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新在温故怀里又赖了一会儿才起身,撇开脸不看他。


    温故被他这出搞得心里不上不下的,蹙着眉看了他半天,又问道:“真没事?”


    盛知新摇头:“真没事。”


    他胡乱抹了下眼睛:“是继续学戏吗?”


    温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压下心中的疑惑:“有人实在是不开窍,况且这个一天速成也确实不现实。导演说学不会就算了,让你把《牡丹亭》游园那段改了,一半现代国风一半用原调,你行吗?”


    盛知新愣了一下:“啊?”


    “不行就直接和导演提,”温故说,“就给你一天的时间,也太紧了。”


    盛知新摩挲着手里的谱子,看见上面已经被人用铅笔勾画了几处需要改动的地方,知道温故其实对这个提议相当心动,并不是很想放弃。


    “我可以,”盛知新说,“试试看吧。”


    他也曾有过一晚上赶工写歌的经历,只不过那次是给团写的救场歌,和这次不一样。


    据说明天晚上挺多戏曲爱好者会来听戏,人家不管你是不是明星,一向都唱得好了夸,唱不好了要喝倒彩的。


    但有压力也有动力。


    盛知新将那些与工作无关的心思压了下去,专心琢磨起眼下这篇戏来。


    其实如果要让那几个嘉宾硬套上戏服演也不是真不行,但导演本人虽然不着调,却对传统文化有着很高的尊重,宁可临时改计划,也绝不会糊弄。


    盛知新大概明白为什么温故回和他合作了。


    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两个人对待音乐的态度还真算得上如出一辙。


    他拿着铅笔,径直坐在地上准备开工。


    估计今晚是回不去了。


    盛知新但凡进入创作的状态,就绝对会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干扰,脑子里只剩眼前要写的歌,其余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子晋看他直接坐在地上了,挥着水袖便要来逗他,却被温故拦住了。


    “看你小气的,”林子晋嘟嘟囔囔道,“说句话怎么了,写歌连说话都不能说了吗。”


    “不能。”


    温故气定神闲地在一边的桌子上靠着,动作相当潇洒:“你又不写歌,不会理解的。”


    “理解什么?茶不思饭不想吗?”林子晋说,“一个你是这样,一个他也是这样,要是将来你俩真的......等我哪天一时兴起去拜访是不是能看见你俩饿死在屋里啊?”


    一边的艾新瞥了他一眼,面色沉沉。


    闻灿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艾新心情不好,聪明得没多问,将节目组给嘉宾准备的水果端来,用叉子叉着葡萄一颗颗地喂给艾新吃。


    不知情的顶多嘀咕一句他俩关系好,可在知情人眼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林子晋看着他俩这边你侬我侬的就觉得肉麻的厉害,满脸嫌弃道:“你说那个闻灿他知道艾新那点小九九吗?”


    温故现在一听艾新的名字就头疼。


    之前他拒绝艾新的表白时以为这事就完了,可没想到这逆徒居然不知从哪找了份同时有催/情和迷药两种效果的“好东西”,不知轻重地给他杯子里下了一袋。


    后来他自然是在医院醒来的。好在霍明嘴严没让太多人知道,奈何娱乐圈这些八卦传的总是相当快,不出几天大家都知道温故进医院了,而且是先进的icu,抢救了一晚上才转的普通病房。一时间不管真心的还是不真心的慰问和礼物都一股脑地送来了,被霍明冷着脸堵在病房门前。


    至于为什么进了icu,也只有身边这几个信得过的知道。


    “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温故说,“非得把我烦死了他才舒服。”


    艾新的目光依旧频频地向这边瞥来,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切,惹得林子晋浑身发毛,生怕他再脑袋一个不清醒干出什么其他惊世骇俗的大事来。


    盛知新不知这边的暗流涌动,一心一意低头改谱子。


    国风歌他接触得不少,但大都是公司要求投放在短视频网站上那种快餐式国风歌,好糊弄得很,大都通用一个和弦,然后像高中时写数学题那样往里面套公式就行。


    可以说璀璨星光旗下那家短视频网站上排名前几的国风歌都出自盛知新之手,套路他倒背如流,但若想走出套路,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要想又契合主题,又好听,又不套路,其实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盛知新耳朵上戴着耳机,眉头紧锁,一遍遍地尝试,又一遍遍地推翻重来,而每次重来都要比上一次更好。


    他很久没这样酣畅淋漓地想如何改就如何改了,平日被公司上级灌输了一耳朵的“市场选择”,给他听得耳朵茧子都要冒出来,半是妥协半是自暴自弃地按照公司的要求,麻木又机械地写下去。


    可他现在不想了。


    好在回去就差不多能解约,到时候......


