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故脸上纵容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
简单的四个字而已,他却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种感觉像极了他第一次读唇语,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再组合在一起,去解读其中的含义。
我、喜、欢、你。
对自己说的吗?应该是吧,毕竟说之前喊了一声哥,可喜欢也并不是只有一种。
“我也喜欢你。”江别故说。
这不是表白,这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容错对自己所说的喜欢,可能也只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只是话虽然如此说,但江别故却很清楚的知道这个理由他说服不了自己,至少没有全部说服自己。
他仍在不安,却竭力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容错却并不明白他想要继续维持原状的用心,苦笑了一下,拒绝了江别故伸过来想要搀扶他的手,说:
“你的喜欢,跟我的喜欢,不一样。”
江别故伸过去的手指因为看到容错的这句话而微微蜷缩了一下,几秒后缓缓收了回来,脸上维持的笑意也彻底消散了。
这一次,他那本就没有多少说服力的理由终究不情愿的举了白旗,悄然从他的思想退场。
可一个理由不够,那他就再去找另一个,短短数秒之间,江别故就搜刮了不少,却发现没有一个理由适用眼前的这个场面。
他在商场上风云莫测的手段在这一刻也全部偃旗息鼓。
如果容错没有在刚才喊出一声‘哥’,他可以说服自己说容错认错了人,如果容错刚才说出的是‘我有喜欢的人’,他也绝对不会联想到自己,如果刚才容错没有说这是一个秘密,或许他还会当成一个玩笑。
可偏偏,容错把他往后退的每一条路都堵死,猝不及防的让他面对了这样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场景。
于是,他放弃了,放弃了再找理由。
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容错。
从来没有过……江别故从来没想过容错会喜欢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对自己,有不应该有的感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喝多的怕不是容错,是自己吧?可江别故确定自己没喝酒,确定醉的只有容错一个人。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容错所说的喜欢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喜欢呢?
又或者,他只是在做梦,只是在说胡话?
江别故不是喜欢逃避的人,有不理解的,有不明白的,他一般会直接询问,现在也可以,直接问容错,可话到了嘴边,又被自己生生嚼碎了。
如果容错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他应该用什么心情,什么状态来面对?
如果容错只是他逢场作戏的场面朋友,只是他斗智斗勇的客户,只是他公司里花钱请来的员工,或许他现在已经问了,已经得到答案了,可容错不是,他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弟弟。
所以这个问题就不会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在想好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之前,或许连江别故自己也无法面对容错的答案。
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试着让自己相信,容错真的在说胡话也并非不成立。
他不能因为容错的一两句胡话、醉话,就将这件事定了性,毕竟他并没有在过往的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丁点容错喜欢自己的证据。
或许,或许真的只是自己误会了。
江别故在天人交战,可容错却又睡着了,自己的出现对他来说,似乎是场梦,所以对他来说,也未有任何惊扰。
江别故静静的站在距离容错一步之遥的距离,看了他许久,最后还是上前揽着他的脖颈将他放躺在了沙发上。
没有再强求他回房睡,调高了室内空调的温度,连一条毯子都没有给容错盖,直接离开了这栋房子。
就像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他不想让容错知道自己来过。
丁程大概还是不放心,江别故下楼的时候丁程已经在楼下了,正准备上去,见到江别故下来便停了脚步,只是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另一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江别故的脸色是任谁都能看出的糟糕。
江别故摇摇头,直接打开车门上了车,丁程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景,抬头看了一眼黑了灯的楼上,又看了一眼已经坐在后座,却蹙眉闭目养神的江别故。
他确定两个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丁程却无从知晓,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询问,最后也只能暂时上了车。
一路无话的将车开回别墅已经差不多三点了,江别故下车的时候将丁程也留下了:
“就在这里休息吧,别再折腾了。”
丁程也不是很放心江别故的状态,点了点头:“好。”
两人进了屋,豆芽迎了上来,应该也是困的很,并没有什么精神,可江别故却停在玄关处看了豆芽很长时间,丁程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正犹豫是不是要提醒他一下明天上午还有会的时候,江别故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他的声音有些冷,但丁程却听的很清楚。
“今天我去容错那里的事情,别让他知道。”
丁程一愣,这句话无疑是证实了他和容错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还没来得及去问一句为什么,江别故却直接上楼了。
不知道为什么,丁程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眼前的这个江别故好像又重新冷硬起来,而这种状态的他,丁程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江别故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头疼的厉害,上一次出现这样的状态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久到想不起来了,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疼到他连闭眼都是种奢侈。
第二天早起下楼的时候丁程看到他的脸色都吓了一跳,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
“昨晚到底怎么了?怎么见了容错之后你的反应完全不对劲了?”
