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水刷在脸上,入目的,除了纯白,还有大片的鲜红。


    或歌很清楚自己在梦中……不,确切的说,是梦到了原来的事情。


    她芙蕖道人一生收留过不少被遗弃的孩童,其中,资质最好的两人便是温瑜和帝临。


    温瑜天赋上乘,表面看着性子随和,实则内心比谁都要坚定,留给他的课业,他必然百分之两百的去完成。


    而帝临,放荡不羁,不拘小节,且天赋极佳,花一半的时间,就能做的比别人更好。“帝临”这张扬名字,也是他自己为自己取得。


    惊才绝艳的二人是朋友更是对手,但帝临却在他二十一岁那年,走火入魔,坠入了歪门邪道,使或歌不得不和其他玄门中人一起讨伐他。


    帝临果真是天赋绝佳的,他不仅学会了或歌教授的玄学术法,甚至举一反三地创造出一些邪术来。那些前来讨伐他的玄门中人,就没有谁能讨着好的。


    玄门中人们不断的努力着,花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将帝临控制在荒山之中,期间,也折损了玄门众多的道人和后辈……直到最后,帝临也是一个他们杀不死的存在。唯有封印,能使他无法动弹。


    封印帝临,需或歌亲手将她特制的封印符箓,贴满他的全身,足足八十一张符箓,一张也不能少。而最后那一张符箓,需要贴在帝临的额头上。


    帝临被控制在一根石柱上,墨色的袍子上沾着鲜血,他猩红着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或歌,目光里竟然带着几分委屈。


    或歌捏着符箓的手一顿,这眼神和他小时候偷偷喝酒被抓时,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师父……”帝临低哑着嗓音喊道,喊得或歌的心间起了些许波澜。


    帝临毕竟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这般局面,她也有责任。


    “师父。”身后传来温瑜略显清冷的声音,这两个字打断了或歌的回忆和自责,他穿着一袭白衣,警惕地捏着符箓说道:“帝临已经坠入邪道了。”


    “我知道的。”或歌微微叹了口气,现在的确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她再次抬眼时,眼睛里已经没有迷茫了,抓捕帝临,已经耗损了太多人了,回不了头了。


    “呵呵。”帝临嗤笑了两声,舔了舔发干的下唇,目光却柔和了两分,眼睛轻眨的瞬息,仿佛有一滴泪跌落。


    他张了张嘴,轻声道:“师父,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回不去了。”


    或歌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将最后一张符箓贴在了帝临的额头上,至此,一代“邪师”帝临就此被封印,再无出头之日。


    为了防止帝临的同党前来营救,或歌与其他玄门中人一并留下了五个法阵,将封印之地团团围住,并用了五个法器来维持法阵的运转。


    做完这一切,或歌只觉得自己被自责和悔恨淹没,她跌坐在雪地里,呆呆地望着帝临被封印的荒山的方向,迟迟不语。


    忽然,肩上一沉,厚厚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


    或歌抬头,看到温瑜撑着伞走到了她的身后,柔声道:“师父,回去吧,师弟师妹们还在等我们……”


    ……


    温瑜的声音总是那般的温和好听,或许是在梦中,又有几分若即若离的感觉。


    他很细心,事无巨细地提醒着或歌,所有她应该注意的事情。有温瑜在身边的日子,或歌更多的时候是不用太操心的。


    梦境渐渐淡去,或歌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是柳或歌,她在一个不一样的时代。


    很快,或歌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缓缓起身一看,原来是昨天被她领回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坐在或歌房间的角落,抱着自己的双腿,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他穿的是刘旬的t恤,宽宽大大的衣服框在身上,肩头露出一点儿粉乎乎的肉,看上去非常可爱。


    看到或歌投过来的目光,小男孩有些欣喜,又有些唯唯诺诺。


    “你怎么在这儿?”或歌下了床,蹲在他面前问道。她昨天明明将他安置在隔壁房间了,况且,他到她的房间里来,她居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难道是因为睡的太沉了?!


    “……”小男孩抿了抿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饿了?”或歌微微歪头问道,并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点头。


    天蒙蒙亮,屋内屋外皆是一片寂静。刘旬还没起床,他的房间里传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听上去睡的不错。


    已经在这一时代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或歌,轻车熟路地蒸了几个包子,又倒了两杯牛奶,将其中一杯牛奶和包子端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拿起包子,轻轻地呼了两口气,然后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动作非常优雅。


    或歌一面拿起属于她的包子,一面细细地打量起小男孩来。


    昨天带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还没有细细地问过他,只是将大概的事情经过告知了刘旬,并将多出来的那个房间给小男孩暂住。


    刘旬对小男孩的存在一开始是非常反抗的,但他最终还是口嫌体正直的将小男孩薅进了卫生间,给他好好洗了个澡,还将自己的衣服借给他穿。


    小男孩没有抗拒刘旬的好意,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或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或歌咬了一口包子,小声地问道。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办法通过玄学术法找到小男孩的家,但这种术法需要小男孩的血,而且必须对方是清醒状态……她不太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默。”小男孩破天荒地发出了声音,尽管只说了一个字。


