来, 几乎凌晨时分就乘车赶到了郊区,想着早点弄完早点回来。

    只是想去那儿一定要走一个防空洞——很危险的方式,但成教授坚持认为想考到宝就不能瞻前顾后的怕这怕那。

    林空竹并不反对他的话, 事先和成教授一起研究过防空洞里面的路线,两个人才下去的。

    但是研究过不代表在里面就真的有效, 两个人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发现不劲儿, 林空竹比较敏锐果断, 当时就报警求救援了。

    只是他们的这个位置, 防空洞里稀薄的空气, 也不代表求救及时就真的能得救,当时是真的有种陷入‘绝境’里的感觉。

    不过作为男人, 在绝境里也不能表现出来害怕到狼狈的模样,师徒俩索性坐了下来靠在一起保存体力。

    毕竟这洞里不但空气稀薄, 而且冷的不得了,谁都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到, 而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生活在和平年代, 其实林空竹不是没有想到过意外的发生会夺去姓名,但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刻会是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当男人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 听到成教授强撑着沙哑的声音问他:“空竹,你赖我吧,都是我的错。”

    这个倔巴巴的老头,难得也有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道歉的时候。

    可林空竹却觉得没有必要, 现在这个社会,像是成教授这种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和事业用生命在付出的人已经太少太少了,他不但不怪他,而且尊敬他。

    “成教授。”平常这些话林空竹不会说,毕竟男人之间一般不靠嘴炮来打情感牌。

    可现如今到了这个境地,林空竹无论如何都想说出来一些实话,让成教授重拾信心,明白一些事实:“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师。”

    “我快退休了。”成教授费力地喘笑着:“能在退休前带你这么个闭关的徒弟,倒真是幸运。”

    “不过现在,死不死都不一定了。”

    “成教授。”林空竹忍不住笑了声,勉强活跃气氛:“您可不是悲观主义者。”

    虽然救援的团队还没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他俩现在的状态离‘死’还相差甚远……充其量是虚脱吧。

    在这种情况中,其实更多的还是不能自己吓自己,在迷宫里困死的人很多时候不是没有那个实力走出去,而是自己先乱掉了。

    成教授也是老谋深算明白这个道理了,于是很快转移话题问他:“如果真的有意外,你有很遗憾的事情么?”

    林空竹闻言,垂下的长睫毛轻颤了一下。

    其实成教授问的这个问题他刚刚还真的想过,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秦臻’的名字。

    如果真的困在这里出不去的话,原来他特别遗憾的还是几年前和他分开的姑娘。

    无论这些年他如何骗自己,无论他多么专心致志的搞研究累的自己没时间去想她……但现在这个时刻,林空竹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秦臻。

    如果知道今天会死在这个防空洞里给他选择提前去做一件事的机会,他绝对会飞回江坞看她一眼。

    只有生死直面考验人性的时候,林空竹才终于能承认,他最爱她。

    就知道自己配不上秦臻,但他的确是爱她。

    还好,后来救援队来得及时没让他和成教授在防空洞里牺牲掉,也没让他留下一腔的遗憾。

    因为有了这么一次在死亡边缘游走的‘神奇’经历,在蹉跎到快要三十岁的时候,林空竹才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什么。

    ——如果秦臻还是单身没结婚的话,他想重新追回她。

    以前林空竹会顾忌很多事情,例如害怕一些成之美知道自己和秦臻相处之后和徐莹说三道四,会在外公外婆面前破罐子破摔之类的,所以他几年前在亲情和爱情前面选择了前者。

    他有顾忌的时候就等于七寸被拿捏着,做什么都不顺畅,所以还不如自己捅破一切。

    现在林空竹不怕了,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他不能不承认,他也总不能让自己重视的那些人一辈子生活在一个骗局里。

    外公外婆和盛禹明也有权利知道真相,他一个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承受能力足以面对任何后果。

    所以趁着盛禹明回来后的这次机会,林空竹没怎么做心理建设,自然而然的就把真相告诉他了。

    一些,他压抑在心里十几年的‘真相’了。

    “舅,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我们不是一家人了你还会不会对我很好,那个时候你没说。”林空竹在对方堪称惊愕的视线里垂下眼睛,有些自嘲的笑了下自己:“我那个时候胆子太小了,就没敢说实话。”

    “不是……”盛禹明骤然听到这个巨大的信息,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应激着回答:“我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问的啊?”

    “大三下学期那年。”林空竹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我受伤住院那次。”

    盛禹明神色有些懵,似乎不记得了,强行在回忆。

    但林空竹知道他在听,于是把自己这些年藏着的那些前因后果,还有他和成之美林问岷甚至是林轻维之间‘畸形’的关系,都一五一十的和盛禹明说了。

    “之后有机会的话,”林空竹望着车窗外,情绪有些空洞:“我想再去一趟宗都。”

    那个孤儿院,也算是他生命开始的地方了。

    可盛禹明听完后,第一反应却是——

    “林轻维明摆着是神仙下凡都救不回来了,”盛禹明气的额角都暴起了一点青筋:“成之美还想强迫你去给他捐赠?靠,她他妈的疯了吧!”

    林空竹怔了一下。

    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盛禹明听完后重点是在这个。

    一瞬间像是确认‘糖’还在他这边的孩子,林空竹情不自禁的,就想更皮一下。

    “舅。”他忍俊不禁:“按理来说,林轻维才是你的亲外甥。”

    “狗屁什么亲的假的。”盛禹明双手抱肩,气的哇哇大骂:“老子是在乎这些的人?他妈的成之美都和我爸妈断绝血缘关系了都不是我姐了,我还在乎你是不是她亲生的?林空竹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林空竹沉默的听他教训,什么都没说。

    盛禹明的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一开始成之美把他扔在青礼让外公外婆和盛禹明养他的时候,自己就是顶着‘成之美儿子’的这个身份的。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到头来发现没有所谓的血浓于水,他不敢说,就是怕他们觉得这是一场欺骗。

    虽然从头到尾,林空竹都没有资格决定什么。

    像是盛禹明这种人,就能清晰分辨出来林空竹只不过是成之美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纵然他真的因为欺骗而生气,也气不到林空竹身上去。

    况且,他真的知道林空竹是一个少年老成,从小心思就很重的人。

    这个事情,该让他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自己背负着多少心理负担?

    “臭小子。”盛禹明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事儿你别自己和老两口说,我来说。”

    林空竹皱了皱眉:“不好。”

    对外公外婆的坦白才是重中之重,哪有让盛禹明去替他承担的道理?

    “你别废话。”盛禹明粗暴的打断他,摆谱装老成:“这是长辈的决定。”

    他可以很轻易地接受这个结果,但在固有观念里封闭了几十年的老人,却未必一时半会儿能轻易接受,还得一点一点浸透才行——他就怕林空竹被不想欺骗的冲动弄的上了头,很莽撞的就曝光一切。

    “以前在青礼遇到流氓,哪次不是我护着你,在我面前充长辈?”林空竹淡淡地睨了盛禹明一眼:“舅,你省省吧。”

    也就口头上能占他一声长辈的便宜,实际上盛禹明这个非主流从年轻到现在一直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以前在青礼一片很乱的地方,总有人想欺负他和林空竹收保护费的中二阶段,从来都是林空竹站在他面前的。

    那个时候啊,遭的罪还真是不少。

    谁让他们又穷又是家里只有老人的孩子呢?其实林空竹就算被他们养活大,也真的没有享过几天福啊。

    盛禹明盯着林空竹的脸,颇为感慨的想着。

    他说:“这事儿你得听我的。”

    “不听。”然而林空竹也很固执,他做出微微的让步:“要说一起说。”

    “行吧。”盛禹明知道自己拗不过这小子,只得妥协,然后骂骂咧咧道:“艹,周末和我一起去婚礼现场打工去,就当做补偿了。”

    必须狠狠地把林空竹当做‘苦力’使唤一把不可,正好他省的雇助手了。

    然后忙活完,就回青礼‘负荆请罪’去。

    只是设想的虽好,然而意外却是常常发生的。

    例如婚礼打工这件事,林空竹虽然二话不说的答应下来去当盛禹明的助手,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盛禹明口中‘哥们儿朋友’的朋友居然是秦忱。

    婚礼那天他和盛禹明早早到了举办典礼的场所调试仪器的时候,林空竹就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儿。

    “你到底什么朋友?”林空竹心下莫名不安,问一旁专注摆弄三脚架的盛禹明:“居然在这种国宴规格级别的酒店办婚礼?”

    “嗨,我哪知道,哥们儿的朋友,管那么多干啥?”然而盛禹明很专注,还把正在观望的林空竹按了下来:“你别东张西望的,等人来之前咱得在台子前把镜头调好,帮我扶着点。”

    林空竹眉头轻蹙,微微俯身帮盛禹明干活,但心里毫无来由的就有些不安。

    没一会儿,他正帮盛禹明接线的时候,就听到提前来到场馆的徐莹的声音:“之前彩排都走过几遍流程了,司仪到了么?”

    徐莹的声音林空竹可太熟了,顷刻间脊背一僵。

    但此刻已经这个场景礼堂的门口一直在进人,他想趁乱走也走不掉不说,盛禹明还有可能把他杀了……想想,林空竹还是抢过盛禹明头上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掩耳盗铃。

    “你干啥呢?”盛禹明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现在已经可以进行到拍摄volg的阶段,他也没心情管林空竹,吐槽一句就把相机支在三脚架上开始录画面。

    不过他们作为婚礼流程的主摄影师,想要一直隐身是不可能的。

    很快,之前就负责和盛禹明交涉的秦沨走过来询问:“盛先生,弄得怎么样了?”

