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祝空拼命想要挣扎,可他一身力量对上接连吞食了两个人的关越越,竟没有任何效果。
关越越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将他整个后脑都碾进泥地里,方才看向一旁的师瑜。
师瑜感受到她的目光,平静道:“随你处理。”
关越越俯身扣住了男鬼的脖颈。
徐祝空浑身发颤,语调破碎道:“月亮……”
“别叫我这个名字。”关越越掀起眼帘,“我嫌恶心。”
“月亮,我……”
“咯啦——”一声骨骼断裂的轻响。
关越越直接捏碎了对方的颈部。
断成两截的男鬼像是被扎破的气球,整个人突兀地凹陷下去,死死睁着眼,再没了生息。
方辰颤巍巍地停在不远处,探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大佬……”
师瑜没应声。
程雾野完好的那只手接过他递来的长弓:“你打架挺厉害的。”
师瑜手背抹了把虎口的血,将手插进口袋。
方辰看着关越越,小声道:“她会不会……要不要注意一下?”
实在是看陆南反水看怕了。
一旁程雾野笑了下:“应该不用。”
方辰:“嗯?”
“她要是想反水,咱们加起来也不够她揍。”
“……”
金属流动化作一杆□□,程雾野单手持枪,猛地一掷。
尖锐的那头穿过树林,擦着陆南的脑门钉在地上。
程雾野手微微一动,牵着套索将人拖了过来,双膝着地摔在他面前:“躲这么久,也躲够了吧?”
陆南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脸色一片惨白:“我不是……”
程雾野挑眉:“不是故意的?”
陆南肩膀发颤,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方辰看着跪在地上的陆南,眼里神情复杂:“你早就和徐祝空串通好了?”
“不!我没有!”陆南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慌乱又仓促地解释,“是刚刚,他刚刚突然在我耳边说话,是他叫我这么做的!”
“那之前把他,”方辰指了指程雾野,“还有赵哥拖住的难道不是你?还害得赵哥被杀的不是你?”
“那是那个道长干的!”陆南喊道,“是道长要杀你们!”
方辰一怔。
“那只鬼说,因为你们开了灵窍,你们师父把你们带过来就是为了给他当祭品!是那个道长的主意,屋主也知道!他们两个达成了协议要你们来送死!就为了让徐祝空顺利复活!”陆南一股脑地道,“他还说是屋主发现他变成鬼,所以找上了道长,道长提供了能让他复活的方法,你们会来这里都是他们两个干的!”
【啊嘞?】
【我一直以为道长就是个好人方的工具人?】
程雾野若有所思:“因为我们身份特殊,吞食我们的心脏可以让他变强么?”
方辰挠挠头:“那我们相当于人形大补丸?”
“如果徐祝空提升实力是靠吞食我们的心脏,那克制他的关越越呢?”
程雾野视线一转:“既然是双方对战,那关越越提升实力的方式不会差太多,按理来说应该是吞食我们的敌方也就是陆南他们这组玩家的心脏。你为什么非要找灵山道长?”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灵山道长才是让提升关越越实力的关键?”
师瑜一下子成为视线中心,走神似的看着地面一点,半晌总算出声:“关越越之前杀过他们组的人。”
程雾野静了几秒,笑了:“原来如此。”
方辰一脸茫然:“什么?”
“既然要对抗,双方初始实力应该不会差太远,前面三个晚的时间,他们队里死了三个人,我们这边只死了白秋一个。如果真的杀一个人得一颗心脏提升一份力量,那关越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徐祝空弱。可最初他们两个对上,关越越就是打不过徐祝空。徐祝空提升实力的条件已经确定了,那就只可能是关越越提升力量的方式出了问题。”
“之前说了,他们两个提升实力的方式不会差太多,现场就这么多人,双方玩家排除,就只剩npc了。恰好灵山道长和屋主都算是徐祝空这边的人和关越越有仇,所以她杀他们取心脏也很合理。”
程雾野目光望着师瑜:“最开始进入游戏的时候死去的那个脸上的皮都被抓烂的玩家是怎么回事,你有想法么?”
“下雨吧。”
“雨和背景故事有什么关系?”
师瑜垂眸:“‘白鹿是咱们村的神灵,保佑年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衣食无忧,再无干旱之灾。’”
程雾野在记忆里检索几秒,想起来这是当初陆南转述妇人讲到白鹿的故事时说的话:“……再无干旱,因为白鹿保佑村子风调雨顺;她死了,所以村子大雨连绵,被雨淋到也再不是福泽,反倒成了诅咒?”
