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在忙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盛知新把门打开,温故却并没进来。


    他的目光扫了眼床上的手机,心下了然:“在看评论?”


    盛知新“嗯”了一声。


    “别总看手机,出去走走?”


    反正盛知新也没事做,继续看评论更心烦,索性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戴着口罩,做贼似的跟在温故身后穿过酒店的大厅。温故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好笑:“你干嘛?”


    “我......低调。”


    看了网上的评论后,盛知新现在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极端粉丝因为自己离艾新太近看他不顺眼,从角落里冲出来泼硫酸或者干脆捅他一刀。


    “放心,不会有人看见你的。”


    温故伸手拎小鸡一样把人从身后揪出来:“你现在这样子反而更引人注目,像个抢银行的。”


    抢银行的盛知新欲哭无泪,被人押着来到了酒店外面。


    导演组财大气粗,似乎觉得上次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太委屈人了,于是大发慈悲地订了这所一晚上三千块的景区酒店。


    可安保措施也很好,尤其是在微博上放出暗示后居然没人来酒店门外蹲点。


    之前young还没凉的时候,同队的裴鸣和罗意池就被私生堵了几次,甚至有人蹲在他们家楼下翻垃圾桶,给盛知新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酒店,温故提前叫了一辆车,说是要去外滩。


    盛知新仗着天色已晚,上车后拉下口罩,低声道:“我还没去过外滩。”


    “之前没来过上海?”


    “来过,但为了录节目来的,没怎么逛过就回去了,”盛知新说,“如果没有这个综艺,可能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这样旅游吧。”


    他说着,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却听身边人道:“既然没来过,那为什么不看外面,非要看手机。”


    “我......”


    “又想看评论?”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盛知新轻咳一声,点点头。


    “看评论开心吗?”温故问他。


    “还好吧,”盛知新狼狈地笑了笑,“有人夸我呢。”


    温故挑眉看向他,盛知新躲开他的眼睛,继续低头看向评论区的腥风血雨。


    可越看越揪心,越揪心越想看。那些人带着脏字骂他,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恶意如山倒般向他倾轧,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谩骂与嘲讽,甚至还有很多圈了他本人上升到人身攻击层面的侮辱。


    委屈,难过,不解,但他周身像有一层密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将负面情绪牢牢包裹起来,不曾泄露半分脆弱。


    不知不觉中,车慢慢停在外滩边的马路上,两人从车上下来,可以看见身侧一排亮起灯光的城堡似的老建筑。


    他们也不和游人凑热闹,慢慢地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着。


    盛知新忽然说:“我就是忍不住,所以看了。”


    温故垂下眼看他:“忍不住看别人怎么骂自己?这么喜欢看负面评论?”


    倒也确实如此。


    他是不会告诉温故对方批评自己的那个视频一直被珍藏在收藏夹里,有事没事就拎出来鞭打自己一通。


    “也不是,也有夸我的,说我可爱。”盛知新的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


    “哦。”


    温故凉凉道:“一百条评论,九十条骂两条夸,剩下八条在阴阳怪气?”


    他说得没错,但盛知新还在逞强:“那不也是有人夸我嘛,总比没有的好。”


    “你心态挺好的,”温故说,“那看来我带你出来散心真是多此一举,是我自作多情了。”


    盛知新听出来他有点生气,乖乖闭嘴低头走在他后面。


    两人尴尬地沉默良久,他才轻声道:“温老师,我是不是不太适合这个圈子?”


    “怎么就不适合了?”


    “他们说的。”


    “他们说你不适合,就真的不适合吗?”


    温故忽然停了下来,看向路边的一个大爷。


    盛知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伴随两人一路的口琴声是大爷吹出来的。


    口琴应该不是什么大牌子的,而音调在盛知新这个做音乐的人耳中也并不是很准,忽高忽低的,时有中断,说实话有点影响观感。


    周围全是步履匆匆的游客,偶尔有驻足,也会立刻离去,而只有一个白发的老奶奶拎着手包站在他对面,认真地听着。


    “你觉得他吹得好吗?”


    盛知新下意识地摇摇头。


    “不好在哪?”


    盛知新不明所以地看向温故。


    “说说看,”温故换了个姿势靠在栏杆上,“音准,节奏,曲子......什么方向都行。”


    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温故的要求去说了:“就音准吧,很多音都不在调子上,然后换气的节奏也有问题,很多时候会让某个音节特别突出,比较刺耳和尖锐。”


    说起来盛知新其实对“口琴”这方面略有了解,还是通过罗意池。


    当年他们在大岛上选秀的时候,罗意池被导师问有什么才艺,早有准备地掏出了四把口琴,叠在一起给全场吹了曲波尔卡,搞得像现场请来了个交响乐队。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口琴还能这么吹。


    “所以简而言之就是不够好听对不对?”