    盛禹明这种‘艺术家’对不熟的人一向话比较少,只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秦沨挠了挠头,眼神转到一旁的林空竹后,顿住。

    第74章 圆满   我喜欢她,自然就会表现的不对劲……

    在听到徐莹声音那一刻林空竹就意识到这应该是秦忱婚礼, 在这种尴尬的情况里,他走不脱,但肯定也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只不过运气实在是有点不好, 这个秦沨似乎还记得他。

    在秦沨顿了一下随后慢慢变得惊讶的眼神里,林空竹知道他已经认出来了自己,波澜不惊的打了个招呼。

    他们之间不算熟, 只有曾经打架过的‘交情’,但正因为动过手的缘故, 才反而记得更清楚。

    “林空竹?”秦沨还准确记得他的名字呢, 提高了一些音量, 显然很是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啊?”

    盛禹明被吸引了视线, 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飘过:“你们认识?”

    “以前一个高中的。”林空竹简短地解释一下, 随后对着秦沨指了指摄像机:“过来挣钱。”

    这是最直截了当也是最言简意赅的理由,假如秦沨是个有大局观的聪明人, 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对他多加纠缠,没意义。

    但大局观和聪明脑子什么的, 秦沨从来都没有——这人还是和十几年前差不多,是个被宠坏的任性鬼。

    他此刻穿着西装以‘主人’的姿态出现, 看着穿着随意正在摆弄三脚架和相机的‘打工人’林空竹, 不免就觉得他狼狈又落魄。

    十几年前吃过的亏仍旧记得,爽感直冲天灵盖。

    “哟, 和林大学霸偶遇真的是十分有幸,蓬荜生辉。”秦沨成语乱用着, 似笑非笑的盯着林空竹不放:“今天是我堂哥的婚礼,你说是有多巧啊,正好是你来摄影?啧啧,电视剧都拍不出来这么巧的事情, 对了,也有不少老同学,乔阳秦臻他们一会儿都到,大学霸你可千万得去打个招呼。”

    他这口气阴阳怪气到了一定地步,只要不聋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盛禹明当即就不乐意了,皱眉挡在林空竹身前:“秦先生,你什么意思啊?”

    “盛哥,您别误会。”秦沨知道盛禹明是虞北声托关系找来的摄影师,但不知道他和林空竹的关系,因此还挺客气:“您找的这个打工小弟,是我老同学。”

    “什么狗屁打工小弟……”盛禹明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刚想狠狠怼秦风一顿,结果就被林空竹扯住了袖子。

    “人家结婚的好日子。”林空竹趁机插口,打断他的话头和盛怒:“别惹事,继续找角度吧。”

    虽然秦沨说话的确挺阴阳怪气挺气人的,但今天是秦忱的婚礼,林空竹知道秦忱对于秦臻来说很重要,因此不愿意在他的婚礼上搞出什么误差来。

    如果因为他不愉快或是什么的,秦臻也不会开心的,何必在这种喜庆日子里留下一根刺出来呢?

    只不过他虽然想息事宁人,但秦沨却不是这么想的——好不容易碰到当年‘打压’他的林空竹,他可依旧记得他当初不可一世的高冷模样以及给自己和徐乔阳的难堪呢。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秦沨就认为时候到了。

    正好徐乔阳也来参加婚礼,不趁这个时间羞辱一下林空竹,以后还哪有机会?不过……也未必就不能有。

    “林空竹,留个联系方式呗。”秦沨拿出手机,作势要林空竹的微信:“都是老同学,以后有时间出来喝酒啊?”

    “不好意思,让让,让让。”林空竹顾左右而言他,扛着另一台相机向后退了几步:“别挡着镜头。”

    态度摆出来的很明显,劳资没空。

    但秦沨除了蛮横以外是有一些傻白甜的思维在的,闻言还真的侧开了身子,然后又跟了过来:“微信?”

    “……”林空竹无话可说,心想着这货一直不走,别一会儿把徐莹招过来。

    于是只好拿出手机和秦沨交换了联系方式,林空竹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敷衍他:“我是来工作的,喝酒改天吧。”

    自己把联系方式都给了,就是暗示秦沨起码今天老实点。

    但具体他究竟会不会老实林空竹也不知道,总之是那边可能有人要招待,耸了耸肩就走了。

    盛禹明本来想趁着秦沨走人后问问林空竹到底怎么回事儿,奈何他来这儿是带着任务工作的,见到陆陆续续的人进来,只能扛着摄像头拍,一时之间腾不出空来。

    林空竹站在他身后辅助着,视线扫过这偌大的厅子,看着哪边有突破口——总得找个机会离开。

    他本来想着如果不被发现也就算了,但现在既然被秦沨戳破,那几乎无可避免的就会和秦臻徐乔阳他们撞到。可在这种场合撞上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之前和徐莹还有秦忱两个人……也挺尴尬的。

    正想事,就听到盛禹明在旁边突兀的‘卧槽’了一声。

    林空竹疑惑的侧头:“怎么了?”

    “我去,你看那边。”盛禹明手上拿着东西不方便动作,只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姑娘我前两天见到过,就我朋友老虞现在估计是在追她,知道人家姑娘喜欢摄影,特意拉着我去当挡箭牌。”

    林空竹知道盛禹明口中的‘老虞’就是托他来这儿的朋友,他本来只是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漫不经心的看过去,但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秦臻纤细的侧影。

    女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小礼服,削肩的,及膝的裙摆下一双笔直的小腿又细又长的踩着高跟鞋。

    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背后,从侧面看去就像一个薄薄的纸片人,秦臻正歪着头夹着手机打电话,时不时的笑一下,林空竹透过相机摄像头的近焦仔细看她脸上的微表情,女人鼻子可爱的皱了皱,对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到门口的方向去接人。

    虽然林空竹不会什么唇语,但也大概能看出来秦臻的口型是在说:等着,去接你们。

    “喂。”盛禹明见他紧盯着那个方向不放,狐疑的推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他眼神锐利,带着一股探究的味道。

    只是秦臻并没有走远,听到盛禹明的声音可能觉得颇为熟悉,也可能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心灵感应……林空竹通过相机就看到女人突兀的回了头,视线精准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直直的,仿佛隔着镜头对视了一眼,他视线一顿,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然后,秦臻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林空竹整张脸都被前面的相机遮挡的严严实实,她当然看不出来,只是她是冲着盛禹明来的。

    “盛先生?”秦臻很快就走到他们面前,有些惊讶地盛禹明:“您怎么在这儿啊?”

    对于尊重的艺术家,女人一向是客气又礼貌的,此刻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歪着头乖乖巧巧的问了句。

    “这得问虞北声啊,他让我来的。”盛禹明指了指三脚架上架好了的相机,问:“今天这婚礼主角是……”

    秦臻很痛快地回答了他:“我哥哥。”

    “啊。”盛禹明挺惊讶,但反应过来很风趣的立刻说:“那我得好好拍了,怪不得虞北声特意把我找来,是为了你这小妞啊。”

    秦臻撇了撇嘴:“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都不知道虞北声特意找来了盛禹明为他哥拍摄婚礼过程的事情,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开心的——毕竟盛禹明拍出来的片子尤其是人像,在她的确是一绝。

    所以说完过后,很快就找补了:“不过还是麻烦你啦。”

    “不麻烦,绝对给你拍成大片感。”盛禹明这就拍着胸脯吹上了,吹完还推了下旁边的林空竹:“听到没,好好给我当帮手。”

    也就是因为他这么一推,秦臻眼神才看到这边的。

    虽然林空竹用相机挡住脸,但她认识他的手。

    林空竹的手是出了名的长,修长白皙,十根手指是关节处都不突出的齐整好看,但只有秦臻才知道他的虎口处,还有食指和中指那里都有茧子,她十分的熟悉。

    因此看到那只手的一瞬间秦臻目光就顿了一下,然后狐疑的皱起眉凑过去,隔着相机镜头直勾勾的看着。

    就是用眼神在迫使男人把相机放下来,秦臻这模样咄咄逼人的有些可爱,林空竹受不住,自然就把相机放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上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颇为无辜的看着她。

    “你……”秦臻声音顿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她带着很明显的诧异,说实话这种情景不惊讶也是不可能的。

    “啊?”盛禹明看向林空竹,也和秦臻疑惑的眼神如出一辙:“你们认识?”

    怎么他就让林空竹帮自己一次忙,这小子就能遇到这么多‘熟人’呢?这什么运气啊。

    其实就连林空竹自己也很好奇这点——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就来帮盛禹明一次忙,还好巧不巧的赶上了秦忱的婚礼。

    眼下和秦臻都碰上了,想偷溜都没机会。

    “这是我舅。”他都没理盛禹明的发问,只是干脆的对秦臻解释:“我来帮忙……他事先没说是谁的婚礼。”

    这种巧合客观来说也是撞上了,没法开口指责谁。就算秦臻觉得莫名其妙,现下也的确没有和林空竹发火的理由。

    她只是觉得一切都好巧,虞北声介绍给他的大摄影师,居然是林空竹的舅舅?

    怪不得她那天在盛禹明的相机里看到有几张照片就很是眼熟,如此看来并不是错觉,那就是林空竹之前拍完给她发的。

    只不过林空竹和他舅舅在秦忱的婚礼上担当摄影师,真的是怎么想怎么奇怪。

    秦臻心里也觉得别扭极了,可转念一想,如果把这纯粹当做工作对待的话也没什么,主要还是得心态平和。

    “对了。”她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和林空竹说:“其实今天的新娘子你也认识。”

    “嗯?”林空竹怔了一下:“我认识?”

    “是啊,许纾蔓,她和我哥结婚的。”秦臻无奈的耸了耸肩,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这场婚礼莫名其妙好多高中同学凑在了一起,就连林空竹都来了,真的是名副其实‘一锅粥’,处处充满了抓马的味道。

    对于许纾蔓,林空竹印象还是蛮深的,此刻听秦臻说完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种她亲哥和亲闺蜜的奇妙搭配,她心情会不会受影响的问题。

    但看着秦臻的模样,似乎还好。

    “那老同学和你哥哥的婚礼。”于是林空竹晃了晃相机,对她笑道:“放心,会让我舅拿出超水准水平的。”

    “嗯。”秦臻点点头,霸道总裁似的嘱咐道:“好好拍,阿蔓最喜欢别人把她拍的好看了。”

    等秦臻‘寒暄’完这几句离开忙别的了,盛禹明才腾出空来找准时机问林空竹,眉眼上下挑动表达着自己的疑惑:“喂喂喂,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认识那姑娘?”