师瑜声线没什么起伏:“两套死亡规则,一套是被关越越或徐祝空杀死,一套大概是为了迎合游戏名字,为白鹿这个神灵衍生出的条件,淋雨就触线,但时间随机。”
陆南之前说过,他和那位开局就死的老玩家是刷新在厨房外面。
那位老玩家估计是那时候被淋到,回厨房做了一段时间的菜后便自己跑出去撕烂了自己的表皮;而白秋是前一天慌乱跑出灵堂没拿斗笠遮雨,直到夜里同样自己跑出去撕了自己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程雾野道,“徐祝空和关越越究竟为什么反目成仇?”
明明曾经那么相爱,究竟为什么突然非得杀了对方?
师瑜偏头看着半蹲在地上的鬼,忽然想起刚刚一路上山时,他同样问过对方这个问题。
关越越几年前刚刚化人,畏生畏人,不敢独自离开生它养它的大山,便给自己扯了个从外地来的谎言,瞒过村民们在村子里落了脚。
生灵化形同样是漂亮的,和村子里其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女子们不同,她总是穿着绣花的白裙子,一头温柔垂落的长发,生着双清澈又灵动的鹿眼,身上永远带着林间露水和山竹的芬芳,一抿唇颊边便旋开深深的梨涡。
像掺了蜜糖的清酒。
村子里那帮热血又憨厚的年轻男人哪里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子,谁见了她不得叫一声“月亮妹妹”,家里成熟的蔬菜,山坡上挖来的新鲜竹笋,枝头刚结的野果,河边野花编织手链,画像和情书整天都能堆满她家门口和窗台。
关越越从未接触过人类的情爱,也不愿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关系里,一一婉拒过旁人过分亲密的接触,直到后来她和别人在一起待了一晚上。
那是一个意外,她和几个年轻人结伴上山,经过小道时人挤人,她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脚下忽然一空,随着沙石一起摔进了足有两人深的坑洞。
那是猎人捕兽的坑。
地面上几人慌乱地跑过来,关越越坐在坑底,抬头朝他们道:“不用管我,你们先回去拿工具,我在这里等你们就好。”
几个年轻人商量片刻,最终采取了她的建议。
关越越眼看周围的人走了,刚站起来,头顶蓦然落下一道影子,“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是徐祝空。
关越越将他扶起来:“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徐祝空被这一摔疼得龇牙咧嘴:“我自己跳下来的。”
关越越一怔。
徐祝空指了指头顶:“天马上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怎么行,我陪你。”
关越越张了张嘴。
其实她想说她一个没关系的,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人,在林子里长这么大,怎么也比你强。
她想说,她一开始就是顾忌有人类在场不敢表现得太不同寻常,本来想等人全走了直接自己爬上去的,你下来只会妨碍我。
她还想说就算要陪也可以坐在上面,非要跳下来不是脑子抽筋么。
可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夜晚的山林水汽重,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发潮。徐祝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缩在角落,一声也不吭。
关越越心下不安:“你怎么了?”
半晌,徐祝空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怕黑。”
“……”
“等会儿我可能会表现得比较吓人,你最好不要看我。”
几分钟后,关越越才明白这个“吓人”是往小了说的。
她从来都没见过一个人因为身处黑暗,会像脱水的鱼一样浑身痉挛,疯狂抓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张大嘴呼吸。
关越越试着去碰他,摸到他满手的冷汗:“徐哥……”
徐祝空猛地甩开他,又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手几乎把自己的脖颈抓烂了,声音颤抖又破碎:“别看我……你不要看我……”
“我不看你。”关越越去抓他的衣袖,“徐哥你冷静一点。”
徐祝空却只是拼命摇头,身子抖若筛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后来是怎么兵荒马乱地获救的已经不清晰了,事后关越越想起他在洞穴里的狼狈模样,没忍住去他家探望,才得知徐祝空小时候曾经跟他妈一起上山掉进过猎洞。
可他们运气不好,洞底布满了猎人削尖埋进地下的竹刺,徐母在掉下去那一刻下意识抱住了儿子,自己当场被竹刺扎穿成了筛子,鲜血喷涌,死不瞑目。
母亲双臂箍得紧,才七八岁的徐祝空不知道是不是从鼻间的血腥味中意识到什么,始终不敢睁眼,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直到夜里徐父发现他们迟迟未归,徐祝空才被上山寻人的村民们捞起来,却从此患上了怕黑的毛病。
村子里知识落后,不知道他这其实是幽闭恐惧症,却知道他发病会浑身痉挛,会呼吸困难,会口吐白沫,甚至很可能会死。
明明是那么怕黑的人,却还是在她掉下去时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曾经让他恐惧的源头。
简直蠢得可以。
关越越坐在他床边,质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床上的人却先一步拿被子蒙住了头:“我那天是不是丑到你了?”
她气笑了:“我还不知道你一个男人那么在乎自己好不好看。”
徐祝空闷了很久,才低声道:“你不一样。”
“别人看到了没关系,但你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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