    盛知新轻轻舒了一口气,将一页纸放到一边,揉了揉眼睛后又提起笔,身侧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杯咖啡。


    他愣了一下,抬头便看见温故在一边坐下,眼中说不清有什么情绪。


    “谢谢。”


    盛知新接过咖啡,喝水似的灌了一大口,面上的表情忽地怪异起来。


    “怎么了?”


    “有点......苦......”


    说有点苦都是委婉了,盛知新本来就是个愿意吃甜食的,而手里这杯咖啡大概什么糖都没加,纯天然无污染,从嘴里苦到胃里。


    温故恍然:“不好意思,我忘给你放糖了,我喝咖啡不放糖的。”


    盛知新没想到他会犯这样的错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温故支着下巴看他好不容易露了个笑,没忍住上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写的怎么样?”


    盛知新的身子僵了一下,努力忽略掉在自己头上作乱的那只手,献宝似的将那段改好的递给他:“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温故看了半晌,没说话,最终将那页纸放下,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搞得盛知新有点忐忑。


    “小盛,你以后想往什么方向发展?”


    等了半天,却只等来这么一句话。


    盛知新有些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可能继续做流行吧。”


    “为什么要做流行?”


    盛知新的回答在嘴边绕了一圈,被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因为你。


    但他不敢说,只含糊道:“从进公司开始写的就是流行嘛,转型很困难的,所以就没想着要改了。”


    温故摩挲着手里那页纸:“考不考虑写写国风?”


    盛知新刚开始没懂他的意思,琢磨了一下后明白了——这是拐弯抹角夸他歌改得好呢。


    一瞬间之前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喜:“我写的可以吗?”


    温故看着他一脸“求表扬”的暗示,夸奖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换成一句“还可以”,然后揪出几个小节略加改动,让转音和变调更自然。


    但盛知新丝毫不觉得很遗憾,毕竟能从温故这儿得到一句“可以”,是过去的自己从未奢望过的。


    “要我帮忙吗?”温故问,“如果就你一个人的话,恐怕......”


    盛知新连忙回绝:“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似乎觉得语气有些生硬,又补充道:“温老师你信我啊,我肯定可以的。”


    似乎是刚刚的咖啡因将困意驱散了,又或许是在做喜欢的事,让他现在不仅不困,而且脑袋转得相当快。虽然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了,但如果再给他那一首歌要他改也是可以改的。


    温故见他眼中闪着狂热的光,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自己,微怔后又伸手揉了他的头:“注意身体。”


    这句话里包含的温柔他自己并未注意到,却径直闯进了盛知新的心里,激起一片不小的浪花。


    这人真的天然撩。


    盛知新的心跳快了几拍,连忙默念不要对自己老师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念头,将目光投向别处。


    身侧忽地响起“咣”地一声,将他从旖旎的氛围中拽了出来。几人纷纷侧目,看见艾新将那只碗打翻在地,闻灿愣在了他身边,面前的戏曲老师脸气得通红。


    “你狂什么?说你两句还听不得了是不是?”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气得手都在抖,“说不得是不是?要是你们这些明星都说不得,这戏还要不要演了?”


    艾新移开目光,一句话也不说。身边有人偷偷录像,他看见后伸手径直去抓人家的镜头。导演组有苦说不出,连忙上前调停。


    盛知新动了动唇,却被温故捏着下巴将头转开:“别看这些没用的,好好写你的歌。”


    他头被这么一转,恰巧看见不远处的巫桐正一脸严肃地继续接受动作指导的训练,手里拎着两杆枪,如同天神下凡浑身都写满了“正义凛然”。


    似乎和昆曲的画风有些不搭。


    盛知新出神地看着他的动作,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将手中的草稿纸拨到一边,拿起了一张新的。


    “怎么了?”温故不明所以,“要改?”


    “我忽然有个想法,”盛知新面上泛着红,眼中写满了惊喜,“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把戏曲的唱词都串起来,搞个大的?”


    温故蹙眉:“你这个想法不错,只是感觉......工作量有点大。”


    盛知新摇头:“不大的,我可以。”


    不知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说过的“我可以”,但温故却十分喜欢看他这种自信的样子。


    他伸手取过一页草稿纸:“我帮忙吧,你一个人写不完的。”


    盛知新的笔尖一滞:“老师,我......”


    “之前放你自己写是想看看你能写到什么程度,”温故说,“现在我改主意了,你这个新提议我很感兴趣。”


    他说完,声音中染上几分笑意:“比个赛吗?小盛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惹开学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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