    “嗯。”林空竹点了点头,平静道:“也是高中同学。”

    盛禹明:“……你怎么那么多高中同学?”

    “呵。”林空竹干笑了声,抬头对盛禹明说:“新娘子也是我高中同学,你带我来这个地方,挺巧的。”

    盛禹明莫名感觉自己被他眼神‘内涵’到了。

    “这,我提前也不知道婚礼主角,哥们儿叫我帮忙就上了。”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口问:“不过既然都是高中同学,那就当顺道参加了一下吧——他们怎么没请你?”

    好家伙,自家舅舅可真会问。

    林空竹懒得理他,随口回:“我人缘不好。”

    “啊,这倒也是,你从小人缘就不好。”盛禹明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林空竹:“……”

    “不过你和刚才那秦小姐,”盛禹明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品评:“不对劲儿。”

    他是很了解林空竹的,在自己的记忆里几乎所有人在林空竹这小子面前都和空气一样,无论认识和不认识,只要是没感觉没交集的人,那林空竹的脸色基本就和死鱼一样毫无波澜。

    客气,却充满距离感的全副武装,这是林空竹自小养成的习惯了。

    不过刚刚在看到秦臻的时候,这小子反应不对劲到在盛禹明眼里几乎可以用‘显而易见’来形容,实在是值得端详。

    林空竹闻言,思考片刻后‘嗯’了一声。

    “嗯,嗯?”盛禹明一愣,追问:“你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对劲儿的意思。”林空竹刚刚答应了秦臻后,眼下就变的十分有正事,扛着相机端正的录满场,眼神都没给盛禹明的回应了一句:“因为我喜欢她,自然就会表现的不对劲了。”

    “所以,你别帮你那哥们儿追她了。”

    “秦臻……大概不会喜欢。”

    第75章 圆满   折磨一个人的□□和在众人面前摧……

    林空竹一脸淡定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神色就和说吃饭喝水之类的一样平静。

    只是他这种从未外向表达过感情的人,此刻突兀的告知自己他有一个喜欢的女孩,这女孩还是自己哥们儿正在追的人, 盛禹明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除了惊讶,他还有一种这世界真他妈小的感觉,一时之间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后, 盛禹明思绪才逐渐平静下来。毕竟秦臻的确漂亮的,以前是高中同学的话, 林空竹这高冷的家伙喜欢人家也没什么意外。

    不过……

    “喂。”盛禹明还是忍不住小声怼他了一句:“我看人家姑娘对你可没意思。”

    哦, 这多正常啊。

    林空竹没理他, 从旁边路过的后台工作人员那里要了一个口罩戴上。之前秦忱曾经说过不想看到他, 那么自己现在虽然不得不在这儿待着, 但也很识相的把自己的脸遮住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是林空竹的想法,但秦沨和徐乔阳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又不知道秦臻秦忱还有徐莹几人之前和林空竹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记忆还片面的停留在高中时期。

    尤其是徐乔阳,因为喜欢秦臻的缘故, 他对于林空竹高中时期带来的压迫感那种记忆则越深刻。

    秦沨仅仅是挨了林空竹一顿揍而已,可他挨了两次呢!

    男人大抵都会被年轻气盛时吃的亏做检讨, 但徐乔阳至死十八岁, 直到现在心绪也没多大长进,现如今听到秦沨提起‘林空竹’这个名字, 仍旧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于是婚礼进行到一半,新人交换了戒指从台上下来宾客都开始用餐时, 徐乔阳就开始和秦沨撺掇着去把林空竹‘骗’过来。

    但众所周知,秦沨脑子一向少根筋,偏偏这次知道一点礼数了,想去把林空竹带过来为难一番之前, 还不忘和正矮桌敬酒的许纾蔓打声招呼。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高中同学,他寻思许纾蔓肯定不会反对的。

    结果秦沨没想到的是,许纾蔓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手一抖杯子里面的酒差点洒出来。

    “林空竹是摄影师?”女人化了浓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瞠目结舌:“怎么可能…臻臻知道么?”

    秦臻知不知道这事儿她还不知道,旁边的秦忱却已经也听到了。

    他捏着杯子的修长手指紧了紧,眼神顷刻间变得有些冷,但声音依旧悠然自得的,插话:“怎么了?”

    “哥,没啥。”秦沨挠了挠头,藏着掖着的半交代:“就是遇到个老同学在,呃,恰巧在这里工作,想请过来一起喝两杯。”

    呵,喝两杯,说的还挺友好的,但许纾蔓能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八成就是和徐乔阳合计了不干好事,于是女人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制止,但旁边的秦忱却抢先应允了。

    “好啊。”男人淡淡地道:“去请吧,稍后我们也过去。”

    秦沨眼前一亮:“哎,好嘞。”

    等秦沨走了,许纾蔓才小声质问旁边的男人:“你干嘛?”

    秦忱漫不经心道:“我怎么了?”

    “徐乔阳他们要为难林空竹。”许纾蔓皱眉:“你应该知道的呀,还让秦沨去。”

    秦忱笑笑,假装不知情:“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林空竹?他们又不是我。”

    ……

    许纾蔓顿时哑口无言。

    秦忱这话算是摆明说他才是最有权力和原因去‘为难’林空竹的那个人,所以他根本不会去阻拦秦沨和徐乔阳,甚至,喜闻乐见。

    男人这东西,报复心可真够强的。

    许纾蔓无语,也阻拦不住,只能悄悄拿出手机给秦臻发了条信息。

    女人这条短信发的也算及时,因为秦臻是真的不在酒桌上的。

    那个时候她正被徐莹拉着被迫去‘应酬’——可以说虽然她现在过得像条咸鱼,但徐莹可从未放弃过培养她的念头,依旧是逮着机会就让秦臻‘长长见识’。

    秦臻对她这种举动内心默默翻着白眼,但大好的日子里她却也不愿意和她争辩,无声的顺从就是了。

    徐莹正带着她和卓越企业的吴董事一家聊天,说着一些秦臻根本听不懂的话时,背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徐夫人。”

    两人下意识的同时侧头望去,就见到是穿着深红色礼服的成之美挽着林问岷过来打招呼,女人唇上的口红和衣服一半红,但诡异的没有提升气色的感觉,反而是让脸色显的更苍白了。

    “恭喜。”成之美望着二人,客客气气的笑着恭维:“门当户对的一桩婚事,两个孩子可真是般配。”

    让秦臻有些疑惑的其实是徐莹,不知怎的,她见到成之美后似乎有些别扭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笑笑后简单的回应:“多谢二位,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家秦忱的婚礼。”

    林问岷:“哪里,应该的。”

    然后就是一些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

    秦臻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许纾蔓发来的信息的,她垂眸扫了眼秀眉就下意识的蹙起,直接对旁边的徐莹说了句:“我回去吃饭,饿了。”

    如果平常徐莹是一定会拦着她的,但这次她巴不得秦臻赶紧走,在成之美面前少待一秒是一秒,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去吧。”

    实际上吃席就在应酬的主厅边上,想要回去没几步就到了。

    秦臻走得很快,走到秦沨那桌还有几步远就看到戴着帽子的林空竹已经被拉过去了,而坐在桌子上的徐乔阳等人,正在阴阳怪气的起哄着。

    真是,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幅场面依旧还有一种在学校时霸凌的感觉,男人至死都很幼稚记仇么?

    秦臻皱着眉,抬脚就要过去拦着——结果快走过去的时候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急什么。”秦忱不知道什么时候敬完了酒,挽着许纾蔓也过来了,男人扯住她后淡淡地说了句,而后扯了扯自己还系着领带的领口,看着秦臻眯了眯眼睛。

    他眼神锐利,看的秦臻本来想说的话都有点不想说了。

    她又不是金鱼的记忆,今年前秦忱面对林空竹时近乎暴怒的态度还记得清清楚楚呢,现如今如果硬是要过去,场面岂不是更尴尬?

    但是秦臻想要逃避,秦忱却不是那种人。

    他在秦臻和许纾蔓悄悄的眼神交流中,很干脆的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姑娘走到秦沨那桌,然后自然而然的拍了拍正背对他站着的林空竹的肩膀。

    后者回头就看到秦忱面无表情的脸,可谓是一个大写的‘来者不善’了。

    林空竹愣了也就大概一秒钟的时间,眼睛看到旁边神色尴尬的秦臻时就回过了神,很得体的笑了笑:“秦哥,好久不见,新婚快乐。”

    “的确,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了吧。”秦忱也笑,在一桌子人有些诧异的视线中,态度倒是温和:“听说你是跟着摄影师一起来的?也挺巧,既然来了就喝两杯。”

    他说着,随手拿起桌子上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整整倒了一杯的酒递给林空竹:“来吧,以你的角度,应该干了这杯祝我这个当哥的新婚快乐吧?”

    秦忱把重音放在‘当哥的’这三个字上,任由谁都能听得出来里面满满的讽刺意味。

    他倒在杯子里的酒,酒瓶身上保加利亚四个大字,一种度数很高很烈的巴尔干伏特加。

    以林空竹的酒量这满满一杯喝下去,怕是要进医院的程度。

    这种腔调,这种行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秦忱对于林空竹的刻意针对,秦沨和徐乔阳等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秦忱和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还是让人心中狂喜,当下就悠然自得的打量起眼前这一幕。

    秦臻看了眼林空竹平静的侧脸,还是没忍住开口阻拦:“算了吧。”

    她知道秦忱实际上还是想帮她出气,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再为难林空竹没有任何必要,而且男人也不是刻意出现在秦忱面前碍眼的,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的巧合而已。

    莫名其妙的到了这里,还要莫名其妙的被逼酒,对林空竹来说也很无妄之灾吧?