丁程是纪眠的人,纪眠走了多久,他就跟了自己多久了,他们之间没有秘密,江别故也从未将丁程只当做一个助理看待,但这件事,江别故还是没说,他只是疲惫的捏着眉心说:
“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江别故其实也不知道。
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想就这样给这件事下最后的结论。
——
容错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一种体验。
之前一直都是看江别故醉酒难受,他自己从来没有喝多过,但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尝到了醉酒的滋味儿,是真的难受,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睡的不错,甚至做了一个梦。
梦到江别故来看自己,而自己没忍住对他说了喜欢。
梦里的江别故好像也回应自己了,说也喜欢自己。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也是不应该的,但好在是梦,梦里的放纵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狂欢。
反正他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出真正的喜欢。
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十点了。
依旧不是很想动,好在上午没有课,他可以继续放任自己躺一会儿,但手机铃声的响起让他躺不下去,被迫起了身,他走过另一张沙发前拿起了昨夜被自己随手扔在这里的手机,看到是姜峥的来电顺手接了:
“有事儿?”
“没事儿。”姜峥说:“怕你昨天喝的太多,起不来上课,骚扰一下。”
“起了。”
“那行。”姜峥也没别的要说:“下午见吧。”
容错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开的时候却看到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余的人倒没什么,可江别故的未接来电却让容错当即蹙了眉。
因为听不到的原因,江别故从来没有跟自己打过电话,一直以来都是视频和发信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让他直接打来电话?
容错想回拨过去,可又在拨出号码的那一刻挂断,改为拨丁程的号码,因为不管自己说什么,江别故都是听不到的。
丁程感觉到电话震动的时候正在会议室开会,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出去接了:
“容错?”
“丁程哥。”容错的声音有些着急:“我昨天喝多了,没听到电话响,我看到我哥给我打电话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丁程说:“你哥昨天晚上就是听徐总说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所以才拨了你的电话,后来从你同学那边知道你安全便放心了。”
容错松了一口气:“我哥在公司?”
“在。”丁程说:“在开会。”
“那行,没事就好,我就不打扰他了,等下午放学我就过去。”
丁程有两秒的时间没说话,他觉得现在的江别故不太想看到容错,可这话要说了,容错敏感的心思怕是要现在就过来,于是便应了声:
“好。”
挂了电话,丁程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看向坐在那里眉头不展的江别故,从昨天晚上开始滋生的不安便更大了一些,只是丁程却不知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程重新走进办公室,项目部1组的组长就悄悄举了举手,丁程看过去,组长苦笑了一下:
“丁特助,江总这是怎么了?”
或许是没睡的缘故,或许是头疼,又或许是昨天晚上容错给自己出的那道难题实在是有些过于难解,以至于江别故完全没有工作状态,即便是会议中间也是频频走神,刚才的汇报已经结束,可江别故却好像根本没听。
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丁程的视线扫了一眼众人,迈步走过去弯腰拍了一下江别故的手腕处,待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时候,丁程轻声说:
“要不暂时先这样吧。”
丁程的话让江别故明白过来,看向众人,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抱歉。”江别故起了身:“是我状态不好,辛苦大家了,方案我会再过一遍,有任何问题会让丁特助通知各位,先这样吧,耽误大家时间了。”
说完就迈步离开了会议室,丁程看着他的背影收拾了东西也跟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江别故脱下了西装随手扔在椅背上,丁程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将他所有的暴躁都看在了眼里,迈步走过去,将会议资料放在办公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容错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江别故没看清这句话,以为他在说工作的事情,强迫自己专注了一些:
“你说什么?”
丁程看着他:“容错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似是没料到丁程说的会是这么一句话,江别故错愕了一瞬才开了口,语气不热情,但也算不得冷漠:
“说什么了?”
“你昨天给他打的两通电话让他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
江别故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坐下了,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又想起什么,看向丁程:
“你没说别的吧?”
“没有。”丁程说:“不过容错说放学会过来。”
丁程很明显的看到江别故微微蹙了蹙眉,或许是头疼,又或许只是因为要见到容错。
江别故在想是不是要出差避开一段时间,毕竟他实在乱的可以,但这个念头不过在脑海中刚刚成型就被自己掐灭了。
不适合。
这件事不适合再拖。
可不拖就要去证实,也要正视。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昨天晚上一时心乱竟然没有去问容错,所谓不一样的喜欢到底是哪种不一样,他对自己到底是何种感情?
是弟弟对哥哥,还是男人对男人。
不过江别故很快也就不后悔了,毕竟就算当时问了,江别故也不可能凭借醉酒后的话来证明什么。
酒后吐真言,或许有一定的道理。
但醉酒后的话却是在法律上都是待定的效力,他又如何一锤定音?
所以他还是要慢慢的,自己一点点的去探究一个真相,他的确喜欢凡事都坦诚布公的谈,但这件事至少要在他确认之后再说其他。
丁程看江别故许久没说话,便有了自己的猜测,试探性开口:
“要避开吗?”
纵然江别故没有说明原因,可丁程跟了江别故这么多年,又怎会看不出来他现在对容错的排斥?
江别故摇了摇头:
“让他来吧。”
丁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迈步出去了。
容错傍晚来的时候江别故还没有下班,积压了一天的工作摆在桌上,小山一样,可他竟然不慌不忙的依旧在闭目养神。
这和平时容错看到的江别故完全不一样,他也从来没见过江别故堆积过这么多的工作,而且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
自己昨天失联让他情绪不好,又头疼了?
容错放下书包迈步走过去在他的身后站立,像上次一样,轻轻的抬手去按他太阳穴的位置,可这一次自己不过刚按了两下就被江别故捉住了手腕,将他从身后拉了过来,说: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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