    “默?那我叫你默默吧。”或歌顿了顿,笑着说道,然后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可以喊我或歌姐姐。”


    “……咕姐姐。”默默努力了一下,喊出了一个有些相似却极为不同的称呼。


    “是或歌姐姐。”


    “咕姐姐。”


    “那……你可以喊他小旬哥哥。”或歌放弃般地指了指刘旬的方向说道。


    “小熊哥哥。”默默舔了舔油乎乎的小嘴巴喊道。


    “噗!”或歌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自己的名字也没被叫准,但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刘旬听到“小熊哥哥”时的表情了!


    ***


    第二次试镜的日子是个周末,或歌将默默交给刘旬后,自己便和袁鸢一起去了试镜的地点。


    本次试镜“云三月”的演员,包括或歌在内,只有五个人。


    尹淑鱼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而白萤则时不时地朝或歌的方向看上那么几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或歌被第一个叫了进去,试镜的房间里除了王靖海导演,还有许柏畅。


    “王导,许哥。”或歌大方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你好。”许柏畅应了一声,眼眸微亮。


    或歌今日穿的是一套改良版的旗袍,墨绿色的旗袍很好地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形,头发被高高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天鹅颈。


    不得不说,这种墨绿色非常的显白,也很高级,一眼看过去,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们今天的试镜呢,其实很简单。”王靖海轻轻翻阅着剧本,随后停在了其中的一页:“云三月的死是一场很重要的戏,你来演一下吧!柏畅,你来和她演对手戏。”


    云三月为了宋也从城墙上跳下来的那一场戏,是云三月整个人物剧情里十分重要的一场戏,王靖海很看重。


    “好的。”


    许柏畅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来的时候就知道导演要他和这五位“云三月候选人”对戏了,毕竟云三月象征了宋也的爱情,肯定是由他本人来和竞演者一起饰演,比较好对比。


    许柏畅走到或歌的对面,轻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或歌微笑着点了点头:“随时可以开始。”


    许柏畅垂下眼眸,再次抬眼时,眼眸里已经充满了震惊,还有一丝怀念和挣扎,他微张的嘴唇颤动了两下,难以置信地说道:“三……三月?”


    王靖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许柏畅这种演戏时的张力,他的投入和眼神里的情感流露非常吸引人,也非常能够带动戏场的其他演员……当然,也有一部分演员并不能接得住他的戏。


    那么,黑山羊赞不绝口的或歌,又会是什么表现呢?


    王靖海将目光转移到或歌身上,轻轻地挑了挑眉,她似乎并没有被他突然涌现的情感给压制住。


    或歌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但顿了顿,她又往前了一步,眼眸里的惊异和怀念转瞬即逝,接着,她收敛了表情,冷漠地偏开脸:“我和他不熟,他不会为了我退兵。”


    许柏畅将自己微张的嘴轻轻合上,猛地偏过头去……他的身边,是陪同他征战四方的明朝阳和武燕秋,还有千千万万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他的确不可能为了云三月而退兵。


    “是,我们不熟。”许柏畅再次抬起头时,满脸的冷漠,但他紧握的手却轻轻地颤抖着,这五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听到了吗?我们不熟。”或歌轻声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思念和几分悲痛,但一旦有人将目光投向她,她便会飞快地收敛眼眸中的情绪。


    此时,控制云三月的将领开始侮辱她,试图让宋也缴械投降,但宋也如同入定的僧人,一动不动,只是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掌心。


    敌方将领被云三月的模样取悦到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而云三月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像是一只飞向自由的赤色蝴蝶,也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落了下来,也砸在了宋也心上。


    迟迟没有动作的许柏畅还是挥挥手,忍不住下令对城池发起攻势。


    箭雨之中,他颤抖着手,抱起地上的或歌,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眼泪却落了下来。


    眼泪砸在脸上的触感,使或歌缓缓地睁开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这个笑容里有万般不舍,又带着些许释然。


    “阿也……你的眼泪……砸到我了。”或歌的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眼眸也泛起了红色,眼尾带着红色的模样,竟也是美艳动人的。


    王靖海略微坐直了身子,他可以想象到或歌能够塑造出多么美轮美奂的一个“云三月”了,而且她的演技也一样很有感染力,半分不输许柏畅,如果这是正式拍摄,搞不好都能一条过了!


    “三月。”许柏畅猛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有些许难看的笑容来。


    “你笑的……好丑,但是……我……我还是……欢喜你的。”或歌的眼眸轻轻地垂了下来,像是有些疲倦,没有办法睁开一般。


    她缓慢地举起手,轻轻落在许柏畅的左脸上,轻柔的声音,一如那日她站在枣树下和他说话时那般好听——


    “阿也,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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