    秦忱理都不想理秦臻这个没出息的,鹰隼一样的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林空竹,微微笑道:“不给面子就算了。”

    “不,当然要喝。”林空竹拦住秦忱要收回杯子的手,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拿过来,同样笑道:“用给面子这个词太抬高我,充其量是祝贺罢了。”

    他从秦忱的眼睛里只看到一个信息,今天这杯酒他非喝不可。

    不喝,以后想要接触秦臻只会更难,难上加难。

    比起这个后果的话,去医院洗胃也就没什么了。

    林空竹唇挨上杯沿,很痛快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酒量一般,但表面功夫可以做的很到位,短时间内很能熬,只要喝完之后赶紧离开就行了。

    一杯烈酒下肚,只感觉胃里像是被塞了一把刀子一样火辣辣的,林空竹脑子短暂的眩晕了一下,但发白的指尖依旧镇定地把杯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强笑道:“新婚快乐。”

    直到这个时候,秦忱才感觉心里憋了五年的那口恶气稍微的散了一点点。

    他知道折磨一个人的□□和在众人面前摧残他的尊严是一件很没品,很不要脸的事情,但秦忱依旧利用自己的身份这么做了。

    原因无他,觉得爽而已。

    “挺好。”秦忱轻笑一声,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下去,拉着许纾蔓准备离开:“你可以继续工作了。”

    只是在他们本来打算走向下一桌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

    不远处宴会厅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玻璃碎了的动静儿似的,中间还夹杂着挺多人的惊呼声音。

    “怎么回事?”秦忱皱了皱眉,立刻吩咐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过去看看,别伤到人。”

    这酒店装潢的是华丽风,玻璃的器皿多的数不胜数,甚至还有玻璃屏风,如若碎了还是容易伤到人的。

    林空竹是个酒量很一般的人,实际上一口气把那杯烈酒喝掉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脸色苍白的离开只想尽快走人,连秦臻的询问都有点腾不出精力应对。

    但偏偏的,耳朵还是很好使,

    他隐约听到不远处除了清脆的玻璃碎响以外,人群里似乎有盛禹明的声音,十分厌恶的道:“晦气,离我远点。”

    盛禹明是个好脾气的,这些年能让他用‘晦气’这个词来形容的人,只有一个。

    林空竹面色一变,抓着椅背支撑身子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就白的更加突出。

    “抱歉。”他转头,对秦臻说了句:“我得去那边看看。”

    第76章 圆满   林空竹,我不喜欢你了。

    盛禹明虽然吊儿郎当, 从年轻到现在人到中年始终是一个非主流男人,但他脾气挺好的。

    可能是心大的人生性乐天?他一向很少发火,更别说用脏话来辱骂别人了。

    林空竹知道这世界上唯一能被他用晦气来形容的人只有成之美, 而这种场合如果偶遇到也不奇怪,所以隐约听到盛禹明声音的时候,就二话不说的赶紧跑过去了。

    说实话, 头晕的厉害,胃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秦忱倒给他的酒。

    这些年也没什么去外面应酬的场面, 酒量一直都练不出来, 林空竹忍着想吐的冲动顺着玻璃碎声的来源跑过去, 眼睛瞄到成之美和盛禹明站在一处, 第一想法就是拉开, 走人。

    无论如何这是婚礼现场,不是他们吵架的地方。

    “别在这儿吵。”林空竹手腕因为刚刚那杯酒的原因微微有些抖, 但依旧很坚定的把盛禹明拉开,低声道:“先走。”

    “你喝酒了?”近距离, 盛禹明很轻易的就能闻到林空竹身上的酒味,皱眉问:“怎么回事?”

    “是, 所以我要先走, 你继续拍。”林空竹给他布置任务:“别偷懒啊。”

    反正他走了,看到他的林问岷和成之美十之八九也会跟着一起走, 到时候自然没有人在秦忱的婚礼上闹了。

    果不其然,看到林空竹‘突兀’的出现, 林问岷内心只有惊喜万分这一个感觉,一时间也顾不上责备成之美刚刚看到盛禹明之后失态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扒着林空竹问:“空竹,你怎么在这儿?”

    林空竹抖了下肩, 压抑着烦躁的情绪:“出去说。”

    如果不是在这个非常被动的时刻,他是不会对林问岷说出这句话的。

    他说完就走,压根就不看林问岷大喜过望,连参加到一半的婚礼都不管了直接跟上的举动。然而在一旁的成之美诧异过后就脸黑的要死,倒也是跟了上去。

    只不过跟着林空竹一起跑过来的秦臻看到了全过程,一时间有些发愣。

    呃,那位成夫人为什么会和盛禹明发生冲突?然后现在他们两口子还都跟着林空竹走了,林空竹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么?

    秦臻想到刚刚那一幕,只觉得满头雾水。

    “走。”秦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在这儿站着干嘛?”

    他这一个突然出现,等于直接了结了秦臻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悄悄追上去看看的念头——毕竟秦忱肯定不让。

    于是她耸了耸肩,佯装若无其事的指了指不远处那碎掉的琉璃花瓶:“那里。”

    刚刚就是那个东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的。

    秦忱却不大在意,淡淡道:“会有人管的。”

    他明明也看到了刚刚林空竹离开的那一幕,但神色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波动……秦臻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女人皱了皱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刚刚那个逸城集团的林总和他夫人成夫人……都跟着林空竹一起走了,他们认识么?”

    “我怎么知道。”秦忱就算知道了也不打算说,他随口敷衍,眉目懒洋洋的瞧着秦臻:“你关心?”

    “干嘛阴阳怪气的。”秦臻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我就是随便好奇一下。”

    “没事,关心就去问吧。”这次秦忱倒是没拦着,反而笑了笑,就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是意味深长:“问问看,那小子都瞒了你什么事情。”

    秦臻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抬眸看他:“什么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去问吧,看看他多虚伪。”秦忱冷笑了声,说完这句便懒得再和秦臻说话,搂着许纾蔓转身离开,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仍后面了。

    秦忱知道,以秦臻这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脾气,窥探到冰山的一角就会忍不住想要知晓个通透的。

    而他,只不过是负责扇阴风点鬼火罢了。

    “喂,我也想问你什么意思啊?”许纾蔓是和秦臻一样对事情真相一无所知的人,此刻也非常好奇林空竹是怎么和林家攀扯上关系的:“林空竹和林家有什么关系么?”

    “呵。”秦忱有些讽刺的笑笑:“那关系大了去了。”

    许纾蔓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好奇。

    秦忱看了圈周围,压低声音:“等回家和你说。”

    现在这个场合他们还没应对完,显然不适合现在就给她答疑解惑。

    可许纾蔓尚且还能在秦忱那里乖巧的扮演求贤若渴,但秦臻呢?她想知道这迷离画布一样背后的‘真相’,似乎只能去问林空竹本人。

    秦臻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脑子里闪回着刚刚林空竹苍白的神色,成之美神色黯黑的脸,还有秦忱嘲讽的态度……抿了抿唇,她还是有点不服输的念头。

    女人轻轻提起来裙摆,在徐莹没注意到的死角中踩着高跟鞋偷偷跑了出去。

    只是她迟了一步,等她追出去的时候,酒店外面已经是什么都没有的空空如也了。

    望着一片空荡荡的地界,秦臻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想给林空竹打个电话——但是她没有男人的联系方式,之前他打来的时候,自己全都很嫌弃的拉黑了。

    啧,这下子有点糟糕。

    秦臻现在心里只有想知道一些事实的念头,她总感觉这个‘事实’暗暗让她迫切,不知道为什么,可怎么才能联系上林空竹呢?

    站在原地茫然了半晌,秦臻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之前林空竹和她提起过好几次的那个校庆。

    好像,就在几天后?-

    本来是真的不打算来参加西锦这个校庆了,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是不得不来。

    秦臻下飞机后球鞋踏在西宁的土地上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就是‘无奈’这两个字。但她这趟不是为了林空竹而来的,是为了自己。

    也许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就是会莫名的准,秦臻总感觉成之美和林空竹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和他们之前分开会有些关联。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不想当初的事情糊里糊涂的。

    西宁温度向来比江坞要凉一些,走出机场打车的时候,秦臻就把风衣外套拢了拢,女人一头长长的秀发被吹的有些乱,像是十月中旬一抹茶色的巧克力。

    秦臻是直接打车到了郁白郡家里的,之前她也问过自己几次要不要来参加校庆的问题,前几次自己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直到昨天才变成:去吧。

    距离之前给郁白郡婚礼当伴娘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俩月,满打满算她肚子里的宝宝都五个月了,只是郁白郡从小学跳舞,身条天生纤细修长,即便是五个月也并不是特别显怀,小腹只微微的隆起。

    秦臻好奇的摸了摸她的肚子,轻声问:“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不知道呢,我们不打算提前查性别。”郁白郡笑笑:“什么都好。”

    “唔,但是我喜欢小姑娘。”秦臻舔了舔嘴唇,颇为痴汉的‘嘿嘿’了一下:“到时候能多个干女儿多好。”

    她这个干妈席位,早就迫不及待的预定了。

    “行,你想当干爸都行。”郁白郡十分顺着她说,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你怎么突然打算又回来参加校庆了,你不是最烦这些?”