    盛知新点点头。


    “我两年前来上海的时候路过外滩,就看见他在这里吹口琴了,”温故说,“那个时候甚至连唯一的观众都没有,就他一个人在这边站着吹,不要钱不治病不打广告,就只是吹口琴而已。”


    “现在他有了第一个观众。”


    大爷吹完,对面的老奶奶给他鼓了掌,他笑了下,又拿起琴放在嘴边,吹了下一首曲子。


    “那你觉得他适合吹口琴吗?”


    盛知新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适合,但是他做了,为什么?”


    “可能因为......”


    他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却涩在喉咙里,艰难道:“喜欢。”


    “你喜欢写歌吗?”


    “喜欢。”


    “那他们说你不适合,你就要放弃吗?”


    盛知新其实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很好地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恶意。


    他的人生虽不说顺风顺水,但也确实没有像今年一样受过如此多的磨难,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路到底对不对。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把自己喜欢的事变成工作,你已经很幸运了,为什么要现在放弃呢?”


    盛知新看向温故:“我真的可以吗?”


    “你不需要来向我求证,你要相信自己。”


    可他又该怎么相信自己呢?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能不在乎评论。”


    盛知新的声音很小,但微微发抖:“没被人夸过,没被人认可过,说得简单,我哪来的信心?”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往左边拐,便是游人扎堆的黄浦江畔。


    温故背对灯光站着,微微眯眼看向他。


    “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别人满意我,就好像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在别人眼里就是不好的,该被淘汰的,选秀是现在也是......”


    “我真的已经在努力了......”


    盛知新抑制不住地啜泣了一声,强撑的伪装终于烟消云散。


    他不想温故再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慌乱地低下头,用手抹了抹眼睛。


    然后,他听见那人叹息一声,一只手抚过自己的脸颊,轻轻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所以呢?现在还告诉我你很开心吗?”


    盛知新咬着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一直这么演给我看?”温故微微蹙眉,“谁给你养成的坏毛病,难过了还要笑,越难过笑得越开心?”


    盛知新没出息地又啜泣了一声,迟来的委屈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


    好在两人的位置不算显眼,不然被拍到了,明天的头条就是顶流当众欺压十八线小明星。


    “他们专业还是我专业?”


    盛知新眨眨眼,低声道:“你。”


    “我说你很有天赋,我欣赏你。他们说你没天赋,让你滚蛋,你听谁的?”


    盛知新下意识地低头,想逃避他的注视,却被人扳着下巴抬起脸来。


    “有胆量看别人怎么喷你,没胆量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


    温故面上冷着,说话也毫不留情,似乎一眨眼就成了那个在采访上骂过他的人。


    那几日同居的相处让他忘了,温故本来就对专业眼中容不得沙子。


    温故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能被迫注视着那双好看又凌厉的眼睛。


    盛知新忍着眼泪,艰难开口道:“听,听你的......”


    可没想到温故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大声点。”


    “我听你的。”


    盛知新一咬牙,提高了音量:“你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我就是......”


    “我刚刚怎么说的?还想继续逞强?”


    温故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我没安慰你,我在说实话。”


    实话?


    “欣赏你,觉得你有天赋都是实话,我从来没有昧着良心夸人的习惯。”


    “你是三岁小孩吗?需要我说假话哄?”


    他慢慢松开扳着盛知新的手:“可能之前有批评过你,但也只针对你那个阶段所写的歌,而不是全部的作品。”


    盛知新看着他,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他很委屈,很难过,第一次直面这种恶意,特别想让眼前的人抱一下他。


    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有的人终其一生要纠缠那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因为根本无法拒绝。


    自卑者,自然会向往光所在的地方。


    盛知新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忽地被人轻轻一扯,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温故面上的冷意散去,顺势揉了把他的头发,把小明星为了出门特意抓出来的发型揉散:“以后想哭的时候不要忍着,知道吗?”


    盛知新越过的他肩头看向远方的灯火,吸了吸鼻子,狠狠地点点头。


    这个拥抱的时间很短,几乎没有几秒,动作也是浅浅的,但莫名让盛知新更想哭了。


    待热源离开自己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挽留,可又生生止住了。


    周围的游客来来往往,唯独这块没被灯光照顾的阴影处无人在意。


    “愿意和我做个约定吗?”温故低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温老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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