    孕妇都特别嗜睡,就想要冬眠的美人蛇一样。

    秦臻放开自己摩挲的手,歪了歪头:“有事回学校看看,睡觉吧。”

    她是因为林空竹才打算去校庆的这个理由乍一听太暧昧,不适合说。

    第二天久违的回到学校里面,看着满操场的学生都穿着门口地毯卖的十几块钱一件的校庆T恤,秦臻才发现自己还是记得这里的一切的。

    甚至不用任何提示,秦臻也能找到林空竹说他要讲公开课的历史馆。

    就是,她相比之下过于‘规整’的一身衣服,似乎反而和整个学校热热闹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了。

    因此秦臻即便是很低调的猫进了公开课堂的最后一排,林空竹似乎也能发现她——毕竟女人的脸在哪里都是过于引人瞩目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同样看着林空竹的原因,在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秦臻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公开课教室很大,林空竹又是被请过来讲课的江大教授,可以说整个教室里人满为患,她站在最后一排,两个人之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但眼神好,可以看到男人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秦臻也笑了笑,但目光很纯粹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林空竹希望她来的这个校庆,希望她听的一节课,秦臻既来之则安之,认真地听完了。

    虽然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不懂的状态里,但看着林空竹PPT里使用的那些自己修完的图,莫名还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节公开课是属于比较漫长的八十分钟左右,秦臻大概是在一半的时间来的,但站了差不多四十分钟的时间还是有些脚疼,等终于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外走的时候,她才伶俐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空竹讲课讲得很好,是她这种外行也能明显听出来的好,且人帅,一节课下来就收获不少迷妹结束后也去他身边问东问西。

    即便他有点隐晦的开始赶人,这群学生也陆陆续续的十多分钟才散干净。

    等偌大的公开课教室终于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林空竹才快步走到秦臻面前:“抱歉,你站累了吧?”

    他注意到她差不多站了一节课的时间,以他对秦臻的了解,那娇气的脚踝肯定累了。

    “还好吧。”秦臻打了个哈欠:“反而是有点困。”

    刚刚趴在后面欣赏了一出少年时代看到过不少的‘学生崇拜老师’的光景,给她看困了。

    林空竹忍不住笑了笑,也坐了下来,坐在她对面。

    他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刚开始的时候没见到她,男人心就瞬间凉了一半,以为她不会来了。

    先坠入谷底,突兀见到她的时候就更加觉得绝处逢生了。

    只是……

    “我来不是听你说别的,是想问你,”秦臻顿了一下,很痛快地问了:“你和逸城集团的董事长是什么关系啊?”

    问完,她很明显的捕捉到林空竹眼睛里的情绪凝滞了片刻。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突然质问你显的有些突兀,但我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那天在我哥的婚礼上,逸城的董事长林先生和成夫人都追着你跑了,显得很奇怪。”秦臻定定的看着他,问题不自觉的尖锐起来:“你之前说不会骗我,但你没有事情瞒着我么?”

    教室里很安静,没人说话的时候就更安静了。

    这静止的氛围持续了大概十秒钟,林空竹才开口:“是,你有权利知道。”

    曾经那是他在言语上刻意的漏洞——他不会骗秦臻,但不代表不会瞒着秦臻一些事情。

    但以前的小姑娘也长大了,更聪明了,现在她不愿意继续被一些事情蒙在鼓里,想问自己要一些过往的真相,合情合理。

    于是林空竹把那些五年前本就应该告诉秦臻,但因为一个电话错过的真相告诉了她。

    一个‘迟到’了五年多的揭秘,女人才知道所有的事情。

    例如林空竹名义上不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只是实际上是孤儿,所以这也不算骗了她。例如成之美的变态和疯狂,林家整个的畸形状态。

    因为惊愕,秦臻嗓子有些走音:“那、那林问岷知道你不是他的……呃……”

    “还不知道呢,之前婚礼的时候追着我出去还是让我去公司的意思。”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空竹就自然的接了话茬过来,无所谓的笑笑:“等回去告诉他吧。”

    秦臻一怔,下意识地问:“他不会发疯吧?”

    女人显得略有些幼稚的问题让林空竹有点想笑,可几秒钟过后,更多的就是一种酸涩的感觉,他抿了抿唇角:“你是在关心我么?”

    秦臻沉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空竹以为她尴尬,忙补充了句:“谢谢。”

    谢谢她听说后的第一反应是关心,而不是对他这堪称扑朔迷离的身世表现出来什么不适。他说完了,而秦臻的反应让他认识到终于坦白一切后的后果……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承受的。

    没那么可怕,之前是他太胆怯了。

    秦臻没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林空竹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也许有些何不食肉糜,但在此之前,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林空竹几年前是因为这些事情的重压之下才选择和她分手,才会对江坞那么排斥。

    想必他几年前说在江坞有一个想要躲的人就是成之美吧?她还一直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徐莹,真够傻的。

    林空竹的确是个可怜人,但几年前不明真相的自己其实也很可怜,毕竟失去了勇气的林空竹,伤害的还是她啊。

    所以秦臻虽然同情他,但还是打算对自己好一点。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两块巧克力剥开,一块自己吃,另一块塞到林空竹的嘴巴里。

    “我知道你不爱吃这个,甜食你都不爱吃,可是……”秦臻话说到一半,有些尴尬的戛然而止。

    其实她想说,可是生活够苦了,那就吃点甜的吧。可又害怕林空竹听到了,会觉得她矫情。

    所以秦臻干脆不说了,直接把巧克力塞给他吃。

    后者配合的咽下去,虽然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可女孩还是注意到他眉头轻轻蹙了下。一闪而过,很难捕捉,幸亏她看的很仔细。

    大概是男人还是觉得甜的发苦,不好吃吧。

    不过她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终于知道林空竹身上一直藏着的那些‘谜团’,秦臻一瞬间也有一种极度疲乏的感觉。

    虽然她一直想要忘了他,但怎么说这些年也是有些困惑在的,现在什么都没了,反而觉得空虚。

    秦臻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准备离开——只是皓白的腕子被牢牢地抓住了,林空竹的手有些凉,指尖尤为冷,像是迫切的抓住什么即将要失去的东西。

    秦臻能感觉到他虚虚的靠近,那陌生又熟悉的薄荷香笼罩全身,还有他天生有些低的体温。

    并不温热,但的确是林空竹的温度。

    林空竹修长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女人单薄的身子,揽的并不实,某种程度可以算是绅士手,只是怕她走。秦臻能感觉到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抵着自己的肩膀,声音犹在耳畔:“臻臻,能再来一次么?”

    原本以为很难说出口的话,但在极度渴求的状态里,也自然而然的说了。

    一瞬间,秦臻觉得有些恍惚。

    她听到自己很冷静地声音:“这是你本来想说的么?”

    之前林空竹说要在校庆想和她说的一些事情,说必须在这里才有氛围感,想说的就是这个么?

    “对不起。”他声音低低的,但不是不紧张,有着明显的颤抖:“我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卖惨,让你同情,我是……还是很喜欢你。”

    秦臻:“你之前把我撵走了,现在怎么又敢了呢?”

    “可能是,”林空竹自嘲的笑了声:“终于有勇气坦白了吧,不光和你,还有和我舅,外公外婆。”

    其实更多的还是那次在防空洞里他意识到了,他不想要秦臻以外的任何人或事。

    或者是因为林空竹现在终于不用惶惶不可终日,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藏着秘密,身世之仇,也终于不用在为自己可能会剥夺身体健康担忧了。

    他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了在一个城市立足的根本,虽然这些和秦臻的家庭无法相提并论,但也终于可以不用让他妄自菲薄了。

    一个少年成长到可以担当的‘男人’需要走很多很多路,其中需要碰壁无数,也需要愧对很多人,那些人有的成了过客,有的或许可以重归于好。

    秦臻也是其中之一,她是那个被愧对的过客,在少年成长以后想要被修补的镜子……可她不愿意。

    “抱歉,我不愿意。”秦臻轻轻的动了下肩膀,就摆脱了林空竹的掣肘,她淡淡地说:“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是因为有些事情我不想不明不白。”

    “但是其余的,还是算了吧。”

    这句话落地,她明显感觉到身后虚虚靠着她的躯体颤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了。”秦臻盯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声音也同样有些空:“林空竹,我不喜欢你了。”

    ‘追’了他两次,在感情里秦臻始终是弱势的地位。

    那种感觉太可怕太可怕,却都因为她爱他而已。从此以后,她要更爱自己。

    第77章 圆满   你引诱她犯罪,诱饵是你自己?……

    到后来, 秦臻已经忘记那天她是怎么离开学校,又是怎么离开西宁这座城市的了。

    她只记得自己肩膀上隐约有些灼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传递到皮肤上时, 才逐渐变成温柔——秦臻虽然从未看到,但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林空竹的眼泪。

    男人身躯离她很近,微微地颤抖, 秦臻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就好像……什么情绪在林空竹心里塌陷了一样,以至于他会突然这么脆弱, 是因为她的拒绝么?她可以让林空竹变的这么伤心了么?

    一瞬间, 秦臻也有些茫然。

    但她从不后悔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和做的每一件事, 以前她义无反顾的喜欢林空竹, 想和他在一起, 热烈过后一地鸡毛也并不在意。

    而现在……她不喜欢他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也是事实。

    既然哀莫大过于心死, 又何苦粉饰太平?

    回到将午后,秦臻还是和以前一样, 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并没有因为林空竹的出现而受到什么影响。

    说实话她比起几年前真的成熟了许多, 以前的她多少有些‘恋爱脑’, 觉得没有林空竹的话就没有了什么乐趣,天都塌了, 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

    她虽然不再喜欢谈恋爱,但活的更自在了。

    从这个十月份的尾巴直到圣诞节来临之前, 秦臻都没有再见到过林空竹。

    期间唯一的一次交集是盛禹明联络了她,从电脑上给她发来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婚礼上拍的照片和一系列视频,而盛禹明不愧是大师,修出来的图频都是精品。

    也许是在非洲室外拍惯了的原因, 即便是拍的室内,盛禹明的图片风格也仍然有一种辽阔的感觉。

    “真漂亮。”秦臻毫不吝啬地大力夸赞:“你好厉害啊。”

    “过奖过奖。”盛禹明嘿嘿笑了,又和秦臻寒暄了几句,却非常突兀的问了下:“秦小姐,你最近见过林空竹么?”

    秦臻正在喝柠檬水,闻言差点呛到:“咳,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您外甥的事情,干嘛问我?但想了想觉得可能会有些冲,就还是没说。

    不过盛禹明也是一个得体的人,问完了就知道自己不对,笑了两声来缓解尴尬。

    “抱歉,是有些唐突了哈。”盛禹明解释道:“是我一个月没见这小子了,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神秘的很,平常我俩也不咋联系,问你……就是之前这小子跟我说,他喜欢秦小姐你来着。”

    有了喜欢的姑娘,他以为林空竹会主动出击,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问一嘴秦臻的。

    秦臻听了,觉得有些尴尬也有点不好意思。

    同时,心里也微微的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她和林空竹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听少年说过他家里人的事情——虽然现在了解了他那个名义上‘家庭’的畸形,也理解他的做法了。

    但现在他们毫无关联,林空竹反倒可以到处坦然的表示喜欢自己,还真是有点滑稽了。

    似乎男人的说话做事,永远都比她慢了一个节奏,他们的节拍是错过的,因此也造就了现在的无疾而终。

    “不用着急。”秦臻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声音淡淡的:“他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的。”

    林空竹就是那样的人,会搞消失,会惹人生气让人担心,但也永远不会彻底消失。他就那么飘散在周围,像一抹孤魂野鬼,但存在着-

    只是秦臻没有想到,她再见到林空竹的时候会是在一个相当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医院。

    恰好是在圣诞节的那天,秦忱带着‘新婚妻子’许纾蔓一起回秦宅过节,家里的阿姨做了一桌子菜,全家人刚刚上桌等着上菜之前,不约而同的把电视调到正在直播的财经频道。

    江坞的财经频道,财经报纸,一向是秦家茶余饭后的经典读物了,在商言商,他们早就习惯了时刻看这些东西。

    但偏巧,今天财经频道报道的新闻可谓是十分‘震撼’。

    震撼到就像秦臻这种从来不大关心商圈的人,听到电视里声音清脆口齿清晰地女主持说话时,都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电视上偌大的标题被主持人毫无感情的念了出来:“江坞实业大亨,逸城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于今日上午九点三十五分被警方在XX小区逮捕,疑似持刀入室伤人,更多消息待进一步核实中……”

    逸城集团,董事长夫人,那不就是林家和成之美么?

    看到这个新闻后秦臻立刻就愣了,回过神后下意识的朝着秦忱看过去,后者也显然有些错愕,和她对视了一眼。

    秦家这张桌子上五个人,包括许纾蔓在内除了秦屿以外都知道秦臻和林空竹那点破事儿,那自然也知道林家和成之美在其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报道上说成之美疑似持刀伤人……那她伤的是谁?

    以她的丧心病狂,再加上实际范围内很小的可怀疑对象,秦臻想着想着,脸色就变了。

    她饭也不吃了,直接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一趟。”

    “等下。”秦忱也站了起来,毫不犹豫道:“我和你一起去。”

    没等秦臻说话,秦屿先不明所以的蹙起了眉:“马上要吃饭了,你们俩一个一个的要干嘛去?”

    “别急啊。”徐莹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依旧微笑着拉住秦屿,帮着他们周旋道:“是我让他俩出去帮我办点事,饭嘛,待会儿吃也是一样的。”

    其实不管是秦忱还是徐莹都知道秦臻想去干嘛,无非是担心林空竹嘛。

    但这次他们不打算拦着,甚至还配合的打掩护,是因为刚刚报道的新闻里面涉及到持刀伤人这种重大事件,孰是孰非他们还是清楚的。

    拦着秦臻的身体不让去,能拦住她的担心么?

    那还不如去看看,看看成之美持刀伤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林空竹。

    跟着秦忱一路跑到车库里上了车,秦臻就立刻掏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把林空竹拉了出来——之前男人给她打过电话,后来秦臻不想被打扰直接就拉黑掉了。

    也不是她刻意记得林空竹的电话号或者给他备注什么的,实际上是因为她的黑名单里除了垃圾电话以外只有他。

    打过去‘嘟嘟’的盲音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秦臻抿着唇,重新又拨。

    带着一股莫名的执拗和烦躁劲儿,打到第三遍的时候电话才接通,对面的男人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和‘受宠若惊’:“……臻臻?”

    “我看到成之美的新闻了。”秦臻毫不犹豫的直接说正事,连忙问:“被伤到的是你么?”

    对面沉默了几秒,这几秒里,秦臻没注意到自己抓着一旁座椅把手的骨节都泛着白。

    “是我,但是没什么事。”林空竹重新开口后声音很轻柔,像是在刻意安抚她:“她没伤到我。”

    秦臻打断他:“你在医院么?”

    林空竹:“在。”

    秦臻微微松了口气:“哪个医院?”

    “你要来看我么?”林空竹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嗯。”秦臻有些别扭的应了声,嘀咕道:“先去了再说。”

    说到底林空竹也不是陌生人,而成之美这事儿也弄的太吓人,无论如何她还是想去看一眼。

    林空竹做到了一贯不对秦臻说谎的准则,他的确没受什么大伤,等秦家兄妹到了医院急诊室后,看到的就是男人坐在椅子上,把用纱布包成一团的左手放在膝盖上。

    仅露出来修长指尖还沾着一点血迹,林空竹正用酒精棉一点一点的擦,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到秦忱和秦臻一起出现,微微的愣了一下。

    随后,才露出一贯从容的笑容:“谢谢你们来看我。”

    比起有些发愣的秦臻,到底是秦忱更加成熟,他走过去瞧了瞧林空竹的手,淡淡地问:“伤到的是手。”

    “不算伤吧。”林空竹微微耸了下肩膀,很无所谓的道:“正当防卫,蹭破点皮。”

    “缝了十七针还叫蹭破点皮啊?先生,您那叫空手接白刃。”刚刚给他上药的护士闻言受不了了,认不出翻了个白眼后戳穿林空竹:“注意这些天千万别碰水,要不然您这蹭破皮的手一时半会儿还真好不了。”

    ……

    这小护士,真不给面子。

    眼见着护士收拾好了换药的盘子离开,林空竹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不敢看秦臻的眼睛,下意识的把头别了过去。

    “空手接白刃?”秦臻走过去,垂眸看着林空竹包成粽子一样的手,喃喃自语一般的问道:“那要是不接呢?她会刺哪儿?”

    林空竹听到了她的嘀咕,不禁愣了一下。

    “哥。”秦臻却没看他,而是转过头盯着秦忱,认真地说:“你能出去一下么?”

    她是摊牌的态度,想和林空竹单独说话,秦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也不愿意在这儿待。男人唇间咬了支烟,近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就撂下一句话:“二十分钟,我在车上等你。”

    说的很明白了,只给秦臻和林空竹二十分钟的独处时间。

    虽然看起来很不可理喻,但秦臻明白秦忱为什么‘监督’她和林空竹之间的相处会这么严格,无非是担心她再犯傻罢了。

    于是秦臻等人出去,就很节省时间地问:“林空竹,你干什么了?”

    林空竹怔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笑笑:“什么意思?”

    “别骗人了,成之美那种…嗯,老奸巨猾的性格。”秦臻想了半天,才知道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怎么会突然这么疯狂?”

    入室持刀伤人,直接构成了林空竹手受伤缝了十五针的后果,追究起来成之美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她怎么会这么冲动?

    林空竹笑了笑,心想秦臻其实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敏锐。

    “嗯。”他索性承认了:“的确是我故意引着她犯罪的,绷不住,那也不能怪我。”

    “你引诱她犯罪报警,诱饵是你自己?”秦臻问着问着就笑了:“真离谱。”

    她一直知道林空竹冷静的皮囊下实际上是有点疯的,但还是没想到,男人疯到这个地步——看来他想摆脱成之美这件事,已经到了一种极致渴求的地步了。

    但秦臻好奇的是:“你是怎么逼动她走这一步的?”

    毕竟如她之前所说,成之美,老奸巨猾。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让我继承家业的林问岷我不是他亲生的而已。”林空竹唇角勾勒起一丝没什么情绪的弧度,淡淡道:“大概追责的结果,让成之美更疯了吧。”

    第78章 圆满   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实际上这两个多月里, 林空竹度过了一阵子相当低迷艰难的日子。

    他几年后回来一心是想追秦臻的,其实也想到了被她拒绝是大概率可能性,可真到了被拒绝之后, 还是会忍不住很难过。

    大概是因为他以前被秦臻宠坏了,在感情上一向是收放自如的游刃有余,直到现在才吃到苦头。

    秦臻不想惯着他了, 不喜欢他了,他就进退维谷了。

    一些反反复复的自我谴责中, 林空竹想的是如果他不放弃秦臻的话, 是不是太过无耻了?

    但放弃的话, 他和几年前又有什么区别,

    永远在犹豫, 永远错过自己想要的,那他回来江坞的意义是什么呢?

    ——直到秦忱联系他, 找了过来。

    男人想弄到他的联系方式易如反掌,所以拨电话过来的时候林空竹也没什么意外的, 秦忱用‘感谢他拍的照片’这个理由约他出去,他也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说实话, 林空竹并不害怕面对秦忱, 因为他想要重新追回秦臻的话,她家里人这关早晚都要过。

    无论是秦忱还是徐莹, 或是从未谋面过的秦臻的父亲。

    而和秦忱的这次见面,对方说话相当单刀直入, 毫不客气。

    秦忱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看着对面的林空竹眯了眯眼,发现此人的气质比起几年前更加沉淀了。大概教授真的不是白当的,架着副眼镜, 就是一身书香气。

    林空竹,一声金玉的外在是担当得起的,但内里是否败絮其中还不可定,唯一清楚的就是深不可测。

    几年前,他都能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弄的痛彻心扉,更何况几年后?秦忱能看的出来,无论什么时候秦臻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秦忱就是来棒打这对根本还没重圆的‘鸳鸯’的。

    “我也不东拉西扯。”秦臻说的很痛快,直截了当的告诉林空竹:“你,离秦臻远点。”

    五年前,五年后,秦忱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口吻。

    可五年后,林空竹就是冲着秦臻来的,又怎么会答应下来这个请求呢。

    男人笑了笑,周旋道:“可以有别的商量么?”

    “不可以。”秦忱毫不犹豫的回答,长眉皱起:“别忘了,五年前是你说的不会再出现在秦臻眼前,别出尔反尔。”

    林空竹沉默不语——男人本质的劣根性都有些狗,能追回秦臻,出尔反尔算什么?

    但男人有的时候更知道怎么刺激一个男人,此刻秦忱说的话就更扎心。

    “你以为秦臻还喜欢你么?她已经开始尝试接受别人了。”秦忱瞧着林空竹,轻描淡写的发表扎心言论:“对于不喜欢你的人纠缠不清,这是骚扰。”

    林空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的蜷缩了下,轻声道:“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被判了死刑的人也有缓期吧,更何况他看得出来秦臻看着虞北声的眼睛里没有‘喜欢’的情绪,他不是过于自信认为秦臻只能喜欢自己,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而已。

    秦忱很无情,也很直接:“你没机会。”

    林空竹:“怎么才能有。”

    “除非我亲自带着她出现在你面前。”秦忱想也不想的说,嗤笑道:“下辈子吧。”

    这次谈话其实是不欢而散的,在秦忱的决绝态度里林空竹明白了秦家的态度。

    但同时也……捕捉到了一丝丝的语言漏洞。

    秦忱想也不想的说‘除非我亲自带着她出现在你面前’这句话,他说的时候想的当然是这辈子都没可能的准备,但有的时候可能性也是可以人为设计出来的。

    只要敢拼,敢赌。

    于是在林问岷又一次上门来找他的时候,林空竹没有继续隐瞒,而是选择告诉了男人尘封了快三十年的一个‘真相’,那些他本该早就知道的真相。

    不出意外的,林问岷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唯一’健康的独苗不是他的这个事实,当天回去就和成之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虽然成之美是个疯批东西,但林问岷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因为前者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时候,脸上是泛着青青紫紫的肿胀的。

    打女人的男人,林空竹向来看不起,虽然是成之美先犯错在先,但正常人都会选择用沟通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拳头,或者是更偏激的方式。

    但林问岷不是正常人,成之美也不是。

    来质问他的过程中成之美也是没有任何可藏着掖着的东西了,放下所有包袱的女人像个毒蛇,对他发泄出来这二十多年的怨气和恨意。

    她说自己是全世界流着最肮脏最邪恶的血液,说没有她自己早就死在福利院里了,早知道就应该让陈明朗安排强制取他的器官等等……早就被林空竹事先准备好的录音设备录了下来。

    耐心地听成之美说到最后,林空竹才淡淡的笑了一下,平静的反击:“是啊,可惜我这个祸害或许能长命百岁,但您的心头肉是不能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温和的人,毒起来的时候比谁都能诛心。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成之美气急败坏的跳脚时眼睛扫到他家里茶几上的刀子,就忍无可忍的拿了起来。

    其实林空竹完全可以躲开她并且把成之美击晕,但这样他就无法处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了。

    电光火石间男人脑子里闪过这些年的劣势处境,想到那些极致的压迫与反抗,想到秦忱说过的‘除非我带着她亲自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他选择用手接了成之美的刀子。

    既不会太受伤,以逸城在江坞的话题度又稳稳能上新闻。

    整个商圈都会关注到这件事情,林空竹不担心秦家关注不到。

    后续的发展自然如他所愿,秦忱带着秦臻过来了。

    林空竹猜测大概率是他们一家子看到了新闻,也或者是秦臻看到了新闻后有些不敢置信的去问秦忱,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知道了就肯定会过来。

    因为人总有好奇心,逸城这么大个公司的董事长夫人行凶伤人,是个人都想知道前因后果的。

    林空竹在秦臻好奇的视线里省略掉了和秦忱那段谈话,把林问岷和成之美那些事情和她说了。

    听完,秦臻颇有些目瞪口呆,她看着林空竹平淡的神色,呐呐地问:“你就这么和林问岷说了事实,不怕后果么?”

    “以前会怕,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林空竹笑了笑:“现在不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秦臻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林空竹如果不说出真相的话,一辈子瞒着林问岷怕是成之美也不敢戳穿,毕竟这是她一手策划并且隐瞒了将近三十年的过错,她怎么敢呢?

    在这种情况下,逸城那么大一个集团……林空竹其实是可以很轻易的分到一杯羹的。

    面对成之美对他这么多年的折磨,家产其实也是他应得的,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说出口,放弃掉呢?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假清高。”林空竹似乎知道秦臻在疑惑什么,柔声的接过她的话茬:“但名利什么的,我其实不太在乎。”

    否则他也不会至少拒绝了十多次林问岷让他去逸城工作的请求。

    那些包裹着糖衣炮弹的金钱权势就像是□□,远没有‘自由’这两个字来的可贵。

    年纪轻的时候这么想可能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也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患者,但临近而立之年,懂事了也当过社畜经历过社会毒打了,但林空竹依然这么想。

    这可能才是他身上那根最傲的骨头。

    秦臻悄悄的想着,垂下的长睫毛不自觉的轻颤了下。

    然后她听到自己问:“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后悔么?”

    “在和林家有关的事情上不会,但是。”林空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五年前的时候,有些后悔主动招惹你了。”

    秦臻背在身后的手缩了下,抬眸盯着他:“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软弱吧。”林空竹清俊的脸依旧苍白,不小心见到了几滴血,就莫名有种白雪红梅的感觉,他脸上的笑意有些牵强,但更多的是对秦臻的歉意:“几年前我没自保的能力还想和你谈恋爱,太不负责任了。”

    他眷恋秦臻,也不舍得靠近她的满足感和欢愉,所以还是没忍住自私了。

    可是不应该的,所以现在无论秦臻多么嫌弃他,也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秦臻没说话,静静地看了林空竹半晌,然后站起来离开。

    “臻臻。”林空竹没忍住叫了她一声。

    女人纤细的背影一顿,想了想还是站住了,她听到林空竹的声音很轻,分明是抱着希望却又有些无望的问她:“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秦臻咬了咬唇,没做停留的离开了。

    她没办法回答林空竹这个问题。

    一路走出医院大门被冷风吹了一通,秦臻脑子里依旧是晕乎乎的。

    虽然很没出息,但不可否认林空竹有他自己的魅力,他身上的那种坚持和独一无二的清傲甚至是别扭,都是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但是,她不信他了。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抛弃过你一次甚至是两次的人,难不成就不会有下一次么?

    正胡思乱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就是秦忱不客气的催促信息:[二十分钟了。]

    ……

    这是他之前给自己的时间界限,啊,真烦人。

    秦臻莫名有一种自己是小学生还要被人管着的感觉,皱着眉,忍气吞声的给他回了一句:[马上。]

    结果刚回完,她就打脸了。

    秦臻收起手机刚刚要走人,抬眸就看到医院大门外面走进来的两道身影。

    她对人脸的记忆有些敏感,虽然只在很多年前见过林轻维一面,但依旧能认得出他来,也可能是因为这男人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吧。

    苍白,瘦削,整个人在初冬的冷风里就像一根形销骨立的竹竿一样,仿佛就是快要‘油尽灯枯’的模样。

    林轻维的身体状况秦臻有所耳闻,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手里拉着一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三岁左右,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男孩。小孩倒是挺胖乎的,像个雪白的团子,可爱的紧。

    只是林轻维青白的脸色难看的厉害,拉着小孩子走得很快,对周围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很快就略过她旁边直接走进了医院里。

    在这个时候突然带着孩子出现在这个医院,一副匆匆忙忙好像赶着找人的模样……秦臻秀眉微蹙,想了想还是转变念头,跟着林轻维重新走了进去。

    她有种预感,这男人是奔着林空竹来的。

    第79章 圆满   他死在了周末的早晨

    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可猜的。

    出了成之美被抓这么大的一件事, 林家可能不派人过来找林空竹交涉么?而以逸城集团的人脉广阔面想打听到林空竹在哪个医院,在哪个病房都是易如反掌。

    所以跟着林轻维见他一路毫不犹豫的上电梯,摁楼层, 走到林空竹处理伤口的诊室,秦臻也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敲门的时候女人悄悄藏在了墙的侧面,她没有直接跟上去, 而是静静地听着室内传来一声‘进’后,林轻维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秦臻才蹭到了门口光明正大的偷听, 甚至是偷看。

    因为医院诊室的门上面有一道玻璃, 没什么秘密, 也不是她故意的。

    不过里面的发生的场景……多少让人有点瞠目结舌。

    林轻维背对着她的那道细瘦枯干的身影, 竟然在进去之后没几秒就‘扑通’一声的跪下了。一瞬间, 秦臻能看得出来林空竹和他旁边的孩子都有些惊讶。

    林空竹假装自己没看到外面偷偷摸摸的秦臻,捂着自己的手起身躲开林轻维的这一跪, 凌厉的眼睛眯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我出现的有些唐突,可也是、咳咳、没、没办法。”林轻维说话相当费劲, 声音虚弱的几乎有种缥缈感,说两句话就要咳嗽, 说着说着, 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身体就是强弩之末。”

    “大概……就这个把月的事情。”

    林轻维说的是自己大限将至的时间, 林空竹知道,但他没办法给出什么体己安慰的话, 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保重身体。”

    林轻维有些无奈的笑:“我知道你恨我。”

    啊这,林空竹摇了摇头:“想多了。”

    实际上他一直就没太把林轻维放在‘仇敌’的这个层面上,毕竟肉眼可见的,林轻维也就是个工具人。

    造成自己悲剧的不是他, 当然,他的确是得利者就是了。

    林空竹不恨他,对他的态度只是不在乎,不喜欢而已。

    倒是他旁边那怯生生的小孩子……林空竹眼睛扫过去,明显能感觉到那小孩眼睛里都是泪汪汪的,小手抓紧手里的娃娃,强忍着不哭。

    “为什么要带着小孩来这种地方?”林空竹知道这孩子是林轻维那拼了命留下的‘独苗苗’,却也不反感,只是皱了皱眉:“你走吧。”

    “不,我不能走。”林轻维却猛烈地摇头,甚至跪在地上依旧没起来:“我是来求你放过母亲一次的,可不可以不要起诉她?”

    “成之美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林空竹知道林轻维来的目的,但实际上他不大爱在小孩面前说这些,只不过后者还是死皮赖脸的说到了来的缘由,那也不得不继续掰扯。

    他垂眸看着林轻维苍白的脸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你难道不知道么?”

    恐怕他不是林家亲骨肉这件事情,成之美瞒着谁都不会瞒着林轻维吧?他们母子,是彻彻底底的一条心。

    林轻维沉默了几秒,才声音沙哑的开了口:“我知道。”

    “很抱歉,但……但她是,咳咳!她是我的母亲,人、人都有偏向性。”

    “我知道我的要求对你而言挺过分的,要你放过成之美,的确是于情理不合,但…咳咳咳,但只要你放过她。”

    “你放过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林轻维咳的惊天动地,听的林空竹几乎有种帮旁边那一抖一抖的小孩捂住耳朵的冲动。

    他也真的这么干了,男人走过去半跪在小朋友面前,在小孩懵懂的视线中用修长的手指堵住他的耳朵,这才又把目光转回到林轻维的脸上。

    “抱歉,我不接受你的任何条件。”林空竹淡淡道:“你走吧。”

    “如果继续在这儿纠缠下去,我会考虑提前诉讼。”

    “别,不要。”林轻维大惊失色的组织,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慌乱。

    就像一个快要溺水死亡的人,找不到一点点求救希望的模样。

    林空竹看着,忍不住眯了眯眼——林轻维的表现让他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被成之美带到了林家的宅子里,在客厅撞到林轻维正在看一本书的画面。

    他看的是《体制化》。

    一本讲述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在体制内已经被驯服了的故事。

    对于林轻维而言,成之美可能就是他人生中的体制,也是把他从一个独立的人驯服成一条狗的主人。

    要说成之美这些年干的脏事他不知道么?不单单是对于他,甚至是和陈明朗之间的种种,林轻维怕是都心知肚明。他不厌恶么?不觉得恶心么?

    林空竹看着林轻维的反应,觉得他是不的。

    因为林轻维的‘生活’离不开成之美,他已经彻彻底底的被训化成了巴普洛夫的狗,即便一开始有过反抗,也在女人强势的态度里妥协了。

    顺从一次妥协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林轻维渐渐当然就习惯了。

    从习惯,到不可或缺,这对母子的关系相当畸形,但一切都基于林轻维的身体缘故,他也不得不像莬丝花一样依靠着成之美。

    所以成之美出了事,最紧张的当然是他。

    林轻维现如今想也不想的宁可跪下求自己,说好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不顾了,可见成之美在他心理上的重要性。

    可惜,林空竹不吃这套,依旧客气而没有余地的请他离开。

    也许这样有些决绝有些狠心,不顾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林轻维空洞的眼神渐渐回魂后,视线就定格在林空竹捂着自己儿子耳朵上的手。

    盯了大概两秒钟的时间,林轻维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另一个切入点——林空竹对他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对待陌生人,对成之美恨之入骨,但是对于小孩子他还是照顾的。

    “他叫林苏潼。”林轻维抹了把脸,摸了一把小孩的脑袋,苦笑道:“因为你,我爸现在连我的身份也要质疑了,更不肯相信潼潼是他的孙子,如果,咳咳咳…我是说如果。”

    林轻维顿了一下,只能厚着脸皮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妈真的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刑,潼潼就没人看顾了。”

    他一个油尽灯枯病秧子,能活多久呢?

    可能有了今天没明天了,但和他这辈子唯一有关联的两个人,都让他放心不下。

    林空竹愣了下:“孩子的妈妈呢?”

    “刚生下来就和我离婚了。”林轻维淡淡的笑了笑,眼睛里的情绪很平静:“拿了笔钱,好聚好散。”

    听到这里,林空竹当然也明白了他当初的结婚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和孩子妈妈当然没有什么感情。

    但因为他们的私欲人为制造出来的一个林苏潼,现在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又有谁会负责?就是说大人有的时候真的太自私,干什么都凭借自己的利益算计。

    让人,恶心。

    看着林轻维青白的脸色,林空竹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屑,但放在林苏潼耳朵上的手却依旧轻柔。

    他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戴着的柠檬薄荷糖,拿出一块剥开后塞到林苏潼嘴巴里,糖果的甜味在舌尖融化开,很容易就能缓解小孩的紧张。

    “上一辈的恩怨我不会牵涉到后辈,小孩是无辜的。”林空竹站起身,低头看着林轻维一字一句说的很明白:“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成之美也不例外。”

    他精心设计的一个局面,不会因为短暂的同情就软弱下来。

    成之美做了犯法的事情,那当然就要负责。

    林空竹说完,便不继续在这儿和林轻维车轱辘话,直接了当的走人——以至于门外的秦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么干脆的动作,都没来得及躲。

    然后,就顺便被林空竹抓着手腕带走了。

    “你,”等被男人拉进电梯,秦臻才从刚刚‘偷窥’到的场景中回了神,便立刻从林空竹的手里把自己手腕扯回来:“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而且,怎么这么自然而然的就把她一起抓过来了?秦臻有些被现场抓包的窘迫感,掩饰性的抓了抓头发。

    “早看到你了。”林空竹强忍着笑,平静地说:“不走,还在那儿听林轻维的废话么?”

    ……

    秦臻无语片刻,想到刚刚那一幕,忍不住问他:“你会起诉成之美么?”

    林空竹:“已经准备起诉了。”

    “挺好的。”秦臻撇了撇嘴,嘟囔道:“那个疯女人。”

    林空竹闻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同情林轻维。”

    毕竟‘弱者’总是让人怜悯的,况且林轻维已经到了那种油尽灯枯的强弩之末了,怕是今天,也是偷偷从另一个医院跑出来的,拖家带口的就来卖惨求情了。

    只可惜,成之美犯下的罪孽都还在他亲生儿子那里去了。

    “不会啊。”秦臻摇了摇头:“就是那个小孩,还是很可爱的。”

    她想起刚刚透过窗子看到的林苏潼,只觉得又可惜又有点生气——孩子上辈子是多倒霉,才会遇到这种不负责任的家庭啊?

    从小在爱里长大没见识过那种复杂家庭的秦臻,怜悯是不可控制的。

    林空竹静静的听着,没说话。

    因为他不确定,对于林苏潼这个小孩子来说现在的境况算不算是悲惨的镜头,因为他不确定林轻维到底是不是林问岷的种。

    毕竟成之美和陈明朗之间是有实打实的暧昧的,陈明朗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多年来一直守在成之美身边当他的走狗,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忠心?

    光凭借感情么,还是……林空竹想到林轻维刚刚那句‘我爸现在连我的身份也要质疑了’,觉得并不是空穴来风。

    但如果荒唐的事情都成了真,成之美和将死的林轻维又能受到什么影响呢?

    一切倒霉的后果,都将会降临在小小的林苏潼身上。

    他如果是林问岷的亲孙子,那没了疯奶奶和林轻维这个父亲,短暂的痛苦之后未来还是有盼头的,但如果不是……下场大概率就只能是福利院了。

    林问岷被成之美欺骗了一辈子,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恨疯了她不报复到林苏潼这个后辈身上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养他?

    想到这里,林空竹眉宇之间不自觉的聚着几分凝重,唇角微微抿了抿。

    “喂,”秦臻瞧着,不自觉地就想问他:“你是在担心那孩子么?”

    “有点。”女人肯主动跟他说话,无论话题是不是自己想回答的,林空竹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他曾说过不会对她撒谎,便诚实的点了点头承认了:“毕竟那么小,还不到三周岁,就得被当成求情的工具人了。

    要命的是,这个小小的工具人往往能戳中人心里的软肋,反而比大人有用。

    但林空竹想的不是为了林苏潼而放过成之美什么的,他知道有那疯女人在孩子身边更没好日子,他只是单纯的在想那孩子的未来前景会怎么样罢了。

    只不过秦臻误会了,还以为他在自责。

    “你不用想那么多。”她有些别扭的安慰他:“是成之美先动手的,你报警对得起任何人……不用觉得把谁害了。”

    即便这次林轻维拿出来求情的人有些特殊,但依旧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林空竹微怔,镜片背后漆黑的瞳孔下意识的,痴痴地盯着秦臻。

    后者知道安慰的话说出来了大概率就会被盯,只能咬着唇角强装不在意,眼睛也不肯看林空竹,倔强的盯着面前的电梯门。

    好在电梯下降的及时,正当封闭空间里的气氛暧昧窒息到了极点时,就‘叮咚’一声的打开了。

    一瞬间秦臻好像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的活了过来,忙不迭的就跑出去要走人。

    “臻臻。”林空竹人高腿长,几步就拦在了她面前。

    秦臻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防备性十足的看着他:“干嘛呀?”

    “留个联系方式?”林空竹拿出手机,指了指微信界面:“我猜,你也许会好奇那孩子之后的走向。”

    啊这,这还真戳中了她那点好奇心害死猫的心理了。秦臻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扫了下林空竹的微信。

    时隔五年多,才重新加上的联系方式。

    很巧的是刚刚添加上,还没等林空竹发表一句‘感言’,秦忱催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刚刚他已经打了两个过来都被秦臻挂了。

    “我得走了。”秦臻抬眸看了林空竹一眼:“我哥还等着呢。”

    “嗯。”林空竹已经心满意足,声音很温柔:“到时候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林问岷肯定会去做亲子鉴定,想都不用想,而他也很好奇结果是什么。

    出于林苏潼的角度上考虑的话,他还是希望亲子鉴定上林问岷和林轻维是有血缘关系的。

    命苦又生活坎坷的孩子,还是能少一个是一个吧。

    接下来两三天时间里,林空竹去警局做了几次笔录,起诉书提交上去后也一直在等着立案审理中,这期间一直都是没有林轻维和林苏潼的消息的。

    直到周末的清晨,他意外接到了林问岷的电话。

    对面声音很沉,传达过来的有用消息只有一个:林轻维去世了,死在了周末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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